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动人

作品:《请君入瓮

    月色如练,少女仰起一截雪白脖颈,朱唇粉面,眸光潋滟,完全称得上动人。


    但元衾水面前的谢浔,却对此无动于衷。男人眉睫低垂,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毫无疑问,元衾水的说辞很牵强。


    但退一步而言,她并非晋王府的下人。


    就算她双亲早逝寄人篱下,那她也是出自诗书旧族的大小姐,更别说还有个初露锋芒的兄长明里暗里地护着她,所以其实她完全不必因动用他一个茶杯而卑微小心。


    谢浔更没有理由因此责怪她。


    不过面前这个委屈歉疚的少女,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最后,在谢浔垂眸看了眼那只倾倒在桌面的茶杯,对面前这个把乞求几乎写在脸上的少女道:“……这样啊。”


    他声音缓和几分,又恢复初见她时的样子:“元姑娘,你无需跟我道歉。”


    元衾水崩了半天的神经终于放松几分。


    她知道自己蒙混过关了。


    但她知道,这并不代表谢浔信了她的说辞,只是对谢浔而言,她的行为没那么重要,也不值得他刨根问底继续追究。


    元衾水垂下脑袋,朝旁边退了一步。


    “需要的。”她小声回答。


    谢浔懒得再追问,只淡淡道:“这杯子无甚特殊之处,元姑娘若喜欢送予姑娘就是。”


    元衾水该拒绝,但她很窝囊地心动了。因为她从没收到过谢浔的礼物。


    “师青。”


    师青上前一步:“殿下。”


    “备一副新的,送元姑娘那去。”


    师青点头,转头吩咐给了门外的丫鬟。


    元衾水不敢吭声。


    夜色已深,外面静悄悄的,谢浔看向这个低着脑袋,一副颓丧模样的少女,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客气询问道:


    “元姑娘还有什么事?”


    这话已有赶客之意,但元衾水很想提醒他,你还剩一个问题没有问我。


    她显然是不能真的提醒他的。所以最后,她在谢浔的注视中低声道:


    “多谢殿下,那我先走了。”


    谢浔微微颔首。


    元衾水离开以后,房内变得安静几分。


    烛火依旧,倾倒的茶杯孤零零躺在桌面。师青对主子的脾性俨然极为了解,此刻极有眼色的上前,将杯子扶正,然后道:


    “殿下,属下拿去扔了。”


    谢浔敛下目光,神色倦怠地抬手拧了拧眉心,神色冷淡,默许了。


    当晚,元衾水就收到了那套茶具。


    型体端庄,曲线优美的压手杯,灿若霜雪,白如玉明如镜,美得难以言说。


    但它却在提醒着今晚自己的所作所为。


    谢浔必定觉得她很冒犯很奇怪,从前他可能只是不在意她,这次以后,一定会觉得她让人厌烦。


    元衾水感到难堪,但同时又会想起被她亲过的杯子,心中又隐隐兴奋。


    两种感觉就这样反复地折磨她。


    好在她是有所收获的。


    沮丧又懊悔的元衾水在看着这份“礼物”时才略觉几分安慰。


    她原想珍而重之地将其锁进自己床底,但晚间入睡时,又忍不住拿了出来。


    她亲亲它,然后拿出一面手帕,让冰凉的瓷盏睡在了自己旁边。


    入睡之前,她祈祷今晚梦见谢浔。


    *


    那日以后,元衾水连着好几日没出门。


    她向来沉闷,话少,人多时喜欢待在角落,完全不是个擅长融入群体的人。


    所以这些年朋友寥寥无几,即便好几日没出院子,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因为那次糟糕的见面,让她郁闷了很久。跟自己耗了好几天,她终于缓过来些。


    时正炎天暑月,持续了数日的燥热在今日终于褪下几分。


    天外云遮雾罩,灰云低沉。


    元衾水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凌乱。


    堆积如山的画纸,各类毛笔随意扔着,元衾水曲着膝盖窝在圈椅上,正给方胧的新一季的成衣设计纹样。


    元衾水的画在书画市场上算小有名气,她的人物画像以精细准确出名,曾还卖出过六两高价。只不过她太过懒怠,出售的作品寥寥无几,故而名气也一般。


    上个月铺子营收共计一百三十两,刨除租金,布料成本,堂倌,绣娘和裁缝的工钱,大致挣了六十两。


    元衾水得八成。


    起先给方胧银票的时候,元衾水没想着将这钱收回来,亏损时她心里毫无波澜,如今挣钱了反倒让她有些着急了。


    她出力少,根本不想白拿那么多银钱。这让她心里很过意不去,故而能帮到方胧的地方,她都竭力帮忙。


    窗外起了风,凉意沁人。


    元衾水跟方胧约好,中午去她那里用午膳。画完最后一版,元衾水将纸张折起,从椅子上跳下去,出了门。


    方胧早早就等着她,元衾水刚推开院门进来,方胧就从房内跑过来:


    “衾水,这几天你都在忙什么啊?”


    元衾水撒了谎:“天热,不想出来。”


    方胧挽住她的手臂:“今天我娘亲亲自下厨,做花椒鸡。”


    方胧的母亲是老太妃姊妹的二女儿,元衾水平日就听闻她手艺很好。


    元衾水走进房里,闻得一阵温柔清新的香气,她转头看了看,瞧见小几上花瓶里,养了一大簇正盛开的茉莉花。


    花瓣丰腴,生动鲜活。


    “我娘亲平日不爱用熏香,就爱弄这些花花草草,茉莉花露水花,什么香养什么。”


    方夫人这时从外面走进来,元衾水一个礼还没行完,方夫人便扶住了她的手臂,笑的温和:“怎么还这么客气。衾水,方胧这孩子闹腾,别叫她欺负你。”


    外人眼中的元衾水总有种不动声色的美,明明不显眼,但一旦注意到她,目光就很难移开那张温柔的脸。


    她不爱说话,不言不语的时候又尤为乖巧,看着就很好欺负。


    元衾水笑笑,局促道:“……没有。”


    方胧还没接话,方曜就从外面走进来。


    兄妹俩长的并不像,方胧纤细清秀,方曜却高大健壮,五官硬朗。


    男人一瞧见元衾水,目光不由亮了一下,声音浑厚道:“元姑娘来了啊。”


    方胧不喜欢这个五大三粗的哥哥,挡在元衾水面前:“衾水,我们进屋里说。”


    元衾水被方胧揽着,她有些尴尬地对了方曜弯了弯唇,算是回话。


    进屋后,元衾水将画好的样图递给方胧:“胧胧,这样可以吗?”


    方胧接过来,元衾水画的是缠枝芙蕖,鱼嬉莲叶,她向来讲究精细,在鱼身旁,甚至勾了几笔水波纹。


    不过她刺绣一般,也不懂得经商,具体还得方胧把关。


    方胧正凝神看图时,房门被敲响。


    元衾水主动去开门,看见方曜端着盘粉绿的糕点站在门外,粗大的指节捏着盘边,他紧张道:“元姑娘,吃些糕点吧。”


    元衾水不比他自然多少,她迟疑片刻才接过,道:“谢谢方公子。”


    方曜立即接话道:“你跟胧胧一起叫我大哥就好!”


    元衾水:“……好。”


    元衾水把糕点放在圆桌上,见方胧还在研究便未出声打扰。


    方胧摸摸下巴,直白道:“这个纹路好看是好看,但我怕绣娘绣的不好看反而适得其反,衾水你等等,我去勾两针试一下。”


    元衾水嗯了一声。


    方胧刚转身,房门又被敲响。


    元衾水开门,还是方曜。


    “元姑娘,新酿的梅子酒,很清甜你尝尝。”


    元衾水:“……谢谢。”


    “方大哥,可以叫下人送的。”


    元衾水委婉地提醒。


    方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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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颊热了热:“元姑娘,我想送。”


    元衾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她总是不擅长当面拒绝别人,尤其是这种小事。对于方曜,她其实称不上厌烦。


    她已同他说过自己无意于他,但方曜却觉得喜欢谁就要对谁好,熟不知元衾水对这种示好感到很有压力。


    “你别理我哥,我都嫌他烦。”


    “衾水,我想了想这个图还是太复杂了。绣娘工期会变得很长,成本会增加。提价也行不通,我们是小铺子,卖不得太贵的。”


    元衾水毫无异议:“那我改改。”


    陪着方胧说了半天的纹样,待到方曜来叫两人用午膳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方胧的父亲当年是入赘王府,性格清雅温润,午膳时元衾水跟他们一家人坐一起,很受照顾。


    吃过饭后,一群人坐在那叙话。


    元衾水融不进去,她没应几句后就自己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的蔷薇花架那,一边发呆一边看被连日烈日晒的焉巴的花朵。


    凉风卷着衣袂,元衾水看了眼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心里有点羡慕。


    往常她没这么多愁善感,但这几日她总觉郁闷,心思也敏感一些。


    她从七岁起就一个人,所以时常觉得孤独,虽然有个哥哥,但是她都要忘记哥哥长什么样了。


    上次见到元青聿还是五年前,那会她才十二岁,元青聿在家里待了两天。


    但兄长是个性情冷淡不苟言笑的人,回家也没有跟元衾水太亲近,只是下厨给她做了两顿饭,走时给了她一百两银票,说她长个子,衣服换的快。


    在他走之前,元衾水悄悄给他的行囊里塞了一张自己的画像,落款是她现在常用的图案——两个汤圆挨在一起。


    五年过去了,她都长变了。


    元青聿还认得她吗?


    独自待了不到一刻钟,方胧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她道:“衾水,怎么自己出来了?”


    元衾水又撒谎:“外面凉快。”


    方胧这次没被骗过去,低声问:“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不高兴?”


    元衾水想起谢浔和哥哥,还是没说实话,她道:“没有。”


    方胧看了元衾水一会,虽然当了很久的朋友,但她总觉得自己离元衾水很远。


    不过她没有追问,只是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粉色的荷包来。


    元衾水瞪圆杏眼,惊讶道:“胧胧,你有心上人啦?”


    方胧把荷包递给元衾水,“本来还有一点点没弄完的,现在就送你吧。”


    她摇摇脑袋:“我有什么心上人?我这辈子都不会送男人荷包。但我看人家都绣,我就也绣了,我只送你。”


    元衾水接过来,相较于普通的鸳鸯祥云或仙鹤,这个荷包上绣得是一碗汤圆。


    方胧不理解道:“你画画总是落款俩汤圆,有这么好吃吗?我送你一碗。”


    元衾水很感动,道:“谢谢你。”


    她收起荷包,不知怎么表达她的感动,最后坚定道:


    “我下次一定改出让你满意的样图!”


    方胧冲她笑笑,道:“要下雨了,衾水,晚上睡我房间好不好?”


    元衾水远远地看见方曜正站在堂屋,眼睛正似有若无的偷看自己,甫一被她发现,男人麦色的脸庞泛起红来,对她憨厚的笑笑。


    “……”


    元衾水婉拒道:“我还是回去吧。”


    不远处地方曜大概猜出了她们在说什么,扬声道:“元姑娘,我送你!等我去拿伞。”


    方胧烦不胜烦地转头:“谁要你送!”


    元衾水面色尴尬,连忙道:“胧胧,我先走了。”


    她怕方曜追上来,甚至没等方胧回话就转身走出了院门。


    此刻天色灰暗,是夏日难得的凉爽时刻。


    灰云层叠在天际,远山朦胧,传来阵阵轰鸣,正酝酿一场滂沱濯尘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