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拾捌 一捧清雪
作品:《【GB】朱衣宴烛龙》 却说《一捧雪》,戏本演得是《审头》《刺汤》两部。传明嘉靖年间,太仆寺卿莫怀古曾将汤勤荐于严世藩门下,汤勤贪恋莫妾雪艳貌美,以怨报德,以“一捧雪”杯为由陷害莫怀古。严世藩令总镇戚继光拿获莫怀古就地斩首,莫仆莫成貌与怀古相似,挺身代死。
汤勤验死人头是假,严嵩震怒,立交刑部陆炳,提集戚继光雪娘及当时行刑刀斧手等一干人证,严密复讯,并令汤勤亦到堂督察。陆由雪艳暗示,看破汤意在得雪艳,又思开脱戚继光,乃佯将雪艳断与汤勤为妾,汤始不究。[1]
台上响起一声轻叹。月色凄清,三弦琴儿也凄清,伴着三弦琴儿的,是极柔和悦耳的女声:“哎呀且住看此贼居心不良,不免用言语蒙哄于他,若得机会,也好与我那妻君报仇雪恨……”
却说那雪艳娘子受审,被缚西廊,一抬脸,只见他五官生得极好,一身深黑色的丧服,也显得身形袅娜。他双手高高吊在廊柱上,指拈水袖白纱,逆着月光,腕间血痕、一点朱唇,如真如幻。
“那边来的可是汤先生?”
三弦音一停,幕后之人缓缓走进台前:“雪艳。”
“可还记得那年,在钱塘上船的时节,我险些失足落水,你扶了我一把,我那心中……”
“怎么?”
“就有了你了……”
那雪艳娘把一双眼望向她,眼中既有喜意又有诱惑:“汤大人,你还不过来,把雪艳的缚解了?”
乔璃便走过去,把捆紧他双手的麻绳松开。他的目光与她的碰到一起,旋即飞开,周身上下原本只有一点红唇为姝色,此时从耳垂到脸颊都腾起鲜妍的红霞。
泰春班的戏台,今晚只属于两人。台上没有点灯,也没有人往外瞧,可周莲泱心脏仍突突地跳着,来不及细看乔璃的装扮,眼前已经眩惑了——她穿着一袭仿曳撒的骑装,身无外饰,发髻高高束起,一条腰带勾勒出利落的腰线。
曳撒像烧着了火,那般红,如果扮丑的白脸都如她这般俊俏,那世上所有的戏,恐怕都演不下去了……
“啊!”
周莲泱惊愕地叫出声来,是乔璃挽着他的肩与腿,一把将人整个抱起。
覆盖在手臂之上均匀又漂亮的肌肉藏在袖子里,稳稳地托着他,露出一截的腕结实而骨感。他慌乱地揽着她的肩膀,心跳得又乱又急,窝在她怀里,忙问:“……我多重呀,快把我放下来?”
她的唇安抚地蹭了蹭他的脸:“不重。表哥以为我与雪辕练这大半年,是为了什么,嗯?”
青年微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她,心头涌起一股又一股接连不断的倒错感,一时真不知自己到底是女娇娥,还是男儿郎。
乔璃抱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戏台,穿过天井。到了楼梯口,她头上微微出汗,楼梯确实是上不去了:“……表哥下来吧,囡儿抱不动了。”
周莲泱低头一笑,笑着去牵她的手:“好,我下来。”
阁楼已被妥善布置过一番,铺了大红的喜被,站在门口的时候乔璃没忍住又把身旁人抱起来,随着自己心意扔进床榻里。
周莲泱被摔进被子间,身体震了一下,只是笑,素无妆饰的面孔因发自内心的欢喜而艳光四射。他实在是过分乖顺地依从她指尖的力道剥开黑色衣袍,那戏服说是戏服,料子却过分轻薄,仿佛稍稍用力,就能被整个撕开。
而乔璃也顺从心意,把他的衣服用力撕成两片。
侧脸、脖颈,锁骨,随着她手指移动,泛出淡淡的粉色。乔璃的吻随着指尖移动而移动,把人用力压向堆叠起来的枕头上。那吻慢慢移到脸上,周莲泱闭上眼,微颤的眼睫也被细细亲过去。
“表哥。”
她这两个字唤得郑重,周莲泱不由循声望去,借着桌上一盏琉璃灯暗暗的光,去端详她。
“今后,你是只属于我东西。”
他唇角漫出笑意,点了点头:“我是你的。”
他抓住她的手,五指沿着她长而坚韧的指往下扣,指腹抚摸过握缰锻炼磨出来的茧,交织在一起:“囡儿,今夜,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她的喉咙微微一动,吐息软软打在他鼻尖:“……什么都行?”
周莲泱沉默片刻,另一只手点了点嘴唇:“要不要从胭脂开始吃?”
他今夜没有涂妆,只有双唇是抹红的,还有一双洇着梅色的眼尾,映得下面的杏眼不波而漾。
抵在唇上的指腹碾了碾,碾出一印深红,那点深红引着她的视线,按在锁骨,又于浅粉处重重晕开。
乔璃愣了愣,一滴汗水从前额坠进眼睛,坠得他动作仿佛都慢了下来,也坠得她大脑将影像理解得都不利落。
“囡囡,吃不吃胭脂?”
他轻声问。
她一口咬住他,像是要把自己与他融在一起。周莲泱有些无法自控,又重又快的声音敲着他的胸口,与里面的响声应和着。他的身子大半都在乔璃的掌控下,因为久经烟红柳绿而极为敏锐。
等到触及里面早已被体温暖热的药玉,女人霍地抬起头,瞪着他。
他是带着这药玉给她唱戏听的。
……她的眼睛怎么像狼一样。
他痴痴地想着,看她穿戴,蹬了一下床,动作有些失了分寸,又立刻掰起他的颈子,一口叠着一口咬着,像在撕肉。他被她压得一晃,薄唇张开,费力地汲取稀薄空气,她指腹上有茧子的地方正捻着胭脂,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擦着。
喜被渐渐翻腾成规律的波涛。凶兽进食大抵都是沉默的,因为不想浪费一丝力,只想将能吞吃的血肉骨全部吞吃入腹,变成灵魂与身体的养分。
她的脸上半是焦灼半是贪婪,周莲泱胸口快速起伏着,鼻子里直吸冷气,说不清楚顺着血管飞速攀升的到底是快乐还是痛楚。
她发狠咬着他的喉咙,他也发狠地抓进她肩膀,僵硬的肌肉抵着僵硬的肌肉,最后只有一声沙哑濒死的低叫。
床终于不再摇晃了。
她咽了几次含着血的唾液,才把身体撑起来,发髻散乱,满面潮红,却没什么表情:“……表哥,你不该这么惹我。”
那一身玉色的肌骨,遍布深深浅浅透着血的牙印,尤其是喉结附近,已经不能看了。
乔璃用拇指磨了一会他的喉结,在他微颤的啜泣中慢慢道:“你看,要是我不控制自己,你可能会死的。”
差点失控。她揉了一下额头。奇怪,上辈子十岁之后就不再有过感到失控的时刻。
翻了翻床头,居然有一叠备好的帕巾,便拿来给他擦身体。
周莲泱能感觉到有温热液体正在从眼睛里往下淌,那是濒死时控制不住的、对死亡感到恐惧的眼泪。他笑了下,恐惧渐变成一片温情。
乔璃攥着帕子给他擦一圈,中衣衣领忽然被用力扯住,顺着他的力道靠进他胸膛。
“……表哥?”
他不让她动,也不让她回头,从枕头下扯出什么,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会,再抱回来。她垂头一看,看见一截红艳艳的袖摆,然后就是一条过大的红盖头,把两人罩在一起。
像又成了一次亲。
乔璃一时也不想动,原来她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看着那琉璃灯静上很久很久。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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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泱的下巴抵着她的颈窝,随意地哼一会,又懒懒地唱了几句:“春色撩人自消遣,深闺喜得片时闲,香尘芳径过庭院……”
声音很好听,缠绵的,因尽情而喑哑如沙,缱绻纠缠着她的耳朵。唱词渐渐听不清晰,只余放松的鼻哼,睡眼惺忪,像是在梦里。他攥着她的手,深红深红如喜服的绸衣袖摆很大,卷着她,像是要把她也一道染出颜色。
约莫是十一岁那年,大婚刚过,丧期又至,他用好吃的哄她,要给她弹琴逗乐,被她笑着逼唱一段《西厢记》,扮里面的小红娘。
乔璃回头,周莲泱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眼里有一种眷恋的缄默,一种痴得都痛切起来的执着。
猛地一下,她的心像是被扬得老高,又像落进极低处。乔璃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一时竟迷惘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那种深深扎根在灵魂中的无聊感变得容易忍受,替代的是喉咙里焦灼的本真的渴念,无穷无尽。
为什么他会这样看着我,为什么我,又会这么渴?
“妻君,你费劲心思娶我为妾,洞房夜,不想要了我吗?”
他穿一袭轻薄红裙,声音是哑的,半跪在她面前,一只手撑着红盖头——这搭配很滑稽,只他双眼含笑,里面影影绰绰藏着的,却又是那么一个温谨如玉的谦谦公子——他原本会长成的模样。
乔璃沉入他的怀抱:“……雪艳娘洞房,是要刺杀汤勤的。”
周莲泱胳膊撑着自己,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你是汤勤?”
她的喉咙又痒起来,想彻底弄碎,又想珍惜。从未对自己、对任何存在之物的珍惜。
他看着她的眼睛,笑意越发沉静:“囡儿,我说了,今夜你做什么都行。”
他紧紧抱着她,心灵对她完全敞开。她的视线落在红殷殷的领口,还有他身上各处红殷殷的痕迹,不断吻着他,弓起背,用力把人向后倾折。
他快要被碾碎、又好像要融化了,她是那么认真地在吃他唇上的胭脂,舔变成吻,吻又变成更深的纠缠。
一次,一次,再一次。
“呜……”
他渐渐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只有断断续续闷闷的鼻音被挤压出来。猎物好像有短暂几秒奋力挣扎着向外爬,又在一声低笑中被扯着脚腕拽回去。
“今晚……不是什么都行?”她尽兴停下来,用拇指按着他后腰那处旧伤,亲了一口汗湿的腰窝。
泪水涌出眼眶,他脸上横七竖八的全是汗与眼泪,脑子里因为充满反而空白,眼睛呈现出一种空洞的滞然。
乔璃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后知后觉感受到腰间发软——毕竟还是有个莲座儿,她对他发狠,也对自己发狠呢。不过是极痛快、极放恣的狠。
她细心打理片刻,把湿帕子通通丢到地上,两个人滚进床铺里处,喘着气抱在一起。就这么拥抱着,鼻息缠绕鼻息,心脉也缠绕在一起。
他眼尾的胭脂早蹭干净了,那儿却还是有一片浮红,桃花瓣一般,荼蘼地绽放着。乔璃看了一会,不禁俯下身去,吻那双还在失神的眼睛。
他的额头贴着她,软软地蜷在她怀里,指尖从哪里蹭来一点胭脂,或是一点血,摁在她胸前。
呼吸像带着引诱,又带着怯意,吻向她心口。
周莲泱实在是太累了,又实在太安心,断断续续全无章法地说了些什么,就靠着她睡着了。乔璃抚着他的头发,喜被裹着他,裹着那一身死也要抓住的清华风骨,她的表哥,她的东西。
他发誓会护她长大,她就长大了,这个脏腻龌龊的噩梦也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