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一个坏消息，是谈好的房子飞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林听晚前脚把海报做完，后脚中介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你好。”


    “林小姐是吗？不好意思啊，房东家那边出了点事，要卖房子，实在抱歉，我应该早点和您说，但主要是房东告诉得太晚，真的不好意思，等哪天您有空我再带您去找新房子，您觉着呢？”


    林听晚揉了揉眼，身子一歪躺在了地毯上。


    老天，又要重新租房子了，工作没找到，房子也没了。


    尽管内心已经开始流泪，她嘴上却仍礼貌回：“好的，再说吧，谢谢。”


    挂了电话，林听晚双手捂住脸思考人生。


    从卫生间出来的唐琦见到这幅场景吓了一跳，飞快跑来询问：“怎么了听晚？”


    “唐琦，我约好的房子飞了，”林听晚收回手，小巧精致的五官挤作一团，瘪着嘴可怜兮兮道，“我好倒霉。”


    “嗬，就这事儿啊。”唐琦哭笑不得，也有些欣慰，这还是林听晚回江桐后第一次完全表露自己消极的情绪。她安慰道，“没事儿啊，你继续在我这住呗，袁渊在他爸妈家住的也很好。”


    “不行的，这是你们的房子，”林听晚摇头拒绝，然后干脆地坐起来刷手机，“我现在就去找房。”


    唐琦一把夺过：“急啥，你陪我过完国庆，我跟你一起找，找个靠谱点的中介。”


    “好，”林听晚将头靠在了唐琦的肩膀上，柔声说，“谢谢你啊唐琦。”


    “小事儿。”


    姐妹两人相依偎完，唐琦问林听晚今天能忙完吗，林听晚说能。


    “那行，明天咱俩飞去北城玩一圈儿，五号回来休息一天，六号去参加校庆。”


    “OK。”


    林听晚即刻恢复干劲，把平板抱在怀里开始画画。


    海报和三折页她已经设计好了，就差肖强的人物肖像。


    按照那天周朝郁说的，他的意思是不需要设计IP形象，后面那句“改成肖强的模样”可能是开玩笑，不过林听晚一想到热血沸腾的肖强，加之和肖强聊天聊得非常开心，她就打开了和肖强的聊天窗口，问他需不需要她为他画一个卡通人物，免费的。


    肖强回得很快：【要！林老师你自由发挥，当然给我画得越帅越好（呲牙）（呲牙）】


    林听晚：【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吗？】


    【（图品）（图片）（图片）我觉着都挺帅的，林老师您随便挑一张吧（玫瑰）（玫瑰）】


    林听晚说好。


    关于《海贼王》，林听晚看过大部分，还算了解。


    所以她发挥想象力，尽力达到肖强所想要的效果。


    这一画画了近两个小时。


    林听晚盯着“卡通肖强”片刻，不自觉地新建图层，笔尖在空白区域动了起来。


    看似毫无意识的动作，却渐渐地浮现出人的轮廓。


    直到要透过屏幕见到那个人，林听晚才猛然回神，止住动作。她返回绘画软件将图层隐藏，再把肖强的卡通版形象导出发给肖强，又把平板放到一边，去滑动笔记本电脑的鼠标，将海报和三折页的文件发给周朝郁。


    【周朝郁，我做完了，你看看，如果有要修改的地方再跟我说】


    林听晚去洗了洗水果，切开分成两盘，一盘端进唐琦屋里，另一盘端到茶几上自己吃。她叉块苹果放进嘴里，眼睛时不时看向电脑的微信图标。


    肖强最先回她：【你太棒了林老师！真是又酷又帅，我要发朋友圈炫耀去！（戴墨镜）（戴墨镜）】


    五分钟后周朝郁也回她了。


    只是什么话都没说，仅仅是一条转账信息。


    林听晚收到的时候，拿叉子的手顿在空中。


    他怎么转这么多。


    于是匆忙地放下叉子给他打字：【你是不是记错了，没有这么多】


    周朝郁：【不是三倍？】


    林听晚：【不是的，肖强的那个卡通小人是我免费给他画的，不要钱。】


    这条消息一经发出，隔了很久林听晚才又收到周朝郁的回复，是长达十秒的语音。


    “林老师谢谢你啊，钱你必须收下，我哥不差钱。”


    随后紧跟着一句文字消息：【就发这一次，不收没有了】


    光是凭文字，林听晚就想象到了男人的语气和表情。


    思考半响，林听晚屈服于他的“胁迫”收下了。毕竟他说她是骗子，所以如果她不收，他绝对不会再发了。


    可平白无故多收那么多钱，林听晚着实有些坐立难安。


    林听晚：【那我收下了，如果以后还有海报或者其他东西要做的话，可以随时找我，免费的（小猫微笑表情包）】


    周朝郁：【嗯】


    林听晚接受转账时的一刹那，另一个地方，肖强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大笑。


    “我高一暗恋的女同学给我点赞了哈哈哈哈哈哈。”


    “初中班主任评论我说不错。”


    “萧嘉哥咋说我傻呢。”


    他身侧的周朝郁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看他嘚瑟。


    “出息。”


    肖强抖抖肩，喜滋滋道：“我是真没出息哥，从小到大还没人给我画过画，还是这么用心的一幅画。”


    “给我看看。”周朝郁忽而出声。


    “哥你不是有我微信，去我朋友圈不就得了？”肖强抱住手机。


    “朋友圈压画质。”


    “那行吧，”肖强把照片从相册中打开，再探身把手机递给他，“像我不？”


    周朝郁没回，几秒后操作两下便将手机还回去，撂下一句“上楼了”就利索起身。


    原地的肖强反应过来后抓狂道：“啊啊啊啊哥你删我照片干嘛！”


    感冒近一周没来酒吧的严力一进门就听见肖强的声音，他皱着眉走近他，弹了下他的脑壳：“叫什么呢，客人都被你叫没了。”


    肖强轻哼，去回收站恢复图片的同时讲着事情经过：“朝郁哥他就是嫉妒我。”


    严力听完呵呵两声：“傻样儿，他有啥可嫉妒你的。”


    -


    十月六号，林听晚和唐琦从北城回来出发去往江桐中学。


    “我去，班长已经到了，好快，”唐琦看着班群里发的图片，说道，“好多学生，扑面而来的学生气息。”


    “校服换样式了，”林听晚也在看，“比我们当时的好看。”


    “对，我记得换了四年了吧，而且我们当时只有一种校服，现在分春秋季校服、夏季校服和冬季校服。”


    林听晚了然，收起手机，望向窗外她曾走过无数遍的路。


    九分钟后，两人于江桐中学站下车。


    为了追忆年少时光，两人没开车也没打车，默契地选择乘公交。


    公交站斜对过就是江桐中学。


    唐琦挽上林听晚的手，望着不远处挂着横幅、摆满花束和祝语立牌的校门，说：“走吧。”


    步入学校，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和纷飞的枫叶便即刻袭来。


    林听晚伸出手，有片枫叶飘落到她的手上。


    “呀，你怎么还是一见到枫叶就走不动道了。”唐琦打趣她。


    林听晚笑：“太美了。”


    朝里面走，随处可见的旗帜和横幅挂在树枝上和教学楼前，配合着耀眼和煦的阳光，整座校园在萧瑟的秋天里也依然焕发出和春天同样的朝气。


    “唐琦！”不远处，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朝她们小跑过来。


    “班长！”唐琦秒认出，挥手道，“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罗思达戴着方框眼镜，甚是斯文。他打完招呼，视线右移，微愣：“林听晚？”


    林听晚小幅度挥挥手，压住心里的忐忑：“是我，好久不见班长。”


    “还真是你啊，”罗思达笑说，“太长时间没见我都没敢认。”


    林听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浅笑。


    好在男人没继续深问，而是侧身指向报告厅：“报告厅过会儿有节目表演，你们去不去？”


    “可以，”唐琦说，“不过现在就到了你一个人吗？”


    “二十多了，还有近二十个人晚饭到，”罗思达回，“他们都在四处转，有的去教室打卡去了，还有的在老班的单人办公室叙旧，你们想去哪里？”


    唐琦问林听晚想去哪儿，林听晚说她都行。


    “那先去找老班吧，再去教室打卡，最后去看节目。”


    三人进入教学楼，沿着阶梯走到四楼，罗思达在前，推开办公室的门：“老班，唐琦和林听晚到了。”


    闻言，房间内的人齐齐转身。


    “林听晚？”一身灰蓝色西装梳着背头的男人发出“豁”的感叹，走上前打量林听晚，“我去，都多少年没见你了，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林听晚也在打量他，努力辨认他是谁。


    “我，吴跃，坐你前桌经常抄你作业来着。”男人直接说。


    办公室一阵笑声，林听晚想起来了。


    “吴跃你抄作业还好意思说。”语文课代表吕心涵调侃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现在老班也不能奈我何，”吴跃转回去看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是吧老班？”


    “是你个头，二十多岁的人了每个成熟样子，”郑靖笑骂道，“白瞎了你这一身打扮。”


    郑靖变化不大，教他们那年也才二十五岁，如今依旧穿着最常穿的POLO衫，黑发浓密，身形匀称，精神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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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他望向林听晚：“你别说，七年没见我也还是能认出你，果然，每个老师都会对自己带的第一届高三学生印象深刻，尤其你还是我的课代表，最重要的是你是我‘优生帮扶差生计划’里最成功的，高三那年帮周朝郁猛猛提分。”


    林听晚又想到了当初那场戏。尽管她和周朝郁已经分手，可始料不及听到郑靖同时提到她和周朝郁的名字时还是止不住紧张了下。


    毕竟当时知道他们关系的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唐琦和萧嘉，以及隔壁职中的严力。


    林听晚还清晰地记得因为要避嫌，她和周朝郁发生过的一次小矛盾。


    即便当时他们已经互相表明心意，林听晚却仍谨记自己入学时和林壹山说过的话，要好好学习，不能早恋。


    她已经违约了一个，另外一个绝对要说到做到。


    除此之外，江桐中学对早恋管理得比较严格，一旦发现就要被叫家长，并回家反省一周。


    所以林听晚格外小心，平日里在学校、教室，只聊学习相关的话题，其他一律拒绝。


    这是她和周朝郁商量后的结果，周朝郁也无异议。


    直至某次课间操结束，众人回到教室，打水的打水，扇风聊天的扇风聊天。


    唐琦坐到吴跃的位置，和林听晚还有其他女生闲聊。


    中间聊到谁和谁的恋爱瓜时，吕心涵突然小声说：“听晚，你是不是喜欢周朝郁？”


    林听晚眼底闪过慌乱：“为什么会这么问呀？”


    “就是感觉你们俩之间关系微妙，比之前亲近不少。”


    林听晚干笑，然后否认：“没、没有，我比较喜欢盛丘那种类型的，温柔阳光，平易近人，不拽的。”


    她描述的每一个词都与周朝郁相反，成功让吕心涵打消了疑虑。


    有惊无险地躲过去，林听晚放松下来。


    这时，唐琦倏地拿笔戳了戳她的手背。


    林听晚疑惑：“怎么了唐琦？”


    “咳，没什么，老师快来了，我回座位了哈。”


    一直到身旁凳子被人冷不丁拉开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男生松松垮垮地坐下，随意拿过一本书摊开没什么表情地翻看。


    林听晚彼时已经足够了解他，能根据他的动作神态猜测他的情绪。


    所以虽然他现在看上去与平时无异，但她知道他现在极度不高兴。


    即将上课，林听晚短时间内能想到的补救措施只有撕下便利贴，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周朝郁，对不起。


    然后将便利贴挪到男生的桌面上。


    意料之内，男生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一整天下来都没和她说话、有眼神接触。


    林听晚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好好听课，晚上放学再去和他解释。


    傍晚，教室里人都走没了，仅剩下专注做作业的林听晚。


    做完最后一题，她畅快地收起笔，折好晚自习上发下来的几张试卷放进书包，背好后关灯走出教室。


    即将走到楼梯拐角时，林听晚看到斜倚在墙壁上的周朝郁，不由得一笑。


    她攥着书包带朝他走，等走近经过他，背上的书包忽地被人拎起来。


    林听晚配合地收缩手臂，再恢复原样时，后背一轻。


    男生走在前面，她以微弱的距离跟在后面。


    校门口外，林听晚伸手扯了扯男生的校服衣角：“周朝郁，你等等我嘛。”


    话很奏效，男生当真停住。


    林听晚迈到他身前，抬头去找他的眼睛，并真诚道：“周朝郁，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让你伤心了。”


    男生目视着前方，右手却抬起覆在她头顶，没用什么力气地按了下，语气又拽又散漫。


    “林听晚同学，请你和普通同学保持适当的距离。”


    林听晚扑哧一声乐了：“我不要和你保持距离。”


    又说道：“周朝郁，其实你知道我那样说的原因，但你就是不开心，然后我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怎么哄你。”


    男生冷呵：“心思全在学习上，都没想怎么想明白。”


    林听晚又想笑，但她清楚她一笑就更难哄好他了。


    她轻轻地搓了搓手，然后缓缓张开手臂，身体向前倾，抱住男生。


    这是两人第一次拥抱。


    林听晚紧张得心脏狂跳，与此同时，也听到了另一阵、不属于她的、猛烈的心跳声。


    “周朝郁，你心跳速度好快。”


    “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林听晚说，“周朝郁，你原谅我了吗？”


    回应她的是冷酷的一个字：“没。”


    林听晚才不信：“那你抱我干嘛？”


    明明他抱她比她抱她还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