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岱察觉失态，尴尬咳了两声，放下手中茶盏，恢复王府管家的沉稳严肃。


    “你叫什么？有何擅长？”


    谢窈窕低头侧身行礼：“奴婢林皎皎，明月何皎皎的皎，擅长厨艺，想聘王府的厨娘。”


    她上一世，跟着云翎去瑞安寺之后，一开始只在正殿做些奉香洒扫的活，清闲得很。


    可能之前饿怕了，她便主动去厨房帮忙干活，后来一步步上手做菜，拿下了云翎的胃。


    在皇陵初见时，她其实就看上了云翎的脸，那时候她想也不敢想，离开皇陵后她就敢想了。


    她暧昧试探了很久，最终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借着一壶烈酒，趁着月色微醺，她如狼似虎半勾半推的扑了上去，直到将人吃干抹净，彻底拿下云翎。


    所以，她提出想入府当厨娘，不是无凭无据，空穴来风。


    她从前本来就比较嘴馋，喜好研究一些吃食，厨艺不错，这一世虽鲜少下手，但指导红豆解馋的时候，也是在一旁看着的，应该还没有技艺生疏。


    所以，这一世她也很有把握，她知道云翎的饮食偏好，知道他在饮食方面素来不挑，别人上什么菜，他就吃什么，他都好像无所谓，不会表露一点不满，是以，还从没人去探究云翎的种种喜好。


    不过，更深层次的探索，当然是云翎和她在一起之后，她娇纵且直白的非要问他，喜不喜欢？


    你大胆的给他一些新鲜的、独特的体验，他也会乐于尝试，直到慢慢地食髓知味。


    先突破一点点，他不反对，那就再接再厉。


    最终，日复一日，水滴石穿。


    当云翎养成了自己的喜好，知道想要什么，他喜欢什么之后，无论物或者人，他就会主动开口要。


    云翎并非真的无欲无求，心如止水，对周遭人与事都淡薄以待，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好像都行，都无所谓，看上去就真的佛得不能再佛了。


    但，你帮他打开新世界之后，他就会逐渐改变，他只是缺一个敢于浓墨重彩霸道雕琢他的人而已。


    恰好，她在一次次试探之后，成了那个胆大包天，并有幸最终得逞的人。


    景岱听到她想当厨娘，倒是抬头多看了谢窈窕一眼，仿佛在说，她莫不是真打算来王府当厨娘？


    以往的入府的丫鬟，都是想着法子打听王爷喜好，想多往王爷跟前凑，厨房可轻易见不到王爷。


    但，见谢窈窕一脸坚定，他也没多说什么。


    清了清嗓子，按部就班地又对王婆子询问：“过往可清白，你可查过？”


    王婆子嘴角抖动了一下，仍旧笑得敞亮：“……哎呦，家世清白着呢，我都问过了，确确实实的良家女子。”这般美人总不可能是那作奸犯科之人吧！


    但，王婆子声音里透着些许心虚和滞涩。


    因为进王府之前，她忽然从这小娘子口中得知了惊天消息，她竟然嫁过人！还生过孩子！


    老天爷呦，她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也怪她当时见了面，只顾着稀罕容貌，她人也生得娇嫩，并未梳夫人发髻，跟没出阁的大姑娘似的，没太多问是否婚配，只想着促成此事要紧。


    又听说她丈夫生死未卜，相当于是守了寡，这才缓过气来。


    这般天仙似的容貌，怎生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了。她合该嫁到高门大户锦绣富贵堆里，被金尊玉贵地娇养着才是！


    这小娘子也是对自己认识不清，有这副冰肌玉骨的容貌，哪里还需要千里迢迢投奔什么亲戚。


    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她还年轻，不过二十岁，日子还长着呢，未必不能再挣一场荣华富贵……


    所以，她还是愿意助她一程。


    但是，进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景管事同意她进府之前，莫要说自己丧夫守寡的事，其它交给她。


    谢窈窕只得敛眉垂首站在一旁，听着王婆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对她的极致夸奖。


    “这小娘子不仅天生丽质，更在厨艺烹饪、女红针线上极其出色，既识文断字，还手脚勤快……”


    王牙婆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她对照看孩子也颇有经验和耐心，日后王爷有了世子，她也一定将世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游刃有余……”


    王牙婆：能夸尽夸。


    谢窈窕：嗯，倒也没错，日后照顾世子，她也确实算得上是经验十足。


    景岱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王牙婆，项公公说了，干活娴熟与否都无关紧要。


    人留下，景岱打发王牙婆领银子去了。


    “那就当厨娘吧，月银六两，签三年的短契，试用半年，若是过不了大厨房主事乔嬷嬷的关，出府离去或者只能做个普通丫鬟。”


    景岱说完之后，见谢窈窕沉默着，“还有何疑惑？”


    谢窈窕想了想，仍旧是开了口，“府中厨娘每月可有出府休假的日子？不瞒景管事，我家中有幼子，若是长时间不得出府相见，心里颇为担忧思念，能否月钱少一些，换一次出府的回家探亲的机会？”


    景岱忽然听到她说儿子都有了，看她的眼神顿时一言难尽了起来，王牙婆怎么做事的？


    不过想起自己好像也确实没说挑的人必须是未婚女子，府中下人中是已婚妇人的也有不少。


    景岱看了对面女子低眉顺眼，一副生怕自己反悔不让她进府而惴惴不安的神情。


    罢了，索性王爷也对这些特定选进来的女子无甚兴趣，就当是给厨房那边招的人就是了。


    淡然道：“王府签了卖身契的没有休假，主子恩典除外，似你这般短契的，每月有半日探亲假。”


    听完他的话之后，谢窈窕总算放下心来。


    ……


    午后，清晏居。


    阳光穿过竹林，落下细碎的金芒，在书房外青石板的地面上跳跃。


    微风徐来，竹影婆娑间逸出几缕清幽的暗香，悄然越过雕花窗棂，与书房内氤氲的墨香缠绵交织。


    云翎身着月牙白广袖长衫，衣袂间沾染了竹韵墨痕，随着他执笔的手势翩然浮动。袖口流云纹在宣纸上方轻掠而过，似有还无地抚过那方尚未着墨的素宣，在满室静谧中荡开细微的沙响。


    书房外边，项公公带人提着食盒等了半晌。


    一连几日，主子晨起之后，就会到书房提笔编书，一待就是半日，今日也是如此。


    都到用午膳了，王爷竟然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但，王爷除非闲暇时间，无论之前处理公务，还是如今文思如泉，一气呵成之时，都不能随意打扰。


    这么一等，又过了一个时辰。


    云翎置笔于架，《山河图鉴》第一卷已经完成。


    项公公听到动静，走进去的时候，云翎正站在铜盆前清洗手中的墨迹。


    “我的王爷，这都未时末了，您就不饿？”


    项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让小太监立即去摆上膳食，这都是热了两回了，还好热乎着。


    云翎没说什么，接过项公公递来的帕子，拭干手之后，换了一身衣袍，大步去了前厅。


    云翎衣食住行，在外云游由景岳安排，回了府之后，多由项公公接手，早上较为简单，粥、面并上两三道小菜，但午膳、晚膳他严令厨房认真准备。


    按王爷品级，十菜两汤都在标准之内，后来还是云翎不习惯摆太多，避免浪费，才改为六菜一汤。


    一眼扫过去，满目珍馐，色彩浓厚。


    松鼠鳜鱼、红烧熊掌、翡翠玉卷……


    项公公笑着，再次伺候云翎净手，待云翎坐下之后，每道菜介绍了一下。


    摆盘精致，程序复杂，每道菜都是王府大厨的拿手绝活，有的甚至早上就开始准备。


    云翎听着，也确实每道菜都尝了一下，但是，项公公心里认真默数了下，王爷每道菜都不超过三筷。


    两刻钟后，云翎便用完了，漱了口，喝了一盏清茶，叫人将书卷拿到清晏居的竹潇亭看书。


    到了晚膳，芙蓉鸭片、红烧狮子头、炙羊肉……


    项公公正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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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到一半，云翎便放下了筷子。


    项公公顿时急了，今日晚膳，王爷竟然每道菜才用了不过两筷，饭也才吃了半碗！


    “王爷，您不多用些吗？”


    “收了吧！”云翎直接端起了茶盏。


    随后，项公公忧心忡忡地看着云翎离去……


    次日上午，谢窈窕出门前抱着三岁的小崽子亲了又亲，满满出生之后，哪里离开过她这么久，想着一个月都见不到他，眼睛也红了起来。


    但为了他爹，为了一家三口早日团聚，最后她还是依依不舍地提着包袱来王府报道了。


    此时，宽敞的大厨房里热火朝天。


    刀剁砧板咔咔作响，菜入油锅时的哧哧声，小火慢炖的汤锅里，“咕嘟咕嘟”的响动，各种声音节奏交织着，空气中也弥漫着各种食材的香气。


    乔嬷嬷作为王府主厨，在王府做了数十年厨娘，五十出头，面容肃穆，看起来颇为严厉。


    王府的大厨房一并事宜都由她做主。此时，指挥着一众下人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王爷的午膳。


    王爷早膳吃得较为简单，午膳、晚膳均只要六菜一汤，乔嬷嬷负责一道，刘、杨二位大厨各一道，剩下看王爷口味，由乔嬷嬷在蒋、葛两位帮厨以及其他师傅的拿手菜里看着随意安排。


    大厨们只需掌勺，膳食入锅后盯着蒸煮炖即可，丫鬟们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洗菜、切菜、烧火、摆盘、端盘，乱中有序，有条不紊。


    “乔嬷嬷！”


    听到有人叫，她取下腰间的围裙向外走去。


    “这是新来的林厨娘，景管事让您看着安排。”


    大厨房里，忙碌地众人闻言也纷纷朝外看来。


    见了谢窈窕的容貌之后，吸气暗叹者有之，撇嘴轻呸者有之，嫉妒不愤者有之，目光灼灼带着不怀好意者有之……


    但更多的是疑惑与探视，或者就是事不关己，只看了一眼就回神继续用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谢窈窕感觉到一道严苛的视线从上到下的审视她，侧身向对面行了礼，“见过乔嬷嬷！”


    谢窈窕察觉到乔嬷嬷的目光对她似乎不太满意，对方只嗯了声，道现在正忙，让人先送她去下房安顿，午间厨房空闲之后，做好菜叫她过来考校就是。


    谢窈窕到了住处，旁边还有一张床，想来还要两人一起住，但比当丫鬟住通铺好了许多。


    放下包袱，收拾了一下之后，来时就是一身轻便的衣裙，束腰窄袖，头上也并无装饰，她刚刚扫了一眼大厨房的环境，学着厨娘们，将发髻全部梳好，不留一丝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但她不知道的是，美人越是荆钗布裙，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毫无遮掩，天然流出的容貌更迫人了。


    谢窈窕回了大厨房，看到哪里有活便直接上手去帮忙，切菜、摘菜、沥水，递盘子……


    忙碌期间。


    “柑橘！”葛厨娘揭开锅看了一下，见水没开，拿着锅铲砰砰敲着，粗着嗓子朝外嚷了一声。


    半晌，外面都没传来动静，正当她要发火。


    谢窈窕主动蹲到灶台前，往里塞柴火，葛厨娘见状，只是愣了一下，就继续搅拌锅里食物去了。


    过了一会儿，柑橘才湿着手回来，得知刚刚葛厨娘喊她烧火，她立即跑过去，发现有人在那。


    谢窈窕连忙退开，把位置让给她，又接着帮另外的丫鬟削土豆皮。


    “葛厨娘？”柑橘胆怯的解释道：“春杏肚子疼，我帮她洗菜去了，下次我一定看好火。”


    “她是你爹还是你娘啊……”葛厨娘那边继续敲打柑橘。


    谢窈窕不知道的是，乔嬷嬷不动声色，将她刚才很有眼力的帮葛厨娘添柴烧火，包括来了大厨房之后的勤快和熟稔行事看在眼里。


    看出来她似乎跟府里最近新进来的那一批美貌丫鬟不一样，一门心思勾搭王爷，花拳绣腿做做样子。对她改观不少，原本藏在眼里的不满倒是没了。


    谢窈窕:其实我也一门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