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这个病床挺大的,要不.……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 宋意生望着裴兆眼底难以掩饰的紧张,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裴兆。”宋意生别开眼,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的轻,“能不能, 再等一等?”


    “有些事情, 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楚。”


    他的尾音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迟疑,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叹息, 又带着无数的纠结与无奈。


    裴兆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又在片刻之后慢慢放松下来。


    “我知道。”他出伸手,指尖轻轻碾了碾宋意生柔软的发梢, 温和道,“当然可以。”


    “”


    胸腔里翻涌着许多无法言说的酸涩与愧疚, 宋意生张了张嘴, 无数个声音在舌尖处打转,却又被苦涩的情绪强行压了回去。


    “你不用放在心上。”裴兆俯下身,手掌覆盖在宋意生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会等你。”


    话音未落, 他已经直起来, 顺手整理了下被角,又问:“饿不饿?”


    他的话题转得自然,仿佛方才的对话只是日常的闲谈:“我刚刚搜到住院部后面新开了家粥铺, 听说他家的核桃包点评分数很高。”


    “”


    刚刚吃过几瓣橙子, 其实宋意生现在并不觉得饿,却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


    他看着裴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放任自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下午的时光过得缓慢而宁静。


    裴兆回来之后, 一切如常地陪着他聊天、跟他讨论新上映的电影、又偶尔把新闻念出抑扬顿挫的语调


    那些刻意绷着的僵硬在这一分一秒之间很快消散殆尽。


    直到夜幕降临,窗外的喧嚣渐渐沉淀,医院的走廊又一次安静下来。


    护士过来换下最后一袋药水,离开之前特意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裴兆熟练地展开那张窄小的陪护床,脱了外套叠成枕头,一米八几的个子蜷在上面,显得格外委屈。


    宋意生侧躺着,透过黑暗注视着那十分显眼的一团阴影。


    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描绘出裴兆弓起的脊背。陪护床的金属支架随着他翻身的动作,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开口:“裴兆”


    “那张床是不是太小了?”宋意生顿了顿,一只手垂下去,碰了碰冰凉的床栏,“这个病床挺大的,要不一起上来挤一挤?”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几秒钟的静默后,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裴兆的身影出现在床边,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


    他的动作很轻,不急不缓地爬上床。


    宋意生本能地往内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床垫随着他的重量,微微往下陷出一个微小的坑。


    被子裹住两人时带起一阵熟悉的体温,裴兆用手臂环过宋意生的腰,顺势把他圈进自己怀里:“你身上好凉。”


    “”


    宋意生没说话,只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刚好捂捂。”


    宋意生没有反驳。


    裴兆滚烫的胸膛紧紧贴着,心跳声透过单薄的病号服敲在他的脊背,稳健而有力,震得他耳尖都有些发懵。


    这床突然好像又变得窄得都挤得慌,让他不自觉地,又悄悄地往身后的热源里靠了靠。


    当后腰贴上对方紧实的小腹,身后的人立刻有了反应,收紧手臂,当即便把他箍住了。


    “睡吧。”裴兆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带着笑意,鼻尖蹭过他后颈,呼吸掀起的热气让宋意生不自觉地发出一阵战栗。


    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窝在那片温热的圈里,听着裴兆均匀的呼吸,渐渐沉进了梦里


    这一夜,宋意生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早,主治医生站在床前做着检查,冰凉的压舌板在他喉间轻轻一按,道:“恢复得不错。”


    医生边翻看化验单,边在病历本上快速写着:“水肿消得差不多了,声带暂时别受刺激。今天办出院,注意清淡饮食,忌辛辣、戒烟酒、药要按时吃”


    裴兆在一边点头,指尖在手机备忘录上飞快滑动,把注意事项一条条都记下来。


    回到公寓后,他径直把宋意生的行李拎进了卧室,准备把自己的枕头也摆好了。


    宋意生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其实我自己睡就”


    “不行。”裴兆转过身打断他,拒绝得无比坚定,“我不放心。”


    宋意生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什么,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屏幕亮起的瞬间,宋亦欢抱着枕头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声音陡然拔高:“哥!听说你住院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在她夸张的惊呼声里,身后一团布满花斑的影子突然窜出来,蓬松的尾巴扫过镜头,转而把湿漉漉的鼻尖怼在屏幕上。


    “你又抢镜!!”扬声器里传来宋亦欢又一句怒吼。


    裴兆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宋亦欢好不容易把兴奋过度的小狗按在怀里,转而对宋意生道:“其实没什么事啦,就是明天我要跟姐妹去帝市看演唱会,正好妈让我来看看你,准备好接受来自何雁雁女士的爱心轰炸吧!”


    宋亦欢挂断电话后,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宋意生盯着黑掉的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裴兆走到他面前,抽走他指尖的手机。


    漆黑的屏幕恰好映出宋意生紧蹙的眉心,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要不我还是先回自己家住几天。”


    裴兆挑眉看他,顺势把手机塞进自己兜里,痛快道:“行啊,那你等我收拾两件换洗衣服,上次去我记得你家好像也没有多余的拖鞋,我一起带上”


    “等等。”宋意生急忙跟上两步,“我是说我自己”


    “宋意生。”裴兆头也不回地打断他,“你别想。要么一起住这儿,要么我跟你回去,二选一。”


    宋意生默了默,看着裴兆一副拒绝谈判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裴兆见状,语气稍微松动了些,将叠好的T恤放进衣柜,转身走向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裴兆放轻声音,安抚一般地捏了捏他的手掌,出口的调子低沉却清晰:“不要总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忽然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就当是好朋友借住一段时间,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宋意生想要开口辩解,裴兆却又抢先截住话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别总是要和我谈独立。”


    不知是被裴兆不容置疑的语气镇住,还是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感染。


    等宋意生迷迷糊糊地再次看向手机,这才发现裴兆家的地址已经连着楼层备注一起发了出去,时限已过,连撤都撤不回来。


    第二天傍晚,宋亦欢如期而至。


    和信息里说的一样,她几乎是踩着饭点准时出现得,拖着三个半人高的行李箱,像拉着列小火车从电梯滚到门口。


    门刚被向里打开条缝,她清亮的声音就挤了进来,没有半点惊讶,大大方方地和裴兆打招呼:“诶呀裴哥,好久不见啊!”


    裴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把她往屋里迎。


    晚饭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当着自己妹妹的面,宋意生不好意思再让裴兆什么事都伺候着,主动蹭到厨房,想要帮忙做点什么。


    他的手刚伸向碗柜,就被裴兆一把按住:“不用你拿。”


    裴兆头也不抬,一边精准地挥着手里的炒勺,一边把宋意生往油烟能沾到的界限外拨了拨。


    他关了火,顺手从料理台上端起那盘已经切好的水果,放在宋意生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去陪陪妹妹说说话。”


    末了又不放心的嘱咐:“别吃太多,留点肚子一会儿要吃饭了。”


    宋亦欢坐在沙发上朝厨房里观望,在看到宋意生端着那盘过分精致的果切走过来,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耳边,嘀咕出声:“哥,裴哥这是准备照着生活不能自理那个方向给你培养吗?”


    宋意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呛了下,宋亦欢见状却笑得更欢:“没事的哥,新时代兄弟情,裴哥只是把你当重点保护对象,理解,我都理解。”


    吃过晚饭,裴兆正要去给宋亦欢收拾客房,她却已经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


    在行李响拉链的响动声中,宋亦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罐又一罐的腌菜特产、腊肠腊味,更有何雁雁女士自己酱好的牛肉,和前几日去外省旅游时带回来的龙须糖。


    “这罐梨膏是给你的。”宋亦欢把一个深棕色的陶罐捧到宋意生手边,他刚接过手,转而又看见她抱出好几个大大小小玻璃罐,“还有这些,都是给裴哥的,何女士亲手泡的雪里蕻、晒得梅干菜、晾得小鱼干”


    “咱妈说裴哥逢年过节总给家里寄东西,这回也得让你尝尝家里的味道”


    宋意生感觉手里的陶罐突然变得很沉,粗粝的陶土纹路硌着掌心。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转过头,正对上裴兆仓促别开的视线。


    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捻着,那是他心虚时候才会下意识露出来的破绽。


    “诶呀我车到了!”宋亦欢的手机适时响起,她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像阵风似的卷出了门。


    防盗门合上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宋意生站在原地,他最后看了裴兆一眼,接着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走进书房,轻轻关上了门。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以为我们至少应该彼此坦……


    书房的门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宋意生坐在电脑前, 设计稿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在眼前扭成一团,屏幕的灯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发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呆,门外时不时传来裴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走停停, 在门口徘徊片刻, 又悄悄走远。


    直到门把终于传来一道很轻的转动声,裴兆的声音透过门板, 听起来像是被闷在一层雾气里:“我做了双皮奶。”


    他端着碗走进来, 瓷碗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宋意生余光扫过碗中颤动的奶皮和饱满的红豆, 却连眼神都不愿分给站在身侧的人。


    裴兆的手指虚虚擦过他的袖口,试探着开口:“对不起, 我”


    “裴兆。”宋意生侧身避开, 声音冷得像冰,“有意思吗?”


    “玩这种暗中关怀的戏码,很有意思?”


    转椅撞上桌面, 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宋意生终于正过眼看他:“瞒着我往老家寄东西, 一边在我妈和妹妹之间周旋, 转过头又来我这儿装没事人”


    他忽然扯出个笑:“你累不累?”


    “不是的。” 裴兆对上宋意生冷冽的目光,声音哑得厉害,“我只是”


    “只是什么?”宋意生开口打断他, “你只是不想告诉我, 自以为体贴的替我尽孝?还是觉得我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像是带着刃:“我以为我们至少应该彼此坦诚。”


    “”


    桌上双皮奶的表面正在慢慢塌陷,裴兆僵在原地,垂下的手臂微微发着抖。


    他半晌没有出声, 低着头,只是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


    “怎么是对不起呢?”宋意生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应该是我谢谢你啊,为了联起手来骗我,每天过得可真辛苦。”


    他猛地起身,却被裴兆扣住手腕。


    “松开。”宋意生冷声道。


    裴兆充耳不闻,扣在他腕间的手指反而收得更紧。宋意生想要甩开他,却被对方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后腰,被迫贴进他的胸膛。


    “我叫你松手!”宋意生的声调陡然拔高,在裴兆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


    博弈之间,他的手腕不期然地打在桌上,桌沿的瓷碗被带得倾斜,撞翻了那份摇摇欲坠的双皮奶,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瓷片迸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奶白色的液体溅落在深色的地板上。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宋意生的呼吸骤然停滞,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失控的尖叫、飞溅的玻璃、刺鼻的百合花香如此种种与此刻弥漫的奶腥味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他好像又一次看到旧事的闪回,母亲把花瓶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碴混着碎花瓣落了一地。


    宋意生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重重地撞在书桌边缘。


    可双手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地上的白瓷碎片反射出的冷光在他涣散的瞳孔里晃动,每一面都映照着梦境中那张扭曲的脸。


    宋意生的呼吸变得急促,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宋意生!”


    他听见裴兆的呼喊,紧接着是那人贴上来的体温,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想把人往外推搡,本能地弓起了背。


    直到对方的手臂圈住他的腰,成为了唯一的支点,让他不至于跪倒在满地的狼藉里。


    “你看着我,是我。”裴兆的声音更算不上冷静,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双手捧住宋意生苍白的脸。


    宋意生想躲,却被更用力地固定住,便听见那人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宋宋”


    裴兆再难自持,将人整个拽进自己怀里,温热的掌心紧紧捂住宋意生的耳朵,近乎呢喃地重复:“没事了,我在呢,看看我”


    怀里的身体依然僵硬,宋意生始终没有抬起头,像是固执地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来,带到沙发,让宋意生侧坐在他腿上。


    裴兆把下巴抵上那人的发顶,有节奏地轻轻晃了晃。


    “你闻闻看。”他刻意放慢了语速,把每个句子都拖得很长,“是牛奶和红豆的味道,我还特意加了一点点你喜欢的椰浆。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然后再给我判刑”


    随着他一字一句落下的话音,怀里的颤抖渐渐平息,裴兆趁机蹭了蹭他头顶的发旋。


    宋意生突然抬起头,落下的唇不期然擦过他的后颈,柔软的触感让两个人同时僵住。


    “我”这个意外的亲吻一触即离,裴兆解释的话还没出口,怀里的人就突然挣扎起来。


    但裴兆反应更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脸深深埋进宋意生的肩窝,闷声道,“别走。”


    裴兆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带着点沙哑的颤,可怜巴巴地央求:“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求你”


    宋意生闭了闭眼。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沉溺在裴兆炽热的体温里,既想逃离,又忍不住贪恋。


    直到身体背叛理智,他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般慢慢软下来。


    “两年前”他听见裴兆在耳边的声音,“是两年前开始的。”


    裴兆抬起手,指腹轻柔地擦掉宋意生额角的冷汗,才继续道:“我辗转托了几个朋友,最先联系到的是宋亦欢。”


    “那时候阿姨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疗,情况稳定了不少,我和宋亦欢里应外合,先刷了个脸熟,后来才开始让阿姨慢慢接纳我。”


    宋意生能感受到裴兆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出口的话音中还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再接着,我听说你又回到帝市工作,我就把深城的工作室卖了。加上这些年攒的钱和家里的帮衬,选了几个能稍微离你近点的地方,最后在金融街附近盘了个店面,开了个酒吧。”


    裴兆说着,收紧了环抱的手臂,语气中带着点庆幸:“还好生意不错,这才有机会把项目投到你们公司里。”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裴兆的声音又突然低下去,“我知道你气我瞒着你,可我是真的很想你,我之前做的不对,我保证再也不会对你有任何秘密,所以这一次,能不能先给我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宋意生的手指绞紧了裴兆的衣角,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垂着眼,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你知道我最气什么吗?”


    他的声音很低,却突然抬头,目光撞进裴兆忐忑的眼底:“不是你们合起伙来瞒我,而是”


    “而是你明明可以来找我,可以告诉我,可你偏偏选了最错的方式。”


    裴兆呼吸一滞。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把人勒进骨血里。


    “我怕。”他的声音闷在宋意生发间,带着细微的颤栗,“怕你见到我就想起以前的事,怕你为了躲开我,连最后那点念想都不要了。”


    宋意生沉默了很久,久到裴兆以为他不会再答话。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怀里的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可奈何:“蠢死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唔”宋意生……


    当天晚上, 宋意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他瞪着眼睛盯着窗帘上模糊的光,努力放空思绪,可裴兆睡前说的每一句话却依然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 在此刻的黑暗里反复回响。


    他侧身躺着, 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身侧的动静。


    听着裴兆的呼吸声逐渐绵长平稳,像是睡熟了, 才敢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探出只手,在床头柜上小心地摸索起来。


    自从这张床上多出一个人之后, 原本空荡的桌面上如今堆得全是满琳琅满目的物件,宋意生的指尖在杂乱的物品间穿行许久, 却始终没能触碰到那个熟悉的药瓶形状。


    他抿了抿唇, 努力按下那股不安的焦躁,加大了摸索的范围,将上面的东西翻得哗哗响。


    正在这时, 身侧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突然一顿,裴兆翻了个身, 正撞上宋意生在黑暗中的眼睛, 亮得惊人。


    他伸出手,顺势将人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意:“睡不着?”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贴近, 宋意生的下巴磕在裴兆坚硬的锁骨上。


    他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牵动了方才后腰撞在桌角的磕伤,扯出一阵尖锐的痛。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裴兆瞬间松开手,声音里的睡意一扫而空, “这里疼?”


    床头灯突然亮起来。


    突然而来的光线刺得宋意生眯起眼,他从仅剩的一条小缝里看见裴兆掀开他的睡衣下摆。


    微凉的空气拂过后腰一整片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宋意生下意识地想躲,却被那人一把扣住胯骨,牢牢固定在原地。


    “别动。”裴兆看到他后腰那片红肿的淤青,声音陡然沉了下来,“都青了”


    宋意生能感觉到他带着体温的手在自己腰上悬了悬,却始终没有落下。


    直到感觉床脚一轻,裴兆拽起一边的被子盖在他身上,道:“等我一会儿。”


    他翻身下床,不一会儿就拿了瓶药油回来。


    淡淡的药草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宋意生看见裴兆把药油倒在掌心里,直到搓得发热才贴上他的皮肤。


    灼热的温度让宋意生浑身一颤,裴兆的手掌宽大有力,指腹带着薄茧,贴着宋意生腰际的瘀痕缓缓推揉。


    那片淤伤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成片的痕迹青里透着紫,几乎横跨了整张背,在宋意生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裴兆举起的手顿了顿,犹豫半晌,只能从一侧轻轻按起,四指并拢,顺着往中间推。


    宋意生能清晰地感觉到裴兆的每一下动作,沾着药油的掌心试探地按压淤青边缘,滚烫的手掌混着药油腾起的热度,让他被裴兆按过的每一片皮肤,都烫得像被火舌舔过。


    药性渗入肌肤的刺痛让宋意生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下一秒,裴兆坚硬的指节蹭过他脊椎的凹陷,不经意压在某个敏感的穴位上,一阵酥麻瞬间沿着脊背炸开。


    “唔”宋意生把脸埋进枕头,压住了喉间细碎的呜咽。


    裴兆的手掌逐渐下移,在接近尾椎的位置突然加重,宋意生猝不及防,猛地弓起背,脚趾藏在被单下面蜷出了几道褶。


    裴兆敏锐地察觉到掌下身体的紧绷,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随即放轻力道,用另一只手顺着宋意生的背上轻轻捋了捋,低声道:“忍一忍,等淤血揉开就不疼了。”


    他没再急着动作,而是把拇指停留在伤处周围,打着转安抚。


    宋意生却把脸埋得更深,藏在枕头里悄悄摇了摇头。


    他不敢开口,怕再次泄露出的声音暴露他难以启齿的秘密,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他腰际游走,却像是在皮肤下点燃着细小的火苗,某种熟悉的燥热正从小腹悄悄漫延至全身。


    狭小的空间中,空气变得粘稠,暧昧的气息在陡然升高的温度里渐渐弥漫开。


    宋意生死死咬住下唇,指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床单,强烈的羞耻感与莫名的渴望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烧得通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滚烫的热和细密的麻在每一条血管中横冲直撞,想要克制,却又在裴兆越发暧昧的动作之下溃不成军。


    “试着动一动?”


    宋意生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兆的手掌已经从自己的身体上移开,却依然紧闭着双眼,浑身肌肉绷得很紧,身体僵直得仿佛被钉在原地。


    宋意生好久都没有动。


    裴兆疑惑地抬起眼,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扫过微微起伏的后颈,最终定格在某处不自然的弧度上。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温热的手掌重新贴上宋意生的背,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宋老师?”


    “没”宋意生摇头,尾音被牙齿咬的破碎,耳尖烧得更红,欲盖弥彰地蜷了蜷腿。


    裴兆不由分说地俯身靠近,又伸手去揽他的肩膀,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圈。


    宋意生心里更慌,胡乱地想去抓住被子遮掩,却被裴兆一把扣住腕骨,按在胸前。


    “躲什么?”裴兆低笑着,另一只手已经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又不是没见过,我帮你”


    “不不用”宋意生徒劳地挣扎起来,他没法阻挡裴兆沿着他睡衣下摆钻进去的手指,在裴兆的指腹贴上他的皮肤时骤然软了腰。


    裴兆趁机把人搂进怀里,灼热的鼻息蹭着他发烫的耳垂。


    “我帮你,这没什么的。”裴兆用鼻尖在他敏感的颈上蹭了蹭,“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


    他话没说完,宋意生已经羞恼地捂住他的嘴。


    裴兆趁机用舌尖勾了勾他的掌心,惹得宋意生猛地又颤了下。


    趁着他吸气的间隙,裴兆已经把手探进被子里,在宋意生缩手的瞬间,一把扯开了最后一片阻碍的布料


    房间的灯不知何时被裴兆按了。


    宋意生的意识渐渐模糊,耳畔只有自己失控呼吸在寂静的黑暗中回荡。


    裴兆的手掌覆上来,带着药油的温热与薄荷的凉意,像是团裹着火的冰,瞬间点燃了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猛地仰起头,在昏暗的月光里露出脆弱的脖颈,喉结随着急促的喘息上下滚动。


    裴兆灵活的手指四处点火,沾了湿意后的动作愈发顺畅,像是要在他的身上弹出一章华美的奏鸣。


    一下又一下。


    搅得宋意生的腰肢不受控制地向上供起来,又脱力般地落下。


    宋意生死死咬住手背,却还是从齿间漏出几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呜咽。


    “乖”裴兆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又含住他发烫的耳垂,“放松”


    宋意生浑身一颤。


    他只觉得意识在浪尖里颠簸,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他紧紧箍住裴兆的肩膀,最终脱力地瘫软在那人温暖的怀抱里。


    房间里弥漫着药油与暧昧交织的气息,裴兆用纸巾擦干净手,又探进被子里给宋意生一点一点地擦干了汗。


    他把昏昏欲睡的人小心翼翼地塞回被窝,在他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前一日下午大吵了一架,晚上又累过了头,宋意生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正午,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太久没睡得这么沉了,他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看见在窗帘缝隙漏进的光束里,浮尘正在飘飘然地打着旋。


    昨夜那些破碎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涌上来,裴兆掌心的温度、呢喃的低语、和那场不可言说的纠缠


    腰间的酸软不断提醒着昨夜的荒唐,宋意生好不容易压下太阳穴突突的胀痛,待他说服了自己,勉强从那片肢体记忆里脱出来,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昨晚没摸到的那半瓶药。


    住院的时候走得匆忙,宋意生甚至没来得及带走每日必服的药片,到回来后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他起初还能靠意志力硬撑着,可昨天情绪崩溃后的惊恐发作给他敲了个警钟,让他愈发急切地想要寻到那瓶药。


    厨房里传来豆浆机的嗡鸣,裴兆哼着跑着调子的英文歌混着浓郁的豆香味,宋意生在这片岁月静好里跪在地上,打开了房间中最后没找过的那个积了灰的收纳箱。


    那个本该无处不在的白色塑料瓶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分明记得随手就放在最容易摸到的床头柜上,可如今却好像是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了。


    直到裴兆敲了敲他的房门,落在门框上指节的叩击声与他的问话同时炸响:“在找什么?”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宋意生只感觉自己脊背一僵,吓得他指尖都颤了颤。


    抽屉在惯性的作用下“砰”地一声撞上轨道,宋意生慌忙转身,把空荡荡的手欲盖弥彰地藏到身后,低声道:“没什么。”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我我舍不得……


    裴兆向前迈了两步, 在跪坐在地上的人身边停下,微微弯下腰,朝宋意生伸出手:“地上冷。”


    宋意生垂下眼睛,犹豫了下, 才把手指轻轻搭进裴兆的掌心, 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寻了个借口:“我想找一本书。”


    他说话时仍没有抬起头, 便没能看到裴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才移向别处:“饭做好了。”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继而又道:“今天打豆浆的时候我放了一点茉莉花, 还多加了两勺糖。”


    裴兆握着掌心里的手指没有松开,牵着宋意生穿过走廊, 这才又道:“找不到就算了, 买一本新的,下次我帮你收好。”


    “”


    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豆浆,中央是一叠煎得金黄酥脆的葱油饼, 再一旁码在白瓷盘里的配菜色泽鲜亮。


    宋意生落了座,盯着豆浆表面凝结的那层薄薄的豆皮, 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


    “明天, 我得出去一趟。”裴兆把刚剥好的溏心蛋放进宋意生面前的碟子里,忽然开口,“酒吧那边要做个采访。”


    宋意生“嗯。”了一声, 继续搅着他的豆浆。


    “可能一整天, 没准要到晚上。”裴兆抬起头,盯着宋意生淡粉的唇珠,舌尖点了点牙齿,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你中午吃饭”


    “没关系。”宋意生突然抬起眼,对上裴兆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还是继续开口道,“我叫外卖就行。”


    裴兆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外面的东西”


    宋意生这时才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随即放下手里的勺把,抱着臂仰进座椅靠背,张口打断了他。


    “裴兆。”宋意生的眉梢微微一挑,“你别绕圈子。”


    被点了名的人忽然就噤了声。


    空气凝固了一瞬。


    裴兆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放弃决定所有迂回的借口,放下筷子倾身向前,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示弱的直白:“我我舍不得你。”


    他垂下头,像是只耳朵都耷拉下来的丧气的小狗。


    “我舍不得一整天都见不到你,舍不得你自己在家待着,舍不得你刚给我的那点和你稍微亲近的权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急切,又像是耍赖似的执着,“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一起去好不好?我保证他们都不会吵到你,你想看书、工作、发呆都行,只要让我能看见你。”


    宋意生哽了一下,目光在豆浆上漂浮的茉莉花瓣上停了几秒,才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几点出发?”


    裴兆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八点!不,八点半也行!”


    他话说一半,又急忙改口:“如果你不想早起的话,还可以再晚一些,我给你做三明治拿在路上吃,你还能再多睡一会儿。”


    可事实却是,第二天一早,宋意生比裴兆的闹铃醒的还要准时。


    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天一亮就睁开眼,刚想翻身查看时间,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搂住,迷迷糊糊的声音埋在他的颈间:“还早”


    裴兆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出口的调子里满是浓重的睡意:“我上了闹钟,还能再睡一会儿。”


    宋意生不为所动,灵活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顺手掀了被子:“不是说要采访?赶紧起来准备。”


    裴兆哼哼唧唧地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朦胧地看着宋意生走向衣柜的背影,悄悄勾了勾唇。


    趁着裴兆回到主卧洗漱的工夫,宋意生站在衣柜前面,手指落在一排深色的衣物之间徘徊许久,最终还是停在那件熨烫平整的浅蓝色真丝衬衫上。


    他已经很久不穿这个类型的衣服了,甚至连这件都不知道是被裴兆什么时候偷偷塞进来的,此刻即使只是拿在手里,都让他觉得陌生。


    但他还是对着镜子把衬衫换上,又左看右看都觉得别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他刚想再换,就听见裴兆的赞美:“好看。”


    宋意生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那人靠在门框上,目光灼灼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宋宋穿什么都好看。”


    宋意生面皮发烫,借着低头调整衣领的动作,刻意避开那道炽热的视线。抬眼时却看见裴兆身上还套着家里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T恤衫,终于忍不住问:“你就穿这个去采访?”


    裴兆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西装在后备箱呢,陆尧特意交代上台前不能弄皱了。”


    他说着话,转身又往厨房走:“我去做早餐,既然起得早,咱们还是在家里吃完再出门。”


    今天的酒吧比宋意生想象中要热闹许多。


    为了拍摄,酒吧的大门口已经架起了摄像机和补光灯,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抱着器材,在场地之间来回穿梭。


    裴兆停稳车,从后备箱拎出一个服装袋,先带着宋意生找了个既能看清全场又不会被打扰的角落安顿好,指尖安抚般地在他的手背上摸了摸。


    “等我五分钟?”裴兆眨了眨眼,狡黠一笑,“给你变个魔术。”


    裴兆被随行的工作人员带进后台的准备间,宋意生捧着裴兆刚塞过来的一杯热可可,环视起被酒吧改成的整个临时场地。


    平日里昏暗的建筑此刻灯火通明,主灯全部打开,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照进来,将每一个角落都映得纤毫毕现。


    随着麦克风里传出的轻微电流,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很荣幸邀请到“生息”酒吧的创始人裴兆先生”


    宋意生循声抬头,呼吸在瞬间凝滞。


    聚光灯下,裴兆穿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平日里散漫的领口被一丝不苟地紧紧扣住,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他深邃的眉眼和饱满的额头。


    强光将他周身那股慵懒随意的气质尽数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稳、锐利的精英气场。


    与宋意生印象里那个整天靠在厨房、袖子卷到手肘的厨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从容地走向主持人,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唇角勾起的角度既不失亲和,又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宋意生握着水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被杯壁上的纹理稍稍硌了下。


    主持人微笑着将话筒递近,两个人的对话声又紧接着传过来。


    “裴总,我们注意到“生息”作为本市酒吧行业的标杆,也非常热心公益事业。从儿童心理健康进校园的捐赠,到酒吧周边的见义勇为行为,再到长期坚持的流浪动物救助趁着这个机会,我们能邀请您选一项和我们具体聊聊吗?”


    裴兆微微颔首:“确实,近年来团队在公益项目上投入了很多精力。就拿流浪动物的救助来说,我们与本市几家动物保护组织一直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定期提供场地举办领养活动,同时也会定期把部分收益捐赠给流浪动物的绝育和医疗。”


    说到这里,裴兆突然顿了下,骤然变得柔和的目光越过摄像机,准确无误地落在宋意生身上:“就在最近,也是受到合作方一位朋友的启发”


    他的唇角愉悦地又往上扬了扬:“现在热门的宠物酒店让我想到,目前酒吧后方的闲置庭院可以改造升级成为一个专门的“宠物友好区”,这不仅仅是一个允许宠物进入的空间,更是想打造一个有配套专人照顾的安全领域,为流浪动物划分专区。”


    “未来”裴兆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们希望与救助站深化合作,为等待领养的流浪动物提供过渡场所,让它们在找到新家之前,也能感受到人类世界带给他们的爱与关怀。”


    “”


    宋意生听得入神,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直到闻到一缕淡淡的烟草味。


    他侧过头看,就见到那个曾经穿着大花衬衫出现在设计公司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侧,指间转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宋总监好耐性。”男人伸出手,微微上挑的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几分笑,“陆尧。”


    “宋意生。”他礼貌地回握,身体往远处挪了半寸,指尖相触即分,“我们见过。”


    陆尧笑得更开,像是没觉察到他语气中的疏离,目光意有所指地投向聚光灯下的人:“他这副模样倒是人模人样的,对吧?”


    宋意生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陆尧的视线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停了停,突然话锋一转:“宋总监喜欢养宠物吗?”


    “什么?”宋意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尧朝采访区扬了扬下巴,像在推销:“我给你推荐只现成的,忠诚度满分如果宋总监不会嫌弃他太粘人。”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带你私奔。”……


    宋意生的手指绞在一起。


    他当然听得懂陆尧在暗示什么, 但这几年来,内心形成的防御机制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这种直白的调侃。


    “陆尧!”裴兆的声音及时插进来解救了他,“别乱说话。”


    宋意生循声看过去,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西装外套, 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手肘, 在走过来时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上。


    裴兆和他紧贴着,斜睨着陆尧, 尾音带着点微微上扬的警告:“你又没事儿做了?”


    陆尧夸张地举起双手, 边说边往后退:“天地良心,我可是来送资料的, 酒吧后院的平面图发你邮箱了,记得看。”


    “”


    待陆尧走远后, 裴兆低头凑近了宋意生的耳朵:“累不累?要不要去我办公室歇会儿?”


    他嘴上问着, 掌心已经熟稔地扣住宋意生的手腕,习惯般地在他突出的骨头上蹭了蹭。


    宋意生被他带着薄茧的虎口磨得指尖发麻,连抽手的动作都忘了, 只是慌乱地转移话题道:“你刚才”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句含糊的嘟囔:“人家问你酒吧, 你提宠物酒店做什么”


    裴兆眼底的笑意更深,低下头,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因为想显摆啊。”


    他突然转身欺近, 带起的风掠过宋意生微凉的鼻尖, 得意道:“这么厉害的设计师,我不光有幸认识,现在还”


    宋意生猛地屏住呼吸,视线仓皇下移。


    却猝不及防又撞见两人交握的手, 一时间眼都不知道究竟该往哪看才好。


    “我”宋意生喉咙发涩,刚溢出半道气音,就被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裴兆瞥了眼来电显示,不悦地轻啧了一声,拇指仍然恋恋不舍地在宋意生腕骨上贴了贴。


    “我还得去补几张宣传照。”他无奈地开口,把手机放在桌面,又抬手替宋意生紧了紧稍松的衣领,“很快的,十分钟。然后我们回家。”


    回程的途中,裴兆的余光始终黏在宋意生身上,每隔几秒就要偷偷瞥上一眼,直到红灯亮起,才终于空出手,忍不住探向对方的额头。


    “怎么突然没精神了,累着了?”裴兆边问边观察宋意生的脸色,“是不是在外面待太久了?还是陆尧乱说话让你不高兴了?或者”


    宋意生拍开他的手,却没真用力,只是打断他道:“都没有,想什么呢,好好开车。”


    裴兆委屈地撇撇嘴,重新坐直了,却在转过下个路口时,趁机又凑过来:“晚上想吃什么?用砂锅煨排骨汤好不好?我今天早上特意挑了新鲜的莲藕”


    “”


    车窗外的暮色漫进来,宋意生微微偏过头,越过裴兆的侧脸,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完整的黄昏。


    膝头的那件西装外套上还带着体温,残留着淡淡的古龙水香味,他蜷起手指,悄悄捏住了一角布料,藏进掌心里。


    “宋老师。”裴兆的声音轻得像片飘动的雾,“你今天特别好看。”


    宋意生不自然地转过头,不期然在后视镜里对上裴兆的眼睛,像是撞进一池温柔的小溪。


    可下一秒,那个不翼而飞的药瓶又一次在记忆深处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宋意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垂下眼帘,低声道:“专心看路,裴兆。”


    当天晚上,宋意生刚被裴兆哄着给腰上的淤伤又涂了一次药,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亮着助理林宜的大名。


    “宋总监,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局促,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见纸张的翻动声:“宠物酒店项目的声学设计出了点状况,施工方反馈说按照图纸预留的隔音层厚度,搭配材料实测参数,可能达不到我们设计方案里预估的静音标准。”


    小林顿了顿,声音里又添了几分明显的紧绷:“但是甲方那边催得很紧,要求这周五前就要出修改方案,设计组这几天试了好几种办法都卡壳,您看方不方便”


    宋意生不自觉地将指尖抵在太阳穴上,按着眼角缓缓揉了揉,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淡淡道:“知道了,明天我过去一趟。”


    挂断电话,他对上裴兆瞬间沉下来的脸。


    “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的?你出院才几天?这就叫你回去加班?”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宋意生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了对方攥紧的拳头:“项目状况比较棘手,明天我先过去看一下。”


    “什么情况非得你亲自去。”裴兆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不能远程指导?视频会议?你这才歇了几天”


    他的调子越来越低,被宋意生捏在手里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尾音几近小声地咕哝。


    宋意生摇了摇头,无奈道:“新方案要基于现场反馈数据建模分析,我不去没办法推进。”


    裴兆的眉头依然皱着。


    宋意生看着他眼里化不开的担忧,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很快的。”


    那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沉默半晌,最终只是恶狠狠地把宋意生往怀里一带,咬牙切齿道:“那说好了,这个弄完你必须得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两天,对裴兆而言,无异于一场缓慢的凌迟。


    设计组的玻璃幕墙后。


    宋意生带着整个团队昼夜不停地在电脑前建模、测算、分析与声学顾问的远程会议更是一场接着一场,把办公室里的白炽灯照成了永不熄灭的太阳。


    裴兆依然每天按时接送。就算是定点送去的餐盒,宋意生有时也只能匆匆扒拉两口,从隔间里漏出的咳嗽声更是越发频繁。


    第二天深夜,当裴兆再次办公室推开虚掩的门。


    在凌乱的工作间,他迎面看见宋意生单薄的身体陷在转椅里,左手无意识地按着另一侧发红的手腕,脸上更是掩盖不住的倦怠和苍白。


    他的心是像被狠狠揪了一把,大跨步地走过去,弯下腰就想把人捞起来。


    突然而来的触碰让宋意生猛地一颤,他睁眼看见熟悉的人,紧绷的脊背这才卸了力,却还是伸手推了推他,强撑着笑了一下:“干嘛呢,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抱来抱去的,让人看见多笑话。”


    “又这么晚。”裴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还是顺着他的意直起腰,盯着腕表咬牙切齿道,“你都要熬穿了。”


    宋意生点了点他的手背,接着用左手撑着桌面,慢吞吞地站起来。


    关了电脑,合上总闸,这才安抚般地拍了拍那颗闷闷不乐的脑袋,指尖蹭过对方垂在额顶的碎发:“这不是想要赶紧结束,才能好好休息几天?行了,别垮着一张脸了,明天就不来了。”


    回去的路上,宋意生歪在座椅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车子还没开出地库出口,人就已经睡着了。


    车轮碾过减速带时车身微微晃了下,宋意生靠在头枕上的脑袋滑向一侧。裴兆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垫过去,却发现那人累得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呼吸依然均匀而绵长。


    裴兆收回手,借着仪表盘的光望着那张沾着倦意的脸。


    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不曾舒展,连眼下都泛着淡淡的青。


    裴兆攥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眼底翻涌着强烈的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车子沿着熟悉的路线向家平稳行驶,在等待红灯的间隙,他拿出手机,指尖迅速而果断地操作几下,最终确认了那个酝酿已久的行程。


    车子抵达公寓楼下时,宋意生依然睡得很沉。


    裴兆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宋意生微凉的身体,随即小心翼翼地将他从车厢里抱了出来。


    那人累得迷迷糊糊,身体突然悬空的失重感让他难以避免地惊了下,睫毛快速抖动,像是要醒过来。


    “没事,继续睡”裴兆连忙停住步子,将环着他的手臂又往里收了收,低声安抚道,“到家了。”


    熟悉的声线和气息让人觉得心安,宋意生把脸埋进胸口,在他怀里蹭了蹭,很快又陷入深眠


    第二日一早,宋意生补足了觉,刚一走出卧室,就敏锐地察觉到家中的异样。


    他踩着拖鞋走到玄关,只见两个敞开的银灰色行李箱赫然挡住了整条路,衣帽间的门半敞着,裴兆正背对着他,弯腰检查完手中的物品,又整齐地往箱子里塞。


    “你这是 要去哪儿?” 宋意生扶着门框,刚睡醒的音调里还有些懒散拖拉。


    “带你私奔。”裴兆起身,指尖按在他翘起的发梢捋了捋,牵唇道,“今天就出发!”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唔”一股强……


    宋意生眨了眨眼, 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什么?”


    “温泉。”裴兆简短地解释了下,手指顺势移到他的后颈,隔着衣料捏了捏那人僵硬的肌肉,道, “一间郊外的私人汤屋, 离市区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你现在去洗漱, 吃完早饭我们就走。”


    宋意生咬了咬下唇, 没有动作,也没有应声。


    这个小动作让裴兆又往前跨了半步, 额头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就当是我想去, 陪我几天, 好不好?”


    两人间过近的距离让宋意生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在裴兆漆黑的瞳孔里,满含着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这双眼睛曾经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沉沦, 现如今,依然像是个能让他放弃一切原则的陷阱。


    “随便你。”宋意生别过脸, 小声嘟囔着走向浴室, 却还是听到一声身后那人得逞般地笑声.


    车子驶离市区,日头已经爬得老高。


    宋意生靠在窗边,看着林立的高楼大厦, 渐渐被绵延的青山取代。


    裴兆单手握着方向盘, 趁着红灯,伸手摸了摸他的膝盖,问:“冷不冷?”


    宋意生摇摇头,望着公路两边葱茏的树影, 开口道:“都几月了。”


    他话音未落,就发现裴兆连听都没听,固执地从后面勾了条很薄的毯子搭在他腿上。


    “”


    宋意生捏着毯子边稍往上拽了拽,就听他又道:“还要很久,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用。”宋意生开口拒绝,看了眼导航上的里程数字,“我不困,等开累了我换会儿你。”


    裴兆笑得肩膀直颤,低低应了声好。抽回手时顺便调低了音响的旋钮,关严了车窗上的最后一点缝。


    目之所及,连绵的青山在湛蓝的天幕下肆意舒展,遥远的盘山弯道晃了又晃,像条银色的缎带缠绕在苍翠之间。


    宋意生的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感觉紧扯着的安全带被人松了松,他动了下,就听见裴兆的声音很轻地传过来:“睡吧,没事,我在这儿。”


    他果然睡得更沉。


    直到车子轻微的震动让他醒过来,睁开眼时,已经停在一处日式的庭院前。


    温和的日光给木质门廊镀上一层金色,檐下悬挂的风铃声混着远处山溪潺潺的响。


    “到了?”宋意生揉了揉眼睛,按了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后颈,出口的句子里还带着睡意未消的鼻音。


    裴兆已经绕过车身替他拉开了门。


    山区的温度比市区更低一些,那人给他罩了件他从没见过的外套,软糯的米黄色里揉着几抹浅浅的粉。


    裴兆帮宋意生理了理睡乱的头发,低声应道:“嗯,刚到。山里凉,先把衣服穿好。”


    私汤的公共庭院很美,宛如一副展开的浮世绘。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穿过修剪得宜的灌木丛,一栋传统和风建筑静静伫立在尽头处,纸门半开,灯笼的微光从门缝里露出来。


    一位身着淡紫色和服的女侍早已经候在玄关,见到来人便深深欠身道:“裴先生许久没来,您的私人汤屋已经准备妥当。”


    手续简洁得令人意外。


    穿过几重回廊,两人被引至庭院深处最僻静的一隅的套房里。


    推开木栅栏门,依然是一个精巧的私人院落,新绿的枫树下是一汪游着锦鲤的池塘,池水清澈见底,清晰可见几尾绯红的鱼儿在斑驳石纹间游弋。


    女侍躬身退下,木屐踏上石板的声响渐渐消失在门外。


    裴兆突然从背后环住宋意生的腰,把下巴轻轻抵在他单薄的肩头,问道:“你喜欢吗?”


    “这里?”宋意生望着池面浮动的碎叶,话音里透着几分迟疑。


    “是我刚回帝市时和陆尧倒腾的副业。”裴兆用手指卷着宋意生的衣角,开口解释,“装修什么的我全都没管,独独这块地方跑了小半年,三面环山,四季泉眼不竭,最适合休养。当时我就想”


    “咳”山风掀起宋意生鬓角的碎发,他突然偏头咳了两声,打断了裴兆未出口的句子。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掩,手腕上的旧伤扯得他的动作一僵。


    裴兆的目光立刻锁住他眉间的那道小褶,眼神沉了沉,最终只是沉默地扣住他的手指,另一只手稳稳提起所有行李道:“走吧,先去泡个温泉解解乏?”


    宋意生随着裴兆的步子进入到汤屋内部,里面的空间依然宽敞明亮,巧妙地分隔为起居室和卧室两个大块区域,昏暗的纸光里,矮桌上的青瓷瓶中插着几枝斜探出来的晚樱。


    “温泉在后面。”裴兆推开套房后半掩的门,半露天温泉区的热气扑面而来。


    后门外的庭院不大,入眼就是密密匝匝几颗樱树垂落的花枝,墙沿边立着几盏零星的雪见灯,树下是冒着白雾的石砌温泉池。


    宋意生站在门边,一时间有些恍惚。


    眼前的光景太过美好,美好得像是一场为他精心编织的梦。


    就像这段时间以来,裴兆给他的每一道温柔,都让他忍不住触碰,又害怕逃离。


    裴兆的目光始终黏在宋意生身上,见他盯着温泉池发怔,以为他是车坐得太久,便很自然地上前拉起他那只带着旧伤的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道:“累了吗?”


    他的指腹力度适中地压在穴位上打着圈,恰到好处地碾过每一处痛点:“先泡温泉,水温正好,对你这手腕和腰都好。”


    宋意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温泉意味着赤身相对。


    即便他们曾经有过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但裹着如今这层微妙的关系外壳,尤其最近几日,任何近距离的肌肤相亲,都让他本能地感到紧张和无所适从。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裴兆突然松开手,转身从行李箱里取出叠得方正的浴衣,随口道:“换了衣服快去泡,我去前台核对一下晚餐的安排,顺便问问他们这个季节有什么特色。”


    他将一套干净柔软的浴衣递过来,目光坦荡,没有丝毫狎昵:“水别泡太久,容易头晕。”


    宋意生紧绷的心口微微一松,他点点头,随即便闻到怀里的衣物上淡淡的皂角香味。


    待裴兆离开后,宋意生这才慢慢解开衣服,赤足踏入池中。


    温热的泉水漫过脚踝、小腿、腰腹一寸寸抚过他紧绷的肌理,直至包裹住全身。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连日堆积的疲惫和肌肉的酸痛仿佛被这温润的液体丝丝缕缕地抽走。


    宋意生眯着眼,任由水汽模糊视线,将头枕在微凉的池壁上,与周身的暖意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就在意识即将随着荡漾的水波沉入温热的泉水中,他突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猛地睁开眼,便看见裴兆正穿着一件微敞的浴衣,立在门边。


    透过蒸腾的雾气,宋意生隐约看见他露出一小片麦色的胸膛,手里挽着两条雪白的毛巾,目光礼貌地落在远处的竹影上。


    “抱歉,”裴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前台那边耽搁了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在池边蹲下身,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滑入水中,激起的水浪刚好溅了几滴落在宋意生脸上。


    两人之间隔着氤氲的水汽,离得不近不远,既能让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也不会因为距离而显得疏离。


    “热吗?”裴兆的声音透过雾气传过来,声音被水汽浸润得格外柔软。


    宋意生下意识地摇头,又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才轻声补充道:“还好。”


    “手腕还疼吗?”裴兆又问,视线依然望着前方。


    “好多了。”宋意生随口回答,对话之间,身体又在温水中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是一走神的功夫,身边的水波突然晃动,他听见裴兆的声音当即近了几分:“过来,我给你按按。”


    他的语调依然很轻,但在宋意生答应之前,一双大手已经不由分说地落在他肩上:“这两天看你在电脑前,人都快硬成石头了。”


    宋意生的身体在水下微微一颤,指尖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皮肤上突如其来的灼热哑了回去。


    那双温热的、带着薄茧的大手稳稳扣住他的肩膀,熟悉的触感让他变得僵硬,肌肉瞬间绷紧。


    在细碎的水波中,他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却终究顺着那双手的力道缓缓转过身,绷紧的后背完全展露在裴兆面前。


    那人的手法却是出人预料的老练。


    拇指精准地抵住他后颈僵硬的肌肉,在肌理间游走时,温热的吐息扫过耳际:“放松。”


    裴兆并不敢施太重的力。


    宋意生的身体线条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他能感受到粗糙掌心里那层恰到好处的肌肉,不是那种刻意锻炼出的夸张轮廓,流畅的线条中带着天然的美感。


    他的拇指游移着找到宋意生颈椎两侧的穴位,技巧性地按压下去:“你这两天加班太狠了。”


    “唔”一股强烈的酸胀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瞬间冲上头顶,宋意生猝不及防地仰起头,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


    这声音在静谧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暧昧,惊得他立刻咬住下唇,耳尖瞬间红透,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粉。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宋意生,”他连名带姓地……


    头顶传来裴兆低沉的笑声, 带着几分了然于心的满足。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依然在宋意生身上游走,指腹轻轻地按压着发根处的凹陷:“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宋老师, 别绷着了。”


    裴兆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 抚摸着宋意生敏感的神经。


    让他原本僵硬的脊背,这才终于在水温与指压的双重作用下慢慢软化, 将他困在这方蒸腾的水雾里, 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靠了靠。


    温泉的水波温柔地托举着他的身体,宋意生闭着眼睛, 声音里浸着几分慵懒的舒适。


    “以前倒是不知道你这么会伺候人。”


    肩膀上的力道微微一顿,裴兆的声音隔了几秒才响起来:“后来学的。当时想着万一哪天你愿意回来, 至少得有点真本事, 总不能像以前那样,连碗粥都煮不好。”


    裴兆出口的调子渐渐低下去,到了结尾处几乎只剩下声几不可闻的自嘲, 却又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淡。


    但这句话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敲在宋意生心口。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仓皇地低下头, 将脸埋向水面升腾的雾气里,生硬地掩盖住鼻尖骤然泛起的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裴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 再泡要晕了。”


    他率先起身, 哗啦一声水响,宋意生偷偷抬起眼,正撞见对方高大的身影瞬间遮住了大半光。


    裴兆利落地裹上浴巾,又背过身, 将另一条干燥温暖的浴巾递向身后,体贴地没有直视他水下的身体:“上来擦擦,别着凉。”


    宋意生抬手接过来,仓促地从水中起身包住自己,起身时却脚下一滑,踉跄着便往前栽。


    裴兆的手臂条件反射般地环过来扶住他的腰,掌心贴着他湿滑细腻的皮肤。


    一瞬间,两人湿透的身体隔着层薄薄的毛巾布料紧紧相贴,裴兆胸膛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清晰地传递过来。


    宋意生像被烫到般地猛地退后一步,脸颊绯红。


    “小心。”裴兆的声音里带着点哑,等他红着脸退开,才若无其事地又转回去,拿起自己的浴衣胡乱套上。


    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细微响。


    宋意生跟着裴兆走进内室,拉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庭院里的晚风与暮色一并隔绝在外。


    裴兆从行李箱里取出两套干净衣服,指尖在柔软的布料上蹭了蹭,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落在身后的那个人。


    在宋意生脸上,温泉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


    柔软的发丝有几缕贴在额前,盖住些被热气蒸出来的薄红,让他整个人终于透出一股难得的、松懈下来的倦意。


    像只浸过水后、舒展开筋骨的狐狸,在不经意间露出柔软的腹毛。


    裴兆心头一软,声音也紧跟着放得很轻:“先坐一会儿,晚饭很快送过来,我定了这里的怀石料理,听陆尧说这次的主厨从前在京都的老铺子里做过学徒,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宋意生依言在矮桌旁的蒲团上坐下。


    温水浸泡后的身体泛着点酥软的困懒,他微微蜷起来,下巴抵着膝盖,目光追着门格间游移的橘色光影出神。


    “累了就去歇一会。”裴兆忽然开口。


    宋意生摇摇头。


    目光透过远处的窗格,落在庭院摇曳的树影上。


    房间里很安静,风吹过竹帘,偶尔发出几声沙沙的响,伴着两人交错的呼吸,在空气中静静流动。


    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叩了两声,身着和服的侍者躬身而入,恭敬地递上两份装帧精美的晚餐菜单。


    单子上清晰地印着即将呈上的料理图片:精致的漆盒内,烤喉黑鱼表皮焦黄、松叶蟹腿肉雪白饱满、就连小巧的炖盅里,都有嫩笋与□□瓣饰做点缀,精心地标摆在清透的高汤中


    伴着另一行娟秀的小字标注着的食材来源,每一笔都透着极致的讲究,精致得近乎苛刻。


    侍者将确认单放上矮桌,微微欠身道:“裴总,请您过目一下晚餐菜品,有任何忌口或特殊要求,随时吩咐。”


    她说完便安静地退到屋外,顺便在桌面上放下一盏按铃。


    裴兆拿起确认单,扫过图纸上那些斑斓的图片,正想递给宋意生看,却见那人的目光早已经落在了单子上。


    然而,他的眼神却并未过多地停留在那些顶级食材,反而像是被菜单角落一张小小的配图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庭院晚间特供的附加服务选项,印着一张炭火烤架的特写,旁边还配着几串烤得油亮的、撒着孜然辣椒粉的肉串和蔬菜图。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穿堂而过,炭火的焦香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拉门,带着与精致料理截然不同的烟火气息,席卷了整个庭院。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整片辛辣的孜然味,混合着油汁爆裂的肉香,瞬间将室内精心营造的雅致氛围撕开一道口。


    宋意生的目光黏在确认单上那张小小的烧烤图片,再被这浓烈的香气一冲,渴望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汹涌。


    裴兆正要将确认单塞进他手里,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这刹那的失神,动作一顿。


    他看见那双惯常清冷的漂亮眼睛倏地然亮起来,鼻翼甚至不易察觉地微微翕动,似乎在努力分辨、确认着空气中那缕霸道香气的来源。


    裴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宋意生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从菜单上移开视线,垂下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张卡纸边缘。


    裴兆的目光顺着那双慌乱的眼睛滑落到被揉皱的纸角,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竹影在矮桌上微微晃动。


    他状似随意地把指尖落在角落的那张烧烤图片,声音放得很轻,像是随口道:“不知道是哪个院子在做烧烤?”


    他这话问得轻巧,却精准地戳中了宋意生此刻最强烈的心思。


    他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接话:“嗯闻着,好像还不错。”


    话音刚落,他似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暴露的情绪,懊恼地紧抿上唇,又不说话了。


    裴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却并未穷追猛打,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精致的料理图片,然后重新落回宋意生身上。


    他用一种带着点商量的语气,试探地问:“看看今晚的菜单,还合你的心意?”


    宋意生被他看得更紧张,连声音都放得很低,却仍在试图用含糊的问句遮掩心思:“晚餐”


    他顿了下,目光掠过空白的桌面,又迅速跌回菜单上,指尖在那些图片边缘犹豫着点了点:“就是这些?”


    “嗯。”裴兆将确认单轻轻推回到桌面中央。


    但他并没有随着动作低下头,而是将眼神紧紧锁在宋意生脸上,把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夕阳的金线穿过竹帘、越过窗棱的空隙,温柔地投在宋意生眼底,将他强装镇定,却又藏不住的渴望躲闪的眼神照得无处遁形。


    裴兆终于把心头那点猜测变成了笃定。


    “怎么?”他压低嗓音,有意无意地向前倾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喜欢?”裴兆用指尖点着图片上精致的喉黑鱼,盯着宋意生紧抿的唇线,尾音上扬了几分,“还是说宋老师另有想法?”


    “”


    宋意生沉默了。


    他仓促地端起桌上的大麦茶,茶水氤氲的热气短暂地模糊了他的眉眼,像一层薄薄的保护罩。


    放下杯子时,他依然垂着眼,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发出任何肯定或否定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的肉香愈发强烈。


    裴兆看着宋意生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尖最柔软的角落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下,泛起一阵酸涩的痒意。


    重逢以来,大部分的时间,那人总是习惯用最完美的礼节筑起高墙,用那些礼貌、克制、疏离将真实的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几乎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一点带着孩子气的、属于本性的渴望。


    裴兆的心跳不自觉地乱了。


    他倾身越过矮桌,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了然的、近乎诱哄的轻柔,直接戳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宋意生,”他连名带姓地唤,目光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睛,“想要什么,你要直接说出来。”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两道齿痕严丝合缝地重叠在……


    宋意生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猛地抬起头, 睫毛慌乱地扑簌着,脸颊瞬间红透。


    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唇瓣动了动,却在对上裴兆那双过于了然的双眼时,把所有准备好的推脱都哽在喉间。


    “我不想吃日料, 能不能”他再次垂下眼, 挤出来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盯着面前那盏渐渐凉下来的茶汤, 连这最后的躲避之处都失了效。


    宋意生不自觉地又握紧了手, 在桌面下蜷成一个小球。


    裴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


    那副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羞赧的模样生动极了,让他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 某种情绪在心底极速膨胀,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宋老师。”裴兆用残存的那点理智努力保持清醒, 压下了他恨不能立刻满足宋意生所有心愿的冲动。


    他把目光扫过那人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唇, 放软声音,带着一种哄劝的语气商量道:“那我们也先让他们把餐端上来,你随便吃两口垫垫胃, 然后等下我们再弄点烧烤尝尝?”


    “行。”宋意生终于肯抬眼看他,干脆地应了一声。


    裴兆拿起铜铃晃了晃。


    拉门无声滑开, 方才那位身着和服的女侍者恭敬地站在门外:“裴总, 需要为您调整餐点吗?”


    裴兆的手指在确认单上轻轻一叩:“晚餐照常上。另外,再带一个炭烤架过来,食材你们看着配, 辣椒粉和孜然单独分开。”


    他一边说着, 用余光看了眼低头发呆那人,又补了一句:“再配一小碟蜂蜜,谢谢。”


    “好的,马上为您安排。”


    拉门再次合拢。


    裴兆收回目光, 转身坐到宋意生身侧的蒲团上,带着点邀功般地问:“宋老师,看我这安排还满意吗?”


    四周的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


    宋意生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暖黄的光晕顺势照进他浅褐色的瞳孔,如同夕阳流淌在剔透的琥珀上。


    他紧抿的唇角终于松了松,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显得有些得意地“嗯”了一声道:“勉强算是可以吧。”.


    庭院里很快支起了小巧的炭炉,几盘处理得干净漂亮的食材也一并整齐地摆放在竹编的托盘上。


    宋意生象征性地在桌边夹了两筷蟹腿肉,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向庭院,看着裴兆熟练地摆弄着几个烧烤架的铁网。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墙沿边的雪见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炭火在炉膛里噼啪作响。


    裴兆便也当仁不让地做起了主厨。


    他利落地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随着翻动的木枝轻轻起伏,握着签子的手上沾着油光。


    随着“滋啦”一声悦耳的爆响,烤鸡翅的油脂滴落在滚烫的炭火上,激起一小簇跳跃的火星,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


    裴兆不经意间侧目,刚好对上宋意生那双映着炭火的、亮晶晶的眼。


    他手上翻烤肉串的动作没停,嘴角却先扬了起来:“以前在酒吧后厨待得多,看师傅们烤东西看得眼熟,倒是好久都没自己动手试过。”


    裴兆随口聊着,顺手将一串烤得刚好的鸡翅放进宋意生面前的纸碟里,被烤成金黄色的皮上还滋滋冒着油泡:“我还记得有一次,遇到一个客人喝高了,抱着麦克风死活都要上台露一手,结果刚开嗓就给我吓跑了大半场的人”


    他一边说着,还捏着嗓子夸张地学了两句那人诡异的唱腔,震得火星子都跟着抖了抖。


    宋意生正小心地吹着气,试图咬下鸡翅外层焦脆诱人的皮。


    猝不及防听到那句走调的模仿,他张口的动作顿了下,终究没忍住,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清晰而短暂的弧。


    那点笑意被跳跃的炭火映亮,落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也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始终注视着他的人眼里。


    裴兆心头一热,像是被那抹笑容烫下,手上翻烤的动作愈发殷勤。


    “味道怎么样?”他盯着宋意生盘子里那个刚被咬过一口的鸡翅,意有所指地补了句,“分我一口尝尝?”


    宋意生正品着舌尖上的肉味,闻言顿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拿旁边烤架上还没动过的新串:“吃这个?要辣椒吗?我给你放一点。”


    “不用麻烦。”裴兆不着痕迹地挡了下,轻巧地挪开他探向烤架的手,眼睛依旧锁在他的碟子上,“我就尝尝你这个烤得好不好,火候合不合适。”


    宋意生一僵,目光落回自己碟子里那串还带着一小块牙印的鸡翅,耳根瞬间热了:“要不然”


    “真不用。”裴兆打断他犹疑的句子,又故意展示出了自己沾满调料、还握着烤夹和几根签子的手,语气理所当然道,“你看,我这儿占着呢,实在腾不出来。”


    宋意生的视线在裴兆油光发亮的指尖,与自己碟中那串带着齿痕的鸡翅间来回打转,看了又看他那双确实“很忙”的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宋老师?”裴兆又在催了。


    夜风卷着炭灰掠过来,宋意生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缓缓捏着那两根竹签的末端,动作僵硬地将鸡翅举起来,递到裴兆面前。


    那人唇角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极为配合地低头俯身,就着宋意生的手,“咔嚓”一声,精准地咬在那个小小的齿痕处。


    伴着签子上传来的轻微震动,宋意生的脸腾地红了,他清晰地看到在那层烤得油亮的鸡翅边缘,两道齿痕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在炭火映照下,泛着一层暧昧的水光。


    裴兆和他贴得很近,近到他甚至能听见那人慢条斯理咽下食物时喉结的滚动声,一下就戳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嗯”裴兆这声喟叹拖得又慢又长,目光始终落在宋意生红得像要滴血的耳垂,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意有所指,又煞有其事地点评道,“味道确实不错。”


    夜色渐深,庭院里炭火的暖意终究抵不过山间晚风的侵袭。


    宋意生倚在廊下的柱子旁,身上裹着裴兆硬塞过来的外套,胃里沉甸甸地塞满了烧烤带来的满足感。


    “走吧。”裴兆锁好了小院的门,揽着人往屋里走。


    套房内热气氤氲。


    裴兆看着宋意生洗漱之后,带着一身水汽慢腾腾地爬上那张宽大的双人床,把整个人都藏进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顶。


    “累吗?”裴兆放低声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还好。”厚实的布料传出来闷闷的应答,尾音拖得很长,带着浓重的睡意。


    裴兆没再作声,只检查了下床头柜上的保温杯,确认水温正好,这才关了灯。


    他轻手轻脚地在宋意生身边躺下去。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让他在黑暗里轻轻舒了口气


    不知睡了多久,裴兆在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中猝然惊醒过来。


    耳边是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抽气声,混着被褥摩擦的窸窣响动,让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


    混沌的睡意一扫而空,裴兆条件反射般地看向身侧,借着窗缝里漏进的一点月光,勾勒出宋意生此刻蜷成一团的影子。


    他像是在强忍着痛,一只手死死抵在胃上,整个人绷得极紧,一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身体牢牢地靠着他那侧的床沿。


    “宋意生?”裴兆立刻撑起身,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胃疼?”


    蜷缩着的身影僵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他醒着,良久才从枕头里挤出声闷哑的气音:“没事一会儿就好。”


    “”


    纵使极力克制,裴兆依然从那句支离破碎的回应中,察觉到了他难以掩饰的痛楚。


    他心头一紧,索性不再多闻,直接伸手探向他的胃部,果然触到一手冰凉的濡湿。


    没有丝毫犹豫地,裴兆“啪”的一声按亮了床头那盏夜灯。


    视线骤然变得清晰。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宋意生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失血的唇上嵌着一排深深齿印,显然是疼了很久。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把眼睛闭得更紧,几缕被冷汗浸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颊边,随着痛意微微地发着颤。


    裴兆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极快地判断出状况,继而抱着被团里的人安抚地拍了拍:“等我一下。”


    才一转身,他的脚步就不受控制地加快,又忍不住回头,频频看向床上的人。


    裴兆迅速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药盒,用温开水泡开了一包冲剂,又马上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药液回到床边。


    他在床头半跪下来,指尖触到那人冰凉的皮肤,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


    裴兆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连着被团一起把人揽进怀里,手臂穿过宋意生汗湿的后颈,试图将他微微扶起来:“来,把药喝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你太轻了。”


    宋意生疼得浑身发抖, 只觉得后颈被人托着往上抬了抬,紧接着,带着怪味的药液就凑到唇边。


    他下意识地偏头抗拒了下,下巴却被那人轻轻捏住, 逃无可逃。


    “张嘴。”裴兆的声音贴得很近, 像在低哄着,趁他牙关刚松, 温热的药汁便马上顺着舌尖滑进去。


    才刚往下滚了滚, 却又被发紧的喉咙堵住,只小半勺, 就呛得他直咳嗽。


    裴兆又忙把他揽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掌心隔着单薄的睡衣, 轻轻拍着他的背。


    唇齿间的药味苦得宋意生皱眉。


    裴兆尽力让自己显得轻松,指腹蹭过他唇角溢出的药汁,带着点笑音又劝:“别着急, 我不和你抢”


    连骗带哄地,等最后一勺药终于咽完, 裴兆紧张的满手是汗。


    忙放下碗, 一刻不敢耽搁地把人重新掖进被子里。


    疼痛让宋意生的意识变得涣散。


    他感受到那片热源突然远离,下意识地抓住裴兆的袖口,含糊的音节里微微带着颤:“冷”


    裴兆立刻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遮住他因为太过宽松的袖口, 而裸露的那截手臂,又爬上床,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捞进怀里。


    “怎么这么凉。”他低叹了一声, 从背后将宋意生紧紧拢住,掌心盖在他贴在胃上的、冰凉的手,“我给你暖暖。”


    他的语调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感觉到宋意生最初的抗拒也并不着急,掌心就这么稳稳地压着,让体温透过一层单薄的衣料缓缓渗进去。


    直到感觉到怀里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他的睡衣下摆,直接贴上那片痉挛的区域。


    “唔”宋意生倒吸了一口气。


    滚烫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上他冰凉汗湿的皮肤,强烈的触感让他一阵心悸。


    “放松。”裴兆的声音擦过耳后,在他愣神的间隙,已经贴在他的腹部缓缓揉起来。


    那双大掌温暖而干燥,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顺着一个方向不疾不徐地打着圈。


    疼痛依然尖锐,宋意生死死咬着下唇,却在连绵不断地痛意里逐渐失去抵抗的力气,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靠,将自己完全贴进裴兆怀里。


    裴兆被他凸起的骨节硌得心更疼了,忍不住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像个克制而模糊的吻。


    渐渐地,那顽固的绞痛,在持续不断地揉按中开始慢慢消退,宋意生紧绷的神经也在这持续的抚慰中,无可奈何地松弛下来。


    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挣扎的念头被倦意彻底淹没。


    黑暗中,他本能地抓紧了裴兆环着他的小臂,紧绷的四肢渐渐舒展,像一艘终于接港停靠的小船。


    裴兆揉按的手掌始终没有停,力道却随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而慢慢放缓。


    在那一团昏暗的光里,他看着宋意生紧闭的睡眼,终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宋意生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叫醒的。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昨夜残留的零星倦意还没完全褪去,但记忆里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然退潮,只余下一股累极之后的酸软。


    沸腾的米香在空气里氤氲,裴兆正用房间里的电磁炉煮着粥。


    两人安静地用完早餐,裴兆收拾着碗筷,忽然开口道:“昨天不是坐车就是闷在房间里,待会儿要不要去林子里透透气?”


    闻言,宋意生眸光闪了一下。


    窗外,阳光穿过樱树椭圆形的叶片,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他望着那片舒展的绿意,虽然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却依然被那抹鲜活的生机勾得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推开院门的刹那,山风裹挟着晨露的清新扑面而来。


    入眼先是一条蜿蜒的石板小径,曲折地钻进葱茏茂密的树林。


    宋意生深吸了一口混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胸口郁结的滞闷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走走吧。”他轻声提议,语气里却藏着掩不住的期待欢喜。


    “好。”裴兆应了声,又不动声色地往步道外侧靠了靠,把更宽敞的一侧留出来。


    石板路被打理得很干净,两侧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低矮的灌木,偶尔蹦出一两只雀鸟,扑棱棱地飞向远处恣意生长的原生木林。


    两个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


    宋意生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活动而泛起淡淡的红晕,连鼻尖也透出点粉,带得呼吸都变得有力。


    裴兆敏锐地留意着,直到看见他有些疲累般地攥住了开衫的下摆,适时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几簇盛放的粉紫色花丛道:“那边绣球开得好像不错,要不要过去坐会儿?”


    小径旁恰巧有一个精致的木制凉亭,深褐色的长椅上落着几片嫩叶。


    宋意生点了点头,随着他走过去。


    山风穿过树梢,卷得叶片沙沙作响,裴兆悄悄抬起手,趁着宋意生望着远处的溪涧出神,将他微敞的衣襟又拢紧了些。


    两人在亭子里歇了不久。


    山间的阴云渐渐聚拢,遮蔽住阳光,静止的凉意便开始从木头缝里往上钻,随着潮湿的空气,渐渐渗进身体里。


    宋意生不自觉地蜷起手指,把拳头往袖子里缩了缩。


    裴兆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立刻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动作,适时提议道:“起风了,走另一边下山吧。”


    宋意生点点头,扶着廊亭的柱子站起来。


    却发现短暂的休息似乎让身体更加松懈,再迈开脚步时,竟显得比之前更觉得沉重酸软,使不上力。


    他勉强维持着先前的步调,却渐渐落后了半步距离,一步一顿,踩在裴兆拉得很长的影子上。


    山间的雾气渐渐漫上来。


    两个人拐进一条更加幽深狭窄的林间小径。


    小径顺山而依,坡度比来时更陡了些,偶尔还有石板缝间钻出的几簇泛着湿意的青苔。


    宋意生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方才脸颊上泛出的那抹淡淡的血色也迅速褪去,就连额角都渗出些细微的汗意。


    裴兆很快注意到身后脚步声的滞缓,不动声色地放慢步子,待宋意生走近时,才状似随意地问了句:“累了?”


    “不累。”宋意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声否认,抿紧嘴唇又加快了半步,倔强地试图证明自己。


    转过又一道弯,潺潺的水声忽然清晰起来,一条清冽的小溪横在路的前面。


    溪流虽不算宽,水流却颇为湍急,冲刷着溪底圆润的鹅卵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座由几块不规则的扁平大石简单搭成的“窄桥”连接两岸,石面被水汽浸的发亮,边缘不时还会溅起细碎的水花。


    裴兆率先踏上去探了探,试过稳固后才转身回到岸上,毫不犹豫地朝宋意生伸出手:“来,我背你过去。”


    他用的并不是问句,语气里也没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宋意生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他的目光落在那片湿漉漉的石面,身体尚未消退的疲惫感,与对自身平衡能力的清醒认知,让他迟疑了一瞬,却依然没有松口。


    话音未落,一阵风突然袭过来,裹挟着山林的寒意,吹得他脖颈发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裴兆忽然抬手解开罩在身上的薄外套,仿佛被那阵风吹得燥热,转手便将带着体温的衣物递到宋意生面前:“帮我拿一下?”


    宋意生下意识接住那件外衣。


    指尖刚触到上面残留的温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见裴兆已经背过身去,这次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稳稳当当地蹲在了他面前:“上来。”


    “”


    风声掠过林间,宋意生默默地把手里的外套叠了叠,迟疑地俯下身,另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裴兆的肩膀。


    那人的动作利落又干脆,双手向后一抄就牢牢托住他的腿弯,稍一用力,便轻轻松松地将他背了起来。


    骤然而起的腾空感让宋意生浑身都绷紧了,本能地收紧手臂环住了裴兆的脖颈,却在下一秒钟,又像触电般地慌忙松了力道,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僵在半空。


    “抱好。”裴兆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托着他的手臂肌肉也收得更紧,“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他察觉到背上人的僵硬,又放轻声音,立马补了半句:“很危险。”


    宋意生被他严肃的语气唬了下,只得重新伸出手,有些僵硬,却更牢靠地重新环住了他的脖子。


    裴兆这才迈开步,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背着他渡过了溪流。


    踏上岸时,宋意生立刻低声道:“好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急什么?”裴兆反问,不但丝毫没有放下他的意思,反而又将人往上掂了掂,调整到一个更稳固的姿势,继续往前走。


    “你太轻了。”他随口说着,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一句,“再说,两个人挨着走,这样暖和。”


    第40章 第四十章 “当时看着那些,听着那些.……


    宋意生趴在裴兆背上, 听着这完全站不住脚的借口,一时无语:“那你要是冷,就把外套穿上。”


    他晃了晃手里一直攥着的外衣,实在说不出多的建议。


    “我不冷。”裴兆立刻否认, 顿了顿, 又补充道,“穿着箍得慌, 不舒服。你拿着挺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股莫名其妙地理所应当, 仿佛这真是什么天经地义的理由,让宋意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紧贴着往前走。


    裴兆的背脊宽阔温暖, 像是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山间的冷气尽数隔绝在外。


    过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却又响起来, 带着点微妙的嫌弃:“啧,你手里那外套好像有点硌着我了,要不你穿上算了。”


    “”


    宋意生简直要被这人反复无常、漏洞百出的借口给气笑了。


    心里默默腹诽着, 但看着手里这件被自己攥得发皱的外套,沉默了两秒, 还是动作有些笨拙地将那件带着宽大外衣披在自己肩上。


    衣料上残留的温度瞬间将他包裹, 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拥抱紧紧环住。


    裴兆感觉到背后悉悉索索的动静,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


    身下的人重新安静下来。


    寂静的山林间,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脚下落叶的轻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静谧忽然在空气里流淌开。


    裴兆的目光落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 声音低沉而温和:“这店刚开业那会儿, 陆尧把这吹得天花乱坠,非要撺掇我来试试水。”


    他背着人转过一道山弯,步伐依旧稳健,鞋底碾在草叶上散发出一阵清苦的气息:“结果呢?来了才发现, 服务生手忙脚乱,能把前菜和甜点搞反,温泉水温也调得忽冷忽热,刚泡下去都能烫掉一层皮。”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追忆的无奈和调侃,但很快又染上了一种更深沉的情绪:“但那天,我泡在池子里,水是烫了点,可周围的景致很美。太阳一点点沉到林子里,把天空染成金色,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还有各种鸟叫就在耳边转”


    他微微偏过头,声音不高,却带着时光都化不开的遗憾,清晰地贴着宋意生的耳朵响起:“当时看着那些,听着那些我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山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宋意生交握的手指猛地绞在一起,用力攥紧了腕间的衣料,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酸涩猛从喉底翻涌上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才勉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更不敢去看裴兆此刻的表情。


    裴兆并没有停下脚步。


    却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陡然变得紧绷的身体,感受着那细微的、无法完全抑制的颤抖,从背上传过来。


    裴兆的手掌隔着单薄的布料轻轻拍了拍宋意生的腰。


    在那短暂的沉默过后,混着更轻的调子,带着一种近乎剖析自我的坦诚,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分寸。


    “我从来没有怪过谁,也从不想什么时机对不对。”他的声音在山林间缓缓荡开,语气平静得近乎克制,“我只是很想你。”


    “所以这次,能带你一起来这里,挺好”他忽然低笑了一声,“真的挺好。”


    这句话像是把钝刀,轻易剖开了宋意生摇摇欲坠的防线。


    让那些独自吞下的孤寂寒冷、强撑过去的深夜,和对眼前人深深的愧疚,在这一刻化作一股汹涌的暗流,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将自己彻底藏进裴兆颈后的阴影里


    山风重新开始流动,鸟鸣声似乎也变得模糊遥远。


    裴兆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得极稳,踩在树影铺就的下山路上。


    宋意生的呼吸越发急促,纵使极力克制着,却依然压不下胸口剧烈的起伏和那抑制不住的轻颤。


    仿佛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试探地抬起眼,目光落在裴兆的侧脸。


    紧绷的脖颈终于支撑不住,像是卸下了最后一丝伪装的气力,无声地松懈下来。


    他的脸颊轻轻贴上裴兆的颈窝,温热的呼吸终于不再压抑,却有些无助地拂过那片皮肤,让温度忽然变得灼热而湿润,不知是不是裴兆胡乱间的错觉。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走得更稳。


    没有说话、没有停下,只是微微偏过头,用下颌安抚般地蹭了蹭宋意生的发旋,然后继续向着山下那盏温暖的灯火走去.


    温泉之行的最后一日,终于迎来了预报中的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黎明时分便开始落下来,敲打着屋檐,将远处的山峦都笼进朦胧的水雾中,也把两人结结实实困在了屋里。


    这天的晚餐,用得比平日都早些。


    吃过饭后,宋意生被胃里的妥帖熨的发困,懒散的蜷在和室的蒲团上,目光不经意间被桌角那张色彩缤纷的酒单勾住,指尖捻起纸页,彩色印刷的清酒瓶在傍晚显得格外诱人。


    他晃了晃手里的单子,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裴老板,这些日本酒,你懂得多吗?”


    裴兆闻声抬起头,目光扫过酒单,笑道:“稍微知道点,材质、温度、喝法,玩明白了听说挺有意思。”


    “哦。”宋意生应了声,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捻着纸页的动作明显慢了些。


    捕捉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裴兆忽然会意:“想试试?”


    “也没什么。”宋意生别开脸,“就是觉得新鲜。”


    裴兆的心像是被那点故作平淡的语气轻轻挠了下,软成一团。又想到本就是出来散心的计划,结果这两天不是赶路就是躲雨,不舍的情绪立刻漫上来:“带你调两杯玩玩?”


    宋意生几乎没犹豫,假装矜持地点了点头,眼底却悄悄泄露出一点光。


    裴兆一个电话拨出去,不多时便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进来,调酒器具在上面码得整整齐齐。


    宋意生盯着那堆形状各异的瓶罐,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朝裴兆看过去。


    “玩点有意思的。”裴兆眉梢微挑,唇角噙着几分游刃有余的笑意,“包教包会。”


    他在餐桌旁利落地拉开架势。


    一双大手最先拿起细颈的德利,动作娴熟地注入热水温烫酒壶,再小心地将酒瓶放进去:“清酒最讲究温度。有些要冷饮,有些温热更能引出香气。”


    宋意生看得入神,目光追随着裴兆灵巧翻飞的手指,不知不觉便靠了过去。


    他伸出纤细的指尖,点了点桌上最特殊的那支深色小瓶:“这个呢?怎么好喝?”


    裴兆瞥了眼那瓶琥珀色的烧酒,顺手抄起一只古朴的方形木杯,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烧酒的喝法千变万化。”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诱人深入的蛊惑,把酒杯朝宋意生递过去:“来,亲手试试?”


    宋意生被勾得更有兴趣,顺从地托起冰凉的酒瓶,清亮的酒液便沿着他的动作,缓缓淌进杯子里。


    裴兆同时拉开了气泡水的拉环,两股晶莹的水流在杯中交汇、碰撞,充沛的气泡在水面缓缓上升:“看,比如这样,让气泡和酒体充分融合,口感才会更好。”


    狭窄的杯口让两人的手无可避免地相碰。


    裴兆连骨节都是滚烫的,瞬间灼上宋意生微凉的手背和握着冰瓶的指尖。


    他的手腕几不可察地一颤,却又缓缓定住,任由那片炽热包裹着自己的手,牵引着完成这杯交融的琼浆


    软磨硬泡地,宋意生好不容易在结束时从裴兆的手底下讨来了几口酒喝。


    雨声渐歇,夜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宋意生捧着那杯被稀释得几乎没什么酒味的苏打黑雾岛,蜷在温泉池边,小口小口地饮着。


    冰凉的酒液带着气泡滑过喉咙,与蒸腾的水雾交织,带来一阵清醒又迷醉的矛盾感。


    他眯着眼,看裴兆的倒影在水面上晃动,酒喝到一半,从昨日起便开始蛰伏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又在水汽里悄悄苏醒过来。


    水面下,那只白皙的、沾着水珠的手极其缓慢地探过去,指尖在裴兆结实的小臂上轻轻一点。


    宋意生垂眸望着自己伶仃腕骨上那处微微的凸起,声音轻得几乎要化进水雾里:“裴兆,我有一点手疼。”


    这似有若无的触碰,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却在此刻成为一个无比明确的信号,一个主动发出的、需要靠近的邀请。


    裴兆的身体极短暂地僵了一瞬,又像是怕人反悔般地立刻伸出手,肌肉记忆先于理智苏醒,本能地将那只纤细的手腕整个包裹在掌心。


    “怎么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掌心却在发热,灼灼的温度顺着宋意生纤细的腕骨往上,擦过他手腕最内侧的薄皮。


    宋意生睫毛猛地一颤,手腕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却又在半途停住。


    然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十指交握,牢牢地扣住了裴兆的手。【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