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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病美人今天有被好好疼爱吗?》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池水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激烈……
池面上方水雾缭绕, 宋意生的指尖贴上那双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却像触在一道细小而尖锐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残存的犹豫。
宋意生终于抬起眼,视线直直撞进裴兆深不见底的眸子。
蒸腾的湿气模糊了周遭的轮廓, 却让近在咫尺的每一个细节更显得格外清晰。
裴兆的睫毛上凝着水珠, 稍盖住了几分情绪复杂的眼底,汹涌交织, 几乎要将他溺毙。
那目光太过赤裸, 所有惊愕、渴望与难以置信的微光在其中交织翻滚,将宋意生整个人都裹挟进去。
一滴水珠顺着裴兆湿漉漉的发梢滴下来, 沿着他紧绷的肩线,滚过结实起伏的胸膛, 最后无声地没入水底。
宋意生突然感觉心脏被重重撞了下, 带着即将挣破胸膛的鼓点,混合着酒意与温泉的热度,在血液里奔涌沸腾。
水流汩汩, 蒸汽氤氲,成了此刻最完美的掩饰。
他觉察到胸腔里那股冲动来得又急又猛, 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这股力量推着他,带动他僵直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倾身向前。
宋意生的动作带着几分迟疑, 抬起被池水好不容易蒸热的手指, 极其缓慢地,压上了裴兆的唇瓣。
在下一秒,索性又将自己的嘴唇轻轻飘飘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轻,带着试探的生涩, 甚至还微微发着抖。
裴兆的身体骤然绷紧,连呼吸都在此刻凝固。
他任由宋意生笨拙地探索,直到感觉到他唇上柔软的水色,才终于忍不住回应。
所有的克制轰然崩塌,来得汹涌。
裴兆的手掌缓缓抚上宋意生的后颈,指尖温柔地摩挲着他湿润发根,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水波在他们纠缠的身影旁荡出细小的涟漪,像是无声的附和。
宋意生的手指深深陷进裴兆的肩膀里,心跳快得发疼,隔着皮肤都能到那剧烈的震动,让他醉得更深。
水珠沿着裴兆浓密的睫毛滚落,又悄然消失在他们厮磨的唇间
宋意生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被温暖的水流,和唇舌间传递过来的滚烫气息将他整个托起,四肢软得再也使不上力,细瘦的手指松垮地向上攀着,终究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在裴兆坚实的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又只是漫长的一瞬。
裴兆终于稍稍退开,两人的呼吸早已乱得不成样子,在这片灼热的空间里纠缠交织。
宋意生濡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微微仰起头,望进裴兆眼底。
睫毛上的水珠簌簌滚落,将他的瞳孔浸染成一片水光潋滟的湖,映着裴兆模糊的影子,在那片湖水里晃啊晃。
裴兆的额头重重抵上他,鼻尖蹭着宋意生泛红的皮肤,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宋宋”
“真好”
“”
宋意生的睫毛又抖了抖,没有言语,只是轻轻阖上眼,将唇又一次地贴了上去。
下一秒,裴兆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当两片唇瓣相触的刹那,他再也克制不住,掌心扣住宋意生的后颈,另一只手揽过他光滑细腻的背,将那具单薄的身体更深地按入怀中。
宋意生的齿间还带着苏打的凉意和淡淡的酒精味。
而裴兆带着灼人的温度入侵进去,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索取卷住宋意生微颤的舌尖,强势又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宋意生紧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双颊早已绯红一片。
池水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激烈地荡漾开来,哗哗拍打着池壁,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意生微张着唇喘息,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像是蝴蝶振翅的挣扎。
当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缓缓睁开,裴兆终于清晰地看见自己倒映在那片波光里,里面盛满了未退的依恋与柔软。
“裴兆”他的声音清软,带着浅浅的鼻音,又舔了下被稳得红肿的唇瓣,“我想回去了。”
宋意生话音刚落。
裴兆的瞳孔骤然收缩,变成一片更加深沉幽暗的墨色。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却没急着开口,只是把人拥得更深,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刻进骨血里。
下一秒,还来不及宋意生反应,一双有力的手臂便轻轻穿过他的腿弯和后背,稳稳地将他从温泉中抱起来。
水花哗啦一声溅起。
宋意生湿漉的身体离开水面,骤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让他本能地瑟缩,下意识地蜷缩进那片熟悉的温暖里。
他把脸更深地埋进裴兆颈窝,双臂轻轻环住对方,鼻尖不经意地蹭过那人温热的皮肤。
裴兆的胸膛宽阔而坚硬,紧贴着他,让那人的呼吸和心跳,一下一下,敲击在他耳膜。
宋意生被裴兆抱着,大步穿过水汽氤氲的回廊。
雨水早已停歇,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晃。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裴兆用肩膀顶开客房厚重的木质拉门,温暖干燥的气息立刻包裹上来。
他利落地反脚带上门,将最后一丝湿冷彻底隔绝在外。
昏黄的灯光从角落的和纸落地灯中晕染开,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落,暧昧地交叠在墙面上。
裴兆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榻,宋意生的后背陷入柔软的被褥,视线却始终追随着上方那个俯身撑下来的身影。
暖黄的光晕被裴兆宽阔的背遮住大半,在宋意生清瘦优美的轮廓边投出斑驳的阴影,湿透的浴衣紧贴皮肤,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线条。
宋意生仰起脸,那双被水汽浸润过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水光,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望进裴兆的眼睛里。
他微微撑起身子,没有躲闪那人灼烧的视线,反而伸出一只被泉水蒸腾得泛着粉的指尖,轻轻划过裴兆敞开的襟口。
冰凉的指腹触到那人锁骨下方滚烫的皮肤,微小的温差让两人都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宋意生的手指在那里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蜷起手指,轻轻勾住裴兆衣襟的边缘,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像是某种小心的邀请。
空气里骤然炸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裴兆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灼热的气息拂过宋意生的耳尖。
近在咫尺的体温如此真实,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魂牵梦萦,失而复得的珍宝,此刻正用微凉的指尖点燃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的喉结滚了滚,本能地想将这份柔软揉进骨血,渴望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这份来之不易的亲密。
宋意生的指尖还在缓缓下移。
然而还未过半,就被裴兆滚烫的掌心猛地扣住,将那只作乱的手完全包裹,强硬地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不行。”裴兆的声音又哑又低,用滚烫的额头用力抵上宋意生的锁骨,连呼吸里都混着压抑的颤音,“现在还不行。”
他艰难地重复着,带着一种近乎于痛苦的克制和温柔。
宋意生身体一僵,眼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光骤然熄灭,瞬间被突如其来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迷茫所取代。
他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盛满雾气的眼中已经漫上一层怀疑不解,又掩盖着那层淡淡的委屈。
裴兆看着那双受伤的眼睛,心尖疼得缩了一下。
他珍而重之地捧起宋意生纤细的手腕,掌心微微施力,按下他下意识时微弱的挣扎。
然后在宋意生错愕的目光中,低下头,在那修长的指尖落下一个颤抖的吻。
温热的吐息扫过皮肤,宋意生听见裴兆喉间滚动的喟叹,像压抑了太久的渴望终于找到出口。
他被迫迎上那道目光,终于清晰地望见了里面那道微微颤动的影,和裴兆眼里尚未熄灭的火焰,却包裹着更多的坦诚和不容错辨的爱意。
“宋宋。”裴兆的指腹无比怜惜地摩挲着宋意生刚被吻过的手指,坚定道,“我爱你,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不敢让它有任何闪失。”
他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滚烫的掌心贴着宋意生发凉的手背缓缓上移:“但比起现在的满足,我更希望可以好好珍惜你。”
“你可以慢慢来。慢慢习惯,慢慢接受不用强迫自己迎合他人,不用事事着急给出回应。”
“我们有的是时间重新开始。”
“”
眼底的水汽模糊了灯影,宋意生心里的那层冰壳,仿佛在这一声声低语里悄然化开。
“更何况。”裴兆话音一顿,又絮絮叨叨地念起来,“你病刚好,胃疼才消停多久?身体又才缓过来这么一点点”
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无比轻柔地捧起宋意生微烫的半边脸颊,指腹轻缓地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低声笑了:“我还没把你养好呢。得养得结实一点,不要动不动就生病,发烧咳嗽”
“我都要心疼死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看着我只看……
宋意生怔怔地望着裴兆的眼睛, 心头那点儿刚泛起的委屈终于慢慢消解下去。
裴兆俯下身,又一次靠过来。宋意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感受着他再一次落下的细细密密的吻。
先是贴在他的额头,擦过他的眼睑, 最后才轻轻覆上他茫然微启的唇瓣。
再没有铺天盖地的急躁与蛮横, 而是暖烘烘地将他包裹在一片温润当中。
宋意生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心里那点别扭早不知飞到哪儿去, 胸口饱胀得发痛, 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又热了起来。
“呜”宋意生无意识地溢出一声的呜咽,嗓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自知的渴求。
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 他不自觉地弓起腰背,试图更靠近那令人心安又滚烫的源头。
宋意生攥住裴兆浴衣的手又紧了紧, 力道因为身体的焦灼而显得有些失控, 布料被扯开一截,隐约透出底下那片浅小麦色的皮肤。
裴兆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几分迷茫, 眼尾泛红,搭在自己襟口的手紧握着, 显得固执又脆弱。
他低低地、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 埋下脸,把滚烫的气息藏在宋意生的颈窝。
“别动”
裴兆的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种近乎哀求的克制, 尾音却轻轻软了下来。
他的手掌再次收紧, 扣住了宋意生那只不安分的手,然而不再是阻拦,而是带这种不容置疑的牵引。
宋意生看着眼前那个低垂着的、毛茸茸的发顶,猛地睁大了眼睛, 瞬间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
血液“轰”地漫上头顶,一股巨大的羞赧瞬间将他包裹,又诡异地化作一道难言的电流。
“裴兆”他本能地蜷起手指想退,喉咙里发出难耐的轻哼,和破碎的抗拒:“别”
“嘘”裴兆用唇舌封住他未出口的话,铺天盖地的吻沿着他的下颌缓慢游移。
尖利的牙齿碾过皮肤,暧昧的红痕印在颈侧,又辗转到精致的锁骨。
他听见怀中的人发出更重的抽气,才用舌尖细细舔过新咬出的印子,语调低沉得如同蛊惑。
“看着我只看着我”裴兆的拇指贴着宋意生颈间的脉搏,哑声安抚,“别怕,放松都交给我”
那只被牢牢扣住的手被迫向下探去,被裴兆牵引着,往更深的灼热里沉。
在指尖触碰到肌理的刹那,宋意生浑身猛地一僵,像是某种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在身体里骤然崩断,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本能地想蜷起来,想要逃避这过分强烈的冲击,却被裴兆的手臂紧紧箍住,把他单薄的肩胛骨牢牢硌在床垫上。
裴兆另一只手的掌控带着压倒性的力量,让他连挣扎都成了徒劳。
灼热而紊乱的呼吸又如同实质,沉重地扑打在宋意生的颈窝,激起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战栗
温度在攀升,空气变得愈发粘稠灼热。
两人的额头相抵,裴兆的鼻尖蹭过宋意生泛红的鼻梁,彼此的呼吸在咫尺间交织缠绕。
宋意生恍惚地望着裴兆睫毛上悬着的水珠,在床头灯暖黄的光晕里微微颤动。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大海,成为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海面上卷起的每一次浪潮都能掀起铺天盖地的眩晕,让他的意识也随之飘摇起伏,被极致的感官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想要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溢出的却只有急促的轻哼,断断续续,不成音节。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当那灭顶的风暴席卷而来,宋意生感觉自己彻底被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虚空,整个世界突然崩塌,在他眼前炸开无数细碎的光点。
视野变得模糊,意识终于遥远。
唯有裴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深邃如墨,却也清晰地映照出了他此刻的迷乱失神。
“唔”
他猛地弓起身体,像一根绷到极致又骤然断裂的琴弦,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锐的呜咽。
随即,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宋意生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回床榻,胸膛剧烈起伏,涣散的目光里只有天花板上朦胧的光影。
裴兆紧绷的身体也同时松懈下来,整个人沉沉地覆在宋意生身上,细密的汗在相贴的皮肤间洇开,将两人紧紧地黏在一起。
他微微偏过头,鼻尖蹭过宋意生汗湿的鬓角,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额发。
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急促而紊乱的呼吸。
宋意生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瘫软如泥,意识在极致的虚脱感里飘忽不定,但黏腻的汗意依然让他觉得不适,微微蹙起了眉。
裴兆敏锐地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的,用指腹轻轻碾过宋意生眉间的褶皱,又顺了顺他微潮的发尖:“抱你去洗洗?”
说着话,他忍不住用嘴唇又贴了贴宋意生的额角,尾音里带着哄弄的意味。
宋意生懒得连眼皮都没掀,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算是默许。
裴兆低笑一声,动作轻柔地避开他可能还残留不适的区域,一手抄过膝弯,一手稳稳托住后背,将宋意生整个人打横抱起。
浴室很快被氤氲的水汽填满,温热的水流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冲淡了黏腻的汗水,也洗去了纠缠的气息。
源源不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酸软的肌肉,带来一种被彻底抚慰的舒适感,让宋意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更放松地向后仰靠在浴缸边缘。
他闭着眼,任由裴兆摆布。
暖流冲刷过每一寸肌肤,驱散了最后一丝疲累,让他把紧张的身体彻底舒展开。
宋意生在温水与裴兆指尖的双重抚慰下,几乎要睡过去。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被裴兆用手掌托住后颈,才微微侧头,本能地贴上去。
他把脸颊更深地埋进裴兆靠过来的小臂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像是终于愿意露出的一点依赖。
裴兆的心瞬时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加快动作,展开那条蓬松的浴巾,将宋意生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确认没有一丝残留的湿气,才再次稳稳地把人抱出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在浓稠的夜色里,裴兆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回房间,放在尚有余温的床上。
他顺势躺了下去,却没松开环着腰的手臂,反而侧过身子,让宋意生的头枕在自己肩窝,将人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
裴兆宽厚的手掌落在那片单薄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
在这舒缓而温和的节奏里,宋意生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松懈,身体也慢慢松弛下来。
巨大的疲惫感一时间冒了头,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全然包裹的安全感,同时漫上他的四肢。
宋意生的睫毛颤了几下,又困顿的合上眼,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在彻底沉入梦里的前一秒,他似乎无意识地动了动,将脸埋进裴兆的颈窝,像是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含含糊糊地哼了声。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悄然穿透了云层,起初只是浅浅的一缕,而后才渐渐地晕染开。
把院中潮湿的路照得分明,再漫上窗沿,从被风扬起的纱帘缝隙中静静地淌进房间,温柔地落在相拥的爱人身上
两个人从山区返程的那日,果然像导航预测的那样,正遇上回城的高峰。
拥堵的高速公路上,长长的车流龟速挪动,久违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进来,在车厢里酝酿出昏昏欲睡的倦意。
裴兆单手搭着方向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真皮包裹的轮圈,目光时不时扫过后视镜里宋意生毛茸茸的发顶。
镜中的那人歪靠在副驾,安静地望着窗外停滞的风景,长睫低垂,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裴兆望着那道抿紧的唇线,让他更摸不透那人现在的想法,没来由得有些心慌。
他心里揣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趁着车流完全停滞的间隙,装作不经意地覆在宋意生搭在腿上的手。
“在想什么?”裴兆习惯性地用拇指在对方腕子突出的骨节上抚了抚,感受到宋意生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蜷了下,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薄茧,却没再如以往那般抽开,而是用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
“”
身侧的人并没有立刻答话,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裴兆心头一热,下意识地将人攥得更紧,却又在下一秒就感受到他松开了力道。
宋意生终于转过头,却没看他,视线依然凝固在前方停滞的车流,出口的话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车厢内短暂的寂静。
“裴兆。”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平静地开口,“我明天要去医院一趟。”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小可怜,哥哥抱抱。”……
心理诊室的窗户半开着。
宋意生合上门, 端正地坐进沙发,交叠的双手上落着几粒在光线中浮动的尘点。
“哟,稀客。”办公桌后的蒋闱从病历本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笔帽在指间转了个圈, “今天倒是难得,不用我催, 你自己就来了。”
宋意生扯了扯唇角, 没笑出来,只是颇为矜持地“嗯”了声, 借口道:“最近闲了点。”
这句话出口,落在空旷的诊室, 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能主动来是好事。”蒋闱合上钢笔, 三年来的相处早让他摸清了宋意生的脾性,不指望能多从他嘴里听见几句,便自然而然地转入正题, “说说吧,最近睡得好吗?”
“好一点了。”宋意生惜字如金。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反复出现的梦”蒋闱注意到他骤然紧绷的姿态, 稍稍一顿, “还经常做吗?”
沙发上的身影明显僵了一瞬,指尖在膝盖的布料上扣出几道白痕:“次数少了但是内容更清晰了。”
“是因为重新见到了那个人?”
“”
空气骤然凝滞,宋意生的手指猛地蜷起来, 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诊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的走动, 宋意生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仿佛在丈量这场沉默的时长。
“我最近”他生硬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总是觉得有点累”
“是心里累,还是身体累?”蒋闱顺着他的话头问, 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杯微微晃动的水。
“都有吧。”宋意生停顿片刻,把头垂得更低,“可能还是心里更累些。”
“上次你严重发病时描述过。”蒋闱突然起身,玻璃被磕在桌面上的声响让宋意生惊了一下,“你总能在梦里梦到某个固定场景,你的母亲站在天台边缘以死相逼,说你要是敢和男人在一起就从楼上跳下去。”
蒋闱的声音里带着毫无感情机质的阐述,绕过桌面,将玻璃杯递进宋意生手里:“所以在潜意识里,你认为建立亲密关系,等同于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也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对吗?”
宋意生肩膀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要害,直白的剖析让他瞬间感到恐惧。
水杯在他颤抖的指间晃动,几滴水珠溅落在手背上,又顺着凸起的青筋缓缓滑下来。
“逃避型依赖最矛盾的地方在于”蒋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点了点宋意生攥紧的掌心,“你既渴望亲密,又恐惧亲密。就像”
“”
“站在悬崖边想要往下跳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现在,有人伸手拉住你了,对吗?”
这次看诊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诊室里,蒋闱不时抛出的问题总是尖锐而犀利,让宋意生的每一次开口都像是在撕开结痂的旧伤。
当最后一个问题结束,他靠在沙发背上,感觉冷汗已经浸了满身的潮。
“你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复杂一些。”蒋闱摘下眼镜,钢笔落在处方单上,发出扰人的沙沙声,“长期的心理创伤已经影响了你的认知模式,你建立了一套过度的自我防护机制,但这套机制现在正在反噬你,成为了困住你的牢笼。”
宋意生的睫毛颤了颤,对于这个结论他早有预感,只是今天才终于得到了宣判。
“先吃两周药,它们能帮助你调节情绪,缓解焦虑症状。”蒋闱把处方递过来的时候仍在叮嘱,“但记住,药物始终只能作为一个辅助的支点。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正视这些问题,不能一味逃避。真正要迈出那一步的,还得是你自己。”
蒋闱说着,话锋一转,一改方才的严肃,突然扬了扬手里剩下的半张处方:“就比如下次也得及时复诊,别又找借口偷懒不来。”
“”
宋意生没答,把处方单折了又折,塞进裤子的口袋里。
长时间的久坐让他膝盖发软,慢慢悠悠地挪到门前。
推开的刹那,就看见裴兆的影子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他冰凉的手。
“结束了?”他没问多余的话,只是熟练地往他腕子上牵,“累不累?要不要先去喝点热的?还是我们现在回家?”
宋意生摇头,隔着裤料摸了摸口袋里的处方单,声音有些发哑:“不累,就是聊了几句,取完药就回去吧。”
他的声音闷吭吭地,一刻也不想在医院里多待,连步伐都比平时快了几分,拉起裴兆的手便往电梯那边去。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宋意始终看向窗外,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光晕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影,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飞逝而过。
直到晚餐他都没什么胃口。
随便在碗里拨弄几下就放了筷子,只铺了半个碗底的米饭更是才缺了个浅浅的小坑。
裴兆坐在对面,目光在那碗几乎没动的米饭上停了片刻,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地收走了碗碟。
浴室的水声停了。
等宋意生擦着头发走出来,就见裴兆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个热气腾腾的瓷碗,客厅里已经飘满了黑芝麻糊的香。
见他出来便马上抬起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朗声道:“过来。”
宋意生愣了下,脚步一顿,还没等反应过来,只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捞过去,跌坐在裴兆腿上。
“裴兆!”宋意生耳尖瞬间烧起来,下意识地挣扎,“你干嘛呀,我自己能坐。”
“别动。”裴兆单手箍住他的腰,不容挣脱。
“晚饭才吃了那么点,再罚一碗黑芝麻糊,补补。”他说着,边拿起勺子,舀起半勺吹凉,才递到宋意生唇边,“张嘴。”
温热的甜香抵过来,宋意生别扭地张开嘴,温热的暖意滑入喉咙,却还是没能驱散他心底的郁气。
才勉强咽下两勺,就偏过脸躲开:“不想吃了。”
裴兆顺从地放下勺子,没再强迫,用指腹蹭掉他嘴角沾着的一点湿润,忽然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怎么了?今天去医院不开心了?”
“”
宋意生咬着下唇没吭声,依然低垂着头。
直到裴兆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睡衣渗进来,他却突然烫到般猛地挣开,从裴兆腿上跳了下去,快步冲进卧室。
再出来时,宋意生的怀里抱着厚厚一叠检查报告和五颜六色的药盒。
哗啦一声,一叠纸片砸在茶几上散开,几粒胶囊从袋口里滚出来,在石质台面上打着转。
他缩进沙发另一角,脊背绷得笔直。余光里,瞥见裴兆拿起药袋的手,又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在看电视屏幕里无聊的广告。
检查报告在裴兆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宋意生的心里顿时一紧,像是有跟无形的线突然勒紧他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他依然忍不住向过瞥,直到看见裴兆不自觉皱起的眉。
“难怪吃不下饭。”裴兆突然开口,惊得他打了个颤,可出口的语气里却并没有他预想的失望,反而带着一丝浅浅的无可奈何,“吃这么多药片,胃里哪还能有地方。”
宋意生闻言猛地转过头,直直撞进裴兆黑得发亮的眼睛,那里面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怜悯或者厌弃,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我”宋意生喉间哽了下,心里那根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他偏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因为我生病了”
话音未落,宋意生只感觉一阵突然的地转天旋,再回过神,裴兆已经长臂一捞将他拽进怀里,硬邦邦的下巴在他头顶上使劲蹭了蹭:“小可怜,哥哥抱抱。”
“你跟谁论大小辈呢唔”反驳的话被揉进对方的胸口,宋意生贪婪地嗅着鼻尖熟悉的气味,手指又在裴兆的衣摆间诚实地攥了上去。
电视里的广告声渐渐模糊,他忽然看到茶几上那碗黑芝麻糊表面结起的薄皮,情绪又低落下去。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裴兆,现在的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如果你后悔了,随时”
“宋意生!”裴兆猛地打断他,突然咬住他的耳垂,犬齿不轻不重地碾过那块软肉,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掂量掂量?再胡说八道试试?”
温热的吐息烫得宋意生浑身一抖。
他抬起头,撞进裴兆瞪圆了的眼睛里,心底的阴霾突然被那人眼底的那点怒气撕开了个口。
他慢慢把脸埋回那个怀抱,闷闷地“嗯”了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地扬起,在裴兆胸口蹭出一个浅浅的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可那只在腰间作乱的手非但……
电视屏幕的光在裴兆按下遥控器后骤然熄灭。
宋意生仍然蜷在沙发的角落, 目光追随着裴兆半蹲在茶几前的身影。
那人正从几个药瓶里分拣出五颜六色的药片,又仔细看过说明书,先挑出了特别的两种,递到宋意生面前:“先吃这个。”
宋意生咽了下口水, 视线转向裴兆摊开的掌心, 闭着眼又一股脑抓起来全塞进了嘴里。
“啧。”裴兆似乎是不满地吭了声。
宋意生眉心一皱,还没等那种熟悉地自厌感漫上来, 就见眼前突然压来一片阴影, 那人倾身向下,带着蜂蜜甜香的唇不由分说地覆上来, 堵住了他下意识抿紧的嘴角。
苦涩的药味还没来得及在口腔里漫延开,就被混着甜意的温热冲刷殆尽。
裴兆的舌尖撬开他紧闭的牙关, 宋意生的手指便又不自觉地攀在他身上。
“慢点。”裴兆退开些许, 拇指摩挲着宋意生泛红的下唇,声音里带着点得逞的笑意。
他的脸凑得极近:“着什么急。”
“裴兆!”宋意生又羞又恼,气得后颈毛都要炸开了。
裴兆立刻松开手, 又迅速把人圈回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揉着他的发顶, 连声讨饶:“错了错了, 不闹了。”
裴兆窸窸窣窣地摸了几下,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找出一颗粉色的糖块,灵巧地拨开包装纸, 凑到宋意生唇边:“张嘴。”
宋意生还沉浸在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里,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就把嘴张开了。
下一秒,一颗混着草莓味的奶糖被放进去,甜腻的香气瞬间就冲淡了那点残留的药味。
他抬眼瞪过去, 正对上裴兆亮晶晶的眸子,就看那人冲他飞快地眨了眨眼,连挑起的眼尾都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幼稚”宋意生别开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药里的安眠成分很快起了效果,宋意生吃下去没多久,就感觉眼皮发沉。
裴兆看着他困得坐都坐不稳,二话不说,赶紧把人轰进了被窝。
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漂浮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宋意生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一种熟悉的触感烦醒的。
裴兆结实的手臂仍牢牢箍着他的腰,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却早已不安分地钻进他的睡衣下摆,正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他腰间的软肉。
“别闹”宋意生蹙着眉往身后缩了缩,试图避开那扰人的触碰,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别闹裴兆!”
回应他的是头顶传来的一声愉悦的低笑,紧接着,带着胡茬的下巴就在他发顶上轻轻压了压:“醒了?宋宋”
可那只在腰间作乱的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又收紧了些。
宋意生闭着眼,脸颊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残留的睡意和昨夜情绪宣泄后的疲惫感相互交织,让他贪恋着这份温暖不愿醒来。
直到裴兆的手掌开始沿着腰线缓缓上移,往更敏感的地方滑动,宋意生才猛地睁开眼,带着点刚睡醒的恼意转头瞪住他:“说了别闹!”
裴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揽腰把人搂得更紧,鼻尖蹭过他泛红的耳垂:“好好好,不闹。该起床了,宋总监。”
他故意拖长声调,语气里带着几分蔫哒哒的不满:“前几天是谁非要把假期提前结束的?”
他精准地戳中了宋意生的痛点,让他混沌的思绪终于开始回笼。
宋意生抬着手肘往后一顶,调子里带着未散的含糊,没什么威慑力的语气倒像是在撒娇:“松手”
裴兆笑着松开禁锢,利落地翻身下床,衣服套到一半又折回来,长臂一伸,将还迷迷糊糊蜷在被窝里的人小心地捞起个头:“醒醒了?嗯?”
宋意生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点不好意思,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膝盖抵着床垫坐直。
裴兆看着那双逐渐变得清明的眼睛,没再纠缠,转身走向门外:“我去做早饭,你收拾好了再出来。”
早上,裴兆像往常一样先把宋意生送去公司,再调转方向往酒吧去。
宋意生踩着电梯上行,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压下来,投入到繁忙的工作里。
他特意提前两天结束休假,一是因为组里仍有些工作需要他主持,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即将到期合同和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要在这几天向公司提出。
他一到公司就在办公系统上提交了申请,果然在临近下班,便看到了OA系统里弹出的审批提示。
“陆总请您去办公室。”总经理秘书踩着细高跟敲响了他的门
阳光洒在纯实木制的办公桌上,陆总将斟好的茶轻轻推到宋意生面前,温和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惋惜。
“意生啊。”他叹了口气,“看到你的离职申请,说实话我很意外。”
“这些年你带领团队完成的每一个项目,都让公司引以为傲。做出的成绩,连董事会都赞不绝口。”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语气诚恳,“我知道现在提这个可能有些冒昧,但公司确实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是对薪资架构或者职业发展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重新规划。”
宋意生沉默几秒,指尖蹭过温热的茶杯边缘,声音异常坚定:“陆总,很感谢公司这些年的栽培。只是我考虑了很久,还是确定不续签了。”
“能告诉我原因吗?”
陆总显然有些意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或者至少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个决定?也许我们能一起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还是外面有了更好的平台?”
“不是的。只是我想换个环境。”宋意生顿了顿,声音平稳而清晰,“想试着创业,独立走一条路,筹备一个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陆总怔了怔,随即朗声笑起来:“好,有魄力!”
他起身绕过办公桌,有力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宋意生的背:“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是好事!以你的能力,确实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记住,遇到困难随时来找我。”
那只温暖的手掌最后又紧紧握了握宋意生的手,像是要把这些年的信任与厚重都传递出去:“祝你前程似锦。”
走出公司大门时,宋意生站在台阶上深深吸了口气。
初夏的风裹挟着行道树新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在心头的重担突然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轻盈。
像是第一次解开绳索的氢气球,既为即将翱翔的天际而雀跃,又因未知的区域而忐忑不已.
回去的路上,宋意生一直在斟酌着怎么和裴兆开口。
一直到坐上餐桌,他吃完了小半碗饭和几筷子鱼肉,才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对面的人道:“裴兆。”
“嗯?”那人正专心挑着鱼刺,闻言起抬头,顺手将剔好的鱼肚夹到他碗里。
“我辞职了。”宋意生话说得很快,出口后连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这个脱口而出的坦白,“今天和公司谈妥了,合同到期就走。”
裴兆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真的?”
他的话音开始上扬,嘴角翘得连压都压不住,“那破地方天天加班,我看它早不顺眼。”
他话没说完,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在对上宋意生警告的眼神后立马噤了声。
“我打算自己创业,开个工作室。”宋意生的筷子在碗沿轻轻一磕,目光直直望进裴兆的眼睛里,试图从那张故作平静的脸上看出点端倪。
裴兆的筷子在半空微妙地顿了下,这次却努力保持了平静,又稳稳夹起一簇嫩绿的菜心,趁着宋意生走神的空隙,堆在他碗里:“好啊。”
“”
这过分淡定的反应让宋意生一时语塞,他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翠色,突然觉得这场对话的走向完全偏离了自己的预期。
他忍不住追问:“你就没什么其他想法?比如风险或者?”
裴兆这才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抬眼看过去。
他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灯光,也映着宋意生略带紧张的脸。
“什么想法?”他突然低笑一声,开口反问,“你大学时就敢用奖学金租仓库做模型,会偷跑到距离市中心一百公里的山区里找野树枝当材料”
记忆的画面在眼前闪回,裴兆忽然伸出手,用指节在宋意生眉心轻轻一刮:“在这世界上任何你做出的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他顿了顿,嘴角终究没能压住那个上扬的弧,声音里也染上了更加轻快的踏实感:“只要是你认真考虑过的,只要能让你觉得开心,去做就是了,我都会支持你,这该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裴兆!”他猛地抬头,脸……
原公司的离职手续办理得比预想中要顺利很多。
多年合作积累的默契, 让交接过程顺畅无比。
程岸如今正式接棒,担起了从前两人一起熬夜打下来的江山,那些林林总总的项目,也算有了稳妥的接班人。
离开之前, 宋意生抱着个轻飘飘的纸箱站在办公室门口, 腾出只手,在程岸肩膀上重重握了握。
像曾经的无数个深夜, 他们在办公室里改图熬到凌晨时, 那些无需太多言说的默契与信任.
自从宋意生正式离职之后,裴兆对他工作室的筹备工作, 就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原因无他,纯粹是为了宣泄对宋意生之前被甲方催命、加班到凌晨、饮食睡眠全盘混乱的高压工作状态的诸多不满。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琢磨着成立工作室之后, 至少能够让宋意生自己把控节奏,不必再像从前那么拼。
这样的思路让他像打了鸡血,连夜把家里的书房全部清空。
彻底整改之后, 一半用来堆放宋意生带回来的设计资料和过往项目文件,另一半则被他霸占, 成为了监督那人健康生活的临时作战指挥空间。
哪知道刚消停没两天, 繁杂的事项便一件件堆了上来。
最棘手的当属工作室的选址,成为了悬在头上的第一个难题。
连续几日,宋意生一整天一整天地在外面跑, 奔波尽城市的大街小巷, 经过几轮筛选,终于在市中心的创意园区找了处大小、位置、价格都算理想的场地。
可就在签约的前一天,房东一个电话打过来,又临时变了卦:“哎呀宋先生, 实在抱歉。我老婆她突然就不想租了,说是想自己做点生意,这、这你看”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这对于精心制定的计划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接下来的日子,宋意生几乎把所有房产信息都刷遍了,白天看场地,晚上对着又一波新的房源找到凌晨。
焦虑像只无形的手,蚕食着他的睡眠,即便是躺在床上,他的眼前仍不断闪现出各类平面图和价目表,身体明明已经透支,大脑却仍在固执地持续运转。
裴兆这边的努力也始终没什么进展,只能在每天晚上都端上一杯温热的牛奶,试图让这片温度驱散一些夜的寒凉。
“宋宋。”裴兆俯下身,将杯口抵到宋意生唇边,“先喝了,歇会儿再看。”
闻言,宋意生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裴兆身上的目光还有些涣散。
他乖顺地凑过去,就着裴兆的手抿了两口,牛奶的温度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舒展开。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出累,肩膀酸得发僵,手重得都要抬不起来。
“裴兆。”宋意生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句,尾音还没完全落下,整个人便轻轻一歪,将脑袋靠上他肩头,从喉咙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困意如潮水般,一层接一层地漫上来,让宋意生连眼皮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裴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背,用肩膀托住他的重量。
颈侧传来均匀微凉的呼吸,混着牛奶里淡淡的甜味。
裴兆低下头,看着宋意生眼睫低垂,让他这几日总是蹙着的眉心也终于舒展开,显然是睡着了。
玻璃杯在他逐渐失去支撑的掌心微微倾斜。
眼看着里面的液体就要洒出来,裴兆眼疾手快,稳稳托住下坠的杯底,另一只手臂则更紧地将倚靠着自己的身体圈拢,防止他滑落。
他屏住呼吸,悄然无声地从宋意生的手中抽出杯子,轻放在桌面上。
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让裴兆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直到确认宋意生完全睡熟了,才极其缓慢地起身,将人打横抱起来。
宋意生在他怀里不舒服地蹭了蹭,含糊地咕哝出半句鼻音,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厚实的地毯吞噬了所有的脚步声,裴兆抱着他,把人小心地塞进被窝,自己也跟着侧躺进去
真正转机出现在一个午后。
裴兆回酒吧取落下的进货单时,习惯性地扫视过街景,目光掠过酒吧斜对面那条常常被他忽略的岔路,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是条略显僻静的临街,在一栋颇有些年头的老式红砖厂房外墙上,一张崭新的告示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看。
在告示顶端“黄金地段”四个大字之下,详细罗列的各项参数让他眼前发亮,不论层高、结构、面积每一行字都精准地踩在宋意生给出的标准上。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上面的联系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
房东听着是个爽快的中年人,三言两语就把房产情况交代得清清楚楚,虽然报价比他们之前看的几个地方都略高一些,但胜在产权干净,随时可签。
挂断电话,裴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巨大的弯,甚至没顾上回酒吧再取单据,就直接开车回了家
刚进家门,裴兆直奔书房。
他一点没耽搁,两步跨到桌边,抓起宋意生的手便道:“走,跟我去看个地方。”
“等、等等”宋意生被踉跄着拉起身,“看什么地方?”
“场地。”
不等他反应过来,裴兆已经“啪”地合上笔记本,拽起那双修长的手指:“包你满意!”
“”
当宋意生站在那栋颇具工业复古风格的老厂房里。
仰头望着挑高的穹顶、裸露的红砖墙面、还有巨型钢窗外斜斜切进来的阳光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每一处细节都精准击中他在设计图纸上的构想,不论是空间或氛围感,都比之前看过的那些规整得近乎刻板的写字楼强上太多,简直完美符合他理想工作室的梦中雏形。
“怎么样?”裴兆靠在门框边,看着宋意生的表情,明知故问。
宋意生转过身,正撞上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地段和空间都很理想但”
创业账本上的数字也很重要。
之前的场地预算是他反复计算后能承受的极限,这个场地的价格比预算高出近三成,后续的改造费用更是难以预估。
他快速在心里盘算着各种方案的可能性,眉头不自觉地越蹙越紧。
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那些关于成本、融资、风险的考量,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扫兴。
“我还要再考虑一下。”他最终只是这样说。
裴兆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看着他眼底明明灭灭的光影,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宋意生刚处理完几封邮件,就听见一阵门锁发出的咔哒声。
裴兆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的丝绒盒子,却反常地没出声,只是把它轻轻地放在了宋意生面前。
“这是?”宋意生疑惑地抬起头看他,这种郑重其事的姿态,让他心头莫名一跳,手指下意识地在桌角捏了捏。
裴兆仍不张口,只是用指节叩了叩盒盖。
宋意生只得狐疑地把他掀开。
下一秒,入眼的便是几份深蓝色烫金封面的《不动产权证书》,庄严的国徽涌进视线,宋意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起颤,小心地翻开证书内页,紧接着便在权利人一栏看到了自己名字。
“裴兆!”他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吗?!”
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
宋意生感到一阵眩晕,熟悉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卷上来,甚至比之前更甚,让他的胃里和心脏都连在一起绞着疼。
摆在他面前的甚至不是简单的短期租金,而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固定资产,他下意识就要去推那个烫手的丝绒盒子,却被裴兆猛地握住了手腕。
“宋意生!”那人的手掌罩上来,力道大得让他腕骨发疼,另一只手却又极轻地捧住他的脸,迫使自己直视他的视线,“先听我说完。”
裴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更轻:“你先听我解释。”
宋意生的视线落在那几份刺目的蓝本,听见自己嘶哑得几乎发不出音节:“解释什么?”
“你听我说。”裴兆喉结滚动了下,拇指在宋意生紧绷的颧骨上轻轻摸了摸,“这不是交易,不是投资,和任何的利益无关,也没有一切别的原因这是”
他深吸一口气,话到嘴边突然卡住,脸颊竟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映得眼里也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嫁妆。”他终于说出口,声音里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意,“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嫁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宋老师心疼心疼我,嗯?……
“”
宋意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被闷棍敲了似的,整个人都懵了。
嫁妆?
这两个字在他混沌的思绪里来回碰撞,让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气昏了头。
“你胡说什么呢”宋意生下意识地反驳,可声音却开始没底气的发起虚。
“没胡说!”裴兆斩钉截铁地打断, 手臂一收, 就将还在发懵的人紧紧搂进怀里。
他习惯性地把下巴往宋意生的发顶一落,滚烫的气息便混着他闷吭吭的嗓音钻进宋意生耳朵:“我是你的, 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反正早晚你也得给我个名分,这东西你收也得收, 不收也得收!”
“”
宋意生的脸颊腾地又烧起来,心口被他这一番歪理邪说搅成了乱麻。
他象征性地推了推裴兆的肩膀, 可又在撞上那双盛满执拗与坦荡的眼睛时, 让所有的反抗都化成了徒劳。
裴兆的视线在他泛红的耳尖上转了转,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层羞恼下微微的颤动,便更不给他思考的余地, 低下头,精准地覆上了那双因惊愕而微张的唇。
这吻来得温柔又霸道。
先是用舌尖顺着唇线轻轻描摹, 耐心地撬开齿关, 将那些未出口的推拒尽数裹进了湿热的呼吸里。
他吻得又慢又深。
宋意生起初还有些僵,手指无措地抵着裴兆胸前的衣料。
可渐渐地,他的身体在那道熟悉的气息间慢慢软化, 一点一点地又松泛下来。
就连连日以来积压的焦虑也开始奇迹般地消散, 只剩下唇齿间的缠绵顺着脊椎一路窜升,让他腰肢发软,又忍不住地抬起手,往那人的脖颈上环。
宋意生生涩地回吻过去。
一吻终了, 两人便都开始有些发喘。
裴兆看着他眼尾发红的模样,心便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在他微微红肿的唇上又啄了下。
他低声笑着,与话音不符的调子里是却压抑不住的满足:“宋老师心疼心疼我,嗯?”
当天晚上,情绪大起大落的后果就在宋意生脆皮的身体上显了形。
这些日子,换季和压力的叠加本就让他的状况堪忧。
服药后,恶心、头晕的副作用更是让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
晚饭过后,宋意生恹恹地窝在沙发里。
裴兆正想哄他再吃块切好的苹果,哪知那点食物才刚一进嘴,就见他突然煞白了脸色,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冲向洗手间。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压抑的呛咳,接着便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裴兆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过去,正看见宋意生整个人伏在冰凉的洗手台上,手指紧紧抠着台面,单薄的后背随着干呕剧烈起伏。
“宋宋!”裴兆忙冲上前,一把揽住那截细瘦的腰身,几乎是半抱着,将他沉重的身体从冰冷坚硬的台面上拉起来。
宋意生晚饭本就没吃几口,这会儿也只是吐出两口稀粥和裴兆刚喂下去的一点果块,随后就是止不住的干呕。
胃里空得发酸,连喉口都被烧得生疼。
宋意生被剧烈的痉挛折磨得眼眶红透,生理性的泪水盈了满眼,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好了好了。” 裴兆哄着他,让宋意生虚软的身体靠在自己胸口,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覆过他痉挛的背后,一下下地给他顺气,“都吐干净了是不是,稍微缓一缓,没事了。”
吐得太狠,宋意生的身体完全都脱了力。
颤巍巍地往裴兆怀里一倒,好不容易等那阵恶心劲渐渐平息,便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喘和微弱的咳。
裴兆用温水浸湿了毛巾,先轻轻按了按他湿漉漉的眼角,再小心擦过苍白的唇瓣,这才用杯子接了温水,一点点地喂他漱了口。
“还难受吗?”裴兆贴在他汗湿的额角轻声问。
宋意生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攒出来,睫毛湿湿地贴在面颊,只是微微动了动下巴,算是回应。
裴兆不再多言,手臂一收便将人稳稳抱起,径直走向卧室
后半夜,药物的副作用似乎愈发猖獗。
胃里持续不断的翻搅和恶心一阵接一阵地往上涌。
宋意生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眉头紧蹙,时不时蜷着身子轻轻一颤,咬紧的牙关里尽是被狠狠压抑着的破碎的喘息。
意识在疲惫与痛苦的夹缝中浮沉,他困得眼皮发热,胃里却闹的厉害,让他愣是睡不着。
黑暗中,裴兆听见身侧的动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下意识地就伸手探过去。
“睡不着?”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嗯。”
宋意生含糊地应了声,闷闷地埋在被子里,让裴兆莫名地听出来几分委屈。
裴兆没说话了。
直接将温暖干燥的手掌探进宋意生的睡衣里,掌心覆上他冰凉的胃部,安抚般地贴了贴。
宋意生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紧。
瘦薄的腰腹间凹成了一个窄窄的浅窝,贴进裴兆怀里。
静默中,裴兆感受着怀里人那始终清醒的呼吸,突然灵光一现,小心翼翼地哄着宋意生坐起来,拿薄被把人裹好后安顿在床头。
宋意生困惑地眨眨眼,莫名其妙地看着裴兆走向阳台,把那把藤编的摇椅拖进室内,不厌其烦地铺了两层毛毯后,又挪到窗边摆好。
他这才重新折返,又将宋意生轻轻抱起,带着人坐进那把宽大的摇椅里。
宋意生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两人便面对面的贴得极近,他抬眼时正看见裴兆唇角微扬,手指轻柔地捋了捋他的发尾,笑道:“床上睡不着,我们换个地方试试。”
随着裴兆的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摇椅便开始缓慢地、有节奏地前后晃动起来。
起初,宋意生的身体仍是僵的。
但很快,那规律的摇摆,混着周身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以及被完全包裹的安全感,就将他的清醒一点一点地瓦解开。
裴兆的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发顶,胸膛传来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成为了这静谧夜晚最舒缓的乐声。
就连胃里的不适,也似乎在那温暖的包裹和规律的晃动中渐渐休止。
宋意生又往裴兆温热的颈窝深处拱了拱,脸颊贴上那处跳动的脉搏,终于寻到了一处最心安的角落,让他沉重的眼皮终于缓缓落了下去。
裴兆维持着环抱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直到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让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夜,变得温柔而寂静。
只余下摇椅与木头地板相触时规律的“吱呀”声,以及两人相融在一起的、交叠的呼吸。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拥抱,直到天色泛白。阳光从通透的落地窗漫进来,毫无保留地落在宋意生脸上。
他这才在裴兆怀里微微动了动,迷蒙地睁开眼,视线最先撞进裴兆随着呼吸轻轻滚动的喉结,和下颌利落的线条里。
他仍有些恍惚,目光怔怔地追随着裴兆的呼吸起伏,好一会儿才完全醒过神。
刚一动弹,一阵尖锐的酸痛便立刻从脖颈蔓延至肩膀,让他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吟:“嘶”
几乎是同时,环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紧接着,便是裴兆低沉沙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醒了?”
裴兆显然睡得极浅,马上便清醒过来,见宋意生皱着眉头僵着脖子,便马上用指腹抚上他的后颈,轻轻按了按:“这里疼?”
“嗯”宋意生的声音里还裹着困意,整个人依旧软趴趴地窝在裴兆怀里,像一只倦懒的猫,只是稍稍动了下脑袋,刚想点头,那酸疼感便更猛烈地窜上来,“很痛”
“别乱晃。”裴兆的手臂护着他的腰,慢慢调整姿势让他侧靠在自己肩头,搓热掌心后覆上他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指腹精准地按压着僵硬的肌肉。“我给你看看。”
从紧绷的斜方肌到肩颈连接处,从坚硬的骨节再到两侧的风池穴
裴兆的手指异常灵活,力道均匀而持续,一下下地按住,再耐心地画着圈。
“唔”
宋意生舒服地眯起眼,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指尖在紧绷的肌理间游走,那股酸胀感便也在裴兆娴熟的按揉下渐渐化开。
宋意生能清晰感受到那些顽固的疼痛正被一点点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暖流,顺着经脉漫延至全身。
他被那人揉得浑身发软,闭着眼,身体完全放松下来。
裴兆垂眸看着怀中人卸下防备的模样。
像是又要茫茫然地睡过去,便放缓了按摩的力道,转而用指腹抚过他白皙脆弱的颈侧皮肤,感受着那细微的、跳动的脉搏。
那里带着如春日破土的新芽一般澎湃的生命力。
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般地低下头,用唇瓣轻轻碰了碰宋意生光洁的额角,落下一个缱绻的吻。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裴”他含糊……
宋意生也说不清, 事情是又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裴兆的吻来得又密又急,干燥的唇瓣刚蹭过他额角的碎发,修长的手指便顺着睡衣下摆钻了进来,滚烫的掌心一寸寸地抚过他的皮肤。
“裴”他含糊地哼出声, 刚一启唇, 尾音便被对方咬着舌尖卷了回去。
藤椅每晃一下便又会与地板一起发出细小的声响,在那一阵阵悠缓的吱呀中, 裴兆早已经获得了更主动的支配权, 并不细腻的指腹像点火一般,耐心地探索、撩拨, 在他身上每一处熟悉的领域流连
身体被唤醒,灵魂在颤栗。
所有的顾忌、残余的羞赧, 都在裴兆灼热的呼吸间化为齑粉。
宋意生只能无力地攀住那人的肩膀, 紧紧攥着他领口睡衣的布料,任由自己就此沉沦
藤椅的摇晃成为了每一次起伏的节拍。
到最后,宋意生在裴兆手下彻底没了力气, 整个人软在他怀里,急促地喘着气。
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团浅浅的粉, 像被春雨打透、又彻底舒展开的花
裴兆把人圈在怀里。
有力的手臂环着那截窄腰, 掌心一下下揉着他汗湿的后背。
“累了?”他垂眸看着宋意生微微失神的侧脸,又低头在他泛红的眼尾上亲了亲。
怀里的人闭着眼靠在他颈窝没动,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裴兆眼底的笑意更深, 又抱了他好一会儿, 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做早饭。”他说着话,又屈指拍了拍宋意生的后腰, “昨晚就没吃好,别一会儿又要难受了。”
宋意生这次连音都懒得回,勉强提起手腕,算是朝他挥了挥。
他感觉到裴兆小心地抽离怀抱,把他放进被羊绒毯堆满的小窝里,再伸手拉紧他身上盖着的薄被。
这才站起身,远远的脚步声往门外去。
宋意生闭着眼。
昨晚折腾后虚耗的元气,加上今早的放纵,让他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昏沉。
直到这会儿,那股子酸懒劲儿便又在被彻底满足后,开始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他几乎又快睡过去。
直到一阵暖烘烘的米香飘过来。
宋意生这才稍醒过神,看见裴兆正端着个托盘放在旁边的矮柜上,刚一转身,便和他对上了视线。
“醒了?”他没再继续管手上的活,而是先把宋意生扶坐起来,道,“先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饭。”
宋意生盯着碗里颤颤巍巍的蛋羹,别扭道:“端进来做什么,哪至于就非得在床上吃”
近些年来养成的习惯,依然让他有些抗拒这种过于“娇惯”的照顾,尤其在卧室这种私密空间里吃饭的行为,更让宋意生觉得有些过分的亲昵和懒散。
“你看饭都要凉了”裴兆弯腰去解绕宋意生身上的毯子,顺势托了他一把,语气像是在哄,“就破例这一次,嗯?”
“”
宋意生没再和他犟。
半推半就地在卧室里吃完早饭,感觉精神也好了不少。
放下碗,宋意生撑着垫子就要下地。
还没来得及挪下去,便被裴兆警觉地按住:“去哪儿?”
他的手掌按在宋意生肩头,力度不大,却依然让人很难动弹。
“换衣服,去工地。”宋意生言简意赅,利落地拨开了裴兆阻拦的手,顺势借力站起来。
“你怎么又要出门。”裴兆的眉头瞬间锁紧了,双手在他的胸前一揽,故意把脸埋进宋意生的腰窝里撒娇,“昨晚才睡了多久,休息也没休息好,今天要不再待一天”
宋意生被他蹭得发痒。
偏过头就看见裴兆翘起的发旋,像只故意耍赖的大狗,非得黏着人不放。
他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趁裴兆埋着脸蹭来蹭去的功夫,稍稍俯下身,低着头凑过去。
因为两人之间的高度差,他几乎只能看到那人毛茸茸的发顶,却还是凭着记忆,将唇瓣准确地印在他紧抿的嘴角上。
“”
在裴兆的怔楞中,宋意生顺利脱身。
临走前却又折返回来,摸了摸那颗呆住的脑袋,软声哄道:“别操心了,我真的没事。场地临时调整,总得再去一趟跟施工队碰个头。”.
设计方案最终敲定后,工作室的建设工程终于正式拉开序幕。
因为和酒吧之间过于优越的直线距离。开工后,裴兆几乎成为了这里的常客,名义上说是帮忙监工实际上一双眼睛就没从宋意生身上离开过。
工地现场总是尘土飞扬,噪音此起彼伏,喧嚣而杂乱。
裴兆总是远远看着。
看着宋意生穿梭在钢筋水泥之间,时而俯身检查新到的环保材料、时而踮脚确认天花板的管线走向,又时而蹲在地上与工头讨论墙面开槽的细节。
举手投足间尽是他特有的严谨专业,遇事冷静,条理清晰
“宋工,这面墙的颜色,您看是用3号暖灰,还是5号冷调?”油漆工举着色卡递过来,眉宇间的皱显然已经纠结了很久。
宋意生接过色卡,走到窗边对着自然光反复比对,指尖最终落在一边点了两下:“5号吧。”
他稍顿了顿,又解释道:“整体空间需要这种冷静的基调。”
话音刚落,他的头顶突然一暗,一片阴影恰到好处的罩过来,为他挡住了大半日头刺眼的光。
宋意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却还是微微侧身,将还未递出手的色卡转到了那人面前:“你觉得呢?”
裴兆拍了拍沾满木屑的双手,又极为自然地伸手帮宋意生拂去了他肩头蹭到的一点白灰,才开口道:“宋老师的眼光肯定没问题。”
他凑近了看,转而又稍有些迟疑:“不过要是冬天的话”
他抬眼看向宋意生:“会不会显得太冷清?”
“空间感更重要。”宋意生眉梢一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暖意可以靠灯光、绿植、装饰来营造。裴老板兢兢业业学了四年那些设计理论课这就白上了?”
裴兆低笑出声,毫不掩饰被看穿的愉悦。
他既能故意抛出这个问题,就早有了被宋意生点破的准备。
现在反而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而是把目光黏在宋意生发亮的眼睛上,挪都挪不开。
这本就是他精心设计的把戏。
比起正确答案,更让他贪恋的,是这一刻宋意生为他停留的注意力
当天中午,裴兆去了一趟酒吧。
刚忙完回来,一推开门,视线便开始本能地搜寻起那个熟悉的身影。
彼时,宋意生正半跪在一堆新拆封的木饰面板前,俯身查看一块板材的边缘处理,手指沿着木纹缓缓游走,专注地连裴兆走近了都还没发现。
以至于就更完全没能注意到脚边散落的几块边角料,就在伸手想去调整板材的角度时,指尖突然撞上了木屑锋利的边缘。
“嘶”宋意生条件反射地缩回手,面上瞬间染了几丝痛意。
几乎是同一时间,明明还差三两步的距离,裴兆却一个箭步就冲过来,一把攥住了宋意生的手腕,紧张道:“怎么了?划到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慌张,连忙低头查看。
翻过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只见靠近小指根部的位置,一道细长的红痕正慢慢渗出血珠,伤口不深,但破皮见了血丝,在他鲜少晒见阳光的苍白皮肤上,更显得格外刺目。
“没事。”宋意生轻轻挣了下手腕,不甚在意,“就破了点皮。”
工地磕碰在所难免,这种程度的擦伤,在这里连创可贴都嫌多余。
他试图抽回手。
腕骨却被裴兆牢牢握着不放,只见那人垂眸看着那道浅浅的血痕,连脸都皱住了。
“别动。”裴兆握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带他走到旁边的休息区,“我看看。”
宋意生真不觉得有多大的事。
但裴兆还是执意用碘伏给他消毒的伤口,一边擦着,还一边对着那条细痕极认真地吹了几口气。
“呼呼”
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口附近的皮肤。
痒意顺着指尖一路窜上来,在他的心口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让那点很小很小的痛都消失了。
“好了。”裴兆的指尖最后在创可贴边缘又轻轻按了按。
动作还没收住,就忍不住唠叨,“今天晚上这只手不要碰水,免得伤口发炎,我一会儿去收拾那些边角料,以后这种事情你要是不放心就叫我做”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又落在那道几乎看不见的伤口上:“真没事?”
宋意生看着手指上那枚幼稚的创可贴,再看看裴兆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表情,嘴角终于忍不住地抽了抽。
他故意拖长语调,用那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指,捏了捏对方的耳垂:“裴兆、裴总、裴老板这么点小伤,你晚一点来,它自己都愈合了。”
“至于这么大阵仗?”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在梦里很多……
裴兆没吱声。
就那么闷着头, 视线依旧黏在那片创可贴上。薄唇抿得紧紧的,连耷拉的发梢都透着一股低气压。
宋意生心尖蓦地一软,鬼使神差地屈膝蹲下。
这个姿势让他不得不仰起脸,像在仰望一棵沉默的松。
他伸出完好的左手, 先勾了勾裴兆垂在身侧的手指, 继而才把他的整个手掌都轻轻攥住:“好了好了,下次我肯定长眼睛走路, 手也护得好好的, 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少,行不行?”
他澄澈的目光直视着裴兆低垂的眼。
裴兆被他这种近乎于哄小孩的姿态弄得有些窘迫。
可心里的那点后怕和担心, 却在他专注的凝视中被慢慢抚平。
他忽然收拢五指,反手把宋意生的手包在掌心里, 指腹在他光滑的掌背上狠狠蹭了蹭。
继而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当晚, 直到宋意生彻底睡熟,裴兆才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后,回拨出一通电话。
六月的夜风裹着潮气穿过纱帘,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向一侧扬起个小角。
而此刻, 在大洋彼岸的私人庄园里, 裴母正懒洋洋地斜倚在她的黄花梨木躺椅上,新做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骨瓷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嗯哼?裴大老板, 终于有空回电话给我, 计划进展得如何?”
“成功了。”裴兆喉结微动,尽管把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掩不住尾音里上扬的腔调。
“哦?看来那孩子对你的爱还真是盲目。”滋滋乱扰的电流依然掩不住那头的嫌弃,“也就你这榆木脑子, 才能想着拿个破厂子去跟人要名分。啧,居然还让你给赌成了。”
山风卷过庭院里的天竺葵,她顺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绕着墨镜的链条晃悠:“不过嘛还是恭喜我那为爱冲锋的脑残儿子,也终于得偿所愿。有空带小设计师过来玩玩?正好尝尝你叔叔新酿的红葡萄酒。”
“妈。”裴兆失笑,“难得听您说半句好话。”
“啧,没良心的。”裴母轻哼一声,“我订了两箱大吉岭春摘,下周该到了。你不是说那孩子身体不好?这茶性温,养人。”
“知道了。”裴兆的声线软下来,“谢谢您。”
到了宋意生复诊那日,天又下起了小雨。
车停在心理诊所门前,宋意生盯着窗外的那栋小楼,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紧张了?”裴兆几乎是同时就觉察到他的异常,掌心覆上他僵硬的膝盖,安抚般地拍了拍。
宋意生摇头否认。
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控制不住的剧烈心跳,就诊卡过分坚硬的边缘被他用力握紧,牢牢硌住手心。
“没事。”他闷声说着。
再反应过来,几乎是仓皇地推开车门,像是要逃离这狭小空间里的窘迫,率先下了车
诊疗室内,蒋闱引导着宋意生,尝试利用CBT进行辅助治疗。
沙发边那盆绿萝的叶子让空调风吹得晃了晃,蒋闱随手调整了室内温度,接着将笔记本摆在膝头。
“尝试回忆那个雨夜。”他的语调平稳而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
“”
空气沉得像是积攒了一场暴雨。
宋意生的嘴唇抿得发白,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搅在一处。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的视线落在窗台上,仿佛透过时光,又一次看到那个被雨水无数次打湿过的片段。
“我接到电话”
他慢慢地念起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他机械地重复着那个雨夜,重复着母亲苍白绝望的面容和崩溃的哭喊,重复着行李箱滚轮碾过地板的动静,尖锐地令人牙酸。
只有裴兆抓在手腕上的温度,却像是跨越了多年,烫得他至今还会在雨中里产生虚幻的痛。
“然后,我推开了他。”宋意生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告诉他,我们到此为止吧。”
“”
他停顿了很久。
诊疗室里的灯光将他消瘦的身影拉得很长,颤动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颤动的阴翳。
终于
当那个隐秘的念头终于挣脱束缚时,他用一种破碎得几乎不成语调的气音,轻轻吐出一个从来未敢宣之于口的、甚至未曾对自己承认过的念头:“在梦里很多次,我希望他当时能强行留下我。”
“”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空气中。
宋意生像是被突然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抠着指头上刚刚愈合的伤口,便又赫然剖开了另一道血印。
这份剖白太过赤裸,坦诚到他已然将最羞耻的渴望,全部呈现在摊开的灯光下。
好在蒋闱的目光依然温和而理解,只问:“那么,裴先生今天陪你来了吗?”
宋意生愣了下,才抬起头,继而又点了点。
“我有个想法。”
他的声音很稳,便让人再想不起什么旁的念头:“我建议先让护士带你去做后续治疗,我想单独和裴先生聊几句,或许这对制定后续的诊疗方案会有帮助。可以吗?”
十分钟后,裴兆被护士引到了隔壁的会谈室。
他推开门,就见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医生已然起身,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裴先生,久仰。我是蒋闱,宋先生的主治医生。”
“您好。”裴兆与对方掌心相触。
刚一落座,眼神就忍不住朝门外的方向瞥。
“放松些。”蒋闱将钢笔平放在记事本上,“宋先生的状态很稳定,正在进行他的治疗部分。正好趁这个工夫,咱们简单聊聊。”
“我想了解一下,这段时间,宋先生是否开始主动向您表达某些需求?无论是生活上的、情感上的,或是”蒋闱打开笔盖,轻轻在纸面上点了点,“身体上的不适反应?”
裴兆琢磨着这话。
现在的宋意生,的确不再像刚重逢时那阵,把什么都闷在肚子里。
他会说不想、不要,会抱怨工地太吵,会在身体不舒服时要求一个拥抱,甚至会在某些时候,反过来用主动的亲吻,来安抚他的焦虑情绪。
所以裴兆肯定地答道:“有。”
他停顿半秒,又补充:“虽然与以前相比,表达的频率和直接程度还有所差距,但和之前那种把所有东西都憋在心里,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那当然,”蒋闱用钢笔在记录本上画了个小小的星号。
“这是很好的迹象,说明他开始允许自己表达被压抑的需求。创伤的愈合和表达能力的重建,本来就是一个需要耐心和时间的缓慢过程。强迫他立刻改变,反而可能引发更深的反作用。”
诊疗记录本被翻到最新的一页,他的声音里终于流露出几分赞许:“裴先生,你很细心,也很有耐心,这非常好。不过”
他略微停顿,提出了一个更具体的建议:“为了帮助宋先生在感到安全的前提下,更顺畅地表达拒绝或不适,特别是当他难以启齿某些强烈的情绪或身体感受时,我认为可以尝试建立安全词机制。”
“安全词?”裴兆皱了皱眉。
“是的。”蒋闱解释道,“一个简单明确、在特定情境下使用的词语或短句。您可以把他当成是一个紧急的制动按钮,只要说出口,就代表他需要您立即暂停当前的行为或话题,给他一个安全的空间。”
蒋闱注意到裴兆的表情,稍顿了顿,又安慰道:“当然,这并非意味着你的失败。恰恰相反,这是他对你建立起信任后,为自己设立的一道心理保障。让他知道,他拥有随时叫停的权利,并且这个权利会被你无条件地给予尊重。”
“在一定意义上,这能极大地缓解他因过往创伤而产生的‘表达会导致失控或灾难’的恐惧感。”蒋闱说着,在便签纸上写下几个词。
裴兆接过那张纸,就见上面整齐地排列着:玉兰,蛋挞,七月。
“这些是”
“从宋先生给出的词汇中摘选出来的,都是一些没有情感负荷的中性词,不会触发负面联想。”他合上记录本,“另外,我这次重新调整了药品处方,副作用会小很多”
“对了。”他像是不经意间看向窗外幽暗的天色,“裴先生,您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最怕什么吗?”
在裴兆思考的间隔,他又自问自答道:“是重复创伤。”
“就像反复撕开刚要愈合的伤口。”他指向窗外渐大的暴雨,“比如这种天气,很可能会引发闪回发作。如果发生这种情况”
话音未落,一声闷雷从天上打下来,刚好盖住会谈室木门拉动的响。
宋意生站在门口,脸色被灯光映得有些发白,手里还攥着团皱皱巴巴的纸巾。
裴兆几乎立刻就从椅子上弹起来,却在半途被蒋闱不动声色地一手按住。
“治疗结束了?”他从容的拿起药袋,语气如常,“正好,我也刚和裴先生说完用药调整的事。”
“”
宋意生点点头,视线在裴兆手中的纸条上扫了眼,又迅速移开。
他走到窗边拿起外套,动作很轻,转过身又走向门外
只一瞬间,雨下得更大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你不会被淋湿,干干净净……
凌晨三点刚过, 宋意生是被窗外的一道闪电惊醒的。
刺目的白光劈开了一室的静谧,窗外的雨势骤然变大,紧接着,如柱的雨点便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
宋意生蜷在床沿, 身畔那人仍然睡得很沉, 可落在耳畔的细微的呼吸声却丝毫盖不住窗外的雨。
他的心脏开始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每一次好像都震得骨缝生疼, 后背的冷汗很快便把单薄的睡衣洇透了, 黏腻地贴着皮肤,让这六月的天气也变得阵阵发冷
黑暗里, 雨水把他的恐惧幻化的无限大,逐渐又变成那日母亲绝望的哭喊、行李箱滚轮碾过地板的尖啸, 还有手腕上灼灼的痛。
宋意生睁开眼。
借着月色, 他看见裴兆在另一侧沉稳地睡着,像是一种安全的象征。
可他依然只能觉得窒息,就像是被人强行按进水底, 连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他感到恐惧。
“呜”一声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
宋意生猛地咬紧手背,几乎是屏着气, 一点点地挣脱出那个裴兆虚拢着的怀抱。
然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 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进了浴室里。
他反手把那扇厚重的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最后那点微弱的光。
在绝对的黑暗和封闭中。
宋意生背靠着冰冷的瓷砖, 膝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腿一软便顺着墙壁滑坐下来。
他把自己紧紧贴在两面墙的夹角,膝盖蜷起来抵住胸口,牢牢团成一团。
如今,耳畔只剩下暴雨铺天盖地的喧嚣。
宋意生把脸埋进臂弯, 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十指用力纠缠过后,反复撕裂的伤口又一次渗出淋漓的血。
而此刻,这痛感仿佛成为了唯一的锚点,让他竟然感到一丝扭曲的慰藉。
至少这份痛是真实的,不再像那些在噩梦中反复上演却永远无法更改的剧情。
至少让他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处,而非又一次被拽回那个绝望的雨夜中
时间开始在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瓷砖上冰冷的寒意侵入皮肉,让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宋意生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在地板上待了多久。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直到门上传来一声极轻的扣动,伴随着浴室门被推开时露进来的那一点光。
他条件反射地把自己缩得更紧,额头埋进膝盖,试图以这种方式将自己藏起来。
“宋宋?”裴兆的声音出口时还裹着睡意,却又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变得异常清醒。
他试探着把门打得更开,光线如潮水般涌入狭小的空间,将那个缩在角落的身影照得无处遁形。
裴兆挺直的身影立在门口,为宋意生挡住了一小抹光。
他却将脸埋得更深,瑟缩着往墙角挤,吐出来的气音里还带着一些很小很小的自我厌弃:“别别看,别过来”
裴兆的身影在门口僵了一瞬。
在灯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宋意生手臂上刺目的抓痕,看到那具单薄的身体,在阴影里不自然地战栗。
血液仿佛在头顶冻结,下一秒,他想也没想便大步跨进去,“砰”地一声关紧了门,将恼人的光线和风雨都隔绝在外。
高大的身躯矮下来,径直跪在地上,急切地往缩在墙角的那个小团那凑:“宋宋”
他的声音哽在喉口,几乎是恳求。
裴兆伸出手,动作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没敢强行去扳宋意生那双紧紧环抱着的手臂,更没有试图抬起他深埋在膝盖里的脸。
他只是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臣服的姿态,将那个颤抖的身体整个拢进自己的怀抱,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嘘”裴兆用掌心焐住他汗湿的后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
“我不看,现在没有灯对吗,我看不到你宝贝”
“”
滚烫的手心熨帖着那块紧绷的皮肤,裴兆的嘴唇贴在他冰凉的鬓角。
他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骤然停了半刻,于是更紧地环住那截细瘦的腰,低沉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开口道:“宋宋不喜欢下雨天是不是?没关系,我们在家,在我们的家里你不会被淋湿,干干净净的,在我怀里呢,哪儿也没去。”
“”
每说一个字,裴兆都能感觉到怀里僵硬的身躯在一点点软化。
于是他便更小声地、絮絮地说着,翻来覆去地念叨,像是要把这些年里漏掉的话全都补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用嘴唇擦过宋意生冰凉的额头,商量着开口:“我们出去好不好?雨好像小了些。”
“”
宋意生没有答话。
只是极轻地、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接着便把眼睛紧紧埋进裴兆炽热的颈窝里。
裴兆会意,一只手将人抱起来,带着他走出浴室,重新放回温暖的被窝
窗外的雨声依旧固执地存在着。
裴兆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又用被子裹严,紧接着便低下头,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吻了一下。
趁着宋意生发怔的工夫,他忙腾出只手摸过床头的遥控器,“滴”的一声按下开关,黑洞洞的房间便被投影仪泻出来的光打亮了。
熟悉的卡通场景很快跳出来,轻快的钢琴声混着诙谐的腔调,便盖过了窗外沉闷的雨声和偶尔滚过的雷。
裴兆调整好音量,干脆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手臂重新从宋意生的颈后穿过,将人更紧地按进自己胸膛。
窸窸窣窣地,裴兆在被子里摸到那双冰凉的手,十指交扣着拢住,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着。
“你看。”裴兆用下巴贴了贴宋意生的耳尖,“这动画最近几年又出了很多集,我都给你存着。”
“”
宋意生的身体仍然冷冰冰的,但紧绷的线条却在裴兆持续的体温,和那刻意营造的背景音中一点点软化下来,又慢慢回暖。
不一会儿,他又把冰凉的脚趾试探性地往后缩了缩,最终贴上裴兆同样温暖的小腿,像个试图汲取热源的小动物。
黑暗里,只剩下投影仪变幻的光影在墙壁上晃来晃去。
欢快的调子填满了整个空间,把窗外的风雨声成功隔绝在外,半点渗不进来。
裴兆就这么搂着他,感受着怀里的体温一点点回升,肌肉也逐渐放松,最后,连那细微的战栗也终于平息下去。
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光,他低下头,看见宋意生紧蹙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累极后的呼吸均匀而悠长。
他悄悄调整了姿势,让怀里的人能睡得更舒服,直到宋意生的呼吸彻底平稳,才放任自己无声地、呼出那口悬了许久的气
宋意生算不清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时间在沉睡中失去了刻度。
他恍惚地睁开眼,只感觉混沌的意识像是被温水托着,让柔软的暖意包裹住他的全部感官。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大半的天光,只在边缘泄露出几缕过于明亮的浅金色,显然已近正午。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只感觉全身无力,连骨缝里都透着一股过度消耗后的酸。
好在昨夜那种窒息般的心悸已经消散,只留下一丝疲惫的余韵。
他眨了眨眼,视线渐渐聚焦在天花板熟悉的纹路上,忽然又想起昨夜裴兆贴在他耳边说的话:
家我们的家
宋意生转过头,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了,但床单上的褶皱凹陷还在,映证着曾经有人存在过的证明。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熟悉的食物香气,温吞地混和着麦香,仔细嗅嗅,便还能捕捉到一丝被热油激发出的葱姜的辛辣味。
他几乎能想象到裴兆系着围裙时,腰线在棉质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轮廓。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有一小簇温吞的火苗,暖烘烘地贴在他的胸口。
宋意生在柔软的被窝里又蜷缩了会儿,放任自己沉溺在这劫后余生般的宁静中,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撑坐起来。
睡意残留的眩晕感让他不得不又闭了上眼,直到眼前的世界重新归位,这才掀开被子走下床。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门口,指尖轻轻搭在门框,一双眼睛专注地往里面瞧。
厨房里,裴兆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微微弓着,肩背的肌肉线条随着翻炒的动作若隐若现。
抽油烟机低沉的嗡鸣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的脚步。
宋意生磨磨蹭蹭挪进去,蹭到冰箱旁边就靠住不动,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冰凉的金属门上,像是没什么力气,又像是仅仅为了给全身的重量找一个支撑点。
“醒了?”裴兆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地问。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他偏过头,温顺地在宋意生湿……
宋意生低低“嗯”了一声, 慢吞吞地又往前蹭了蹭。
裴兆关小了燃气灶的火,蓝色的火苗倏地矮下去一截。
他转过身,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又抬起来, 极为自然地拨了下宋意生额前翘起的碎发:“饿不饿?”
宋意生的视线黏在锅边腾起的热气, 摇摇头,又很快点了点:“你在煮什么?”
“你惦记的番茄牛腩。”裴兆掀开砂锅盖子, 浓郁的肉香便像有了实体般, 混着琥珀色的汤汁立刻涌出来。
“再焖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他说着话,用筷子戳了戳已经染上色的牛腩块, 又偏过头问,“冰箱里还有虾仁和青笋, 或者你还想吃点什么?”
“唔”宋意生含糊地应了声。
目光扫过料理台上放着的一小把洗净的空心菜、几个切了一半的香菇, 还有一碟摆放整齐的葱姜细丝。
他默默地又往灶台前挪了半步。
喉咙里有点发紧,小声嘟囔道:“要帮忙吗?”
“”
裴兆手里的筷子在半空中悬了一瞬。
他回过头,目光凝重地扫过宋意生仍然略显苍白的唇色, 确认过除了一点疲惫没有其他不妥,才放下心。
“帮忙”裴兆的视线在厨房里逡巡, 像是排雷一般谨慎。
扫过冰凉的水柱、锋利的刀刃, 和炒锅上腾起的烟。
每个可能性都在他的脑海里一一排列,然后又□□脆利落地迅速否决。
“不用。”他说得斩钉截铁,像是不容任何商量。
宋意生却没吭声,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 只是环着双臂依然斜倚在料理台上望着他。
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终于,裴兆被盯得心虚,一双眼睛又开始在厨房里游移。
很快, 便像是突然找到救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冰箱前,从冷藏格里翻出一袋还带着标签的嫩豌豆。
“剥这个吧。”裴兆把豆荚塞到宋意生手里,“去沙发上弄,正好一会儿可以给你做虾仁豌豆。”
宋意生垂眸看着手里凉丝丝的豌豆袋,再抬起眼,看看裴兆那副万无一失的笃定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故意站着没动,直接靠在料理台的边缘,接着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我就在这儿剥。”
裴兆明显又怔住了。
再抬眼看,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打算跟他对着闹。
裴兆便也表现得极为配合。
目光在厨房里扫了一圈,然后突然捂着后腰,无比夸张地晃了两步,又拖长了调子故意叹气:“诶哟,站这一上午,那我搬两把椅子过来歇会儿。”。
“裴兆。”宋意生看着他拙劣的表演,捏起颗刚剥出来的豌豆砸在他胸口,“你别装。”
“”
炖锅里的牛腩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在氤氲的香味中,宋意生朝他微微过偏头:“请问,我是玻璃做的吗?”
“我。”裴兆感觉一股热意倏地从他的耳根蔓延开,连带着脸颊都罕见地有些发烫。
像是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下意识地想避开宋意生那双过于通透的眼睛。
然后发出一声含糊的、带着点窘迫的轻咳。
“咳”他试图给自己找回点场子,视线慌乱地扫向别处,背对着宋意生嘟囔道,“谁装了我站着累。”
话说得挺硬气,尾音却又小心翼翼地发着飘。
宋意生没再接话。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起还沾着水珠的手,在裴兆颈侧轻轻一贴,纵容道:“行”
这声软和的应承让裴兆一下就偃旗息鼓,像被顺了毛的大犬,立刻就妥协了。
他偏过头,温顺地在宋意生湿漉漉的掌背上蹭了蹭,把这个亲昵的动作做得无比自然。
水流声哗啦啦地响起来,裴兆在水池边快速洗了两个碗,一个放在自己旁边备菜,用另一个装满清水,推到了宋意生手边:“累了就休息,豆子剥在这个碗里,小心别碰到手上的伤。”
“嗯。”
宋意生垂着眼睫应了一声,细白的手指扯开豌豆袋的封口,就着随倚着的姿势一颗一颗地剥起来。
青翠的豆荚在他的指尖绽开,圆润的豆粒接连滚落,在清水里炸开小小的花。
余光里,他看见裴兆原本绷紧的肩背线条不着痕迹地松弛下来一点,然后悄悄地,又往自己这边再靠了靠.
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室正式开业之后,前期的宣传和客户拓展工作让宋意生忙得不可开交。
图纸、方案、预算、沟通会议层层积累的工作成为了每天的常态,连轴转的日程更大大占用了裴兆在家能够勉强拥有他的时间。
但出奇的,无论多忙,他的一日三餐却偏偏变得异常准时。
正如此刻,他又一次在那人的监督下,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鸽子汤面。
看着对方利落地收拾好碗筷,把擦过桌面的纸巾在掌心揉成一团。
“裴兆。”宋意生终于忍不住,目光从对方卷起的袖口移到脸上,带着点认真地困惑,又仔细地斟酌用词,“你的酒吧该不会是要倒闭了把?”
不然该怎么解释这位老板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报道三趟,停留的时间还日益变长。
宋意生问得真挚诚恳,倒见那人闻言眼睛一亮,指尖蹭着倚背就顺势倚上办公桌沿,弯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怎么”
裴兆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暧昧:“小宋总这是在关心我的产业?还是”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在担心我失业没饭吃?”
那人的脸贴得太近。
宋意生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血色,刚要后退,裴兆已经逼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
“我只是”
“嫌我烦了?”裴兆截住话头,拇指揉着宋意生的唇角,满意地看着那截脖颈泛起更深的红,“那不行,小宋总不如给我签个长期饭票”
他故意停顿,指尖顺着下颌滑到喉结,在突起的软骨上轻轻一按:“我吃得不多,很好养活。附赠增值服务,物超所值。”
轰的一声。
宋意生只感觉一股热浪瞬间涌上头顶,下意识地抬起手,就往那人的胸口推:“谁要养你,美得你!”
通过这几日的经验积累,他几乎已经可以推断出裴兆下一步的动作,便忙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躲避这太过超过的亲密。
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却被突然扣住手腕的力量打断,将他猛地向后一拉,失去平衡的身体便又向后跌回宽大的椅背里。
下一秒,裴兆的身体就压了下来,精准地捕获了他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
“唔”
宋意生惊得瞳孔骤缩,所有未出口的抗议都被尽数吞没,化成一声从喉咙里溢出的模糊呜咽。
裴兆的手掌牢牢扣住他的后颈,烫得宋意生的皮肤突突直跳,另一只手又用力地箍住他的腰,让他不得不仰起头,承受着这个有些强势的吻。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
舌尖上仿佛卷着这些天来所有的克制与渴求,攻城略地般扫过他口腔的每一寸。
宋意生被吻得眼尾泛红,呼吸紊乱,直到指尖无力地几乎揪不住裴兆的衣领,那人才意犹未尽地稍稍退开了半寸,却仍然没有放开困住他的手。
裴兆心满意足地揽着怀里浑身发软的人。
又低笑着用鼻尖蹭了蹭他发烫的脸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颈侧:“看来小宋总对我的表现还算认可?”
“滚。”宋意生羞恼地抬脚就踹,却在挣脱时又被对方故意收紧的手臂带得踉跄了一下,这才推开人走出了办公间
但此刻,公共办公区的气氛,却笼罩着罕见的低气压。
工作室上个月接到的咖啡馆改造项目卡了壳,项目甲方是一对对设计有着近乎偏执追求的年轻夫妇,却又总也说不清差在哪儿。
“宋总,第五版了,还是不行。”宋意生刚一出门,就被项目组长魏勉拦在半路,接着便看见他愁眉苦脸地把带着红标的反馈邮件递过来,“他们说还是觉得少点什么,可一问具体,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
宋意生顿住脚,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批注上快速滑动。
这是工作室开业后接手的第一个商业项目,口碑至关重要,他盯着被退回的方案沉吟片刻,开口道:“把源文件发我邮箱,今晚我重新梳理一下思路,看看怎么调整。”
“您亲自改?”魏勉忍不住开口,“可您手上还有那个别墅区的项目,后天就”
“优先级调整一下,先紧着这个来。”宋意生言简意赅。
他的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办公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裴兆拎着他的公文包从里间走出来。
宋意生抬起眼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压过七点,他不动声色地按了下发胀的眉心,轻声道:“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接待新客户,都辛苦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