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作红鸟…银甲换嫁衣…白鸟欲高飞…困于樊笼里……”


    李知行听着缓慢的戏词隐隐约约飘过，拽着浑浑噩噩的四师姐追了出去。


    院外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也都出来了，几个人循着声音找过去，逐渐走出村子。


    周围气息阴冷发寒，此带阴气极重，显然死了不少人，寂静中只有五个人脚踩干草枯枝的嘎吱声。


    赵疾打破了沉默，“这阴气似乎比从前捉鬼时重了不少，我们小心。”


    黑皮少年点点头，把黄衣少女背在背上，李知行望着四师姐，四师姐从刚刚就陷入了昏迷，可极度的恐惧中人也会睡着吗。


    声音渐渐消失，五人被引到一处乱坟岗，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墓碑里倒歪斜，二师姐终于说话了，冰冷冷的声音淡声道：“我想起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她，只听她说：“这出戏叫红装吟。”


    前朝有一位公主，不爱红装爱武装，皇帝便给她找了一位耍长刀的武师父，没想到公主很有天赋，很快超过了武师父，甚至溜出宫隐姓埋名去参军，当时正值边关战乱，公主化名郑玉竟从名不经传的小兵一路升至白马校尉，却被同行的军官发现了，起初并没有将她女子的身份揭露，直至后来上司要提拔郑玉做将军，那名军官忌恨得很，私下告知了上司郑玉女子的身份，又暗中得知郑玉乃公主，借机宽慰郑玉甚至娶了她，于是这位公主永远不知道真相就这样嫁给军官困于后宅一生。


    故事的结尾令人唏嘘，几个人听完都为公主感觉可惜又可恨。


    “他大爷的，这么下作。”黑气少年气得差点没给四师妹扔出去，“别让我碰到这种人，我不活剥了他。”


    前朝的戏曲，二师姐竟然也知道，还没听人讲起过二师姐从前的事，李知行瞥到一旁墓碑上，只见那上面模糊不清刻着凌乱的几个字，不由上前将野草扒开，用手擦了擦。


    赫然是郑玉之墓！


    “不会吧？郑玉不是嫁给那个李代桃僵的将军了吗，怎么会葬在这里？”


    是啊，堂堂一国公主，怎么葬在这荒郊野岭，落得个无人祭拜的下场。


    李知行躲在墓碑前，总觉得面前的土在动，下一瞬她就知道不是错觉。


    无数只手从地下伸了出来，青黑指甲，皮肉毫无血色，不可能是活人，那就是活尸！


    “遭了，怎么会有活尸。”赵疾皱眉，以往捉鬼从未如此棘手，这回碰上硬茬子了。


    几人说话间拔出长剑，同这些扑上来的活尸打做一团，边打边彻，黑气少年背着一个人有些应付不过来，却又发现这些活尸根本不知道痛，“不是，这东西打不死啊。”


    其余几人明显也发现了，赵疾出声道：“试试用火，这东西也许怕火。”


    在场只有黑皮少年是火灵根，闻言催动火灵力附在破风刀上，活尸果然畏惧，“有用！真的有用！”


    “你用火灵力驱赶他们，二师妹五师妹，我们挖一个大坑，把他们引进去，在周围点上火把，不让他们出去。”空气中没有足够的灵气调用，等三师弟耗完灵气就完了，他们打不过这么多活尸，只能先关起来。


    吕素指尖幽光一闪，琴音瞬间在地上崩出一个大坑，李知行招来的活尸最多，飞快引他们进了大坑，那边赵疾将周围布置好木桩，只等黑气少年一个个点燃，最终将所有活尸困了进去。


    几个人好容易折腾完，坐在一旁歇气儿，都有些疲惫，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东西，内心紧张又惊险。


    “这个张花花，睡得倒是香，累死她师兄我了。”黑气少年戳着黄衣少女的脸颊泄愤，终于让他逮着机会欺负了。


    赵疾低头沉思，总觉得不简单。


    对李知行来说，地狱恶鬼见过不少，今天这一幕倒也接受良好，只是不知道这些活尸哪里来的，身上穿着的依稀能看出来是腐烂风化的铠甲，难道是当年枉死的将士，这些又和郑玉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好像埋藏着被人故意抹去的真相。


    “今夜就到这吧，我们先回去，说不定村子里的老人知道一些旧事。”


    “好。”


    一行人回了村长家，四师姐还没醒，三师兄将她放在床上，让李知行看着别出什么事儿，便和大师兄出门打探消息了。


    李知行坐在床角打坐，汲取灵气恢复，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传来了戏曲声，凄凄切切，好不伤心，睁开眼，青天白日什么都没有。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的业火蠢蠢欲动，这人的怨气了得，连她体内的业火都勾动了，非寻常孤魂野鬼可比，渊墟大能埋骨之地血煞冲天，鬼门大开万鬼齐出，这样的大业力才能引动的业火，却被这女鬼挑起波动，这次的事情恐怕要难了。


    可即使冤屈再大，百年时间难道能到如今地步吗，李知行陷入思考。


    却没注意到身后，黄衣少女睁眼，竟是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缓缓坐起身，露出诡异的笑容，抬手狠狠砸向李知行。


    -


    “师兄，刚才那人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不说，这里面肯定有事。”


    “嗯，估计不到最后大难临头都不会说的。”赵疾倒没有黑皮少年那么懊恼，人就是这样的，不到最后关头，都不会把秘密说出口，一定要到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才肯张口。


    “那咱们怎么办？”


    “这一个村子的人貌似都姓冯。”


    “是啊，怎么了。”


    “回去，找村长。”


    回来时已是傍晚，村长家出奇的安静，赵疾没找到村长，心中顿时觉得不妙，忙去找李知行和张花花。


    一开门，屋内竟然没人，黑皮少年冲进来却发现床上人不见了，五师妹也不见了，赶紧走上前，指尖触及床沿有些湿，待到看清心神大震，“血，师兄她们出事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吕素，她拎着一个涕泗横流的老头往地上一扔，“这个村子被诅咒了，他们的祖先就是那个将军，冯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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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鬼就是郑玉。”


    -


    李知行感觉自己被人拖了很远很远，还好她的衣服是师父离恨剑尊给她的法袍，不会被寻常刀剑划破，她才得以保全体面，不至于破布烂衫。


    师姐这一拳够狠的，或者说那女鬼附身在师姐身上够狠的，没等她再躺一会儿，耳边传来阴测测的冷风：“别装了，醒了就起来吧。”


    李知行一滞，缓缓睁眼，一双没有黑色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就在她眼前猛地放大，她眨了下眼，视若无睹地站起来，那女鬼也站起来。


    “你不怕我？”女鬼似乎很惊讶。


    “什么是怕？”不好意思她这人生来缺点东西，不懂七情六欲，只作过客匆匆。


    “呵呵，你这小人儿倒是有点意思。”


    这竟然是一处祭坛，李知行感觉自从她从渊墟出来，似乎总是遇到这种邪魔之道。


    月上中天，祭坛中心刻满诡异文字，不是修仙界的文字，看着更古老，透着令人作呕的阴邪，浸着干涸的血，腥得很。


    四周八根石柱缠着铁锁，似乎封印着什么邪物，已经蠢蠢欲动了。


    “阁下带我来此，又有何事？”声音不慌不忙，仿佛深处险境的不是她，惹得那女鬼惊讶不已。


    “不过是些旧怨，不想你们这些修士坏了我的好事。”


    “小玉壶与上界马上就要重连了，黄泉重现可入轮回，何必为些不值当的人搭上自己的下辈子，郑玉。”


    “或者该叫您公主。”


    李知行看着那女鬼用自己四师姐的脸挑眉，“小娃娃知道我？奥，是那个年轻人说的红装吟是吧，哈哈哈哈哈……”


    女鬼大笑起来，“你可知道这故事后面？”


    她似乎太久没和人，没和活生生的人说话了，颇有兴致地想要给这小娃娃讲一讲。


    “那伪君子娶了我后，我为他出谋划策，让他立下赫赫军功，成了受人敬仰的大将军，却在一次与敌军交手时，和我起了争执，不过我的劝阻带部下冲锋，我率领一小队人马突围将他救回来，却还是损失惨重……”


    谁想到那虚伪小人竟然记恨她许久，趁着她怀孕虚弱将伪造的军令派人给她送去，让她和忠于她的部下全都命丧黄泉，没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李知行默然，怨，如何能不怨，这样的事就该有天大的怨气，可郑玉保卫国家百姓，功德在身，如今还要再被这帮人困住吗，究竟如何才是值得，她张口问道：“值得吗？从前被那人害死，百年后还要与那人的后代纠缠，既然那人已经死了，就该及时止损，要报仇去找那人下辈子再报，不是一样吗？”


    另一边，赵疾他们从快吓傻了的老头嘴里得知，原来当年为了不让那郑玉投胎，冯英请了修士将郑玉的魂魄拘在了乱葬岗，他怕郑玉再来找他报仇，于是本来能投胎的郑玉被硬生生拖到小玉壶从沧浪界分离出去，无法瞑目。


    所以不是郑玉不想走，是冯英不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