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贰柒 不可捉摸
作品:《【GB】朱衣宴烛龙》 很久以后,连乔璃也不免认为那日与伏娴在赌场的相遇,或许是一场源自命运恶趣味的巧合。两个相似又不尽相同的人格碰撞在一起,激发出危险而复杂的火花。
她决定伏娴此人建立合作关系的念头,或许要早于与裴宗邺合作。
乔璃要将造枪这么一条极重要的命脉托付给伏娴,玉关柳当然要过问。她经历过许多风浪,早已看清鬼蜮人心,也擅长操弄情绪的漩涡,即便如此也不禁要承认,到底比吞人不吐骨头的“黑寡妇”逊色一分。
若不是乔璃指明调查方向,恐怕没人想得到,算上没死多久的杜宏盛,消失在伏娴背后的男人,少说也有三四位。
有些人就像一块多面棱镜,每一面都映照出一个可能的存在,但哪一面才是真相,却始终只是‘也许’[1]。
伏娴展露在任何人面前的,都只有一个“也许。”
……
中午的街上人不少,晚秋的天高而阔,落叶与昨夜的秋雨泞在一起,与吹过闸北的江风混成一股怪异的泥腥气。
汽车驶到吴淞路的尽头,过了嘈杂的市场,海市摩登的味道就像随路的行道树一样消失了。买菜的、屠猪的、船工、行脚夫、纺织女工,有活的没活的,以集市为中心,在坑坑洼洼的土路周围散开。早上没卖完报纸的报童见有汽车经过,忙扑上来扬起手里的报纸,嚷到:“快来看,最新战报!胶州湾战况吃紧,联军难以速取![2]”
他喊了一整个早上,把人们都喊倦了。胶州湾的战况再紧急,也毕竟在北边,离海市远得很。甚么世界大战,只要炮弹没砸落头顶,对做苦工卖劳力的底层人民来说,还是想法过日子要紧。
一只苍白的大手伸出车窗,接过报童递来的早报,还以一枚银元:“剩下的我都要了,早些家去吧。”
报童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慷慨的,顿时结巴起来:“谢……谢谢大爷赏钱,谢谢大爷赏钱!”
汽车重新加速,风声浅浅刮过耳际,乔璃笑道:“几份小报不过十分铜子,看来裴先生今日心情挺好。”
裴宗邺将一叠报丢进车门内侧的皮口袋,往后一靠:“你介来一笔大生意,我怎能不开心?”
脚下,因为车的颠簸,左脚蛰来一阵酸中带麻的刺痛。可裴宗邺的心情还是很好。这陌生又熟悉、久违了的痛感,正是好心情的来源。
驶过人群,窗外卷来一股清爽的冷空气,冲淡了车厢中稍显浓郁的古龙水气息。他今日穿得也是西服,很正式的一套,宽挺的羊毛呢,英吉利进口的料子,由老练的裁缝量身定制。他喜欢这样挺括的衣服,不同与丝绸的软,西方人把棉布衬衫浆洗出一种笔挺,让坐在轮椅上的人也能显得笔挺而不失威严。
乔璃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的腿,裴宗邺察觉她的视线,稍显赧然:“昨日夜雨,不止右腿,这条腿也一起作痛……可我心中却只有高兴。”
“既然痛,为何又高兴?我倒是看不懂裴先生了。”
他心情好,自然乐于接她的话茬:“左腿有知觉,全是托乔小姐的福。”
乔璃便似笑非笑起来:“可不敢,你一直痛,是砸我名医的招牌。”
砸了倒好,只希望你这位名医,不要理会旁人,只长长久久伴在身边。
话到临头,裴宗邺又觉得不妥,按回心里,只唇角噙着笑:“希望真如乔小姐所言,年底便能站起来了。”
无论有什么念头,也得等站起来再提。
要知道,腿脚不太利索,与只能用轮椅,对于混青帮的领头人来说,毕竟还是有所不同。
三年之前,裴派与林派有过一番争斗,此事以林派损失两位交好的政要、裴宗邺车祸重伤为结尾。看似打了个平局,但裴派在此之后地盘有所收缩,砍去几处掌握不稳的产业,只能以稳为要。
行动不便,交际减少,一段时间还算罢,时间久了,青帮人少有人认嘴上功夫。与裴宗邺关系最密的青龙不适合当领袖,却能做裴宗邺手中制衡他人的利器;烛龙横空出世,正好卡住裴宗邺下放权利、让渡地位的重要关口。
原本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小孟尝”孟玉龙,却被凭白冒出来的生面孔顶了面子。手拿把掐的接班人又多一位,自然要想方设法把她压下去。
乔璃也是随着对裴派势力逐渐了解才发现这个事实,只能说怪不得孟玉龙一上来就把她认作眼中钉、肉中刺,盖因她带来的转机,实在出现于一个极为微妙的时间。
眼下裴派之中,除青龙与一直负责治腿的大夫以外,没有人知道,双腿残废三年的裴大董,居然已快要站起来、恢复大半行动能力了。连孟玉龙也只是以为乔璃引进一种保养的法子,能够缓解残肢时不时的阵痛,绝不会想到左腿还有痊愈的可能。
裴宗邺死死瞒住这消息,封锁在五指之数中,心里计划什么事,实在是无法让人不作他想。这计划一定重要,重要到无论什么也不能影响乔璃治疗的进度,哪怕她惹出事、枪杀几个巡捕头头,他也像并不在意。
死一个胡正志,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巡捕头子毕竟也有身份,像猪羊一样被屠宰放血死去,必定会激怒背后之人。
可也说抹去就抹去,主动替她压下风声扫清尾巴,甚至对背后谜团也摆出一副毫不追究的模样。这就不由人不深思,待他伤腿痊愈、不再需要她这个大夫诊病后,又会……
“乔小姐今日也很开心。”
“嗯?”
裴宗邺手指点了点嘴角:“你在笑,自己没发现么?”
乔璃眼中浮起一丝微讶,笑道:“只是觉得最近日子终于平和。”
“平和到有闲心替女学组织慈善义卖。”裴宗邺转过前两日收到的请柬,以及附带信件中看似委婉又很直白的意思——
捐钱!请大董多捐钱!日进斗金,总不能当个铁公鸡罢!
……他好像是裴大董,不是冤大头?
她的笑音里带上一丝狡黠:“怎么措辞都是要钱,我就不必和大董多客气了。”
心思不掩,反叫裴宗邺觉得心中爽朗。与乔璃相逢何其偶然,而相知又何其迅速。她的性子看似平和,暴怒时却能雷霆万钧,这样温柔笑起来,又伸手可触。
不可捉摸,往往最令人沉迷。
“我若不捐个第一,恐怕要坐不稳这个名头了。”裴宗邺笑着摇摇头,“你的策划我已看过,也给了……批红。”这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有点不可思议,策划义卖不过是乔璃随口当趣事闲谈出来,他不知怎么想的,真要替策划案掌掌眼。“宴请富商政客人,我有些经验,富太太娇小姐的规矩么,还是再问问别人更妥当。”
“可人家都有个富太太母亲可问,我没有,无处取经才问您的么。”
裴宗邺愕了一下。这话她只是随口说出来,却触动某根很敏感的神经。我倒还不至于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他想反驳,又心下哂然,只好道:“……除了捐款,过两天自然还有一份礼送给你,义卖用得上。”
“那就却之不恭了。”
汽车驶出道路,停在一片工厂区。闸北是华界工业、工人聚集的区域,例如纺织、机修、杂货加工,电机造船等产业。杜宏盛此前在外地经营,后投资了几家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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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的冶金和机械厂。事实证明他眼光不错,请了一位姓罗名庶华[3]的冶金专家做顾问,这位专家几年前公费留学,考取了工程师学位,才学干练,大刀阔斧将两厂规章流程改得“文明化”,经营很是欣欣向荣。
杜宏盛脑子还算清醒,但好赌好狎,娶了伏娴后,下半身的心收了,上半身却怎么都忍不住,最后死在与政府洽谈合作供货的前夕。
最后这生意倒真成了,不过谈成的不是杜宏盛的死后鬼魂,而是作为孀妇的伏娴。
当裴宗邺初次听乔璃介绍时,心下还很惊讶:虽然现在要求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风气逐渐减少,青帮中更有不少妇女在丈夫死后接替其位,但杜宏盛可还有三个儿子,是伏娴的继子。
“杜家三人为富商爹的生意争得头破血流,谁也不服谁,最后还是伏太太把他们劝好了。血亲骨肉,拧成一根绳,才能跟人精子的商人打交道,您说对不对?”
下车时,乔璃笑眯眯地问。
裴宗邺默然。她说得轻巧,可实际做到的可能有多大?
乔璃搬轮椅,青龙帮忙抬人,终于折腾下来,让裴宗邺的好心情都坏了不少。后一辆汽车停在旁边,下来两个鹰视狼顾的精瘦汉子。两人衣着不显,用料只是普通,但搭理得干净齐整。两人下车不急着与青龙凑到一起,而是用眼睛在陌生的工厂区仔仔细细打量过,隐约用身体将几人护在后面。
被他们的目光扫过,乔璃背后汗毛轻轻一炸:他们说话都是苏北人的口音,眉目不显,只脸上肤色很深,凝了一层水锈,明显是在江浪中翻滚的船工;宽松的衣摆间,也一定隐藏着一两把手枪,以她的眼力,一时也无法快速判断。
裴宗邺见她望得专注,一挑眉:“都是帮中弟兄,自我车祸后,总有些过分忧心。他们顾虑我的安危,只要出了租界,去哪都必要跟来的。”
乔璃侧头看了一眼:“我知道。”
本来就是应有之事,但他解释这么一句,任谁都舒心。他实在是一个超过优秀水准的权力动物,又不为权力反控,天生的枭雄。
权衡心术,乔璃在他身上学到不少。
伏娴手下的机械厂占地目测约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分为前后两进,前面是车间仓库,后面是办公楼与另两处装配间。不需要自己找路,有一男一女、两个机械厂员工一直在大门处候着,见一行人抵达,立刻过来引路,言辞间殷勤而不显卑下。
一路往办公楼去,沿路轮椅居然滚动得极为顺畅,不说毫无障碍,只说一路能碰到的坡槛,都被提前用水泥浇筑出通行小坡。
连青龙都怔了怔神。说实话,乔璃也没想到伏娴能做到这个程度。她没有坐在办公间里等,而是带着自己的秘书,离很远就迎过来,乔璃作为中间人,替两边做了介绍。
伏太太四十许岁,脸圆得富态,五官是照着“温柔慈和”四字长的,低眉垂眼也不失女性特有的风情。她今日穿一身刺绣的银绸衣裙,头发紧紧盘一个高髻,通体大方。一个照面,闲谈不过几句钟,她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半句不贴心。
她说话,一步步踩在人心上痒处,像给大猫顺毛一般,把人顺得不知天高地厚、唯有自己是世界中心了。
这幅作态,若年轻人来说来做,总显得轻浮奉承;若是中年人,不免让人觉得谄媚油滑。可伏太太长着一张胖乎乎又温柔的脸,语气如邻家大娘一样亲切自然,简直浑然天成,听来让人身心舒爽。
话不过半刻,裴宗邺便理解,为什么杜家的三个儿子内部不和,反倒对继母俯首帖耳。
实在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