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山房方才也被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以往的宁静，李梦瑶的到来让周焕和一诺都停下了一贯的修炼。


    她受伤不轻，将自己的见闻尽数交待之后便有些精力不支了，周焕听闻唐令如只身潜入出云峰的秘密地宫，便打算前去接应，一诺见状便让李梦瑶进入了自己的自在境中修养。


    唐令如一路疾驰，她脑中反复回想着方才从阮虞那听来的消息，一心担忧着各自的命运，踏入院门的之时，也不免步履生风，不意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一股熟悉的雪松冷香顷刻间萦绕于她的鼻端。


    她连连后退，却被一只长臂稳稳地环住后腰，这才止住踉跄的步伐——那手掌温度灼热，几乎透过衣料烙在她的肌肤上，不必抬眼看她也知道来人是谁，这气息太过熟悉，曾经几乎日夜相伴。


    她下意识地抵住对方胸膛，指尖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却让她胸中的跳跃如鼓声雷动，抬头的瞬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对深邃的眼眸，她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


    两人自上回不欢而散之后，头一次如此贴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小影，近到呼吸交错，空气流动却仿佛静止。


    他的手臂仍环在她的腰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唐令如却感觉到他指间微不可察地轻颤，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她猛地回过来神，站直身子离他一步之外，周焕方才见她形色匆忙还想柔声问两句，此刻见她这般反应，眼神倏地冷了下来，那一瞬间的缠绵顿时消散无形。


    她清了清嗓子，面色已恢复如常：“梦瑶来过了吗？”


    “她早你半个时辰回来，已将发现还真丹被掺毒一事尽数告知，为防被慈玄的人找到，诺诺将她带入了自在境中。”


    周焕转身朝院中走去，方才他担忧她在出云峰不能全身而退，有意前去接应，此刻见她毫发无损地返回了，便也松了口气。


    唐令如看着那孤月一般的身影，不禁开始烦忧七日后将要面临的问题。


    “说吧，今日闯进了出云峰的地宫，可有什么发现？”一诺见她安然回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如方才李梦瑶所说，那地宫布局古怪，她在鹭香山修行数十年从未有过印象，应是一处极隐秘的地点，或许与神女交待的仙盟机密有关。


    唐令如道：“发现得可多了，霁瑶还在混元殿中守着慈玄探查，殊不知他已在地宫中处理了半日的缺德事。”


    “你怎么就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了？”身后突然传来霁瑶的反问，那语气颇为不服气，唐令如忙低下了头，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


    “霁瑶，你背着的这人是谁？”唐令如循着一诺的问话看去，见霁瑶单手扛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上穿着千年鲛绡制成的外衫，看上去在仙门中身份不低，衣衫裙角处尚有许多被利器划破的痕迹，前胸后背都沾满了殷红的血迹。


    霁瑶将她轻轻放下，一手扶着她靠在肩上，那女子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出了正脸：“你俩认得这个人吗？”


    “苏落欢？”唐令如惊呼道，“这不是禅音宫的羡鱼仙子吗？”


    周焕闻言上前一步确认道：“确实是苏落欢不错……你在何处捡到此人？”他看向霁瑶。


    “我那边换班，没有理由再留在混元殿了，但我又想着用这个身份打听消息方便些，便跟着几个弟子回了山脚的居所，结果在院子里的井中发现了她。”


    霁瑶摸了摸苏落欢的颈侧，确认她是还活着后又继续道：“这人在仙门应当修为不低吧？她看起来已经在那里藏了好几日了，不过院中那些弟子修为太低，都没有察觉到。”


    周焕双目中金芒亮起，迅速打量了苏落欢几下，道：“此人是禅音宫长老，修为自然不俗……不过她仙脉尽断，灵识微弱，应是遭遇了一番死里逃生……她的对手应是比她境界高出许多。”


    唐令如闻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立即站起身：“慈玄说仙盟有人起了异心，被他发觉，正要杀之灭口，却被对方侥幸逃脱——那逃脱之人会不会就是苏落欢？”


    “很有可能。”周焕眼神一沉，“你将你今日的发现与我们详细说一遍。”


    唐令如隐瞒了自己身中噬心咒之事，同时也略过了自己如何找到地宫的过程以及和慈玄的对话，将在地宫的经历复述了一遍，只说慈玄与自己的大弟子曾劲交待盟中秘事。


    待听到那地宫中隐藏着血祭的秘密，几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就连向来活泼肆意的霁瑶都变了脸色。


    “他们这是疯了吗？”霁瑶瞪大眼睛吼道，“如此有违天道之事……他们怎么敢？”


    “阮虞告诉我，妖王最早接触的是慈云。”唐令如缓缓道，她回忆着阮虞的叙述，“他答应慈云如果帮他完成血祭之术，复活妖神，届时妖神定会助他们几位功臣登天成仙！”


    “不过血祭术只是最后的选择，他们当然还在寻找另一个途径……”


    “献祭天音神女。”一诺冷冷接过话，“救出神女，则天下人危……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霁瑶彻底愣住了，她目光木然地转向一诺：“……所以，神女从未设法从妖境逃出，不是不能，而是不忍。”


    “妖界当年舍了许多远古大妖血祭才召唤出妖神，后被云萝上神毁了神骨，转生大阵只能复活一个寻常根骨的同类，却无法重塑神骨。”唐令如继续平静地阐述道。


    “而化形通天神果可重塑神骨的预言，那时却无人得以窥探，妖界再无足够资源发动血祭，便将主意打到了人心涣散、纷争不断的人族身上。”


    “仙盟本是为了凝聚仙门同盟，谁知彼时的慈云只是仙盟的一名执事长老，便胆敢与妖族谋下此等逆天之行！”


    唐令如说到这里，心里仍残留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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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阮虞告诉她这一段真相的时候，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嘴唇的颤抖，就如同眼下，她的声音依旧泄露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抖动。


    周焕看出她的激动，紧接着分析道：“所以当年慈恩仙尊之死，一定不是阮虞所为了？”


    霁瑶问：“为何作此推测。”


    周焕答：“因为当年告知天下这个消息的人正是慈云。”


    “他不过是贼喊捉贼……”唐令如恢复了镇定，继续说道，“当年他联合几个门派参与了血祭一事，被慈恩仙尊察觉，他们便联手杀害了他。


    “之后他们还把这个罪名栽赃到了阮虞头上——阮虞是海妖之身，在仙盟中口碑本就颇有争议，如此一来，她根本无可辩驳。”


    “那血祭术你观之如何？我们能否将它彻底破坏掉？”一诺沉默着听了许久，再次开口便是直指重点。


    “血祭术不是重点，重点是血契。”唐令如将告知阮虞的话又再次说了一遍，她说完后情不自禁看了一眼周焕，他听到血契这个词眼神微微一动，似乎瞬间与她想到了一起。


    “我已告知阮虞，返回妖境之后立马从夜无影身上查起。”她接着说道，是在告诉周焕，也是告诉现场的所有人。


    “好，只要这血祭术解了，神女也不必在妖界委屈了。”霁瑶恨恨道。


    “如果……最后还是解不了呢？”唐令如学着阮虞的语气问道。


    一诺冷冷地抬起眼，不带丝毫感情的话里却饱含千钧之力：“没有如果——就这么说定了，天下人要救，神女也要救！”


    唐令如看了看身边人毫无意外、毫不犹豫的神情，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你们都这样想，神女一定会很满意。”


    交代完今夜所有收获的信息后，她正犹豫要如何提醒周焕七日后的事，靠在霁瑶肩上的苏落欢突然眼睫颤动了一下。


    霁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周焕问道：“她是不是要醒了？”


    周焕摇了摇头：“她眼下状况太差了，不治好灵识上的伤是不会醒过来的。”


    “你们谁会治这个伤？”霁瑶环视身边的人问道，“她不是仙盟使坏那帮人的内部人士吗？我还有话要问她呢？”


    周焕想了想，道：“先把她交给我吧，眼下慈玄的人肯定在四下找她，把她放到我自在境中更安全。”


    霁瑶一下站起身便把苏落欢抱到周焕跟前，见周焕犹豫了一下，她忙催促道：“不是说把她交给你吗？你倒是快接过去啊！”


    周焕两指并拢点了点眉心，尔后朝苏落欢身上点了一下，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立时从霁瑶的怀抱中消失了。


    唐令如再一次被这强大的神通所折服，今日一路下来，她已见识了好几次这自在境的妙处，心中再一次翻江倒海地掀起了强烈的渴望——无论如何，自己一定得把这自在境给练成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