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惊尘起，云散不止。


    大营里火把林立，黑影重重，耶律冶就坐在营帐外，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粮草被毁，剩下的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南下，这是他筹谋多时的事项。


    忧色困扰着眉眼的舒展，他抬头瞧了眼天色——今年的冷风来得格外早。


    提早入冬的话，冬季将会漫长而难捱。


    思及此，他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拐杖，那根木刺，磨出许多细密的血珠。


    “报——！”


    “说。”耶律冶没有抬头，扑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在营地大门处抓住一队可疑人马，乔装打扮成我们的将士，我们的人去拦，扣下三个，其余的没抓到。”


    “带上来。”耶律冶眼睛微眯。


    不多时，六个黑脸北狄士兵，扭送着三个穿着北狄士兵服装，除去头盔的汉人。


    “抬起头来。”阿厉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火把，走上前去。


    黑脸糙汉抓住他们发髻用力地往后扯，三人被迫仰起脸来，露出汉人特色面庞。


    力道之大，让刘励感到阵阵麻刺，甚至有瞬间错觉，头皮就要被扯离开天灵盖。他高扬着头，眉毛随着头皮的拉扯，高高飞起，表达着他的愤怒与不屑。


    “是你？”阿厉认出来了，这人是那日在李昭微身边黑衣侍卫。


    “呸！”刘励啐了一口，冷硬道：“要杀要剐赶紧地，什么你你你。”


    阿厉皱眉后撤退一步，转身瞧向耶律冶，“是她身边的人。”


    瞬间，耶律冶的眼睛几乎要淬出冰渣子。


    他起身走过去，低头睥睨着刘励，问道，“你们是早就计划好要烧粮仓的是吗？”


    刘励眉毛被扯飞，没法皱眉表达疑虑，听着模棱两可的问话，想起往日伴在身边阳光开朗的副手就是死在北狄人手下，他恨意更胜。


    刘励放声大笑，“自然是要让你们弹尽粮绝，若是能教你们饿殍遍野那就更好了！”


    原来如此，她心甘情愿留在此处，不过是为了探查营地情形，只怕为阿奈解毒也是早就策划好的一环。就连对阿厉的发难也早有预测，留了后手——他们才从雪山回来不过几个时辰，她就给阿奈下了第二次毒。


    他应当知晓，她如此乖戾聪慧，怎么会是诚心相交，寻找李丰禄这等借口只怕也是随手拈来，如今目的达到，立即远走高飞，让手下断后毁他粮草，烧他营地。


    耶律冶脸侧肌肤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酸嘛，随即有些抽动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按住受伤的腿，若不是她，他早就葬身虎口。


    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救我。


    耶律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淡金色的眼睛里已经收敛了汹涌的神色，他轻起薄唇，“全部凌迟处死。”


    话音刚落，三名黑脸汉子正要将刘励他们扯起用刀割下他们每一寸肉，剔骨解恨之时，“唰”地从天而降，掷来一柄银枪。


    千钧一发之刻，耶律冶一个后撤步，正巧不巧，银枪正扎在他刚刚站定的地方，余震不停，枪头红缨亦是抖动不止。


    与此同时从侧面飞来灵巧长鞭，蛮劲一溜抽过三个押解俘虏黑脸汉子的手，瞬间只听骨头断裂之声接连响起，三人同时松手后退跌坐在地上，手腕以奇怪的姿势垂落着。


    刘励及其属下，在脱离桎梏的瞬间，同时接连后翻，撤出三丈远。


    耶律冶狠戾地抬头瞧去，只见正前方的帐篷上，立着一穿着北狄士兵衣服之人，腰间佩剑，长身玉立，气质卓绝。


    “是你。”


    “是我，城头一别，许久不见，耶律将军。”卫景珩站在帐篷顶上，居高临下，负手而立，言辞亲切，宛若在自家院落接待客人。


    耶律冶松开拐杖，微不可擦地挺直了背膀，冷笑道：“想必你就是有着玉面罗刹之称的镇北军卫少将军了。”


    “没想到耶律将军竟然认识在下，在下深感荣幸啊。”卫景珩朗声而笑，全然不似在敌营。


    见敌军大将这等风度，耶律冶心中不由得称赞，“你倒是临危不惧，既然如此荣幸，那就烦请卫少将军留下做客了！”


    耶律冶话音刚落，他身后一列弓箭手，瞬间越众而出，下跪抽箭拉弓，满弦之声接连响起，一气呵成。


    “你若束手就擒，我或许可以留你一命。”耶律冶眯起眼睛，看向这个火烧他大营之人。


    他记得他，那日在城头，此人勇猛无双，与李昭微配合天衣无缝。


    卫景珩立在高处，在言谈间已经扫视了一遍营地构造，只见营地大门边侧，还留有小门陆续有水车进出，用于浇灭营地深处还未熄灭的余烬。


    所在之处正下方则立着脱离控制的三个属下，右侧暗处隐着何从。


    他在弓箭手动身之时，只消一眼，便数清有十五人，还有数不清随时待命的持刀士兵。


    卫景珩远没有他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他负在身后的手暗自摸上后腰的荷包——里面还有十颗当日突围嘉潼关时，李昭微分给他的雷火弹。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上却还是轻佻地说道：“耶律将军这就没意思了，既然难得相见，不该你我切磋一番，探讨武学么？”


    “这就不必了。”耶律冶抬高声音喊道，“那日在城头已经和卫少将军讨教过了，将军的手段高明，教冶望尘莫及。”


    他大爷的，卫景珩心里啐了一口，这种场合还不忘嘲讽他和李昭微当时下手黑，这北狄男人果真中看不中用，心眼比那小绣娘的针眼还小！


    耶律冶话港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边烧得漆黑的粮草，对卫景珩的憎恶达到极点，更加不耐与他拉扯，不等他回答，便冷冷吐出，“放箭！”二字。


    就在耶律冶放箭之际，卫景珩抽出佩剑，飞身而下，于空中迎向箭雨。


    长剑斜挑横档，身法飘然，躲开了大部分飞箭，何从于暗中奔跑而出，中途借力一草垛子，连踩几个士兵肩膀，飞身而上，手中长鞭挥舞卷落一捆箭矢。


    刘励和两名手下也同时冲进队伍，劈手夺刀，连砍六名将士。


    一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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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电光火石之间，卫景珩已经从帐篷顶落到草地上，耶律冶大手一挥，将士立刻变换队形，即将包围而上。


    卫景珩落地还没站稳，见此局面，双眼一眯，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然往前甩开，指间正夹着三枚雷火弹。


    李昭微财大气粗，雷火弹用料充足，小小三颗雷火弹，竟然炸开半支队伍，还浓烟熏天。


    这威力让卫景珩这等淫/浸战场的兵油子都不禁瞠目结舌，他脚下一滑，瑟缩了下肩头，暗自庆幸刚刚甩立够猛，不然只丢在身前，只怕自个也得炸着。


    趁着浓烟，卫景珩食指微屈，放在口间，接连吹响几个短哨。


    刘励立即意会，转身放开腿跑到何从身边，一把抓住她手臂，低声道，“跟我走。”


    何从素来敏捷机灵，立刻拂开刘励的手，转身跟着他往外跑。


    卫景珩丢完雷火弹，也从迷烟中捂住口鼻跑出来。


    刚刚烟才散开，卫景珩就意识到不对劲，这李昭微当真是黑心肝，人都炸死了还往里面添迷烟。


    思及此，卫景珩纵然身处险境，也不由得嘴角微翘。


    她，总是出乎他意料。


    加上后来的卫景珩，一行五人皆发了狠往营地门口跑。


    除去耶律冶和阿厉眼明身快，在卫景珩甩出不明之物时，同时飞身后退，其余正打算瓮中捉鳖之人均被炸伤，连带肢体都飞出许多，加上草地间许多碎石子，没被炸伤的，都被石子击中，轻伤之人还想爬起来抓敌人，却被后招迷烟放软双腿，爬都爬不起来。


    “闭住口鼻！”耶律冶见状，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屏住呼吸，立刻下令，只可惜晚了一步，不过瞬息，顺着风势，已迷倒一大片。


    耶律冶双眼通红，恨意不断在他胸口翻滚，不愧是她，连这等武器都要下毒。


    “李、昭、微。”


    只听“啪”地一声，一支粗糙的树枝拐杖，被砸在地上，耶律冶一字一顿，念出她的名字。


    你若再落我手里，绝不轻饶。


    李昭微这十颗陈年雷火弹，意外地为他们五人争取了逃生的机会。


    他们五人，发足狂奔，途中偶遇一些还在搜捕和救火的北狄蛮人。


    “这几个谁啊？”正在装水桶的大兵忍不住问了一嘴。


    “报信的吧。别管有的没的了，快点装，再晚点整个冬天都不用吃了！”队长忍不住敲了下他的头，这小子一天天干活总走神。


    营地里的士兵，见他们跑得飞快，身上又穿了北狄军服，身后也没有人追。还以为他们是着急传达什么命令，皆侧目两眼，便又挪开视线，继续忙自己的。


    这等乌龙，竟叫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冲到营地大门旁。


    大门紧闭，只余旁边开着小门，由士兵看守着，让人进出送水用。


    这时，他们的好运也用完了，身后陆续传来嘈杂声响，还有大批队伍奔跑的踩踏声，闷轰如雷。门口的兵头子也认出了刘励三人，适才就是他把他们三抓住的！


    当下抽出刀，大喊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