5.第五章
作品:《暴雨已至》 程颜抱着笔记本电脑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发现他们组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工位电脑的屏幕上倒是还亮着。
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十二点半了。
早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就被主编叫去开会,程颜这会确实也饿了,她摘下脖子上的工牌,准备下楼吃饭。
刚走到门口,张深就跑了上来,和她搭话:“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刚看你工位没人。”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
“没事啊,就想请你吃顿饭。”
程颜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昨晚温岁昶说的话,心里忐忑。
张深为什么突然要请她吃饭,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想去新开的那家泰国菜,还是我们上次聚餐去的火锅店?”张深一边按下电梯,一边在大脑里搜刮附近餐厅的名字。
“为、为什么请我吃饭?”
程颜在公司和他的关系算不上熟稔,也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
“为了感谢你把采访的机会让给我啊,你都不知道智驭的温总多有人格魅力,不仅事业有成,而且还有社会责任感,采访了这么多人,他还是第一个让我有这样感慨的,程颜,我预感我们这篇专访绝对会爆的,”张深说到这兴奋了起来,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某个页面,“我还和他加了微信呢,给你看,他还说下个月邀请我去参加新车试驾会……”
张深滔滔不绝地说着,程颜则看向他举高的手机屏幕。
那页面的确是温岁昶的微信。
但应该只是他众多工作微信中的一个。
程颜轻声道:“那挺好的,你不是正好对车感兴趣。”
“本来是不怎么感兴趣的,现在确实有点,”张深见电梯来了,“走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张深平时节俭,但请客却是个大方的人,选了附近商场新开的一家泰国餐厅,人均也要一百多。
今天是工作日,店里人不多,很清静,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吃饭的时候,张深还在说个不停,聊起那天采访的细节,眉毛色舞的,程颜听着听着走了一会神。
似乎在每个人的眼里,温岁昶都是那么优秀,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会对他称赞有加,没有人会对他给出负面评价。
吃完饭,张深到前台结账,又说起另一件事。
“对了程颜,今年的职工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还没。”
程颜也是早上看到OA的通知才想起这个职工运动会,他们杂志社隶属于深氦出版集团,每年集团总部总要弄些大动静,说是要引导他们加强身体锻炼。
往年是自愿报名的,但今年要求一半以上的人都要参加,他们杂志社有些记者外派去了别的省市,因此今年剩下的每个人几乎都要参加。
“那你要抓紧了,有些项目很热门,别到时候满人给你塞到去扔铅球或者标枪啥的了。”
张深说得有道理,程颜一回到办公室就在报名表“羽毛球”那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检查了两遍才退出。
说实话,程颜的羽毛球打得并不好。
但在一众拿不出手的运动项目中,算是矮子里拔高个了。
下个月就要比赛,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当晚回到家,她就去杂物房里找出了积灰的羽毛球拍,又用湿纸巾擦拭干净。
听说明天报名结束后,会有人建群,她想着可以在群里找人一起练习。
睡觉前,她临时抱佛脚,点开了网上的羽毛球发力技巧的教学视频看了一会。
“在学羽毛球?”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头顶,她被吓了一跳,立刻抬起头。
温岁昶穿着藏青色的家居服,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微微湿润着,身上萦绕着沐浴露的味道,正俯身凑近看她的手机屏幕。
程颜屏住了呼吸。
刚才她看得太专心,以至于没听见温岁昶走进房间的声音。
“嗯,”她摘下耳机,点头,“下个月公司要办职工运动会。”
温岁昶拿过她的手机,暂停的视频被重新按下播放,几分钟后,他表情认真对她说:“看这些视频没什么用处。”
“我随便看看的,”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些,程颜低声解释,“到时候再找人实地练习。”
温岁昶在她旁边坐下。
“找谁?”
“同事。”
“我教你。”
程颜大脑嗡了一声,眼睛瞪大,眼底茫然夹带着震惊。
他要教她学羽毛球?
真的吗?
程颜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想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她既怕他在和她开玩笑,又怕自己喜悦得太过明显。
温岁昶把手机递还给她:“明天下午六点,在市中心的球馆等我。”
幸福好像要将她包围,温岁昶去了浴室吹干头发,程颜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平淡无味的白开水她竟尝出了荔枝冰沙的甜味。
睡觉前,温岁昶躺在她身侧,她斟酌着用词,对他说了声:“谢谢。”
温岁昶有片刻的错愕,随后勾起唇角笑了。
“不对。”
不对?
“你知道杨钊吗?”温岁昶问她。
她抿唇点了点头。
杨钊是他的助理,她见过几次的。
“杨钊和他女朋友之间从来不说谢谢。”
沉寂的天空放起了绚烂的烟花,枯萎的花被人重新浇上了水,程颜兴奋得几乎整夜失眠,连早上闹钟的铃声都变得动听。
一整天,她都在期待时钟的指针能指向下午六点。
稿件早早提交了上去,一下班,程颜就打车去了附近的羽毛球馆。
从出租车下来,她看了眼时间,17:43分。
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正要找个地方等温岁昶,突然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程颜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通。
“爸。”
程继晖浑厚严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阿朔在城南派出所,你过去处理一下。”
“派出所?”程颜愣住,看了眼时间,“现在吗?”
“对,你现在马上过去,在记者赶到之前,你先把他弄走,”程继晖似是气急,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砸到地上的响声,“不要让这件事传出去,到家让程朔和我通话!”
挂了电话,程颜无力地垂下右手,眼神黯然,没有一丝光彩。
她站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拿上羽毛球拍,马不停蹄地去了城西派出所。
坐在后座,犹豫了很久,她终于点开了温岁昶的聊天对话框。
风从窗外灌进来,程颜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
要怎么和他说呢。
这是程家的丑闻,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信息编辑好后她迟迟没有发出去,手指还按在输入框处,温岁昶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我到了,你在哪?”
程颜攥紧掌心,支吾地说:“我、我今晚加班,可能去不了了,下午太忙,忘记提前告诉你了。”
说完,她紧张地等待着温岁昶的回复。
在心里默念了三秒后,温岁昶终于开口,男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你去忙吧。”
“那下次——”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下次我们再来?”
“嗯。”
程颜赶到派出所时天已经暗了,她刚走进去就看到穿着黑色夹克的程朔散漫地坐在转椅上,长腿交叠,和朋友说笑,惬意得像是在自家客厅。
别人为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倒是完全没当一回事。
“来了?”
程朔像是笃定她会过来,语气里没有丝毫意外,他挑了挑眉,又伸手抹了下眼睑处,那里有打架时留下的擦伤,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用指腹擦掉上面的血渍。
程颜只看了他一眼,就望向打架的另一方。
对方一看就是学生,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约莫一米七的身高,皮肤偏黑,但嘴角处凝固的血仍是扎眼,见有人打量他,他不自在地扭过头,程颜留意到他因为紧张害怕而止不住颤抖的右腿。
她知道程朔恶劣,但把一个学生打成这样,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是不是破相了?”程朔问她。
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程颜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忍住了一些不文明的话。
“说话,你哑巴了吗?”
见她不说话,程朔把腿横在过道,挡住了她面前的路。
程颜仍是什么都没说,但程朔从她的眼神里听懂了她想说的话。
她想骂他。
看到她生气,他倒是笑了。
这时恰好有民警经过,程朔这才收回了腿。
程颜和民警简单地了解了经过,和她所想的一样,程朔是出手打人的那方,那个学生像是害怕极了,连看程朔一眼都不太敢,程颜厚着脸皮提出协商私了,原本担心对方不同意,但听到赔偿的金额,那个学生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程朔不屑地勾了勾唇,冷哼了声。
走出派出所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处理完一切的程颜渐渐泄了气,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程朔。
夜色很深,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覃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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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走上前,很懂眼色地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烟。
这一幕太过讽刺,程颜停住了脚步,挎在肩膀的羽毛球拍像一座山压在身上。
就在这时,程朔回过了头。
不出意外,他看到了一双厌恶的眼睛。
程颜正看着他,用难以掩饰的嫌恶眼神。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程朔躬身上车,随后程颜也坐了上来,她要确保程朔到家后她才能离开。
商务车的后座宽敞,程颜几乎是贴着窗边坐的,手里攥着装羽毛球拍牛津布袋的绳子。
车开到半程,两人没有半句交谈。
还是程朔先开的口。
“怎么,真变哑巴了?”
从见面到现在,她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一次,程颜依旧是沉默。
程朔侧身:“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动手?”
“我不想知道。”
“其实——”
程朔才开了个口,程颜就打断了他的话,眉头皱得很深:“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她声音很轻,但却很有分量,似是忍耐到了极点,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她始终看着窗外,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程朔愣了愣,继而勾唇笑了,点了点头。
车窗半降,他点了一根烟,食指轻掸,烟灰随着风吹到车窗外。
程颜是个软柿子,他从小就知道。
他从没见过比她还要憋闷胆小的人,小时候不管他怎么挤兑她,她都跟没事人一样,顶多就是躲着他点,但在程继晖面前,仍是乖巧地喊他“哥”。
她对谁都和颜悦色的,从来不跟别人横,像是没有脾气一样,能让她生气倒是少见。
在程朔印象中,程颜少有的几次生气都和那个姓温的有关系。
最严重的一次是高三那年,他去她房间找她,不小心看到了她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是她用邮箱匿名写给别人的信。
他留意到了上面的名字,温岁昶。
眼神变得幽深。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二中的,和程颜一个学校,是很多老师口中的天才,包揽了全国大大小小的竞赛奖项。
才看到一半,程颜惊慌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你在看什么?!”
他刚闪开,程颜立刻跑了过来,挡在电脑屏幕前面,她的脸急得通红。
“你、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看我的电脑?”
“那又怎么了,这个家有什么是我不能碰的,”程朔没当一回事,说得理所应当,“我电脑坏了,本来只是想借你电脑玩一下游戏,没想到——”
他还没把话说完,程颜的眼眶已经通红,他更是烦躁,变得口不择言。
“温岁昶是吧,你还真敢想,你们学校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个个都比你漂亮,比你成绩好,你也不想想,他看得上你吗?”程朔鄙夷地上下打量她,“还写匿名信,是怕他看到你会失望?”
这么多年过去,程朔回想起来仍觉得自己这番话实在太过分,客观而言,程颜长得并不难看,细究起来,勉强算是耐看、有气质的类型。
他知道自己说得有点过了,没想到程颜的反应这么大。
程朔忘不了那天一向低眉顺目、说话唯唯诺诺的人忍住了眼眶里快要掉下来的泪,走到他面前,仰着头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喜欢他怎么了,这件事就这么值得你嘲笑吗?是,你说对了,我给他写匿名信,的确是怕他看到我会失望,但我也在努力变优秀,我努力刷题,拼命念书,因为我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我看他推荐的书单,听他喜欢的音乐,因为我想了解他的精神世界,怎么,我喜欢温岁昶这件事很值得你嘲笑吗?”
程朔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他审视地看着眼前的人,竟觉得陌生,那种震撼远远超过了这件事本身。
“其实我很想融入这个家,我也很想和你好好相处,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让叔叔阿姨把我送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说到后半段,程颜声音有些哽咽,随后打开衣柜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反正只要能念书,让我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住别墅还是住泥砖房,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程朔看她在那利索地收拾行李,心里想的是,他爹的泥砖房到底长什么样?
……
郊区的路崎岖,经过弯道时轿车颠簸了一下,程颜旁边放着的羽毛球拍霎时掉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程朔被迫回过神。
他盯着那副羽毛球拍,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沉。
“我说今天怎么发脾气了,”程朔替她把东西捡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今天约了那个姓温的打羽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