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跟女鬼谈了什么，卢夫子跟杨长青无从知晓，他们只知道林泠蹲着跟她说了一会话，最后伸手轻柔地将女鬼的头发撩到而后，便带着女鬼进了流觞亭。


    “林仙姑，”卢夫子看了眼女鬼，扯着杨长青悄然后退两步，“可是处理好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卢某也可帮上一帮。”


    “确实需要你帮忙。”林泠笑吟吟地指着灰蒙蒙安静站在柱子边的女鬼，“你是王县令的小舅子，王府下人不敢拦你，她要进王府，便靠你了。”


    王府有石狮子镇宅，又另外贴了不少东西，女鬼之前尝试过进王府，进不去。


    女鬼婷婷袅袅走到卢夫子身前，青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老实行礼：“得罪了。”


    说完，在卢夫子错愕的表情中，女鬼化作一道黑烟钻进了他的身体，头颅顿时低垂下来。


    杨长青大惊，就要上前将卢夫子拉开：“老师！”


    “不要碰他，这是他命中的劫数。”林泠叫住杨长青，抬头看了眼天色，“还不算晚，走吧，随我去找一个人。”


    杨长青咬着牙，十分懊恼：“早知如此，便不让老师跟我一起来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都怪我连累了老师！”


    看着卢夫子不知死活的模样，杨长青当真是后悔了，不仅是后悔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卢夫子，让他掺和了进来，还有些后悔认识了林泠。


    林泠笑着走出流觞亭，回头看了他一眼：“提醒你一句，你在想什么，我可都能看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杨长青有种被看破的羞恼，追上去问道：“老师会有性命之忧吗？”


    卢夫子的脑袋缓缓抬起来，神情有些僵硬，他眨了眨眼睛，踮着脚尖悄然走在林泠身后。


    林泠：“性命无忧。”


    “林、林仙姑，我们要去找谁？”卢夫子的声音变得细长，说话的语调变成了女鬼的，吓了杨长青一跳。


    “你也不要问了，你生前便是死在这张嘴上的，还问？现在开始你做个哑巴最好。”


    杨长青瞪着眼打量现在的‘卢夫子’，看身形气质，已然是先前那个女鬼，面色诡异得吓人，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他也不敢多看上一眼，立即加快步子跟林泠并肩而行。


    林泠的耳边终于清净了。


    靠刷脸进了桐县，林泠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文府。


    文府今儿个闹腾得不得了，亥时末快到子时了，文府的灯盏都还未灭。


    往常文仙姑戌时到亥时之间就会睡下，今日却是毫无睡意，在太孙女的情况转安后，便在堂屋里坐着，每隔一炷香时间，都要问问婆子有没有找到林泠。


    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婆子跨进门槛，面有难色地对文仙姑摇了摇头。


    文仙姑闭上双目：“下去吧，继续找。”


    婆子正要退出去，迎面却和另一个面带惊喜的婆子差点撞上，后者顾不上其他，高声唤道：“仙姑！仙姑！林娘子寻上门来了，稍后就到。”


    听到这消息，文仙姑猛地站了起来，耷拉了一整天的老脸皮肉都舒展开来，眼中的不安在这一刻消退。


    “快，备上好茶！”


    “林娘子还带了两位男客来，是卢夫子跟他的学生杨郎君，可要一并带到堂屋来？”


    他们怎么会认识？文仙姑心下疑惑，不过林泠能再次上门她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介意。


    “林娘子要带着那便带来吧。”


    今晨林泠来文府时，文仙姑坐于高位，调子端得高高的。而现在林泠二进文府，文仙姑亲自带着婆子站在堂屋大门口等着林泠前来。


    卢夫子远远地瞧见了，动作滞涩地扭动脖子，对二人说道：“我好像见过她。”


    这一路走来，女鬼话甚多，也不纠缠杨长青了，甚至还主动给他道了歉，言说不该馋他身子，于是杨长青勉强接受了这女鬼的存在。


    眼见快走到文仙姑跟前了，杨长青小声回道：“文仙姑乃是王府常客，和刘夫人交往甚密，你又是刘夫人院里的洒扫丫鬟，见过也不稀奇。林仙姑让你不要说话，一会你千万要记得。”


    卢夫子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老师平日里坦荡大方，女鬼用着他的身体还一副老实模样，简直看得杨长青眼疼。


    “你也不准说话了。”


    林泠无语地瞥了眼杨长青，他现在说话跟筛子似的，什么都敢往外倒，怎地好意思叮嘱旁人。


    杨长青先前情绪不太稳定，被林泠泼了冷水后再跟她说话便有些别扭，这又被她点了，愈发别扭了，宁愿走到女鬼身边去，也不想挨着林泠。


    哄小孩是卢夫子的活儿，林泠才懒得搭理他，只快步走到文仙姑面前，对她点了点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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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脚跨进堂屋，毫不客气坐上了主位，似笑非笑地盯着有些无措的文仙姑。


    “林仙姑，你来了。”


    到底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那点无措很快被文仙姑消化掉，脸上挂着圆滑的笑容，目光真切带着歉意。


    “先前都是我的不是，还请林仙姑原谅我，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婆子端着茶来，文仙姑端起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林泠手边上。


    茶不烫，正好入口，林泠端起来喝了一口，唇齿留香，再看茶碗中的茶叶，片片完整，是上品好茶，衬托得早上喝的那杯像是茶叶沫子泡得似的。


    见她喝了，文仙姑这才松了口气，侧身请卢夫子、杨长青入座。


    “二位也请坐下吧。”


    至于她自己，则是坐在了林泠身旁最近的位置。


    林泠放下茶杯，笑吟吟地看向文仙姑：“看来你是真的想通了，今日你那亲太外孙女让你好操心了吧？现在状态还算稳定，你可想过她的以后？”


    亲太外孙女？杨长青正喝着茶，诧异地望向文仙姑，他跟文仙姑几乎不曾来往，但文仙姑的身世桐县无人不知啊。


    孤家寡人一个！


    她根本没有亲眷，也没有后代，文仙姑此人当年是流民，北下来到了桐县地界，靠着一身本领在桐县立了女户。


    何来的太外孙女？


    杨长青赶紧放下茶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二人对话。


    而跟文仙姑关系近一些的、唯一被允许留在堂内的婆子也甚是震惊，小小姐不是领养的吗，怎么会是亲的……？


    “仙、仙姑……”婆子紧张地捏着帕子，直觉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不该听。


    “你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今日说的做的一切你都在这看着，不准走。”文仙姑叮嘱完婆子，面容沉重地起身，对林泠拱手，苦笑道：“林仙姑当真是神机妙算。”


    林泠望着文仙姑，端起那杯茶，茶气升腾，透过这热气望向文仙姑背后的阴暗处，数十个扭曲的影子被一条细长的黑线缠在一起，黑线上长着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文仙姑。


    “不仅如此，还有你的丈夫、公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女都因你而死，如今他们还没能下去投胎转世，他们在等你。”


    “他们，”林泠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在等你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