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作品:《天才画像师[刑侦]

    今天曲队去姜琴玉老家采DNA样本了,想必采样过程中也会问询姜琴玉的家庭情况。等他们回来大概能对姜琴玉的近况有个完整了解。


    费江河的眉头也紧了几分,看得出来,他对这件案子目前的进展也产生了担忧。


    在和游主任交流过程里,得到了新的信息,姜琴玉退学前一直主修美术专业课程,主导老师是美术系的崔锐副教授。


    游主任说,因为是成教,教师和学生的关系通常不像义务教育大学那样密切,相对来说,崔锐教授可能会对姜琴玉的情况多了解一些。


    三人到崔锐的办公室找人,被告知崔锐正在上课,于是三人又赶到了上课的教室。


    教室里传来一个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从窗户里,李疏梅一眼瞧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正在讲课。


    费江河吩咐:“你俩从后门进去听一听,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两人点了点头。费江河一定是考虑到年龄,他进教室大概率会被人认出不是听课的,而她和祁紫山穿着便服和学生也很像。


    在外办案,李疏梅喜欢在外面穿件浅蓝牛仔外套,里面会穿一件白衬衫,祁紫山也有这个习惯,也喜欢穿牛仔外套,但通常颜色较深。


    祁紫山提议他先进去找位子,微微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进教室,进门后他反而挺直了腰杆,朝她招了招手,李疏梅感觉里面的纪律应该很松,走进了门,原来那位教授正背对着大家在讲课。


    教室很宽敞,前后纵深很大,估摸容纳了六七十个学生。


    同学们有睡觉的,看小说的,听歌的,听课的倒是也有,主要集中在前排。


    后面还有不少空座,祁紫山找了相邻的空桌坐下后,打招呼唤她。


    李疏梅小心翼翼快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虽然在后排,但是老师的讲稿看得清清楚楚,黑板上挂着一个幻灯布,上面投影了一副画,教室光线较亮,画呈现有些轻微模糊,但是整体能看出是什么。


    李疏梅有印象,那好像是国外一副著名的画,色彩是丰收的金黄色,三个弯腰拾麦穗的农妇正在劳作,她们的身后是忙碌的人群和高耸的麦垛。画调非常安详,静谧,质朴,蕴藏泥土谦卑的气息。


    名字叫“拾麦穗的人”,还是?正在她思虑时,她眼尖看到了画下面的一行小字:拾穗者,米勒画于1857年,现收藏于巴黎奥塞美术馆。


    “每一副名画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表象,其背后或许有引人深思的意义。”讲台上,崔锐手持话筒,声音响亮,“这幅极其简朴,甚至些许稚拙的画,当时却引起了社会激烈的争锋和矛盾。”


    “支持者认为,‘现代艺术家相信一个在光天化日下的乞丐的确比坐在宝座上的国王还要美;……当远处主人满载麦子的大车在重压下呻吟时,我看到三个弯腰的农妇正在收获过的田里捡拾落穗,这比见到一个圣者殉难还要痛苦地抓住我的心灵。这幅油画,犹如荷马和维吉尔的诗篇。’[1]”


    “但讥讽者却认为,这幅画背后暗含着画家的恶意,‘这三个突出在阴霾的天空前的拾穗者后面,有民众暴动的刀枪和1793年的断头台。’[2]他们认为,画家是借助穷人的痛苦宣扬对富人的仇恨和挑战!”


    “诚如你们所见,一幅你亲眼所见的画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崔锐一锤定音,“这正如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李疏梅内心震颤,这句话好像给了她许多思考,她能感觉出,在座的同学们一刹那间都怔怔抬起了头,好像崔教授的话是在震醒他们的心灵。


    “……”坐在她身旁的祁紫山微微张了张口。


    悠扬的音乐从教室墙角的喇叭里传出,崔锐鞠了一躬:“好,下课!”


    “崔教授,”一个学生忽地站起,“听说您也喜欢梵高,下节课能不能和我们讲讲梵高的《星空》。”


    崔锐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脸色高冷,并未回应,拿起讲义,从门口走出。


    李疏梅拧着眉,目光跟随崔锐的背影出门。


    “紫山,走了!”她站起,催促还在回味着课堂的祁紫山,得赶快出门和老费汇合,她相信从崔锐身上或许能了解到姜琴玉的一些信息。


    去崔锐办公室的路上,费江河小声吩咐,关于姜琴玉是死亡还是失踪的消息,等会都不要和崔锐透露,以常规调查进行问询。


    也许是对案子的保护工作,也许考虑到还没有正式确认死者身份,不宜在学校声张,费江河有他的考虑,所以在学校的调查全部以常规调查为由。


    在崔锐办公室,李疏梅终于近距离见到了崔锐本人,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快速在崔锐面庞上勾勒,勾勒这个人的典型特征。


    短头发浓密,颧骨微凸,鼻梁高耸,上面架着框架眼镜,下巴尖瘦,皮肤白皙,棱角分明的脸颊,略带几分阴柔。


    他的面部骨点也隐约显现,颞线宽度、颧骨宽度,下颌角宽度,下颌角到和颌结节的长度、角度,被金线快速勾勒,这张脸即刻在李疏梅眼里拓印出来,只要拿起一支笔,她可以精准画下他。


    作为一个美术系副教授,而且年龄刚过三十,崔锐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也许是提前收到了学校的通知,他面色冷静,嘴角隐现淡淡的笑意,示意三人入座沙发。


    李疏梅走在最后面,当她的脸从费江河高大的身材庞全部显露出来,崔锐的眼神滞了一下,明显亮了几分——眼轮匝肌微动,眉梢上移半厘。


    李疏梅察觉到了这个微弱的反应,她和崔锐完全不认识,但崔锐的表情却说明他看到她有一种不一样的反应。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在崔锐给大家倒水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左右打量了下,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的办公室,非常干净整洁,家居很简单,办公桌,书柜,沙发,茶几,还有三副挂在墙上的画。


    她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几秒,其中一幅画就是梵高的《星空》,还有一副,也是梵高的画,画里面是四朵剪下的,平放在地上的向日葵花,花色深黄,略带幽暗,如同剪下后放置了一段时间后的枯黄。


    她想了想,记起来了,是《四朵枯萎的向日葵》,梵高平生非常喜欢画向日葵,大部分向日葵都是插瓶或者生长着,但这幅向日葵却是枯萎的状态。这或许反应了崔锐的审美和心理。


    第三幅画不是梵高的,画里面是一个慵懒而姿势独特的女人,正在熟睡,身材丰腴,露出小半边□□,风格抽象,色彩大胆,这是毕加索的《梦》。


    这三幅画应该都是崔锐临摹的作品,画风非常细腻,这说明他本人画作技艺很高。


    三副画里有两幅是梵高的,所以今天在课堂上,有同学提及崔锐也喜欢梵高。


    崔锐倒好水后,也坐下沙发,他穿着印着小花纹的浅灰色衬衫,戴着红色领带,气质带着几分矜贵,他翘起二郎腿,坐姿偏随意,散发几分艺术家的恣意,他微笑问道:“听说三位警官是来了解姜琴玉的情况?”


    费江河道:“崔教授,我们来做一个常规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那自然配合,姜琴玉不是已经退学了吗,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有一个案子,可能牵涉到姜琴玉,所以了解一下她近期的境况。崔教授,最近半个月,你对姜琴玉在学校的情况知晓多少?”


    崔锐像是习惯性地轻轻搓了搓手,缓缓说道:“可能你们不了解,我们成教和别的学校不同,对于学生来说,我们老师也不会过多关注他们的生活,因为他们都是成年人,我认识他们的名字,但鲜少关注他们人。”


    在说话的时候,崔锐也许是课堂带回的习惯,目光在三个人脸上逡巡,然而在李疏梅脸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李疏梅抿了抿唇,没有正视他,而是紧紧握笔,打算记些什么,但她又觉得崔锐的话带着一层壳,一层保护他自己的壳,这些话非常冠冕堂皇,没有记录的意义。


    她试图把他画下来,他的一对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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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画成了一对椭圆形的壳。于是他就像长了两个鼓鼓的眼睛,李疏梅忍不住觉得这个形象有些滑稽,于是快速翻页过去,又试着画一张正式的。


    “所以除了课堂上接触,在课堂外你们从来不接触?”费江河像是话里有话,在攻破对方的壳。


    崔锐嘴角微微一抽,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学生们有问题会私下找我,有的学生比较好学,也会私下请我多教一些”。


    “姜琴玉私下里也找过你?”


    “有。”崔锐眼黑微微上仰,像是回想,“她很用功,我记得有那么几次,她主动找我探讨一些理论和技巧,我自然就一一解答了。”


    虽然仅仅就这几句话,李疏梅却领悟了其中的微妙,这不是一段简单的对话,从一开始,崔锐就做出了不愿正面回答的准备,但费江河却紧追不舍,直接深入。


    这个问题让崔锐将提前准备的心理防线主动后退了,他为了担心警方调查出他和姜琴玉的真实关系,所以适时给出了新的回答。


    费江河追问:“姜琴玉退学的事情,提前知道?”


    “不知道。我也是听教导处说的。”


    “你认为她为什么会退学,她应该明年就毕业,这时候退学很可惜。”费江河层层追击。


    崔锐缓缓染上一丝笑意:“费警官,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法回答你,成年人各有各的事,我也通常不去了解。”


    “可你刚才说她很上进很用功,她找你私下求学,说明她很信任你,她临时退学,不会和你说一声?”


    崔锐喉结发生微微滚动,他再次笑了笑:“费警官,姜琴玉到底出了什么事嘛?”


    不知道怎么了,李疏梅在聆听这段对话时心里紧紧提着,她身旁的祁紫山同样是一副紧绷的面色。她总觉得崔锐和姜琴玉的遇害有关系,但是作为刑警,她不能妄下定论。


    “只是常规调查。”费江河的语气终于轻松了下来,“崔教授,姜琴玉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麻烦告知一下。”


    “有是有。”崔锐回答。


    “紫山,给崔教授一张纸。”


    祁紫山抽下一张白纸,递上笔,崔锐接过,放下二郎腿,微微弯身,他似乎想了一想,在茶几上写上名字,李疏梅发现,他在写下两个名字后,笔尖顿了一下,才慢慢写下第三个名字。


    写完这三个名字后,他将纸交还给祁紫山,李疏梅偏头看了一下,那纸上写的是:阮钰、冯静秋和顾笙。


    看名字都是女孩子,可能姜琴玉在学校并没有男朋友,或者崔锐并不知晓她的感情生活。


    “她们什么时候在学校?”费江河问。


    “今晚她们有课。”


    “九月二十五号,也就是姜琴玉退学前一天,她来上课了?”费江河问完,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来过吧。”崔锐眼球微微斜向一旁,和费江河明锐的目光避开了,“我不太记得了,教室人太多,也从不点名,都是靠自觉。”


    费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表示离开,送上名片,希望崔锐想到什么打他电话。


    崔锐将他们送出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李疏梅最后看了他一眼,他的镜片上映着屋外斑驳的绿荫,眼黑依旧锐利地朝她瞥了一眼。


    出学校门后,祁紫山说:“老费,我觉得崔锐有点奇怪。”


    李疏梅同样有此疑问,然而费江河道:“对,是有些奇怪,但也可能我们先入为主,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最初说,他对姜琴玉完全不了解,因此我们觉得他是在隐瞒什么。但他也可能就是为了怕麻烦,在生活里,很多人都怕麻烦,所以一开始的态度都是防御,所以我们刑警要做的,不是先入为主,而是合理怀疑和不断取证。”


    “老费说的是,这样解释倒是不奇怪了。”祁紫山连连点头。


    李疏梅也点头称是,但她仍旧有些奇怪,那就是崔锐看她的眼神。


    费江河道:“晚上我们再跑一趟,姜琴玉的三位同学或许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