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别离凄凄」

作品:《奸佞

    初冬霜寒,宫道还来不及清扫,崔姣姣便是在铺着白毯的红墙间奔逃着。


    在她的身后,是一条近乎笔直的足迹。


    一如那年阎涣玄袍身后,蜿蜒成河的血痕。


    远远地,她瞧见了两个黑色的人影立于廊下,她知晓那是他们,更加紧了脚步,一刻不敢放缓。


    “姣姣。”


    “怎么了?”


    阎涣快步上前,先一步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瞧她满面急切的模样,他知晓崔宥定然说了什么,此刻他低着头,想叫崔姣姣顺一顺心气再道来。


    “他说...司州之事...你的过去...”


    她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完整,方才一路跑得太快,此刻更是连一口完整的气都喘不上来,只恼恨地凝眉摇头。


    她想到什么,即刻张嘴对他道:


    “阎良...阎良!”


    听到这个名字,阎涣立即换了神色,双手按着崔姣姣的肩膀,语气中带有几分焦灼:


    “良儿怎么了!”


    崔姣姣来不及过多解释,只拉住他的手腕向外走,极力憋着一口气息,回头对他道:


    “快回府!”


    他知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旋即抬手一挥,阎泱立刻会意,几步飞身出去,不过多时,便自驿马司牵回两匹棕马。


    阎涣并不犹豫,即刻便踏着玉蹬翻身上了马背,他一手牵紧缰绳,另一只手则是伸向还站在马旁的崔姣姣。她不敢骑马,却知晓此刻事出紧急,不得不如此,是以,她犹豫了刹那便搭手其上,阎涣用力一拉,毫不费力便将她抱至身前稳坐。


    三人两马一路飞驰,宫门自是不敢拦下千岁侯查问的。


    这是崔姣姣第二次被人抱着骑马,上一次是在怀朔草原之上,策勒格日兴致勃勃地带自己游览他的苍翠。这回不同以往,一切都仓促万分。


    长街上,商贩行人飞速向后闪动着,她险些以为自己会在这疾驰的风声中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一刻钟的功夫,三人便已至千岁侯府门前。


    这还是崔姣姣第一次入内。


    阎涣刚将崔姣姣抱下马匹,她才方站稳脚步,便见府中门房小厮拉开门来,匆匆向阎涣跑去。


    “帝师!”


    阎涣脚步一顿,旋即眉宇微蹙,示意他说下去。


    那小厮丝毫不敢懈怠,颤巍巍抖着双手,纵使瞧着十分惊惧,却不敢失了恭敬,仍旧躬身道:


    “帝师容禀,方才宫中遣人来过,说是...说是小公子年岁渐长,又贵为千岁侯独子,合该由朝廷亲选封地才是。陛下说...”


    他瞧着阎涣几人的面色不好,索性闭了闭眼,咬牙道:


    “陛下说,漠州地大物丰,好管辖,已经派了人...将小公子送去漠州为封王了...”


    一语毕,阎涣袖口下的双拳早已握紧,浓重的呼吸声掩盖了小厮慌乱的心跳。


    崔姣姣很少见他这般怒意,霎时间也有了几分缩瑟之意。


    她不懂,明明阎涣已身至千岁侯,掌握一地兵马,且他一人使得贺朝两代君王忌惮不已,为何崔宥还敢如此阳奉阴违,暗中将他的儿子带走为质。


    “大人。”


    她出声轻唤,阎泱回头望去,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不可说出口的心思。


    “不行。”


    他几乎是立刻便回绝。


    “为何!”


    崔姣姣急得上前一步,只盯着他被罩上一层黑影的侧脸,固执地问。


    良久,她看见阎涣袖口下的双拳渐渐松了些,面上的阴鸷怒火转而成了悲悯。他努了努双唇,十分艰难地吐出一句:


    “你可知,一旦王朝更迭,要死多少人。”


    他的声音化在风里,恰巧此时有雪,崔姣姣见他的眉宇间落上一层鹤白,上天似乎要将这份心思冻结。


    不成想,他迟迟不肯动手,竟是因为这个。


    阎涣缓缓向她转去身子,身上的那件玄护大氅被雪点挂上一层薄霜,他便是在小半生的凄风苦雨里,向她回了头。


    崔姣姣愕然,后知后觉般想起,他这一生,曾有过一次最接近帝位的时侯,是崔仲明崩逝的那天。


    他能执着长剑十步杀一人,将宫墙甬道染出一条流淌的血河,却没有一同将尚且年幼的崔宥一同砍杀。


    原来他答应自己,永不滥杀无辜,他早便做到了。


    仿佛将她的心思看穿,阎涣低哑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孤以为,稚子无辜,那时从未想过要杀他。”


    “看来,是孤错了。”


    他是错了,他和阎垣都错了。一个等待多疑的君王能施舍给自己信任,一个希冀他的后人能忘却前尘做个好皇帝。


    他收刀入鞘,崔宥却次次要用剑柄打在他的身上,试探他的衷心。


    可惜他算错了,阎垣是家养的猛犬,一生忠诚,生死奉命,阎涣却是密林中的狮子,他不会任由旁人将自己捕捉而去,啃噬血肉。


    “你要如何做?”


    她小心地问,殊不知阎涣的心中早掀起一角,只等他卯足了力气,便可一把撕下。


    他抬眼,茶褐色的瞳仁旁是一道道血红的丝线。


    “去漠州,接回良儿,而后...”


    他犹疑片刻,深深看了崔姣姣一眼。


    若是如此,他二人之间的一切,便要一拖再拖,搁置到不知什么时候了。


    今生,是他对不起她。


    他心中隐痛,却不曾开口告诉他。


    “我陪你去。”


    自从爱上他,崔姣姣的面相知微失了灵,她无法再去揣测他的暗喻,更多的是宁可陪他刀山火海的坚定。


    “不行。”


    他竟一口回绝。


    “漠州苦寒,你受不了的。”


    崔姣姣急切地走上前,开口回他: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受险!”


    看着她执着的样子,阎涣叹息一声,气息中却带着颤抖。许久,他抬手,为崔姣姣抚去鬓角落下的雪花,放缓了神色,柔声道:


    “姣姣,听话。”


    “我会将阿泱留下保护你,莫要担心我。你平安无虞,我才能安心,记住了吗。”


    他语气带着疲惫,崔姣姣再也不忍开口添他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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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北上路远,你一定要好好的。”


    阎涣失笑,大手轻覆上她的面颊,低声开口:


    “有你,我会惜命。”


    “我不在,也要好好用膳。”


    崔姣姣用力点了点头,以此让他安心些。


    白雪入风,卷起了阵阵寒雾,将二人与天地隔绝,她多希望这一切能停在眼前。大战的期限一日□□近,她心中惶恐万分,不知晓未来的剧情走向会变动多少。


    一切似乎已朝着不属于书本内容的方向偏离着。比起阎涣满心仇恨地颠覆王朝,而后正值年华却折颈而亡,崔姣姣更害怕这骤然多出来的漠州之行并不简单,背后或许已是暗藏刀剑,杀气肆虐。


    “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上你。”


    崔姣姣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知道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人之渺小,不过历史中的一粟,她带着结局而来,自诩视目知微,能做的却依旧微乎其微。从前看那些穿越剧的时候,她只觉得窥破天机的人生一定是精彩绝伦、逍遥自在,不曾想这份宿命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之时,所体会的,唯有无力。


    她的眼泪断了线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外披的软毛间,隐匿起那些无法诉说的秘密。


    阎涣被她的模样吓到,心中提着的那口气再也无法吊着理智,猛然松懈下来,万千汹涌冲破他的心防,除却自责,竟是什么也说不出。


    “不要这样,姣姣。”


    他上前一步,将崔姣姣整个人包裹在怀中,不忍万千风雪刺伤她。


    “等我回来。”


    他留下这一句,怕自己会有恻隐之心,最后用面颊贴着她的发丝不舍地蹭了又蹭,而后不带犹豫地松开双臂,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攥紧缰绳,策马而去,独留苍茫天地间,一道孤傲的背影。


    他并不知晓,此次离别的代价是什么。


    阎泱点了亲兵一路悲伤,随行的,还有军师赵庸之。


    崔姣姣心中阵阵打鼓,不知晓这一路凶险几何,阎泱每每忍不住问她,得到的也只是她眉宇间蹙紧的沉默。


    他不明白,有相面之能的公主,为何此次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可他仍旧记得清楚,堂兄病倒恒州之时,他亲耳在门外廊上听见她说,堂兄有帝王命数,却会在一统天下后不久短折而亡。


    他深信崔瓷的异禀,是以他发誓,要生死追随堂兄,可为何公主的愁肠一日日深重下去,难道堂兄漠州之行会遇危难,亦或是这一切都变了。


    漠州位于贺朝最北之处,四季如冬、暴雪霜寒,是常人所不能忍受之苦地。崔宥算准了他会亲身前去救子,又怎会让他如愿。


    四十个日夜轮转而过,等到阎涣携着赵庸之及亲兵赶至之时,漠州已是深冬。


    寒风刺入骨髓,犹如千百支箭矢一并穿透肉身那般疼。


    而他苦苦寻找的阎良,他的儿子,竟被他毫不费力地寻到了。


    待阎涣飞身下马,掀起那顶护送阎良的马车门帘之时,他确实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尚不足十岁的幼子,此时蜷缩在车厢最深处的夹角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