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午夜，季修静静地站在旅店门口的路灯下，好像真的跟周围的静物融为了一体。


    但他本人静谧又优雅，比周围的静物富有美感多了，叫人知道，他是活生生的存在。


    他的视线一直朝着正前方的房间。他知道，她就住在那一间。这样守着她的感觉真好，他发现，他越来越离不开这种感觉了。


    某一瞬间，他宽大的风衣下响起一阵铃声。


    是电话声。


    他把手机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季杰。


    他接通电话，问：


    “什么事，小杰？”


    “哥，你知道么，路迪先生找叶画师找疯了，他动用他自己的人脉，全城找人呢。”


    “随他搞吧，你不用管他。”


    “嗯。我就是觉得这情况真有趣，想跟你聊聊。”


    季杰听上去很有精神，搞不好在熬夜游戏。


    季修轻声道：


    “反正，你不用管他做的任何事，这一次，我绝不容许他再伤害到叶画师了。”


    “嗯。好了，我要继续我的事了，拜，老哥。”


    “拜拜，小杰。”


    双方挂了电话。


    季修把手机收起来，继续盯着正对面房间的窗户。突然间，他有了主意，知道该怎么留下这位固执的叶画师了。


    他顿了顿，转身离开了旅店这里。


    第二天清早，叶莉起床，退了房，到了旅店门口。结果，她又看到昨天领她去宿舍的那个女子了。


    对方对她道：


    “叶小姐，艾先生请你去街尾的早餐店。”


    叶莉摇头道：


    “不了，我要坐车回城了。你替我谢谢他。”


    然后，她拎着行李箱前行。对方跟上她，道：


    “艾先生说，你不去的话，他就一直在那儿等着。”


    “那我也不能去。”


    叶莉一边走，一边道：


    “放心，我回去后，就会请那位义工先生别去照顾我奶奶了，我有分寸的。”


    那女子笑笑，道：


    “叶小姐，你别这么急着回城吧。你要知道，城里可是有个一直在蛮横追求你、怎么样也甩不掉的大恶魔呢。”


    对呀！


    叶莉陡然间止住了脚步，回头对那女子问：


    “你怎么知道这个？”


    “当然是艾先生和我说了。他说，如果你不接受邀请，非要离开的话，我就这么说，你应该会改变主意。”


    这女子笑意盈盈，显得很轻快。叶莉随口道：


    “看来，他还有点了解我嘛！”


    “是，艾先生识人有术，洞察力很高的。”


    “那我去见他。这里风景这么美，我就当是旅游了。”


    “嗯。”


    然后，叶莉去到了街尾的早餐店。


    她见到那位艾先生坐在窗边的座位里，还是昨天那一身，浑身包裹得连一点皮肤也看不见。他见到她，就主动起身来迎她，想要帮她拎行李箱。她拒绝了，自己拎着，走过去，道：


    “您不用帮我，先生，我力气很大的。”


    季修便返了回去，在位置上坐定了，道：


    “请坐。”


    “嗯。”


    叶莉在柔软的位置上坐下来，浅浅地打量四周，道：


    “哇！这附近的景致好美啊！我看，我能交出十五幅画来了。”


    季修轻声道：


    “五幅就好了，别太累。”


    “不累，画画让我有精神。”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个懒腰。季修盯着她，问：


    “你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比我在城里还睡得好呢！”


    这时，服务生把早餐端了上来。有乳酪面包、牛奶，水果等等。季修把这些美食全都推到叶莉跟前，道：


    “吃吧，都是给你点的。”


    叶莉随口道：


    “您不吃么，先生？”


    “我已经吃过了。”


    其实是没吃的。


    这位季修大人，胃口一直很小，在现在这样的时刻，他压根不想用餐。


    叶莉把牛奶杯子端在手里，道：


    “我吃可以。但是呢，您要答应我，让我来付钱，不然的话，我一口都不吃。”


    季修稍稍地垂头，回应道：


    “你就对我这么生分啊？”


    “不是。就算你是我爹，坐在这儿，我还是要自己付钱，这不够生分了吧。”


    季修又笑笑。


    只不过，他全副武装，叶莉看不见他的笑容。


    叶莉盯着他，问：


    “您到底答不答应啊，让我自己付钱？”


    “可以。”


    这是淡淡的两个字，透出全部的包容。


    叶莉不放心，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录音功能，对着对方的口罩，道：


    “你再承诺一遍，我怕你反悔。”


    季修无奈，只得道：


    “好，我答应让叶莉小姐自己付早餐钱。”


    “这还差不多。”


    叶莉把手机收了回来，小口吃起了早餐。


    季修大人紧密地注视她，显得很安静。


    叶莉吃了一下，又问：


    “对了，您怎么知道城里有恶魔缠着我的事？”


    季修一下子严肃起来，回应道：


    “就是偶尔听说过。”


    “你听季杰说的，对吧？他跟你那里的义工成为了朋友。”


    “嗯。”


    “这就对了。季杰那个嘴巴呀，可真多，什么都给别人说。”


    叶莉发了一句牢骚，又喝了一口牛奶，深深地蹙眉，显得不满。


    季修随口问：


    “那么，那恶魔是谁呢？”


    “别提了。就是一个不该认识的家伙。”


    她还竖起右手掌，郑重道：


    “我发誓，如果我有选择的话，我一定不会去到对方那里，让他有机会认识我！他太恐怖了，让我好长一段时间睡不好觉。”


    季修听到这话，心里难受起来。


    他想着，过去对她的呵护的确太少了，让她自己在那座黑压压的庄园内面对了那么多困难。他真的很内疚。


    他眨眨眼睛，透过帽檐下的空间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她又是嘀咕：


    “不知道这里安不安全，他会不会找过来。”


    “你放心，他不会。”


    “您这么笃定？”


    “嗯。”


    此刻，季修已经下定决心，要守护这善良的女孩一辈子。就算她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就算有朝一日，她爱上别人，和别人走进婚姻殿堂，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守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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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辈子。在他的理解中，这是真正的爱。他准备实践它。


    她蹙蹙眉，显得有点不放心，道：


    “那可是个恶魔，您知道，这个世界是很神奇的，它不光生产了人类，还生产了恶魔。您不是他的对手，大概率不是，我不希望您受到伤害。所以，如果他找到这里了，您千万什么都不要管，您直接跑就行了。”


    他听到这里，感触更深，从风衣下拿出手来，伸向桌面，想要拉她的手。


    但是，在真正拉到她的玉手之前，他还是克制了自己，礼貌地询问道：


    “我可以吗？”


    她点点头，心想，只是一个长辈握自己的手，有什么关系呢。


    他便用戴着皮手套的右手轻轻地握起她的左手，道：


    “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你，恶魔也不能，我发誓。”


    这声音很有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见她放松了，便放开了她的手，道：


    “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到街上去转转。”


    “嗯。”


    她便大口吃起了早餐。


    过了一阵子，她吃完了早餐，到收银台结了账，拎着行李箱外出。季修紧紧地跟着她。双方去到了这小镇的公园内。


    公园很静，没什么人。叶莉把行李箱放在地上，选了秋千，坐定了。


    季修在旁边看着她，道：


    “留下吧，叶小姐，实不相瞒，我已经计划好，要在学校里招两个班，让孩子们学习绘画。”


    叶莉听了这话，有点惊讶，侧头看着一旁全副武装的存在，问：


    “真的啊？”


    “我不骗你。不过呢，这算是额外教学，孩子们平时要学习文化课，周末才会过来。这样可以吗？”


    季修认真地等着回答，好像等着大人奖励的乖宝宝一样。


    叶莉缓缓地摇着秋千，把头斜靠在铁链，没有回答。季修看着她，再一次地问：


    “好吗？这应该不违反你的原则吧，请相信，我是真心想让你留下的。”


    叶莉觉得有点烦躁，起身，在地面站定了，道：


    “那我想看您的脸。”


    这当然是办不到的事。


    季修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回答，显得有点无助。


    叶莉侧头看着他，郑重道：


    “实不相瞒，我觉得很奇怪。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我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我不会再接受陌生人的恩赐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管您的脸受伤有多严重，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歧视的，我想知道您的样子。我真的没办法对一个一点皮肤都不露的人产生信任，您理解我的难处吗？”


    季修点点头，道：


    “我知道。”


    “那我可以看看您的脸吗？”


    她左右地看了看公园。这里虽然人少，但也不是没有人的。就在她说话的这时，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挽手地走过。


    她补充道：


    “当然，不是在这里。到一个隐蔽的空间里，您把您的样子展示给我看，好吗？”


    不好。


    季修大人就是知道，一旦他展示出真正的样子。她就会很决绝地跟他划清界限。


    真的，他的感觉就是这样告诉他的，无比清晰。而他的感觉从未出过任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