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昏黄的光线刺痛眼皮，梦境缠身，纷至沓来，用一双双无形的手拖拽她的神智，不愿她醒来。勉强睁开眼皮，入眼的是高高的黑漆房梁。线香的气味浸湿在空气里的每一毫，浓郁地钻进鼻腔。侧过头，看到窗外照进的夕阳洒在垂簾上，氤氲出垂簾彼侧模模糊糊的一群人影。时而传来几下神乐铃的声音，不知他们在诵念什么。


    这是在哪里……


    我又是谁……


    对了，我是桔梗。


    铃声……


    她在枕边，看到一支小小的摇铃，似乎是为她准备的。


    伸出手，发现手臂酸软疼痛，有些吃力。握住摇铃，摇了摇。垂簾外的人影瞬时被惊动，人影幢幢间有人掀开垂簾跑进来，奔到她的榻榻米边。


    “桔梗大人！”


    桔梗看着这张焦急而惊喜的脸：“小夜……”


    自己的声音竟沙哑至斯。


    “桔梗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


    在小夜的搀扶下坐起身，桔梗望着陌生的地方，“我这是在哪里？”


    “是我的神社，您忘了吗？之前您来过。”


    “是吗……”


    脑子沉沉的，有些糊涂。


    回归现世了吗？


    “四魂之玉呢？那些变成蝴蝶的人怎么样？我睡了多久？犬夜叉和戈薇，还有……奈落……”


    有很多疑问争抢着，涌入她的脑海、唇间。


    小夜握着桔梗的手说：“桔梗大人，多亏了您，那些变成蝴蝶的村民都已经康复，须弥世界已经瓦解，大家不会再有事了。四魂之玉……那个自称四魂之玉转世的女人已经离开去云游，说要好好看看这个向往已久的世界。这是三天前的事情，您睡了三天。”


    “什么……”


    她没能消灭四魂转世吗？


    急着想要起身，一阵眩晕涌上，又跌坐回榻榻米。


    “都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和四魂转世同归于尽吗？奈落呢……”


    “抱歉，桔梗大人，我不知道关于奈落的事情。戈薇大人并没有告诉我。”


    很奇怪，桔梗感到茫然，就像是断片一样不真切。还有，小夜的话里为什么只有戈薇。犬夜叉呢？


    “小夜，犬夜叉……”


    “犬夜叉他……”小夜欲言又止。


    “怎么了？”一颗心不由提起来。


    “犬夜叉这几天一直在神社附近等您苏醒，他现在就在外面，只是……”小夜叹了口气，“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走出神社大门，拖着这副像是要散架的无力身躯，桔梗看到了靠在鸟居前的红衣少年。小夜正搀扶着她。


    嗅到桔梗的气息，犬夜叉精神大振，回过头来，面露喜色，几个跨步奔跑到桔梗面前，兴冲冲喊道：“太好了，桔梗你醒过来了！我还以为是我们去蓬莱岛你被他们偷袭，回来便出事了！桔梗你没事吧？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蓬莱岛？


    被他们偷袭？


    桔梗万万没想到会从犬夜叉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看一眼小夜，小夜讳莫如深：“如您所见，桔梗大人，犬夜叉的记忆回到七十五年前了。”


    对上少年殷切而明亮的眼神，那一瞬，巨大的荒诞感让巫女失去言语。


    华灯初上。


    神社里灯火长明，桔梗坐在神社后的木廊上。漫天星光洒在她身上，她静静坐着，眼中是远山似的迷离思绪。


    蓬莱岛……


    七十五年前，她和犬夜叉曾一起划船去蓬莱岛。旅途中她遭到袭击，受了伤。直到五十年后才知道，原来是蓬莱岛上的四斗神偷走她的血液，做出一具她的肉身空壳来驱使。


    犬夜叉的记忆，回到那个时候了吗？


    “桔梗大人。”下了课的小夜脱下千早，穿着轻便的与桔梗相似的红白巫女服，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您还好吗？”


    “谢谢你，小夜，我没什么。”


    小夜沉默了一会儿，唏嘘道：“戈薇大人说，须弥世界瓦解后你们便处在这个村子外的湖边，就是桔梗大人您上次回到现世的地方，想来这里是与须弥世界之间的连接点。我赶过去的时候，戈薇大人已经允许四魂转世离开，犬夜叉有些呆滞，您处在昏迷中，当时我们都没有发现犬夜叉的异常。等将您送来我的神社，我为您检查过身体情况，犬夜叉就忽然认定您是在蓬莱岛的旅行中受得伤。戈薇大人无法接受犬夜叉的变化，逗留一天后，返回枫之村去，说是要带女儿过来。这三天犬夜叉就一直在神社附近守着您，他很关心您。说实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但您的身体完好，这件事我真的很高兴。听戈薇大人的意思，四魂转世也确实没有作恶的可能性。不管怎么样您也算苦尽甘来，以后真的可以安然生活了。”


    安然……生活吗？


    不行啊，现在这种局面。


    因为她的缘故，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变得分崩离析，她如何能够安然呢？


    犬夜叉的记忆回到七十五年前，不做他想，这一定和四魂转世有关。偏偏戈薇没及时发现，让四魂转世走了……应该将之找到，搞清楚都发生什么。还有，奈落……


    她记得在与四魂转世即将同归于尽前，奈落好像说了什么，之后她就不省人事直到现在。


    奈落那时说了什么呢？那时太嘈杂，她听不清晰……


    ！！


    心下猛然一寒。


    等等，她究竟是没听清没记住，还是也和犬夜叉一样，失去了那段记忆？


    如果是这样的话……四魂转世为什么要这么做？奈落又说了什么？还有，他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是被她下咒的事伤了心，一个人走掉了吗？


    不对，不对。


    她必须要找到四魂转世弄清楚。


    桔梗叹出口气：“犬夜叉，在房顶上待那么久做什么，下来吧。”


    红衣的身影跃到廊上，来到桔梗面前。他很是委屈，很是不解，很是着急：“桔梗，你怎么了，为什么一觉醒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是不是我哪里做错，惹你生气了？还是蓬莱岛那帮妖怪真的伤到你什么？他们果然还是对你做了什么吧！”


    多么赤诚的双瞳，那里面只倒映她一人的身影。曾几何时她为这样的“唯一”而欢喜过，也为后来那里面有了别人的影子而落寞。


    纵然一切物是人非，但当彼时彼刻那个稚嫩的恋人而今像是被抛弃的小狗般小心翼翼追逐着她，她还是没有办法不软下心来。


    “犬夜叉，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犬夜叉不安地坐好，有些不明所以。


    “犬夜叉，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我想你大概无法接受，但请你相信我，这些都是真相。”


    娓娓道来，将这七十五年的生死沉浮、爱恨纠缠。


    少年的金瞳竖起，震惊得像是一只应激的猫：“不可能！桔梗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是说我被篡改了记忆？已经过去七十五年？我们反目成仇，我害死你，后来和你转世投胎的另一个女人成亲生子？这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犬夜叉，”桔梗想了想，“不然的话，你去四处问问，便知道我已经死去七十五年。再不然的话，我同你一起回枫之村，你亲眼见见那里的村民还有枫，就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我不信！桔梗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接受莫名其妙多出的妻子和女儿？除了你，我根本没有其他要好的人类朋友啊，更别说还是我的家人！”


    桔梗语重心长：“犬夜叉，你听我说，无论如何，现实就是如此。既然她们是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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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她们便有一份沉重的责任，不能弃之不顾。”


    “可是——”


    犬夜叉真的无法接受桔梗的话，他想不通，自己好不容易结束不容于世的漂泊生活，在桔梗这里找到栖身之所，为什么一转眼桔梗却告诉他这样天方夜谭的事？谁能接受好端端的，忽然冒出未曾谋面的妻子和女儿？


    他蓦然想，难道是桔梗厌倦了他，不要他了？对啊，刚刚桔梗的讲述里，那个叫奈落的讨厌的混蛋，和桔梗单独在一起经历许多。所以、所以……


    “桔梗，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奈落？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是不是有别的同伴了？就是那个叫奈落的。所以你想把我赶走？”


    少年可怜的像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犬。


    “犬夜叉，我不是……”


    “爹！”一声尖利的喊声打断桔梗的话。


    从廊上起身，桔梗和小夜就看着一个穿着红衣、用红色蝴蝶结绑着马尾辫的少女，持刀从远处跃来。


    看清少女的脸，桔梗有些恍惚。这就是诸叶吗？那张稚嫩的脸上重合着犬夜叉和戈薇两个人的样子。这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骨肉结晶。


    心中早已没有波澜，却仍留着一抹物是人非的怅惘。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因为诸叶，是冲着她来的。


    “都是因为你，我爹忘记我和我娘了！你和我爹之间的事情我也听过，你不是已经往生极乐了吗？为什么又回来打扰我们一家的生活？！”


    桔梗尚未开口，小夜便皱起眉头：“诸叶小姐，你误会了。桔梗大人才刚苏醒，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要插嘴，这是我们一家人和她之间的事情！”


    “诸叶！”后面戈薇气喘吁吁跑近，“诸叶，不关桔梗的事，你不要无礼！”


    犬夜叉又如何看不出，诸叶的长相分明是他和戈薇的结合。就算戈薇已经初显苍老，脸上多出不少皱纹，到底还是相似的。这无疑印证了桔梗说与他的话，他更加感到难以接受：“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还有你，”他指着戈薇，“你怎么和桔梗长得这么像？难道你是扮成桔梗的模样敲诈我？可你比桔梗丑太多了，还这么老！”


    许是混乱着急之下口不择言，这番话令桔梗当即变了脸色：“犬夜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戈薇更是整张脸上血色尽褪，眼角的皱纹颤抖得厉害。诸叶直接气炸了，拔出刀就砍向桔梗。


    对方是犬夜叉的女儿，桔梗不能还击，只能躲闪。当诸叶一刀砍完，桔梗的袖口被刀风划出一道口子，可小夜却……


    桔梗大惊：“小夜！”


    小夜本能地替桔梗一挡，腰部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瞬间见红。


    随着小夜倒下去，诸叶才冷静下来。戈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桔梗没空顾及他们，赶紧为小夜处理伤势。犬夜叉气得想教训诸叶，桔梗还要分出心力喝止他。


    一阵兵荒马乱，小夜被转移到榻榻米上，总算处理好了，没有生命危险。桔梗这方腾出精力，说：“诸叶，你带你父亲先出去，我和你母亲有话说。”


    “你命令我？”诸叶不服气。


    “诸叶，你先和犬夜叉出去吧，我、我也想和桔梗说些事情。”戈薇劝道。


    诸叶不爽地鼓一鼓腮帮，拽上犬夜叉的袖子，将自己父亲拖出去。小夜睡着了，桔梗为她掖好被子，将她交给神社的学徒女孩们照顾，随即同戈薇一起走出后门，回到之前的廊下。


    两个人相继坐下，桔梗无奈地轻语：“对不起，戈薇，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可以告诉我究竟都发生什么吗？四魂之玉的转世为什么没有消亡，你为什么放走她？还有奈落，他去哪里了？”


    桔梗捂住心口，那里面闷闷的，“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