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前传(四)

作品:《奸佞

    阿斯楞却大笑起来,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在骆绯肩上。


    “看来,长生天都觉得这身汉人衣裳太重了,该换我们草原的服饰了。”


    这番机智的化解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骆绯下意识地拢了拢还带着单于体温的裘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婚后次日,阿斯楞并没有急于圆房,而是带着骆绯参观整个王庭。他耐心地教她认草原上的各种野花,告诉她哪些可以入药,哪些有毒。


    当看到一片芍药花时,骆绯终于主动开口:


    “这花,中原也有。”


    阿斯楞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的波动,柔声道:


    “我知道你思念故土,从今往后,每月月圆之时,我都陪你去边境,让你遥望家乡。”


    他当真履行了承诺。每个满月之夜,无论政务多么繁忙,阿斯楞都会亲自陪骆绯到两国边境的山坡上。在那里,骆绯可以远远望见贺朝境内的灯火,而阿斯楞就安静地陪在一旁,从不催促。


    某个月夜,骆绯望着南方突然落泪。阿斯楞没有说话,只是递上一方丝帕。帕子上绣着一枝芍药,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单于何必如此费心。”


    骆绯声音哽咽:


    “我不过是个…”


    阿斯楞突然打断道:


    “不过是个思念故土和孩子的母亲。”


    阿斯楞接话道:


    “我虽未见过那孩子,但能让你如此牵挂,必定是个好孩子。”


    骆绯终于转头正视这位年轻的单于。


    月光下,他的面容英俊而刚毅,眼神却异常温柔。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轻声问。


    阿斯楞望向远方:


    “我母亲也是被迫来到草原的,她至死都望着故乡的方向。”


    他顿了顿:


    “我不想让同样的遗憾,发生在你身上。”


    从此,骆绯开始慢慢接受草原的生活。她学习骑射,研究草药,甚至帮助阿斯楞处理部族事务。她的聪慧和见识,很快赢得了草原人民的尊重。


    一个午后,骆绯正在教部落里的孩子们认汉字,阿斯楞突然策马而来。他在马上弯腰,一把将她捞上马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纵马奔向草原深处。


    马停在那片芍药花海中,阿斯楞才开口:


    “贺朝来使,要我禁止你接近边境。”


    骆绯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但我拒绝了。”


    阿斯楞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


    “我斛律阿斯楞的妻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伸出手,掌心是一枚狼牙项链: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现在我给你戴上。”


    骆绯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眼中的真诚与坚定,终于缓缓点头。


    狼牙项链落在她胸前时,远处传来牧人的歌声。


    阿斯楞站起身,用草原语高声和了一句,然后对骆绯笑道:


    “他们在唱,月亮之花终于为怀朔绽放。”


    骆绯没有回答,但她的手,第一次主动握住了阿斯楞的手。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那片开满芍药的边境线。在那里,两个曾经平行的命运,终于开始交织在一起。


    怀朔部的夜晚总是格外宁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与牧羊犬的吠声打破这片沉寂。骆绯站在王帐外,望着天边那轮将圆的月亮,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狼牙项链。


    这是她在草原度过的第三个秋天。


    帐内,阿斯楞正在批阅各部送来的文书。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衬得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格外专注。


    骆绯悄悄回头望去,不禁想起这三年来这个男子给予她的尊重与温暖。


    他从未强迫过她,即使大婚那夜,当骆绯蜷在毡毯中瑟瑟发抖时,阿斯楞只是轻轻为她盖好貂裘,自己则在一旁的矮榻上和衣而卧。


    三年来,他们同帐而眠,却始终以礼相待。


    “阏氏又在看月亮了?”


    阿斯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将一件温暖的狐裘披在她肩上。


    骆绯微微颔首:


    “快要月圆了。”


    每月月圆之时,阿斯楞都会陪她去边境眺望故乡,这三年来从未间断。


    阿斯楞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南方,忽然道:


    “阏氏可知道,为何我总在月圆之夜陪你去边境?”


    骆绯摇头。


    “因为我母亲说过,月圆之时,思念能传得最远。”


    阿斯楞的声音很轻:


    “她临终前,还望着月亮说,故乡的月亮应该也是这么圆。”


    骆绯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阿斯楞第一次如此详细地提起他的母亲。


    次日,部落里来了中原的商队。骆绯在巡视集市时,偶然听到几个商人在议论夏州的新任节度使,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少年侯爷。


    “听说承恩侯姓阎,是那个叛将阎垣的儿子。”


    商人的话飘进耳中,骆绯手中的牛皮水袋砰然落地。


    她的儿子已经十一岁了,他还好好活着。


    当晚,骆绯彻夜未眠。


    她躺在毡毯上,睁眼看着帐顶,耳边反复回响着商人的话语。将离才十一岁,就要在虎狼环伺的朝堂中挣扎求存吗,他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有危险?


    黑暗中,她感觉到阿斯楞起身点了灯。


    “阏氏可是有心事?”


    他温声问道,递来一碗温热的马奶。


    骆绯终于忍不住,将这些年的牵挂与担忧尽数道出。说到最后,她已是泪流满面:


    “他还那么小,就要独自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我…”


    阿斯楞沉默地听着,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安抚一匹受惊的马匹。


    良久,他忽然起身穿衣:


    “我出去走走。”


    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夜。


    黎明时分,阿斯楞带着一身寒露回到帐中。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彻夜未眠。在骆绯惊讶的目光中,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想了整整一夜。”


    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坚定:


    “我送你回去。”


    骆绯愕然:


    “单于说什么?”


    阿斯楞重复着,语气坚定:


    “我送你回夏州,回到你儿子身边。”


    “我会亲自带队护送,以怀朔单于的身份正式访问贺朝。届时你可以借机留下,中原皇帝不敢对我怎么样。”


    骆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到将离身边,这是她这三年来日夜期盼的事。


    “那你呢?”


    她轻声问:


    “你怎么办?”


    阿斯楞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苦涩:


    “我是单于,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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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骆绯望着眼前这个男子。


    这三年来,他给予她的不仅是尊重,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记得她喜欢的每一样食物,知道她每个情绪变化,甚至为了她学习汉语诗词。而如今,他竟然愿意为了成全她的母爱,冒着与中原朝廷冲突的风险,亲自送她回去。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骆绯却缓缓摇头。


    “不,我不能回去。”


    阿斯楞怔住: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念…”


    骆绯打断他,声音颤抖却坚定:


    “我若回去,不仅会给你和怀朔部带来麻烦,更会害了将离。”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当今皇上多疑善忌,若知道涣儿有怀朔单于做靠山,只会更加忌惮他。到时候,涣儿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阿斯楞沉默着,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可是,若你不走,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他轻声说。


    骆绯凄然一笑:


    “有时候,惦念一个人,不一定要守在他身边。”


    她望向南方,眼神温柔而坚定。


    “只要知道他平安,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够了。”


    帐外传来牧人吆喝羊群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


    阿斯楞仍然跪在那里,仰头看着骆绯。晨光透过帐帘缝隙照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草原传说中那些慈悲而智慧的女神。


    “阏氏…”


    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意。


    骆绯弯腰扶他起身:


    “这三年来,多谢你的体谅,从今往后。”


    她顿了顿,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会安心做好怀朔部的阏氏,你的妻子。”


    阿斯楞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这是骆绯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


    当晚,王帐中举行了小小的家宴。


    骆绯特地换上了草原服饰,还亲自烤了全羊,当她把第一块最嫩的羊肉放到阿斯楞盘中时,在场的部落长老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宴后,阿斯楞牵着骆绯的手走出王帐,满月如银盘高悬天际,将整片草原照得亮如白昼。


    “今日不去边境了?”


    阿斯楞轻声问。


    骆绯摇头,握紧他的手。


    “不必了。”


    “因为我知道,无论身处何方,我和将离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


    从这一夜起,骆绯真正开始以怀朔阏氏的身份生活。


    她协助阿斯楞处理政务,调解部落纠纷,还将中原的农耕技术传授给牧民。她的智慧与慈悲,很快赢得了整个怀朔部的爱戴。


    而每个月圆之夜,她仍然会去边境,只是不再是为了眺望故乡,而是为了在那里种下一株株芍药花苗。


    “等这些花开满边境的时候。”


    她对阿斯楞说:


    “我的故乡和我的新家,就连在一起了。”


    阿斯楞从身后拥住她,下巴轻抵她的发顶。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你爱的芍药花。”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紧紧相依,仿佛本就该如此。而在遥远的南方,十一岁的阎涣正在灯下苦读,偶尔抬头望月时,总坚信母亲就活在世上的某一处地方。


    他相信,母亲没有像世人说的那样抛弃自己,她一定和自己一样,痛苦地思念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