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婕妤原先没想过上第一锦的船，即使她实在得宠。一来是拉不下面子，二来是第一锦的性格令人望而却步。


    但这宫里人少，彼此都太熟悉，反倒第一锦新鲜，迫不得已相处几回，刘婕妤倒是发现她挺简单，挺好相处的。


    虽然爱财，但实在大方，虽然没头脑，但性格并不讨厌，只要不惹着她，吃吃喝喝一起玩乐，两人还是很合拍的。


    如今又成了第一锦预定的幼师，刘婕妤和漪澜殿的来往越发密切，往常平静却毫无生机的日子也焕发了新的光彩。她不怕劳心劳力，甚至乐得整日忙碌。为了编书的事和第一锦商量几次，刘婕妤忍不住赞叹：“妹妹读书日子虽然短，却实在有天分，姐姐自愧不如。怪不得陛下见惯了前朝的饱学之士，也对妹妹刮目相看啊。”


    她又忍不住劝学：“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好劳累，闲着听人读书也不错嘛，否则岂不无聊？”


    第一锦见她又劝学，直接转移话题，指着桌上一套精巧漂亮的葵口盘：“这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月饼，口味新鲜一些，姐姐尝尝？”


    宫里惯常吃的月饼，其实是酥皮饼，咸口的肉馅，甜口的各种馅料其实都有。第一锦之前为了吃烤馕，面包什么的弄了个烤炉，她吃的就是后世那种广式月饼，馅料有果酱的，莲蓉蛋黄的，流心奶黄的，乳酪的，豆沙的，松仁的，模具也是定制的。


    做出来的月饼各个两根指节见方，上面图案是玉兔捣药，桂花宫阙，第一锦画的各色花鸟等，甚是精巧漂亮，金灿灿招人喜欢。


    鲜肉的也有，第一锦拿了一块吃。


    刘婕妤见着实在可爱，尝了几块，忍不住赞：“外皮酥松，内馅味道也好，还有这模子，不是宫里惯用的，到底还是妹妹心思巧。”


    眼看要到中秋，这月饼送到帝后宫里，也必然受欢迎，尤其几样少见的馅料。刘婕妤又吃了一个山楂乳酪的：“妹妹倒是爱吃这奶味的点心，配上山楂更好，只可惜你不能吃。”


    孕妇不能吃山楂，这也是刘婕妤进宫后才知道的。


    第一锦没说话，心道自己其实没少吃，一点也没亏着嘴。她只道：“姐姐喜欢，那就装些回去吃，这月饼不怕放。以后想吃，只管叫人来要，我给你做就是了。”


    如今正在节下，宫里各处都要准备月饼赏人，第一锦这里的厨房出了名，如今一天到晚就是做月饼，包月饼，从上到下，宫里宫外，到处都少不得。刘婕妤也有份，不过第一锦的意思明显是日后想吃也不必客气。


    刘婕妤很欢喜地道了谢，消磨半天时光，午后见到御前来人，说皇帝晚上要来漪澜殿，这才识趣告辞。


    第一锦从没有分宠给任何人的意思，刘婕妤也很有眼色，即便失落，在她面前也从来不表现出来，因此两人才能越来越和睦。


    皇帝果然也对月饼赞不绝口，又叹：“每到这时候，就总是吃月饼，若不是你送来的新鲜口味，恐怕朕看到月饼就要头疼。”


    第一锦哼了一声：“贵妃宫里也做得好月饼，臣妾不送，难道您就没得吃？”


    她最近几个月才有恃宠而骄，拈酸吃醋的意思，但皇帝颇为受用。从前总觉得她天真烂漫，对自己虽然一心一意，却少了几分心意相通的缠绵悱恻，如今她倒是自然而然，得寸进尺起来。


    皇帝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看你这小心眼的样，贵妃宫里的月饼，难道你没吃过？这点醋难道要蘸月饼吃？”


    贵妃宫里的月饼，自然也不差的，咸口的是野鸡肉，甜口的是玫瑰桂花冰糖馅，滋味很是不错，但没有第一锦的新奇。她这里用猪肉，甚至还有叉烧口味的，不管吃甜还是吃咸，都有喜欢的。


    “陛下明知道臣妾是为什么，月饼可是无辜的。”第一锦不依不饶。


    皇帝有些头疼，但心知第一锦占理，于是柔声细语哄她：“贵妃也知道错了，回宫后不还登门致歉了吗？你呀，如今还怀着身孕，何必生这个气？”


    虽然和贵妃重修旧好，但第一锦在皇帝心中占据的位置却不会让出，贵妃从前宠冠六宫，如今却是依靠情分，皇帝替她说话，不过是觉得一句话的事，发作到这种程度也就可以了，倒也没反过来指责第一锦。


    第一锦噘嘴：“臣妾也没说什么呀，还不都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当初那事，要没有您说和，我管她登门不登门，难道还稀罕？”


    皇帝被她逗笑了：“你呀。”


    不过他其实已经接受贵妃和第一锦不和的事，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两个有根本的利益冲突的女人，怎么可能相处和睦？只是不给他惹事，不需要他不断调停也就过得去。第一锦在他心里心思简单，从来不会什么弯弯绕，说不计较就是真不计较，就算抱怨两句，那也是人之常情，且颇为可爱的。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皇帝照例对第一锦的肚子寄予厚望：“若是能有个女儿也不错。你漂亮，女儿定然可爱。”


    第一锦心道，您猜怎么着，还真有个女儿，顺便买一赠一。她嘴上说：“臣妾觉得都挺好，男女倒是无妨。虽说是第二次有孕，可这还是臣妾头回有机会做母亲，怎么样都好。”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帝知道她想康儿了，抚了抚她的肩膀：“等这两个落地，康儿也要能说会道，倒是兄弟姊妹友爱，多好？年纪相差不大，到时候他们还能一起入学读书，一起玩耍，同胞手足，总是要更亲近一些的。”


    他自己没有同胞兄弟，所以描绘出的未来画面很美好。


    第一锦似乎也被吸引：“是啊……”


    不知怎么，气氛竟有些相濡以沫的和谐。


    翻过年二月，第一锦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这一次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皇后仍然来坐镇，但漪澜殿的人再也没有被虎视眈眈的危机感，甚是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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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练地伺候接生，又把襁褓里的两个孩子抱出来给帝后看。


    双胎产期提前乃是寻常，碰巧皇帝有空过来，亲眼目睹两个孩子的降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甚至伸手挨个抱了抱，又赶紧让产婆抱回去。


    皇后在一旁看着，心情复杂。她羡慕嫉妒的不是什么世俗功利之事，只是忍不住反反复复无声呐喊：人人都能生，为什么只有本宫不能生！


    第一锦两次孕期都毫无波折，仍然活泼，如今宫中人人都认定她体魄强健，最适合生育，甚至不会损伤身体，皇后的羡慕嫉妒恨也全部来源于此。这种好运气怎么就不是她的呢？


    出身显贵，元后正嫡，怎么还比不上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能生会养？


    就算知道生育能力大概是天生和运气，不以出身分配，皇后还是觉得不公平。她歆羡地看着两个襁褓远去，这才拉回思绪询问报信的桂叶：“丽妃如何了？”


    桂叶眼里还有泪，喜滋滋回答：“娘娘有些脱力，倒还清醒，一切都好，刚才还抱过两位小主子呢。”


    皇帝激动地在屋里转圈：“好，好，都好就好，这样，漪澜殿上下赏赐一年俸禄，丽妃享双俸，皇后啊，这是本朝后宫第一件大喜事！”


    皇后言不由衷：“正是，丽妃有大功，陛下当好好嘉奖才是。”


    孩子落地三日，苏家父母被分别封为从二品的开国县公及夫人，恰好春闱出了结果，苏二哥赫然在列，他文章水平中等，但皇帝看在丽妃面子上，将其擢为二甲十五名，安排了一个京畿万年县的县丞官职。苏大哥也被封了一个闲职散官，有了出身。


    苏爱玉与妹妹苏白玉，虽无封诰，却也各有赏赐。


    第一锦自己自不必说，流水般的赏赐送进漪澜殿，上下人等皆振奋不已，因为他们漪澜殿终于有了小主子，还一次两个，这代表的不仅是皇帝涌来的宠爱，还有不可估量的未来。


    皇帝此前已经有四个女儿，四个儿子，按说这五公主五皇子得宠，也难以襁褓婴儿的身份越过兄姐，可这是本朝宫廷头一对双生胎啊，世人都喜欢讨个彩头，求个吉兆，何况是如此尽善尽美的巧合？


    第一锦能生下一对健康可爱的孩子，足可见母子三人，不，四人都是有福的，而皇帝宠爱这么一个有福的女子，生下三个有福的孩子，那他的福气还能小得了吗？


    一切的幸福与荣耀，终究因为皇帝的幸福与荣耀而更加澎湃。


    左思右想，孩子满月当天，皇帝给京畿周遭减免赋税，广施钱粮，又赦免罪犯，祈福贺喜。


    正因为没有皇后产下皇子的先例，故而这兴师动众的阵仗，已经是他在位最隆重的一次，偏偏由于龙凤胎的缘故，谁也不能阻止，只能融入这普天同庆的氛围里。


    与此同时，第一锦在漪澜殿里，看着襁褓中哇哇大哭，此起彼伏的两个婴儿，满脸麻木。


    快拿走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