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行看着那女鬼沉默半晌，幽幽道：“是有人不想我走，既然如此那我就留下咯。”


    李知行浑身冰凉，心沉到谷底，似乎有些懂了，“你抓我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小娃娃真聪明。”女鬼笑吟吟道。


    “可以，但你不能伤害我师姐，我要她毫发无损。”


    “好，我答应你。”女鬼欣然同意，凑到李知行耳边轻声道：“我要你帮我……”


    ……


    “将郑玉困在乱葬岗的祭坛在何处？”赵疾目光幽深，盯得半口气喘不上来的老头心里发毛，颤颤巍巍继续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只有村长知道，村长他是冯英的直系后代，我我…我只是偷听村长他父亲和村长的谈话，才知道的这些，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师兄，村长我找遍了，村子里没有。”黑皮少年气喘吁吁回来道。


    地上的老头目露精光，“我知道，我知道村长在哪，我带你们去。”


    师兄妹三人对视，“师兄，跟他走一趟，料这老头不敢骗我们。”


    “走吧。”


    老头带他们来到村长的书房中，在一幅画前停住了，画上的女人英气十足，剑指山河，老头摸索着那画上的图案，在剑下一寸找到一个凸起，树皮般干枯的手用力按下去，石门缓缓打开。


    “我小时候偷偷见过村长父亲打开这扇门，他一定就在下面。”


    阴暗的楼梯深不见底，老人佝偻着在前面带路，墙面烛火晃动，只得照清面前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来到一间毫无光亮的密室，血腥气直冲天灵盖，黑皮少年打了个响指，火光照亮整个室内，却令众人震在当场。


    白色的骸骨放在中间，红色丝线串着铃铛缠在白骨之上，地上一道道血线勾勒出一个奇诡阴森的阵法，赵疾瞳孔放大，鲜少如此失态，不由出声道：“这是夺人气运的邪阵。”


    不用想，中间那具白骨定是郑玉，冯英竟然囚郑玉魂魄不算，还设下如此邪阵剥夺郑玉气运，实在令人发指。


    吕素察觉到这密室中有风流动，马上意识到有别的出口，“这里有暗门，村长可能从这里跑了。”


    “师妹你和三师弟去追，我把阵法毁掉。”


    闻言吕素快步从窄小暗门追过去，黑皮少年紧跟其后。


    赵疾没注意到年迈的老者眼里闪动的疯狂与灼热，他想起这阵法他在师祖留下的典籍中看到过，是邪修剥夺身负气运之人身上玄而又玄的气机所用阵法，恶毒至极，不知这冯英从哪里找来的修士，竟然如此助纣为虐。


    用剑将紧紧相连的红丝线纷纷斩断，阵法也磨成粉碎，一切结束后，吕素和黑皮少年也拎着村长赶回来。


    村长双眼顿时瞪大，也来了力气，疯魔道：“你们！你们竟然毁了那阵法放那女鬼出来，你们枉为修士，难道要害死我们不成！”


    “是你们作恶多端，竟然将郑玉困在此处不得轮回，还夺取郑玉的气运供你们避过天谴，你竟然还不醒悟。”


    “你们竟然知道了…是你！你告诉他们的！”村长说着就要扑向老者，被吕素拦下。


    “哈哈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眼里没了之前的怯懦，“那又如何，她不该被你们囚困，你们怎么可以那么对她，不可饶恕！”


    村长呆坐在地，完了，全完了，他恨恨地盯着那个痴心妄想癔症一样的老者，心中苦笑，“都是命数，都是命数。”


    这几十年，女鬼异动愈发频繁，他找来修士捉鬼，却引火烧身，鬼没捉到，百年谋算也毁于一旦，这就是他们冯家躲不开的死劫吗，可这一切与他何干，与他何干，他不过是百年后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为什么还要担起他冯英的错！


    “苍天不公！苍天不……”


    话音未落，赤红火焰席卷全身，随着他的尖叫，整个人变成了一捧灰，老者同样被火焰点燃，却剩下半边身子完好，声音好不凄惨，眼里却流出眼泪，满是快慰，仿佛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吕素神色骤变，“师妹！”


    -


    祭坛，李知行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身上焦骨化作血肉又转瞬沦为焦骨，反反复复不得解脱，眼睛张大望着顶着四师姐身体的女鬼。


    “你…你心愿已了，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师兄他们替你…替你毁了那…困住你的阵法，你…随我走吧。”


    女鬼冷冷地看着地上被业火不断吞噬又复原的小人儿，嗤的一声笑了，“值得吗？”


    你问过我的话，也问问你自己，值得吗？很痛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什么还在可笑的坚持着所谓的信念，为什么？


    “就像你…忘不了…忘不了随你死去的将士们。”李知行看出她在想什么，忍着每时每刻的剧痛缓缓吐字，“人，总要有所坚持，才堪为人。”


    她没有情魄，所以师父让她读很多书，人间至理的圣贤书，要她恪尽职守，要她比有情人还要有情，要公正，要…大爱…苍生。


    那女鬼笑了，笑得捧腹，笑得直不起腰，眼泪说着眼角流下，她好久没听到这么好笑的话了，她看惯了人心的阴险狡诈，再听到这样孩子般的话，她竟然觉得可笑。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又是这句话，李知行再一次听到这句话，她心中升起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还可以回头的…再继续下去才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下一刻李知行神情怔愣，随即伸手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四师姐的身子软软倒下，那道魂魄飞身而出。


    “郑玉！”


    郑玉跳进了祭坛，祭坛中心一道红光直冲云霄，让李知行想起渊墟的那道红光，何其相似。


    没有犹豫，李知行靠着一股毅力豁得站起来，双腿扭曲，不知是跑还是扑朝着郑玉而去。


    “你做什么！回去！”郑玉眼见李知行过来眉头紧蹙，呵斥道。


    这小娃娃不要命了！


    此刻赶到祭坛外围的吕素目眦欲裂，“师妹！”冷月琴铮得一声，触及到红色结界砰地反弹回来，吕素一口血洒在衣襟上。


    赵疾从后面接住吕素，“先别过去。”


    不知何时，他们困住的那些活尸竟然全都聚过来，不顾一切地攻击他们，三个人应接不暇。


    李知行没有回头，她素手一翻，潇湘竹直直插入祭坛中心光点，祭坛石砖顿时破裂，下面埋藏着的东西隐隐冒出黑气。


    果然，百年时间是很久，可却凝结不出怨气如此之大的厉鬼，是有人用邪物在滋养郑玉，等到郑玉达成圆满，再投入这邪物中壮大力量。


    “你们定下契约了……他要你这么做。”李知行在疼痛中的理智愈发清醒，“是那个修士对吗。”


    郑玉咧嘴一笑，“你这小娃娃真聪明。”


    “我帮你…你还可以回头…信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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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李知行一手抓住魂体的郑玉，在郑玉震惊的眼神中将她拽到自己体内，“业火……很痛，忍忍吧。”


    还没听清李知行的话，郑玉喊得撕心裂肺，这他大爷的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吗？这死孩子这么能忍，还能跟她磕磕巴巴说话呢？


    李知行未理郑玉，手中潇湘竹缠上业火，再次朝邪物狠狠击去，邪物上的邪气想跑却无处可逃，生生被业火吞噬，最终黯淡无光，成了废器。


    而邪物毁掉的瞬间，外面的活尸也全都倒下，好似是去控制，彻底没了生机。


    李知行力竭前将雪白玉瓶拿出来，郑玉比谁都快遁入小白瓶，见此李知行朝后倒下，扭头看到吕素飞奔而来，嘴唇动了动：“师姐，别碰我，业火。”


    于是，几个人狼狈地坐在李知行身边，看着她被业火焚烧，不断愈合又焦黑，最后不忍直视，纷纷转过脸。


    而张花花此时幽幽转醒，睁开眼就看到一地活尸，又晕了。


    等李知行醒来后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原来四师姐张花花的张是前朝皇室的张，所以郑玉才能附到四师姐体内，只不过现在沦落到和三师兄在街边讨饭，还是被师父捡回去收为弟子的。


    几人赚了抓鬼的钱，还把主顾送走了，这可真是轰轰烈烈一遭，便又来这会仙楼一聚。


    听着四师姐说着和三师兄乞讨的日子，说自己出身大有来头，三师兄和她一起讨饭都是祖坟冒青烟，气的三师兄趁着四师姐吹牛把四师姐爱吃的菜全吃了，俩人又掐起来了。


    这头赵疾却心事重重，“那个祭坛上的文字，总觉得从前见过。”


    吕素沉吟片刻，“我们从前没有这么厉害的鬼，莫不是也有分立的祭坛，用来供养这个郑玉。”


    “有可能，只是布局之人没想到，分立祭坛的鬼都被我们一一清除了，这才没将郑玉养成更大的鬼。”


    李知行总觉得和那人脱不掉干系，背后丝丝缕缕牵连着，先是放出邪物，如今又用鬼供养邪器，所图太大，而且又为什么选中郑玉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师姐和三师兄不吵了，黄衣少女挤眉弄眼冲黑皮少年道：“你发现没，二师姐对五师妹的态度缓和多了。”


    “诶？还真是。”


    之前二师姐对李知行总是很冷淡，虽然二师姐本身就很冷淡的一个人，但是还是很容易区别，没想到现在竟然好转了。


    “诶，我没意识的时候究竟发生什么了？”


    “那你把最后两个蟹酿橙让给我，我就给你讲。”黑皮少年笑嘻嘻道。


    “好啊你！我跟你没完。”


    李知行望着月亮，想起郑玉说的那个修士，那人长得明明让人一见就忘，可气质却怎么都忘不了，总觉得拥有那样气度的人应该有一张极漂亮的面皮。


    那修士保她魂魄不散，并为她壮大神魂，只要她报完仇投入祭坛中，幸而她遇到李知行，察觉李知行身上业火气息，想借此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偿还业障，阻止了无可挽回的事发生。


    而师兄后来告诉李知行，那个冯英找来的修士同样是一见就忘的脸，一身非凡的气质。


    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困住郑玉的，帮郑玉的都是那个修士，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利用，还要人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实在是好手段，其智近妖。


    郑玉听了李知行所说，一时沉默，后来再也没出声，想来也是，被人利用了一遭，着实难消心中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