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7

作品:《女配住在修罗场[穿书]

    第41章 借刀杀人你竟然留他过夜了?


    “我今天在学校里就接触过两个陌生人,路遥和褚知白。”


    周星照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到底是哪一位呢,那张冒牌的黑卡里有10万,这对平民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顾念安轻咳一声,打断道:“浅浅格外青睐那个叫路遥的女孩子,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以路遥现在的生活水平,她应该不屑于搞这种肮脏的把戏。”


    他说完便抬眸看向钟觉浅,对面露惊讶的少女微微一笑,“听你说想让路遥来玻璃花园后,我不放心她的人品,就派人去查了查她。”


    “至于褚知白……”


    顾


    念安歪歪头,回想片刻,“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路遥身上,没关注他,并不了解他的情况。”


    “啧,可恶的小偷。”周星照本就看褚知白不顺眼,想也不想就把罪名扣到了他头上,“他胆子可真够大的,居然敢在本少爷头上动土。”


    周星照说着往钟觉浅身旁挪了挪,“浅浅,他毕竟是风纪部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他,退学就不用了,但他至少得滚出玻璃花园。”


    他觑了一眼少女没有表情的脸,换了撒娇的口吻继续道,“他还得滚出风纪部,这种人品败坏的人绝不能呆在你身边。”


    钟觉浅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


    诺顿的校园卡不绑定学生信息,它就像是压缩后的现金,谁把卡拿在手里谁就能花钱,所以一旦黑卡被盗窃、交换,失主难以追回,也很难确定是谁做的。


    她当初写文时这么设定,是想安排一段“黑卡失窃”的剧情,让路遥被同学冤枉偷窃,再由周星照帮忙摆平,以此增加女主对男主的好感度。


    不过她小时候写文并不设大纲,剧情如脱缰的野马自由驰骋,她写着写着,就把这个设定忘到了脑后,小说中并没有出现有关黑卡的剧情。


    可现在,这段剧情出现了,主角还换成了周星照和褚知白。


    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念安用自己的卡付了账,拿出手机敲敲打打了几秒,抬眸道:“阿照,话说得别这么早,说不定这件事与人家无关呢。”


    周星照不语,只拧紧了眉。


    他看不懂顾念安了。


    他以为,顾念安刚刚主动帮路遥摘除嫌疑,是打算和他一唱一和,把褚知白从少女身边赶走,没想到他居然会胳膊肘往外拐。


    明明顾念安也喜欢浅浅,明明他也是占有欲极强的性子,明明他连他这个多年好友都要暗戳戳地挤兑……


    “我之前加了褚知白的联系方式,刚刚约了他见面。”顾念安收回手机,抿了口茶,“这件事还是当面谈比较好,有什么误会也能立刻说开。”


    周星照闻言一愣,他盯着顾念安的脸,几秒后忽而笑了,俊秀的眉眼舒展,说不出的帅气,“没错,这种事确实该当面说。”


    周星照说着站起身,身下的座椅与地面刮擦,发出一声不大却尖锐的响动,“那走吧,你和他约在哪了?”


    顾念安选的见面地点,是离日料食堂不远的一处玫瑰花圃。


    花圃呈圆形,面积不算大,正中是一棵两人合抱、枝繁叶茂的古树,颜色各异的玫瑰在古树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外面是一层两米多高的灌木围墙,灌木之外又围了一圈铁栅栏。


    有这两层遮挡在,人若是在花圃之外,绝对无法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这两天,学校要将花圃里的玫瑰换成其他品种,把花坛里的植物薅得干干净净,花圃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三人来到玫瑰花圃时,里面正巧空无一人。


    钟觉浅走在最后,穿过花圃大门时,她停下脚步,在门上醒目的位置贴了几张象征她身份的蓝色纸条,示意他人勿进。


    她将门虚掩上,来到花圃中央,倚靠着古树的树干站定,人进入呆呆的木偶状态,思绪却在脑海中百转千回。


    周星照为什么会和褚知白拿错卡?


    两人相撞同时掉卡、不小心拿错这个可能被周星照亲口排除了;褚知白绝不可能当小偷;路遥没理由坑害自己的竹马;顾念安完全没有作案动机……


    钟觉浅抬眸,望着不远处周星照的背影。


    少年站在她几米开外的地方,正低头专注地瞧着脚边的一片草叶,那里停了一只翅膀很漂亮的小飞虫。


    周星照的人设恶劣霸道,同时也是天真的、带着些孩子气的,很多时候,他的一些行为都会显出几分纯粹可爱来。


    自导自演诬陷褚知白,以此把他赶出玻璃花园、赶出风纪部,这种事会是他做的吗?


    钟觉浅不认为罪魁祸首是周星照,可排除了其他不可能的答案,就只能是他。


    为什么?


    钟觉浅沉思许久,脑中忽而灵光一现。


    褚知白是路遥的青梅竹马,本就与她有多年积累的好感,他加入风纪部,以副部长的身份进入玻璃花园、获得了和她的办公室相连通的专属房间,更是能和她天天见面了。


    周星照给褚知白扣上小偷的罪名,不但能败坏他的形象,让路遥对他产生误解,还能直接减少他和路遥的会面。


    这是相当高明的打压情敌的手段。


    只是不太道德罢了。


    原来,周星照表面上对路遥毫无兴趣,甚至避之如蛇蝎,实际上却在意她在意得要命,为了清除情敌,他居然连诬陷这种阴损的招数都学会了……


    钟觉浅并不认同周星照的做法,但她意外地觉得,周星照的口是心非和不择手段,让男女主的CP诡异地变得更加好磕了。


    她要不要顺着周星照呢?


    于情,她想斩断褚知白和路遥之间的情丝,让男朋友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于理,她很难帮褚知白证明什么,除非她肯暴露他们之间的契约……


    就在钟觉浅陷入纠结的时候,远处的镂花铁门被推开,金属门轴转动摩擦的吱呀声随着微凉的风吹进她的耳中。


    她循声望去,只见褚知白走进花圃,穿过丛丛只剩土壤的花坛,来到周星照面前停步。


    顶着周星照略带鄙夷的目光,褚知白平静地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张黑卡递了过去,同时将另一只手摊开,全程一言未发,意思却很明显。


    周星照并未将黑卡从褚知白的指间抽出,只双手插着兜,懒洋洋地垂下眼眸。


    视线落在卡面角落熟悉的星星贴纸上,他用鼻腔轻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你。”


    周星照从外套口袋中抽出右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一张冒牌的黑卡,伸到褚知白摊开的掌心上方。


    随着他的指尖一上一下地晃动,那张卡的边角便在少年的掌心中轻敲,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这张卡还给你,那张卡算我赏你了。”


    周星照轻笑,将那张余额10万的卡放到褚知白手里,又退后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偷了我的东西,我都不在意,也懒得追究,只是有一点。”


    周星照瞥了一眼树下的少女,压低声音道,“离浅浅远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她身边。”


    褚知白闻言,平静的黑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自导自演,很有意思吗?”


    他翻手将周星照的黑卡丢在地上,唇角微微上扬,“尊贵的周大少爷,你不是从不把平民放在眼里吗,如今为了陷害我,居然连这种小偷小摸的下三滥把戏都学会了?”


    周星照眉头一皱,正要反唇相讥,瞧见褚知白眼底明晃晃的嘲讽,忽然顿住了。


    如果不是他做的


    周星照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偏过头去。


    只见顾念安正立在古树下、陪在钟觉浅身边,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他们,仿佛正在欣赏一场颇为有趣的戏。


    对上他质问的、愤怒的目光,顾念安既没有计谋被看破的慌张,也没有坑害好友的愧疚,他反而幅度极轻地耸了下肩,直视他的眸子,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少年长得俊秀漂亮,气质也清雅温和,往那一立,像个与世无争、飘然出尘的谪仙人似的,任谁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会把他与“阴险”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周星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很清楚,他现在说出真相的话,不但扳咬不了顾念安,还会放走褚知白这个威胁,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顾念安正是算准了他的想法,才不怕暴露,用那张笑盈盈的假脸恶心他。


    死绿茶,居然敢拿他当枪使!


    周星照仿佛活吞了苍蝇一般恶心。他张开双唇,无声地长呼了一口气,正要把心头这股火按下去,就听到了褚知白的问话。


    褚知白:“你很怕我?”


    周星照刚才后退的那半步,是无声的傲慢,也是明晃晃的嫌弃。


    此刻褚知白又逼近了周星照半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恢复如初,变成了最开始由他制定的尺度,是精彩的回击,更是令骄傲的少年难以忍受的挑衅。


    周星照怒道:“你说什么?”


    褚知白冷冷说:“你煞费苦心往我头上泼脏水,不就是担心我会夺走浅浅的注意,想找个理由把我从她身边赶走吗?”


    “全校都说浅浅单恋你,还单恋了好多年,如果真是如此,你应该安全感很足,不介意她身边出现其他异性才对吧?”


    看着周星照眼底的怒意越来越浓,褚知白发出一声嗤笑,“看你这副疯狗护食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情况正相反,你才是那个单恋”


    话音未落,褚知白就感觉喉头一紧,是周星照用力揪住了他的衣领,衬衫布料在少年青筋暴起的手下皱成一朵重瓣的白花。


    “谁允许你这么叫她的?”周星照恶狠狠地盯着褚知白,指节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整个人活像一头即将暴走的野兽。


    褚知白没有挥开周星照的手,而是顺着少年的力道踮起脚尖,让呼吸顺畅了些的同时,也让他在不远处观望的少女眼中显得弱势可怜。


    要不要回答他呢?


    褚知白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黑暗情绪。


    从他在茶桌上被少女拒绝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高尚了。


    他不想再替少女的名声着想,他渴望暴露和她的关系,成为她裙摆上永远洗不掉的脏痕,让自己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纠缠在一起


    可他也不想惹少女生气,更担忧自己会被她一怒之下抛弃。


    褚知白抿起唇,悄悄朝不远处的少女瞥了一眼。


    只见钟觉浅正紧皱着眉盯着他们,表情很担心,又显得有几分纠结。


    如果能让周星照对他出手的话,如果他能满脸伤痕、看起来惨兮兮的话,主人心那么软,应该就不舍得再对他说重话了吧?


    褚知白心念转动,突然,他的视线和钟觉浅的目光隔空相撞。


    褚知白下意识地感到心虚,垂下眼睫,想要避开她的注视,可钟觉浅却好似从他的反应中读出了什么信号,原本犹豫的神情瞬间变得坚定了。


    “阿照,松手。”钟觉浅朝两人走了过去,“这件事不可能是他做的,因为”


    钟觉浅原本是想袖手旁观的。


    如此,她既没有暴露她和褚知白的契约关系、信守了承诺,又能借着周星照的手把褚知白和路遥拆散,可谓两全其美。


    可她看到褚知白与周星照对峙,虽然听不清楚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他会被怎样误解、羞辱、贬低,心中顿时就有些不忍了。


    更何况,少年还那样看了她一眼。


    他投来的目光太平静了,完全不像要向她求助的样子。他似乎笃定了,在他和周星照之间,她会偏向后者,对她不抱有一丝希望。


    “因为?”周星照并未松开手,只把头转向钟觉浅,微微泛起血丝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钟觉浅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羞耻,但她还是提高了音量,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楚,“因为他是我的人,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


    “什么?”


    周星照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钟觉浅泛上薄红的脸,脑海中回荡着她的声音,连褚知白挥开了他的手、挣脱了他的钳制都感受不到了。


    这句话的含义太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周星照心头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茫然。


    他怀疑起了自己的言语理解水平,轻声问道,“浅浅,你说什么?”


    这怎么还带追问的?


    她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吧?


    钟觉浅有些疑惑,又想起自己上大学时,寝室里哪个姐妹宣布脱单,其他人都要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一通,恨不得把人家男朋友的祖宗十八代都扒清楚,也就释然了。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周星照是她的至交,突然知道她悄悄交了个男朋友,会觉得震惊、想要多了解一些也正常。


    钟觉浅顶着微微发热的脸庞,再次开口道:“我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我其实没想瞒着你和念安的,只是当初我对这段感情不太认真,以为很快就会结束,就没跟你们俩说。”


    “最近我想法变了,想认真与他谈恋爱,就打算介绍你们几个认识。”


    “在玻璃花园里的时候,我不知怎么没好意思开口,就想着下次有机会再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误会”


    钟觉浅从开口后就没朝褚知白那边看过,但她能感觉到,少年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不曾有过片刻的飘忽。


    她说这些话,也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周星照的好奇心,更是想通过当着两位好友的面给褚知白名分,让少年有一些安全感。


    主人很爱她的小狗。


    她很爱她的男朋友。


    钟觉浅撒谎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她越说下去,眼睫垂得就越低,一双眼只顾着看身前的地面,没注意到周围三个少年的反应。


    周星照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打磨圆润的指甲因为他恐怖的力道,竟生生扎进了掌心里。


    他不觉得手痛,只觉得胸口阵阵发疼。


    “你。”周星照咬紧牙关,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去控制说话的语气,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平稳一些,“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的?”


    钟觉浅想也不想便回道:“也没多久,那天我不懂事对路遥动手,他进来拦住了我,我才认识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道似笑似哭的气音从头顶传来。


    钟觉浅抬眸,只见周星照已经逼到了她身前,正垂头注视着她,碎发掩映之中,凌厉的眉毛之下,一双通红的眼睛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她觉出不对,“你怎”


    周星照却抬起手,手背横在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只露出带着几道月牙状血痕的手掌,“你对他一见钟情,是吗?”


    钟觉浅本能地觉得,她不能再和周星照继续谈这个话题了,可同时,褚知白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表态。


    想起不久前褚知白的眼泪,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


    周星照闻言咧开了嘴角。


    手掌挡住了他的双眼,他的表情便只由下半张脸构成,他应该是在笑,周身的气息却阴沉得可怕。


    周星照:“哈,难怪从那天中午起你就对我特别冷淡,难怪你非要撮合我和路遥,原来你找到了新的喜欢的人,迫不及待想甩掉我,把我推给别人”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觉浅刚要说话,就被走到身后的顾念安拉住了衣角。


    少年的脚步声在她背后消失的同时,泉水般清澈温柔的嗓音也轻轻响起。


    “浅浅。”顾念安像是单纯地向她确认,“所以,昨夜我离开时看到的那一辆去往你家的车,车上坐着的人是他,对吗?”


    这个问题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星照理智的弦悉数崩断,他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抓住钟觉浅的手腕,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质问她,“你竟然留他过夜了?”


    嗓音颤抖破碎,几近哽咽。


    周星照明白,


    他不必等少女的答案了。


    先前的许多谜团,他自己也能弄清楚了。


    比如,为什么少女主动将腿搭在他的膝头上,向他发出了暧昧的信号,他给出回应后,她却显得那么抗拒和慌张。


    比如,为什么少女和褚知白去办公室,回来后,她的嘴唇和舌头都明显地肿起,像是才刚经历过热烈长久的亲吻


    周星照垂眸,目光落在钟觉浅依旧艳丽的唇上,脑海空白了一瞬。


    下一秒,他突然回过身,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朝褚知白扑了过去,将毫无防备的少年按倒在地,“我杀了你!!!”


    第42章 有关“他”他以为自己是谁的替身?……


    褚知白被巨大的冲击力扑倒,后脑重重地磕上地面,他还未从短暂的眩晕中回过神来,迎面就挨了周星照饱含怒意的一拳。


    对方坚硬的掌骨头从他的脸颊上划过,仿佛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唇角,温热的血顿时流淌下来。


    脸上传来蜂蛰般的剧痛,血腥味涌进鼻腔,褚知白瞬间清醒,他冷冷地抿起唇,抬肘挡住了周星照落下的拳头,趁着他反应不及,一拳重击在了他的腹部上。


    情敌身份明了,他们两个本就满腔嫉妒和怒火,恨不得让对方立刻从世界上消失,此刻吃了痛见了血,更是像两头殊死搏斗的野兽,疯狂扭打纠缠起来。


    “知白!”


    钟觉浅尖叫一声,就要冲过去将两人分开,却被身后的顾念安强行握住肩膀扯进了怀中。


    “浅浅,不要过去。”


    顾念安双臂虚环在钟觉浅身前,将她抱在怀里,肌肉紧实的胸膛贴上她纤薄的背,像是冰冷的蛇在汲取人类的体温。


    他柔声道:“他们两个现在打红了眼,你贸然冲过去,很可能会受伤。”


    两人挨得过分近了,彼此身上的幽幽茶香与清甜桃子味交织融合,变成了一种极其令人沉醉的味道。


    顾念安垂下头,趁着少女满眼都是撕打着的二人、无暇理会他的小动作,鼻尖凑近她的发丝,贪恋地轻嗅着。


    短暂地沦陷沉迷。


    钟觉浅:“可是”


    钟觉浅知道周星照有多能打,在她的设定下,少年从小练武,击剑、箭术、综合格斗等样样精通,在这本小说中涉及到的所有角色里,他算是人形武器般的存在了。


    她真怕褚知白受伤。


    顾念安想要亲昵地将下巴搭在少女的肩头,却又克制地半路停住,只将唇凑近她的耳畔,“浅浅,别太担心你的那位男朋友了,他看着身手不差,不会有事的。”


    蛇温柔地吐着冰冷的信子。


    “如果你真的不想他受伤,就别叫他的名字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对他的偏爱和在意,会让阿照发疯的。”


    顾念安注视着正和情敌撕打不休的周星照,嘴上替他说着话,漂亮的眼睛里却毫无温度可言。


    钟觉浅还是想尽快把褚知白和周星照分开,她试着挣了挣,发现没办法从顾念安的桎梏中逃离,便偏过头道:“念安,你帮帮我好吗?”


    顾念安微怔。


    念安,帮帮我嘛。


    他对少女的第一次心动,便是从她撒娇般的求助开始的。


    这句话让他死水般的心间荡起了细腻的涟漪,也让他从此坠入了名为求而不得的无间地狱。


    顾念安眼中浮现出一抹轻嘲,他放开钟觉浅,朝地上扭打着的二人走去,找准时机半跪下来,一手隔开了周星照的手臂,一手挡住了褚知白打出的拳头。


    “别打了。”顾念安对褚知白道,“你难道还想让浅浅为你担心吗?”


    说完,他扭头看向周星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开口,“阿照,你还不明白吗,他正希望你狠狠揍他呢,他被你打得越惨,就越能得到浅浅的疼惜。”


    周星照死死盯着顾念安,不发一语。


    经过刚刚的打斗,他面对钟觉浅时的那一双泪眼早已消失了,锐利的视线仿佛刻刀从顾念安的脸上划过,如有实质地带起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周星照沉默片刻,一边抬手擦掉脸上的血痕,一边从地上站起来。


    相比于周星照,褚知白伤得要重一点,但也并无大碍。


    顾念安伸手扶住褚知白,帮助少年起身站稳,对钟觉浅温声道:“浅浅,你和阿照应该还有些话要说,我先送他去医务室吧。”


    钟觉浅觉得她确实应该和周星照谈谈,便叹了口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走到褚知白面前,目光落在少年脸颊的伤痕上,抿了抿唇,拿出手帕轻轻按住了他唇角的血迹,“我等下派车过来接你,你去医务室处理过伤口,就回家等我好吗?”


    褚知白乖乖点头,接过手帕,隔着一层丝质的料子,他的大掌短暂地握住她的手又放开,“好。”


    顾念安旁观着两人的亲昵互动,眼底冰冷寂寥,好似堆满了化不开的冰雪。


    可当钟觉浅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又立刻换上了温柔和煦的样子,连嗓音也仿佛浸染了夏风的暖,“浅浅,有我在呢,不必担心,那我们就先走了。”


    诺顿的学子个个金尊玉贵,学校对医疗问题自然非常重视,校园内除了有钟氏的医院,每栋建筑内也都设立了医务室,方便就医。


    顾念安与褚知白走出玫瑰花圃,来到最近的一间医务室。


    医务室里没什么人,一个值班的医生正坐在电脑前摸鱼,见到来人便立刻起身,语气恭敬地向顾念安问好,“顾少。”


    顾念安颔首道:“麻烦你看看他的伤,找些药品出来,剩下的我们自己弄就好。”


    医生心领神会,她让褚知白到病床边坐下,瞧了瞧少年脸上的伤痕,从药柜里拿出药品和工具,用托盘盛着放到床边的小桌上,便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重新归于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持续走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褚知白拧开药水瓶,用镊子夹住棉球蘸取药液,对着桌上的镜子往伤口涂药。


    透明药水接触到裸露的血肉,顿时激起一层细密的泡沫。


    他皱了皱眉,继续上药,忽然,一阵清润柔和的少年音在身侧响起,“抱歉,肯定很痛吧?”


    褚知白顿住,转头朝边上瞧去,只见顾念安也坐在病床边,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不过分亲近,却也不算疏远,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顾念安侧过身注视着他,表情带着歉意,“我代阿照向你道歉。”


    少年生得清秀貌美,气质也矜贵,往那一坐,优雅得像是从油画里走出的人物。


    褚知白讨厌周星照,对顾念安却没什么恶感,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平静道:“这件事与你无关,要道歉也该是他向我道歉。”


    “阿照他”


    顾念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是在为好友感到怅然,“阿照从小和浅浅一起长大,被她偏爱多年,在他的认知中,他和她这辈子都会绑定在一起。”


    “之前阿照只把浅浅当朋友时,对她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就强得可怕,现在他对她生出了那份心思,就更不能容忍旁人靠近她了。”


    “他以为再过不久,他和浅浅就能正式交往,从青梅竹马变成情侣,结果,你突然以浅浅男朋友的身份出现了。”


    “这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会崩溃也”


    褚知白:“呵。”


    褚知白掀起眼皮看向顾念安,唇角笑意冰冷,“周大少爷从前不是见过我的那位正主,他看到我这张脸时,不就该什么都明白了吗,他有


    什么可崩溃的?”


    正主?


    他以为自己是谁的替身?


    顾念安心中疑惑顿生,短暂的思索后,他垂下长睫,不着痕迹地将眼底的情绪掩藏起来,幽幽叹了口气。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褚知白没察觉出不对,他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那份执念,向顾念安打听。


    “我的正主在去世后也能被浅浅放在心上,让她连我这个替身都能爱屋及乌,应该是她的初恋吧,可以跟我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顾念安一时没有回答。


    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一尊精美绝伦的玉像,不食半点人间烟火,只有搁在膝头的手,指尖微微颤动,暴露了主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顾念安从未如此强烈地嫉妒过某个人。


    他在认清自己对浅浅的心意后,曾经难以自控地嫉妒过周星照,嫉妒他自幼时起便能被她喜爱偏宠,嫉妒他永远占据着她心中的第一位。


    他知道自己无法光明正大地取代周星照,便只能处心积虑,一点一点朝少女的心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可令他如临大敌的周星照,在浅浅那里总是压他一头、让他感到挫败绝望的周星照,在这个名叫褚知白的少年面前,竟是输得彻彻底底,狼狈至极。


    褚知白才认识浅浅数日,仅数日,不抵他们与少女相伴的漫长岁月的零头。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多年情谊,都败给了轻飘飘的一句“一见钟情”。


    只是因为这张脸。


    浅浅到底有多爱褚知白的脸,才会抛弃喜欢了好多年的周星照,移情别恋,还编出了个所谓的“正主”哄骗他,向他解释她对他突然迸发出的强烈喜欢?


    顾念安抬眸注视着褚知白的面庞,用视线描摹他的五官,脑海中,少年的画像与自己的面容重叠,两人之间的相貌差异暴露无遗。


    他的心脏似乎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深处压抑许久的黑暗汩汩淌出。


    在褚知白对他的视线感到不适之前,顾念安收回目光,微微垂头,露出个有些怀念的浅笑,“确实很像”


    说着,他又压下唇角,表情变得冷淡几分。


    这副模样对他来说实属罕见,却恰恰是一个看到故人替身的人应该有的态度。


    “不过,也只是皮囊上的相像而已。”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浅浅,自愿作为替身留在她身边的,所以,我给你个建议,如果你想在她身边待得久一点,就不要向任何人打听‘他’的事情。”


    顾念安瞥了褚知白一眼,态度依旧是礼貌客气的,眼底却不经意流露出克制的轻视与怜悯。


    褚知白被他的目光狠狠刺到,脸上火辣辣地发热。


    顾念安劝告的话语、高高在上又略带怜悯的态度,不啻于直接对他说,别再自取其辱了,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那种强烈的羞耻感,仿佛一股血气猛地涌到喉头,又不得不生生咽下去,噎得他眼角发烫。


    “不会再问了。”褚知白沉默许久,才平静回道,“真想知道的话,我下次会直接去问浅浅本人。”


    顾念安清楚,褚知白不可能再问了。


    他既已把这根刺深深扎进了对方心里,面对少年此刻的色厉内荏,便只道:“那就随你的心意了。”


    说完,顾念安不再留意褚知白的反应,起身离开了医务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推开了两扇玻璃窗。


    略带热意的夏风顺着窗口涌进来,吹过他的衣角,落日余晖点点落在他的发上,像是用细细的画笔勾出了一层金边。


    顾念安面无表情地遥望着远处的花圃。


    因为距离遥远加上角度问题,他其实只能瞧见古树浓密苍翠的树冠,但即便看不见,他也知道此刻树下正在上演一场好戏。


    对周星照而言,这场戏刻骨铭心。


    第43章 我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目送两个少年离开玫瑰花圃,钟觉浅回过身看向周星照,神色复杂。


    她看上去温柔,实际上却霸道护短,男朋友被外人打,她当然气得不行,换作平时,怎么着也要想法子报复回来。


    可周星照是她名义上的竹马,她也和少年亲密相处了数日,有感情在,更何况他自己也受了伤,看上去惨兮兮的


    钟觉浅便只叹了口气,走近周星照,有些无奈地道:“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说说吧,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动手?”


    周星照垂眸看向钟觉浅伸来的手,只见她雪白的掌心上托着一包纸巾,是让他用来擦掉脸上的血痕的。


    少女本该给他一条手帕,上好的丝质料子,边角处绣着漂亮的花纹,因为被她带在身上,浸染着她独有的清甜桃子香。


    可她的手帕已经给了褚知白,所以轮到他时,就只剩下这包纸巾了。


    周星照只觉喉头腥甜,他舔了下嘴唇,声音充满了阴鸷感,“我打他怎么了,他就是该死,也不照照镜子,路边野狗都不如的东西,居然敢站到你身边”


    “住口!”


    钟觉浅这下是真的恼了,她把纸巾收了回去,语气中也带着一股火,“我说过了,我对褚知白是认真的,他是我的男朋友,你用这么难听的话侮辱他,是在恶心我吗?”


    “认真?”周星照低低地笑了,“你对他能有多认真,无非就是给他个男朋友的名号而已,难不成你想和他结婚?”


    钟觉浅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我的伴侣只会是他。”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头顶覆上了一层阴影,是周星照忽然逼到了她面前。


    钟觉浅抬眸,对上周星照泛红的眼睛,他正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似乎要将她的灵魂穿出个洞来。


    她看着两颗晶莹的水珠在少年的眼角处晃动,挂在他漆黑纤长的睫尾处,仿佛随时要掉落的样子,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钟觉浅无意识地后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古树的树干,她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按在了树皮上,指尖揪紧。


    粗粝的树皮摩擦着她的指腹和掌心,那触感仿佛强劲的电流贯穿了她的身体,她身子轻颤了颤,脑子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她居然在慌张?


    她有什么可慌张的!


    想到这里,钟觉浅皱了皱眉,伸手撑在周星照的胸膛上,阻止了他的靠近,“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有事说事,别离我那么近。”


    周星照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激动,“你是被那个叫褚知白的家伙下蛊了吗?你才认识他多久,竟然这么重视他?”


    少年说到这里顿住了,片刻的犹豫后,他不管不顾地道:“如果我就是容不下他呢?如果你身边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呢?你要怎么选?”


    钟觉浅愣住了。


    一个荒诞的猜测浮上心头。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周星照的反常,也有过不止一次这样的猜测,但这猜测太荒谬,它推翻了她笔下的感情线、否定了她一直以来为了打助攻所做的努力,是以她一直拒绝往这个方向思考。


    然而,周星照刚刚的话,将他热烈赤诚的情感暴露无遗,她没办法再视而不见了。


    钟觉浅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开口问了,“阿照,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吧,一定是她想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他没有理由喜欢她啊?


    周星照:“……”


    周星照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少女听见他告白后的反应。


    也许她会害羞,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就是不肯与他对视;也许她会淡笑着拥抱他,给他一个美好的、蜻蜓点水般的定情吻;也许她会傲娇地拒绝,让他再认真追她一段时间……


    总不该像现在,她面无表情地问他,眉微微皱起,声音也提着,仿佛他的回答、他的心意,是一件她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麻烦事。


    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啊?


    周星照紧闭双唇,咬着牙,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他不想开口,仿佛只要不说出来,他的心意就不会被拒绝,他的骄傲也不会被击碎。


    但他的心脏不甘地在胸腔里冲撞,渴望得到少女的回答——


    你也喜欢我,对吗?


    你会选择我,对吗?


    “是,我喜欢你。”周星照深深望进钟觉浅的眼睛里,一字一顿,“你喜欢我吗?”


    他倔强地索求着少女的回应,好似一个明知屋内无人、却依然持续敲门的访客。


    访客面前的门永远都不会打开,周星照也永远无法听到钟觉浅对他说出“喜欢”二字了。


    少女的垂眸不语便是答复。


    “你居然真的喜欢上褚知白了?”周星照眨了下眼,眼角那颗晃晃悠悠的泪终是掉了下来,“所以,非要二选一的话,你的选择是他,对吗?”


    他红着眼眶,声音发抖,明明是一句质问的话,却因为他眼中流露的恐惧生出了几分祈求的味道。


    他在求她说不。


    钟觉浅清楚周星照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她虽然觉得他对她的情感来得莫名其妙,看到他这副模样却也不好受,别过头道:“没错。”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少年攥得更紧了,任她怎么用力都抽不回来。


    “凭什么?”周星照抬手擦干了眼泪,胸膛却起伏得更加剧烈,显然情绪激动到了极点。比起难过,他现在更多的是不甘。“那家伙到底哪里比我好?”


    钟觉浅现在脑子非常乱,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便只抿紧了唇。


    没成想,她的沉默如一点滚烫的星火,落在了周星照这座本就不算平静的火山上,瞬间将熔岩引爆。


    “钟觉浅!”周星照第一次直呼了她的全名,他伸手撑在她的耳侧,垂下头逼近她,语气近乎咬牙切齿。


    “我们认识了差不多快二十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珍重爱护的青梅,是我喜欢的女孩,对我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你知不知道!”


    “我承认,当初是我混蛋,没给你女朋友的名分,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你现在不喜欢我,我认,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也认,至于我怎么把你追回来,那是我该努力的事”


    “可你不该把那个叫褚知白的家伙排到我前面!”


    “哪怕你说你喜欢念安、觉得他比我重要,我都不会这么愤怒,毕竟念安认识你的时间不比我少,可褚知白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才在你身边待了几天,就能在你心里与我平起平坐了?”


    周星照的力气太大了,他激动之下一个不注意,覆在树干上的修长手指就陷进了树皮里。


    树皮碎裂开的细微声响传进钟觉浅的耳中,激起了她一阵颤栗。


    “哈,不对,不是平起平坐。”周星照自嘲地咧开嘴角,“他可比我重要多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你怎么能选择一个认识仅仅几天的人,不要我?”


    周星照唇角笑意更浓,声音里却夹了些哭腔,“你让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让我对你的喜欢,你让周星照这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太像了。


    钟觉浅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看着周星照近乎崩溃的模样,恍惚地想,此时此刻的少年,与原剧情中女配黑化的时候实在太像了。


    喜欢上自己的青梅竹马,却发现对方心有所属,觉得自己与心上人有多年情谊、地位无可替代,是以一开始并没有把对手放在心上,最后发现自己居然败给了不起眼的平民……


    仿佛原本的小说剧情,在男主和女配之间发生了性转,周星照把女配当初经历的情节都体会了一遍,也走完了女配从轻蔑到不可置信再到崩溃发疯的心路历程。


    女配为感情所吃的苦,他分毫不差地受了一遍。


    原本的女配高贵优雅,温柔善良,是女神般的人物,可在经历了这样“屈辱的失败”后,她受不住刺激,变成了霸凌女主的恶毒女配。


    那周星照呢,他那么骄傲,在这样的打击下会变得如何?


    钟觉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刻她和周星照的距离太近了,他们的姿势也有点危险,好像两人之间马上要发生什么似的。


    她的心咯噔一下,正要说点什么安抚的话,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腕就产生了惊悚的触觉。


    周星照拿起她的两只手腕并到一处,单手擒住举高放到她的头顶,头垂了下来,英气俊美的五官逐渐朝她逼近,越过了安全距离,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钟觉浅:“你!”


    少年身上那股并不陌生的气息朝她漫了过来,热烈,好闻,刺激感官,侵略性和存在感都极强,像汹涌着的、她无法视而不见的海浪。


    钟觉浅放弃了嘴遁,只拼命挣扎,结果不但没能将手腕抽出,还被察觉到她的抗拒的少年不满地按住了肩膀。


    她的力气完全无法与周星照抗衡,肩膀被按住的一瞬间,她就相当于是被钉死在了原地。


    少年那双犹挂着泪珠的眼睛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皮肤,炙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面庞。


    钟觉浅的脸却并未因为这份热意泛起暧昧羞涩的红潮,反而“唰”地一下子白了个彻底。


    眼看着周星照的唇就要落下,她条件反射地屈膝抬腿,膝盖挤进他的两腿之间,想要狠狠踢过去,却又不忍地止住了动作,只在最后关头将脸偏了过去。


    她的侧脸因此暴露在了少年眼前,秀丽的黑色长发垂落在颊边,将脖颈线条修饰得更加好看,整个人仿佛一只引颈受戮的白天鹅。


    周星照顿住,这一刻他几乎恨透了钟觉浅的无情与温柔,既断绝了他的念想,又让他无法彻底狠下心粗暴地对待她。


    他垂下眼眸注视着少女的侧脸,终是没能顺从心意去吻她,只将薄唇轻轻印在了她的下颌线上。


    周星照的神色中非但没有与心上人亲近的欢愉,反而愈发痛苦了,像是在忍受某种非人的折磨。


    他钳制住少女手腕的那只手,也仿佛因为承受不住这份剧痛而脱了力,沿着她光洁的腕骨滑落下来。


    感觉到脸颊被亲吻的瞬间,钟觉浅就为自己刚刚的心软后悔了,这个吻几乎算是她“默许”的,强烈的羞耻和对爱人的愧疚淹没了她。


    双手重获自由,她一手撑在周星照的胸膛上,使出全身力气逼得他后退了半步,一手高高扬起,伴随着凌厉的掌风扇在了他脸上。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气中炸开,钟觉浅睁大眼睛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怒意,“周星照你疯了!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你怎么能喜欢……”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周星照用手背蹭了下脸颊上浮现出的巴掌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想一直做你的竹马?”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说着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浅浅这么迟钝,连我表现得如此明显的感情都察觉不到,那你肯定也以为念安只是你的好朋友吧?”


    钟觉浅:“你什么意思?”


    看到少女疑惑的表情,周星照忍不住笑出声来,喉间泻出性感的气音。


    顾念安想利用他除掉褚知白,鹬蚌相争,他自己来做渔翁,成为最后陪在少女身边的人。


    他却偏不让顾念安得逞,他要撕坏他的“斗笠”,扯烂他的“蓑衣”,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可悲且滑稽的小丑!


    周星照笑着道:“你和念安认识了这么多年,却远不如我了解他,他平时看起来不争不抢的,可真要抢起来,他的心思比谁都深沉,手段比谁都阴损。”


    “今天的事是他一手策划,他故意换了我和褚知白的卡,用话语引导我当面去找褚知白算账。”


    “他算准了你会为了保护褚知白主动说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也算准了我知情后不能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从你身边赶走。”


    “如此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利用我除掉了褚知白这个棘手的麻烦,没有脏自己的手,同时这件事也会让你对我心怀芥蒂,他之后就可以找机会爬到我头上来。”


    “只是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你对褚知白有多重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不但没能把褚知白赶走,输得彻彻底底,


    还反手揭了他的老底,将他对你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都暴露在了你面前……”


    “你不许说了!”钟觉浅突然出声打断,她沉着一张脸,语气冷硬,“你自己发疯也就罢了,别往念安身上泼脏水,你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会信的。”


    周星照知道,少女能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恰恰说明她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开始怀疑顾念安了。


    但他依然被她信任顾念安的模样刺痛到了,垂落眼睫有些受伤地道:“哈,褚知白排到了我前面,顾念安也排到了我前面,是不是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排到我前面了?”


    快闭嘴啊。


    周星照一边在心中训斥自己,一边又忍不住继续对少女说出更过分的话。


    他的思绪仿佛在经历残忍的撕裂,一半想法是少说少错、别再让少女更加厌恶自己,另一半却是破罐子破摔,想通过自贬自厌逼出少女更多的反应。


    他想听少女哄他,说他对她很重要,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仅此而已。


    周星照自己都觉得震惊,他有一天竟然能卑微到如此地步,仿佛那一段他被少女深深喜欢着、宠得没边的记忆,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然而,他的这点愿望也落空了。


    钟觉浅好似早已厌烦了与他纠缠,说完,她不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挥开他的手臂转身往外走。


    周星照一瞬睁大了眼睛,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褪成了惨然的苍白。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慌裹住了他,他拽住少女的衣袖,不想让她走,“浅浅……”


    钟觉浅:“别碰我!”


    钟觉浅此前觉得顾念安游离于剧情之外,与谁都没有利益牵扯,性格又温软,只是一朵需要朋友关爱的纯洁小白花。


    黑卡事件发生之后,她从没怀疑过顾念安,但周星照的话让她不得不开始思考了。


    她之前认为这件事是周星照的手笔,他的动机是铲除褚知白这个情敌,然而少年喜欢的人是她,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褚知白和她的关系,完全没理由对他动手。


    不是周星照,就只能是顾念安,可少年没有动机这么做,除非他也对她……


    想到这里,钟觉浅的脑子更乱了。


    努力想要改善剧情却前功尽弃的烦闷、不知如何面对两位好友的茫然,仿佛两块巨石,一块叠一块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钟觉浅大叫着甩开周星照的手,看到少年惨淡的表情,理智又回笼了些,抿了抿唇开口。


    “阿照。”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叫出少年的昵称已经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她语气僵硬地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各自冷静一下,这几天先不要联系了。”


    钟觉浅说完,不给周星照反应的时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圃,步履匆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只留周星照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消失,仿佛一条被主人厌恶抛弃的大狗。


    第44章 双双拉黑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钟觉浅心事重重,独自在外面晃荡了很久,直到入夜才回到别墅。


    她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意料之中,房间里空空如也,她又来到隔在两个卧室之间的墙壁前,推开了那一扇她特意吩咐佣人打通的小门。


    钟觉浅的动作轻而缓,门被推开的时候极其顺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透过门缝,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褚知白。少年直直地盯着窗外,漂亮的双眼失了焦距,显然正沉浸在思绪中。


    钟觉浅不是个善于感知他人心思的人,可她看着少年铺满悲伤底色的瞳孔,仿佛忽然之间习得了读心术,听到了他的心声。


    “她这么晚都没回来,是和周星照在一起吗?”


    “明明是周星照先动的手,明明是他自导自演陷害我,可她还是选择陪伴他安慰他,果然,对她来说还是他更重要一些吧?”


    “周星照肯定会借着伤势向她撒娇,想办法把我从她身边赶走,她会纵容他吗,会答应他吗?”


    少年搁在膝头的双手越捏越紧,素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几乎要把裤子布料给抓烂了。


    钟觉浅无声叹了口气,她动了动脸上的肌肉,摆出一个温柔微笑的表情,轻敲了两声门,“我回来了。”


    褚知白闻声仰起头,视线在少女含笑的双眸上停驻一瞬,又落在她微微扬起的唇角上,顿时心头一颤,鼻尖发酸。


    听说,人要抛弃什么东西的时候,总会表现出格外温柔的一面。


    就像穷苦人家的父母准备将孩子遗弃在街头时,会破天荒地买一只大大的彩色的棉花糖;就像主人丢掉猫猫狗狗时,会忍不住亲亲抱抱它,留下几个肉罐头。


    她要赶走他了吗?


    褚知白瞳孔收缩。


    他想要说些什么,两片嘴唇却好似被一针一针密密缝死在了一起,一扯动便是鲜血淋漓地疼,疼得他再难吐出完整的词句,只得发出无意义的哽咽声。


    太难听了。


    好似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野狗。


    褚知白正进行着混乱的头脑风暴,就感觉一阵清甜的桃子香包围了他,脸颊两侧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那是少女忽然坐到了他身边,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


    钟觉浅的解释很直白,却又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在你走之后,我和周星照吵了一架,算是不欢而散吧,我独自在外想事情想了很久,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我的解释已经讲完了,该你了。”她用手轻轻托着少年的头转向侧边,皱眉瞧着他脸上的伤口,“我不是叫你处理伤口吗,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褚知白顺势歪过脸,将脸颊贴上少女的手心。


    不论何种角度,他的视线始终黏着在她的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情绪。


    她对他的担忧和关心都不是假的。


    可他却还是觉得苦涩。


    因为少女的关心和偏爱都不是对他,而是对她口中“特别好”的那个人。


    他因着这张与正主相似的脸,获得了少女爱屋及乌的垂怜,他在这场“战斗”或者“比拼”中赢过了周星照,却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知道他和周星照相比,哪一个才是更可怜的人。


    褚知白想起今天顾念安对他说的那番话,抿了抿唇。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对那位神秘的正主避而不谈,做个快乐的傻子,可微妙的妒意总是在心头兴风作浪,让他忍不住开口,把话题往那个方向引。


    “抱歉,主人。”


    褚知白低头做出认错的模样,乖巧地说道,“我今天不该失去控制,与周星照动手,他是你重要的朋友,我这么做会让你很为难”


    钟觉浅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闻言果然中了招,她立刻挑眉道:“跟我道歉做什么,是周星照先对你动的手,你还手是应该的。”


    褚知白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周星照应该是见过我的正主的。”


    “我和那位正主长得那么相似,周星照理应在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意识到我们的关系不一般才对,为什么他知道我是你的人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钟觉浅:“”


    她几乎要忘了替身这回事了。


    她先前说有关替身的谎话,是因为那时褚知白不愿意接受她“莫名其妙”的喜欢,她必须编个理由让他相信,但眼下少年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这个谎言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谁的替身啊。”


    钟觉浅笑弯了眼睛,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我当初不是说过吗,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你死活不信,我没有办法,就编了个谎话。”


    褚知白怔住了。


    少女说这些话时用的音量并不大,嗓音又甜又软,落在他耳中却如同惊雷,让他头晕目眩、双耳嗡鸣,脸颊像是被烈阳炙烤一般止不住发热。


    他张开双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所以,从来


    都没有什么正主,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吗?”


    钟觉浅将指尖放在少年脸上没受伤的部位,亲昵地捏了捏,“是,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褚知白忍不住捉住了她的手腕,垂眸轻吻她的指尖,眷恋地厮磨,一颗心仿佛坠进了蜜罐子里,被甜丝丝的情绪包裹。


    可他并没有完全沉沦在喜悦之中。


    顾念安……


    无数画面和声音在褚知白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他不久前走进玻璃花园时看到的,顾念安喂少女吃东西的场景。


    一瞬间,福至心灵,茅塞顿开。


    他什么都明白了。


    “主人真的没有骗我吗?”


    褚知白用大拇指磨蹭着少女的腕骨,指尖向下滑落,感受她的脉搏,“可顾念安告诉我,那位正主是存在的,他还警告我不要向你打听有关正主的事情。”


    钟觉浅原本还想打趣着说,不要叫主人了,还是正常点,叫她浅浅,可她听到少年的后半句话,嘴角的笑意就僵住了,“你说什么?”


    褚知白知道她听清楚了,是以他没有再重复一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钟觉浅的耳边仿佛再一次响起了周星照的声音。


    如果黑卡事件是顾念安一手促成的,那所有线索就都能串连起来,所有细节上的问题也都可以得到印证。


    始作俑者只能是他。


    钟觉浅心中有了结论,却依旧感到难以置信,顾念安居然会喜欢上她,还因此崩掉了看重友情的人设,做出这种阴暗的事情来……


    她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来电话了。


    钟觉浅拿出手机,久久没有按下接听。


    她不用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也能通过她给几位重要联系人分别设置的铃声辨认出,这是顾念安的来电。


    少年在此时打过来,不知是例行与她通电话,还是他知道了什么,想向她解释。


    钟觉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自己该与顾念安说什么,要质问他吗,问今天的事是不是他主导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问他好端端地怎么就能喜欢上她?


    顾念安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回应她,以辩解,以沉默,还是以和周星照如出一辙的绝望与疯狂?


    钟觉浅不愿再有一次那样难堪的经历,她不想看到那个印象中温柔优雅、脸上总是带着浅笑的少年,红着眼流着泪祈求她喜欢他一点点的画面。


    褚知白不悦地抿起唇。


    指尖下的脉搏忽然变快了。


    她在紧张呢。


    不是说了只喜欢他吗,为什么又要被他人牵动情绪?


    褚知白轻声道:“不如我来接吧。”


    “不用,我亲自和他谈。”钟觉浅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到耳边,按下接听键,“喂。”


    “浅浅。”


    极清润也极悦耳的少年音从听筒里传来。


    “”


    钟觉浅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不,不行,她还是无法面对顾念安。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她才是该发出质问的那个人,可她只要开始想象顾念安接下来会说什么,就又尴尬又紧张,恨不得整个人变成鸵鸟钻进沙地里去。


    俗话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有用。


    钟觉浅也的确准备当鸵鸟了。


    她皱眉盯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速跃动,在第二个电话来临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黑了顾念安的全部联系方式。


    已经算是和她“撕破脸”的周星照同样躺在她的黑名单里,出现得要更早。


    做完这一切,钟觉浅长舒了一口气。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起身对褚知白道:“知白,等下和我搬去别的住处,这段时间周星照和顾念安肯定会来找我,我们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偷个清净。”


    褚知白讶异地挑了挑眉:“只有我们两个?”


    钟觉浅勾起唇角,将手覆在少年的头顶揉了揉,“嗯,我要对你金屋藏娇了哦。”


    她这么干确实有点冲动,但不后悔。


    她原本想着,自己来小说世界一遭,肯定要让所有人过得比原剧情中描述的更好。


    她想让路遥的人生顺遂美满,想让周星照的感情之路变得平坦,想让顾念安不再被缺失的友情所扰,想和男朋友享受一段角色扮演的快乐时光


    她的确改善了路遥的生活,但在两位竹马身上所做的努力通通失败了,如今她时日无多,很难再挽回什么,倒不如自私一点,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恋人。


    “怎么,不愿意?”钟觉浅见少年迟迟不吭声,弯下身子凑近他,嗓音里带着柔软的笑意,“当初是谁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褚知白闻言,连忙揪住她的衣角,仰着脸急切地道:“没有不愿意,我是、我是太高兴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像是真的才反应过来,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语调都微微扬起,像一条得到主人爱抚的狗,激动地摇着尾巴。


    心却越来越沉,坠落深谷。


    褚知白没想到少女会如此决绝,真的要与周星照和褚知白断绝联系。


    他应该为此感到开心的,却也难免担忧自己未来的结局,生出浓烈的恐惧与悲哀来。


    周星照和顾念安,一个是她喜欢了好多年的人,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非常重要的朋友,可当她厌倦了时,她抛弃他们就像随手丢掉废纸一样自然。


    少女刚刚挂断电话前,甚至没有对顾念安说一个字。


    褚知白都能想象到,顾念安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会有多茫然多难过,打电话回去发现自己已被拉黑又会有多绝望,在这之后,他连续数日找不到少女的话,人都会疯掉吧?


    可那时,被顾念安心心念念着的少女有他陪伴,不会共情他的悲伤。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不外如是。


    他和少女的感情基础远远不如他们两个,如果他被她腻烦的话,下场只会更凄惨吧?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褚知白起身,跟随钟觉浅走出房间,他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上,喉结滚动,眸色愈发深了。


    他一定要让自己彻底变成她的东西才行。


    第45章 苹果之味手被按到了温热紧致的胸膛上……


    半个月后的清晨。


    宽敞奢华的卧房里,钟觉浅穿着睡裙倚靠在床头,皱眉盯着手里的请柬,一头长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上,如同秀丽的藤蔓。


    这是一张极其精美的请柬,深红底色,边角处是烫金的玫瑰。玫瑰怒放,绚丽惹眼,却不敌落款处狂放潇洒的亲笔签名能吸引她的视线。


    周星照真正的生日就是今天。


    钟觉浅揉了揉额角。


    她带着褚知白从学校附近搬出来后,住进了另一栋别墅,这别墅在女配关系列表中某个熟人的名下,实际却是她的房产。


    别墅位于远郊,称得上清幽僻静,但她也没指望能躲两个少年躲太久。


    如她所料,她搬出去的当晚,周星照和顾念安就找上了门来。


    他们两个当然没能与她说上话,还从管家刘姨口中得知,她带着褚知白离开了,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给他们留。


    之后的几天,周星照和顾念安就发了疯似的寻她,他们找遍了她和她父母名下的所有房产,又开始从她的关系列表中搜查,眼看着就要找到她的住处……


    她当时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走得太匆忙,后悔自己没想到要留几句话以安抚他们的情绪,显得如此冰冷绝情,导致再次见面的尴尬程度直接翻了好几番。


    令她意外的是,就在周星照和顾念安马上就要查到这栋别墅的时候,他们忽然停手了,仿佛因为连续找了数日都没有结果而放弃了。


    她一开始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才反应过来,两个少年不是停手,不是放弃,而是已经找到了她。


    周星照和顾念安迟迟没有登门,或许是心里也清楚,这种情


    况下他们并不适合见面,必须要等待一个恰当的、他们不会争吵也不会不欢而散的时机。


    周星照的生日,就是这样的时机。


    钟觉浅肯定要参加这场生日宴会。


    不光是因为两个少年用这段时间的安静保住了她的体面,向她服了软,她应该给他们一个“和好”的机会,还因为她每况愈下的病情。


    钟觉浅在这半个月里已经出现了昏迷症状,起先只是几秒钟的失去意识,整个人有种在时间上进行了“闪现”的恍惚感,之后就是几分钟、半小时、一小时、几小时


    她离变成“睡美人”没有几天了。


    钟觉浅担心,如果她在这几天内突然去世,她和两个少年的关系就永远停留在了“冷战”,她的死讯将成为他们永远的心理阴影。


    所以她一定要参加这场生日宴会,只是褚知白这边


    钟觉浅正想得出神,旁边传来被子被掀开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幽幽冷香忽然自身后将她包裹起来。


    与这股疏离气息呈现出巨大反差的,是环在她身前的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贴在她后背上的、紧致滚烫的胸膛。


    与此同时,身后人将下巴搭在她的颈侧,轻轻磨蹭着她的锁骨,嗓音是刚睡醒的倦懒,带着点令人浮想联翩的喑哑。


    “浅浅,怎么醒得这么早?”


    褚知白“清楚”少女的身体状况。


    钟觉浅将自己的怪病告诉了他,却隐瞒了最重要的结局部分,只骗他说她自小就有这病,每年有一段时间会变得越来越嗜睡,最后会睡一整天,之后就会恢复正常,直到下一年症状重复出现。


    褚知白信任她,对这番说辞不疑有他。


    所以此刻,他也只是惊讶少女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了,按照以往,她会睡到下午,每天只有下午到深夜这一段时间能够保持清醒。


    钟觉浅很自然地抬起手,捏了下少年的黑色碎发,“我心里有事情,不太能睡得着。”


    褚知白垂下眼睫,视线在请柬上快速划过,停留在那个张扬的签名上,“你不是很讨厌他们两个吗,不去就是了,在犹豫什么?”


    钟觉浅摇摇头道,“这张请柬不是刘姨转交给我的,而是被放在了别墅大门外的邮筒里,被佣人发现,呈到了我面前。”


    褚知白懂她的意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很早就找到我了,这张请柬不仅是邀请,也是台阶,更是给我下的最后通牒。”钟觉浅叹了口气,“如果我不参加这个宴会,他们明天就会亲自来找我了。”


    “而且,我自己也是想去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总不能说散就散了。”


    说完,她仿佛料到少年要说什么似的,立刻道:“不行,这场宴会我要自己参加,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明白。”褚知白声音轻轻的,“都听主人的。”


    自从搬来这里后,白天夜里,钟觉浅听少年叫过她无数声浅浅,亲昵的、恋慕的、动情的、甚至是失神的,主人这个称呼对她来说都有点陌生了。


    “别不开心嘛。”钟觉浅转过头,唇顺势落在褚知白的鼻尖,一个轻柔甜蜜的吻,“我补偿你好不好?”


    “怎么补偿?”


    即便两人已经分开了些距离,褚知白的眼神依旧牢牢黏在少女的唇上,眸子里充满了渴望与贪婪,仿佛锁定目标的狼。


    他的语气却是小心的,充满尊重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钟觉浅将请柬放回原处,转身用双手环住少年的脖颈,笑着仰倒下去,调笑道:“你想的是哪样?”


    褚知白像是被她蛊惑到了,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却在最后关头找回了理智,用手撑住了身体。


    他伏在她的正上方,炙热的吐息洒在她的额上,嗓音如同许久未喝水了一般哑,“真的可以吗,你的身体”


    回应他的,是一个带着桃子甜味的吻。


    哪怕这种事情已经有过好多次,褚知白仍然觉得害羞,热意与红潮如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落在了他雪一样冷白的皮肤上。


    他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抛弃理智,沉沦在了少女温软的怀里。


    钟觉浅还是如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青苹果。


    她不仅是试探着咬了一口,而是在这半个月里,反反复复,品尝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彻底将那青涩酸甜的特别味道刻印在了脑海里。


    这件事是褚知白自己主动的。


    钟觉浅之前脑子里有很多邪恶的想法,但自从她察觉到自己的寿命快要到尽头,能和少年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她就变得老实了,只想搞搞纯爱。


    毕竟她也不知道,现实中的褚知白是否会拥有在小说世界的记忆,如果答案是否,那就相当于每个世界的少年都是独立的人。


    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那些柠檬色的欲望,在她和少年的感情浓度还没到那一步之前,强行把他带上床,那太不尊重人了。


    钟觉浅想通了之后,已经做好了清心寡欲地过完这个世界的准备,没成想,搬来这里的当晚,她窝在床上昏昏沉沉即将要睡过去的时候,被子里忽然伸进来了一只带着少许湿意的手。


    那只手伸到她的手掌下面,托住她的手,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带着她的手在空中举起。


    正当钟觉浅不明所以,一边想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一边又犯困实在懒得动,陷入纠结的时候,衣扣解开的窸窸窣窣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紧接着,她的手掌被按到了温热紧致的胸膛上。


    这触感着实美妙,但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也着实让人觉得惊悚。


    钟觉浅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仿佛她的“睡美人”病症被短暂地治好了,她一点困意都感觉不到了。


    她立刻睁开眼睛偏过头去,就发现原本应该在隔壁房间熟睡的褚知白,此时正穿着干净禁欲的白衣黑裤,跪在她床边的地板上。


    他的领口大大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的胸膛,而他正一边握着她的手往漂亮的胸肌上按,一边抿着唇,漆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头发是新吹过的柔软蓬松,锁骨窝里盛着点点水珠,身上的香气依旧是冷调的,却因为身上的热意显得没那么冰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却也没拉窗帘,清丽月色顺着大扇落地窗涌入,铺满房间,方便了钟觉浅看清他身上的细节。


    但月光毕竟是月光,是阴的,是凉的,沐浴在月色和夜色之中的少年,像极了勾引人进行鱼水之欢去吸精气的貌美男鬼。


    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褚知白的意思都表达得很明显了。


    “你”


    钟觉浅坐起身,望着床边的少年,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她知道褚知白并不是对这种事特别着急的人,这场面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在思考是什么事引起了他的反常,想来想去,也只有她拉黑了周星照和顾念安这件事。


    是她的无情和决绝吓到他了吗?他是不是担心,有一天他也会像那两个人一样,被她毫无征兆地断联?


    “知白。”钟觉浅是很想和恋人亲密,但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她虽然对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感到十分心动,却还是将手抽了回去,“你别这样,赶紧起来。”


    别这样引诱她。


    她真的已经开始口干舌燥,迫切地想要解渴了。


    褚知白闻言,眼睫如同落入蛛网的蝴蝶,幅度很大地扇动了几下。


    他茫然地仰起脸,试图分辨少女眼中的情绪是无感、是不耐烦、是嫌弃还是别的什么。


    可不等他想明白,之前一直被他用感情强行撕扯剥离、丢至脑后的矜持和自尊就找上了他,满含怨气地反噬了他。


    “真下贱啊,被人说句喜欢就


    甘愿当狗,现在更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为了能多当几天狗,连自荐枕席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脑海中一道冰冷讥嘲的声音响起,正是他自己的声线,“哈,你肯白送,人家却不肯要你呢!”


    钟觉浅:“”


    钟觉浅看到褚知白这副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虽然和少年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了解现实中的褚知白,他是超级开朗自信的性格,很少表现出这种状态,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他心中正在疯狂的自我怀疑、自我攻击,还会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异常,故意装作云淡风轻。


    果然,褚知白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他一边将敞开的领口系好,一边勾起唇角,声音平稳得像心电图上象征死亡的直线。


    “抱歉,主人,你今天已经很累了,我不该这么不懂事。”


    他嘴上说着这些话,却连她一开始要求的“起身”都忘了做。


    钟觉浅见状抿了抿唇,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却并未扶褚知白起来,而是来到了少年身边,和他一样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我不再叫你小狗了,以后都叫你知白,你以后也不必再称呼我为主人,叫我浅浅。”


    在褚知白惊讶的注视中,她凑上去,吻在了他的唇角上,漂亮的眼睛弯弯,“我是真的喜欢你,相信我说的话好吗?”


    “不要拿自己和他们两个比,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是我喜欢的人,不一样的。”


    “我刚刚拒绝你,也不是对你不感兴趣,事实上,我比你想象的更加渴望你,只是我不希望我们的亲密是因为这种原因,我希望”


    钟觉浅正在心中组织着哄人的话,就见褚知白朝她凑了过来,碎发之下,他一双艳丽的桃花眼水光盈盈,含着无尽的爱与痛苦。


    少年再度拿起了她的手,这一次,他将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脖颈上。


    她的掌心抵着他的喉结,手指挨着他的血管,指腹贴在他的皮肤上。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喉结的每一次滚动,感受到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感受到他与肤色截然相反的炙热体温。


    “浅浅,别拒绝我。”褚知白郑重地看着她,神情仿佛献祭般决绝,“真心喜欢我,想要我的身体,想戏弄我,无论什么原因都好,只要别推开我,怎么都好。”


    “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别让我……”他像是哀求般地道,“别让我这么不安,可以吗?”


    钟觉浅眨了眨眼。


    并非她强行想要摘下枝头漂亮的青苹果,而是那根枝条中意她,主动弯折下来,将沾着露水的美味果实送到了她嘴边。


    她没理由再故作矜持了。


    钟觉浅凝视着少年的眼睛,手掌微微用力,捏紧了他的喉咙。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褚知白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快乐,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潮。


    他垂下头,将脖颈更深地送进少女的手掌,渴求她更多或粗暴或温柔的抚摸。


    “连这样都喜欢的话。”钟觉浅早就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眼里闪动着愉悦的光,“那就如你所愿吧。”


    第46章 竹马夹心浅浅哭什么呢,后悔了?


    宴会地点在周星照的私人别墅。


    皓月当空,星光与月色洒落在别墅巨大的露天花园里,暗香浮动,舞池中,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或结伴跳舞、或优雅地举着香槟闲聊,一派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热闹景象。


    钟觉浅却没心思欣赏这份热闹。


    大清早与褚知白胡闹过后,本就嗜睡的她变得更困了,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她闹钟倒是定了好几个,可她睡得太死了,夺命连环call也没能将她从梦乡中拽出来。


    而褚知白出于不希望她和两位竹马“旧情复燃”的小心思,乐得见她不去聚会,并未叫醒她,导致她睡过了头。


    钟觉浅没时间细致打扮了,她选了一条纯白的礼裙,让擅长做发型的褚知白帮她简单挽了个发,戴上一对素净的珍珠耳钉,便匆匆前去赴宴。


    别墅的复古镂花大门之外,女佣已经恭候她多时。


    看见她提着裙摆走下车,女佣恭敬地迎了上来,“钟大小姐,两位少爷已经等您很久了,请随我来。”


    钟觉浅跟在女佣身后,绕开热闹的人群走进别墅,沿着楼梯来到最高层,停在一扇紧闭的雕花实木大门前。


    女佣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只剩她独自去赴两位竹马的约。


    钟觉浅站在门前,凝视着从门缝中透出的一线柔和微光,放在裙摆上的双手紧张地捏紧了指尖,犹豫了几秒后,才伸手推开了门。


    门后是个巨大的露台,淡蓝色的瓷砖地面与月光极为相称,地上摆着无数香薰蜡烛,朵朵烛火仿佛栖落的萤火虫般随微风颤动,让整个空间有种梦幻的感觉。


    所有的香薰蜡烛都是同一种味道,蜡烛本身质地高级,加上空气流通,那香味并不熏人,却也足够浓郁,让人只要一呼吸就能分辨出香气的种类。


    果香调,甜蜜,柔和。


    是带着干净露水的清甜蜜桃。


    露台正中是一张不大不小、刚刚好够三个人坐的圆桌,圆桌上铺着白色碎花桌布,放着新鲜漂亮的插花,摆着几道精致的餐点。


    一个造型极其华丽的淡紫色复古裱花奶油蛋糕被各种点心簇拥着,仿佛一朵盛开着的神秘紫罗兰。


    这个生日蛋糕无论是整体造型还是小细节,都与之前的树莓蛋糕极其相似,让人一看便知是出自顾念安之手。


    即便生日这天已经要接近尾声,蛋糕却依旧相当完整。


    对在场的两个少年来说,比起庆祝生日,这个蛋糕的作用更多是做个显眼的摆设,提醒将要到来的少女,今天是多么特殊,让她对他们更心软,舍不得说一些让他们崩溃心碎的话。


    时间退回几分钟前——


    顾念安站在露台的围栏边,垂眸俯视着脚下的花团锦簇与笑语欢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尊立在那里的、出自名家之手的珍稀雕像。


    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


    他之前并不这样。


    顾念安以往总是笑着的,嘴角弧度浅淡,每次勾起都好似是精确测量的一般,疏离又虚假。


    不过他与生俱来的漂亮皮囊和后天滋养出的矜贵气质,每每都能迷乱人眼,让人忽略那些不自然,沉溺在他的亲和温柔中。


    但现在,他好像忽然领悟了什么,舍弃了这幅伪装。


    顾念安在这里站了许久,也面无表情了许久,唯一出现了表情波动,就是看到钟觉浅出现在别墅门口的时候。


    他抿着唇,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喉结滚动,夹着高脚酒杯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连带着杯中红酒也泛起慌张的涟漪。


    周星照:“是她来了?”


    周星照坐在圆桌旁,将眼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嗓音带着微醺的迷醉感,华丽动听。


    这是他的生日宴会,他这个主人公却连面都没露过。


    从宴会开始,他就坐在这里等着钟觉浅的到来,一边等,一边喝酒,起先只是优雅闲适地啜饮,可随着时钟的指针逐渐向数字12靠拢,他喝酒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到现在不知道灌了自己多少杯。


    顾念安头也没回,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星照并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他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放在桌面上,指尖无节奏地敲动着,尽显心中烦躁,“你真的想好了要这么做?”


    顾念安这才捧着酒杯转过身,眼神轻飘飘地从周星照的脸上划过,嘴角的笑意冰冷又嘲讽。


    “我看你脑子真的不大清醒。”他的嗓音和语气如出一辙的凉薄,“你早就不是那个被她宠着惯着的周星照了,懂么?”


    周星照闻言太阳穴猛跳,脸一下子就红了,手攥成拳头就要起身,“你!”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女


    佣的声音,“钟大小姐,里面请。”


    故意抬高的声调,有心放大的音量,是聪慧的女佣给他们两个的提醒。


    顾念安和周星照不约而同地顿住,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恢复了平静。


    过了约半分钟,门外的钟觉浅才犹犹豫豫地推开了门。


    她的视线落在许久未见的两个少年身上。


    只见顾念安站在栏杆旁,像是才听到开门声,半转过身子来,朦胧夜色中,他清俊的侧颜仿佛精致的艺术品,莹莹生辉。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缓缓勾起,琥珀色的眼眸弯成月牙,一个并不算灿烂却极其温柔美好的笑容,“浅浅,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声音也是轻轻的。


    又亲昵,又小心。


    像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浅浅,怎么来得这么晚?”坐在桌边的周星照转头看向她,扬眉道,脸上挂着懒散从容的笑意。


    他向她举杯,醉人的声线含着浓浓的撒娇意味,“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


    他们俩实在太漂亮了,牢牢抓着她的视线,漫天的星星和满地的烛火也不能夺走分毫。


    他们也表现得太自然了,没有一丝僵硬与尴尬。


    仿佛时光倒退回了半个月前,他们之间没有过失败的表白、无情的断联、发疯的寻找,一切龃龉都不曾发生。


    他们依旧是最要好的朋友,是相处多年的竹马青梅,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熟稔亲密的三人组。


    钟觉浅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她还未走进露台,就能闻见浓郁清甜的桃子香味,她的确很喜欢这个味道,但联想到两个少年对她莫名其妙的喜欢,再感知到这股和自己身上的气息极其相近的香气,就不免心里发怵了。


    就在刚刚,她还在心中打算,一旦周星照或者顾念安有一点异动,她马上转头就走。


    看来是她多虑了。


    两位竹马表现得特别正常,似乎经过这半个月的冷静期,他们已经从对她毫无理由的感情中抽离了出来。


    这么想着,钟觉浅便露出个轻松的笑容道,“你的生日,我总是要来的。”


    她的轻松自在浮于表面,心中还是紧张得要命,以至于她连顾念安的问候都忘记了回应。


    顾念安静静瞧着钟觉浅自他身上移开目光,把视线都放在周星照身上,对他笑,与他说话,提着洁白的裙摆款款向他走去,仿佛全然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个人,脸上的笑意不曾变过分毫。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圆桌边,为钟觉浅拉开座椅,自己则坐到了旁边的位置,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阿照,给你的生日礼物。”钟觉浅顺势落座,将手中的精致礼袋放到桌上,朝周星照的方向推了推,“希望你会喜欢。”


    话音未落,她便忽然想起,当初周星照提过,他有个非常渴望得到的东西,还说要等生日的时候亲口向她索要来着。


    他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算了,总归是错过了最恰当的时机。


    钟觉浅就这么晃了会儿神,注意力再度集中时,发现对面的周星照已经拆开了她送的礼物,正蹙眉盯着礼盒里的东西瞧。


    她准备的礼物是一枚胸针。


    胸针出自名家之手,有价无市,做工极其细腻,王冠样式,上面镶嵌着许多漂亮的祖母绿宝石,在月色下流光溢彩,尽显昂贵奢华。


    周星照唇角的弧度淡了几分。


    以往他每次过生日,少女都会送他亲手做的礼物,或是她捏的丑陋的陶瓷杯,或是她整理的满满都是他们二人合照的相册,或是她织的针眼松散的围巾


    他每每嘴上嫌弃,表情不耐烦,说着让她不要再搞这些花样,私下里却也珍惜她的心意,每一个礼物都有好好收藏起来。


    可如今她送他的礼物精致昂贵,体面得让人挑不出错,却又充满了距离感。


    仿佛在告诉他,无论他是什么态度,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他们都回不去了。


    垂到额前的碎发将周星照眼底浮现的一丝阴郁掩盖,少年再次抬眸时,嘴角的笑意仍旧懒洋洋的,符合他一贯的风格,让人起不了半点疑心。


    “你总是这么了解我的喜好,我喜欢这枚胸针,喜欢得不得了,你可以亲手帮我戴上吗?”


    周星照微眯起眼睛,华丽的声线极尽柔和,他说着站起身,对钟觉浅低下头,一个等待的姿态,又乖又温顺。


    钟觉浅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起身走到他面前,将那枚胸针别到了他的黑色西装上。


    周星照脖颈微微前倾,视线落在她低垂的长睫上,趁着她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手上动作上时,他低下头,在她的发间轻轻嗅了一下。


    是令他魂牵梦萦的,也是他无法占为己有的,他遍寻调香师也无法复刻的独特桃子香。


    在他生日这一天,在此时此刻,他终于又短暂地将其禁锢在了怀中。


    周星照看着面前的少女,牵动唇角,时隔多日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惊艳且病态,甜蜜又扭曲。


    他的眼神太过渴望了,甚至到了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步,已经不像是单恋的人看到了心仪的对象,更像是饥肠辘辘的鹰俯瞰到了草原上蹦跳的白兔,在结界中困束百年的厉鬼察觉到了闯入禁地的脆弱人类。


    顾念安冷眼瞧着这一幕。


    突然,他的瞳仁一瞬间缩紧。


    他的视线牢牢在钟觉浅的后颈处定住,只见那片雪白柔嫩的皮肤上,几缕俏皮碎发的掩映中,有一枚不甚明显的浅红色痕迹。


    顾念安洁身自好,至今未经人事,可他见惯了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只一眼,他就能辨认出这是个吻痕。


    很新的吻痕,时间可能在昨晚,又或者更早,色泽不深不浅,存在感恰到好处,不过分嚣张却也无法让人忽视。


    顾念安知晓这个吻痕的主人,他甚至猜得出,对方是出于何种恐惧与威慑并存的纠结心理,才会趁着浅浅不注意留下这个痕迹,向他们挑衅。


    太好笑了。


    像是因为身躯娇小而总是战战兢兢、见到生人就要狂吠不止给自己壮胆的小狗。


    顾念安唇角笑意更浓,琥珀色的眼眸却彻底冷了下来,仿佛迤逦秋水被末日的寒流席卷,瞬间冰封三尺,冻结了所有柔软的情绪,只剩狠心与执念,在冰面上延展出锋利雪亮的冰花来。


    可他一开口,声音依旧和煦柔软,“阿照,浅浅,来吃蛋糕,再磨蹭下去就要到明天了。”


    顾念安拿起描金瓷盘里放着的纯银餐刀,像是冷静切割人体的医生,将他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切开,把绘着最漂亮的紫罗兰花的切块递给了钟觉浅。


    钟觉浅吃蛋糕时,总是习惯先吃最表层的奶油,她伸手接过后,看着眼前如莫奈花园般精致的小点心,便用叉子将那朵紫罗兰花完整地舀了下来,送入口中。


    酸中带甜的蓝莓味奶油在舌尖化开,她享受地眯起眼睛,刚要再吃下一口,就见一旁的周星照倒了杯红酒,推到她的手边。


    他的动作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浅浅,我”周星照直直地盯着她,俊美的面庞泛上羞赧的薄红,“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向你道个歉。”


    来了。


    钟觉浅当然明白,他们之前闹得着实难看,并不是大家默契地粉饰太平,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他们早晚要有这样一次郑重的对话。


    她放下手中银叉,双手搁到膝头,脸转向周星照的方向,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


    “我”周星照深吸了口气,“我不该那么任性,污蔑你的男朋友,还对他动粗,我也不该暴露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情,给你带来困扰”


    他面上满是歉意和自责,看上去十足十地真心悔过,桌下的双手却在膝头紧紧握成了拳。


    手背青筋暴起,每一条因压抑情绪而鼓胀的筋络,都诉说着主人的口是心非。


    句句是不该,句句是不甘。


    “浅浅,我知道错


    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周星照说着说着,泪失禁体质作祟,线条锋利的眼尾沁出了点点水光,极致反差的破碎感。


    “我真的,真的把你看的很重要,我绝对不能失去你,让我继续做你的朋友好吗,就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我”


    他咬咬牙,说得极艰难,“我也会认清自己的位置,绝对不会再找你男朋友的麻烦。”


    钟觉浅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有点陌生。


    无论是她对自己笔下人物的记忆,还是她相处数日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她所熟悉的周星照,都是傲气、嚣张、任性、随心所欲不管他人死活的。


    如今,他竟在她面前露出了这样卑微的一面,他的话语、他的表情、他的语气,无一不低到了尘埃里。


    钟觉浅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可一股浓烈的内疚感像水球般包裹住了她,闷住了她的口鼻,就快要把她溺毙了。


    她实在受不住这种胸口憋闷的不适,开口道:“阿照,我也有错,我不该对你和念安那么冷漠,不该突然和你们断联,不该一句话不留就人间蒸发”


    “所以你不用向我道歉。”


    她看着周星照带着泪光的眼睛,声音轻轻,“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非常看重我们之间的友谊,不想失去你。”


    “过去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我们以后还像从前那样相处吧。”


    说到这里,钟觉浅转头看向被忽视了许久的顾念安,眼神中带着希冀,“念安,你觉得呢?”


    顾念安只是一笑,眼神温软,“浅浅,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之一。


    顾念安想,他当初疑惑的那个问题,终于等到答案了。


    原来少女在形容周星照的时候,也会用上这个“之一”。


    他的心中泛起隐秘的愉悦感,为自己与周星照可以平起平坐的当下,可不出一秒,那一丝甜便成了无尽的心酸。


    不是他爬到了与周星照同等的高度,而是对方从山巅狼狈跌落,坠到了他习以为常的谷底。


    如今他们就像阴沟里的两只老鼠,只得蜷缩在冰冷潮湿的黑暗中,仰头凝视着少女把褚知白推至高处,把所有的关注和宠爱都给了他。


    那原本是属于周星照的位置。


    那也是他处心积虑也求而不得的位置。


    这对他们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顾念安温柔地注视着钟觉浅。


    他想,他应该是恨她的。


    钟觉浅闻言愣住,她没想到哪怕在这种时候,顾念安的态度还是这么平和从容,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没有一丝负面情绪外露。


    她看着顾念安小鹿般温柔无害的眸子,几乎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毕竟她拉黑少年时干脆利落,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她正沉浸在思绪中,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到了手背,垂眸瞧去,发现是周星照把酒杯推向她,直至玻璃贴上了她的皮肤。


    “浅浅,我们碰个杯吧?”


    周星照用指尖轻轻拂过她手背上的血管,一触即离,有些暧昧,又不给她发作的空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呢。”


    钟觉浅点头,举起酒杯和两个少年碰杯,唇角弯起,“那就祝阿照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开心。”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度数不低,小半杯刚下肚,钟觉浅就感觉一股热意漫上脸庞,大脑也变得有些迟钝,整个人陷入了飘飘忽忽的、快乐的微醺状态。


    她忽然又想起了周星照当初的“心愿”,趁着现在气氛正融洽,好奇地问出口,“阿照,你之前不是说有个特别想要的东西,打算生日当天亲口和我提吗,是什么?”


    说完,她转头看向顾念安,随意闲聊般地问:“我记得念安的生日是在冬天吧,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正好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她随时都可能会死去,没办法陪顾念安过生日了,相识一场,她送个东西给他做纪念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周星照和顾念安突然默契地放下手中酒杯,齐齐看向她,眼中某种她看不明白的情绪激烈翻涌,语气却冷静到了诡异的程度。


    “不必。”他们异口同声地道,“我最想要的,刚刚已经拿到了。”


    嗯?


    钟觉浅眨眨眼,微皱起眉,试图动用她迟钝的大脑弄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忽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击中了她的头,她的脑海中好似刮起了一阵恐怖的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所有的思绪和记忆都撕扯成了碎片。


    她本能地感觉不妙,下意识想要起身,手掌按住桌面却无法顺畅地使出力气,指尖还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痉挛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钟觉浅的思维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太迟钝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心生怀疑,只慌张地抬起头,想要向周星照和顾念安寻求帮助。


    “浅浅,别害怕,我在呢。”顾念安柔声应着,起身来到她面前,弯腰俯身。


    月色和烛火不比暖阳炽烈,少年投下的影子并不算特别漆黑,是相对柔和的灰色,像一张灰羊毛的毯子,自上而下地笼罩下来。


    钟觉浅却感受不到这份虚幻暖意的包裹,她只觉得彻骨的冷。


    因为顾念安在俯身的同时,也伸手触碰了她。


    他一手覆在她的手上,用温软的指腹摩挲她轻颤不止的指尖,五指伸进她的指缝之间,与她十指相扣。


    一手则搭在她裸露的蝴蝶骨上,掌心贴着她的皮肤,动作说不出是轻柔的安抚,还是带着浓烈占有欲的摩挲。


    钟觉浅试图抽回自己的指尖,可她的力量太微弱了,只让手指往回移动了几厘米不说,还让少年感受到了她的排斥。


    顾念安见状发出一声带笑的气音,像是在逗她玩似的,他也将手掌往后移了移,再度严丝合缝地盖在了她的手背上,五指微拢,仿佛牢笼将她的手禁锢在了掌中。


    看见少女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与不解,顾念安只是微笑,“浅浅太天真了呢,居然以为我们在经历了被你抛弃的恐惧和绝望之后,还能乖乖地做你的好朋友。”


    “不过,浅浅可能想错了,你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这杯酒,而是那块小蛋糕。”


    他放开她的手,拿起她刚刚饮过的酒杯,指尖随意转动,将留有淡淡口红印的杯沿送到眼前,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像是蛇在吐出鲜红冰冷的信子。


    “你”钟觉浅抬起头,睁大一双漆黑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念安体贴温雅、懂分寸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对她做出这种事,给她的冲击和震撼远比周星照要多得多。


    “很惊讶?”


    顾念安将酒杯摔到地上,看着少女因为尖锐的玻璃碎裂声而瑟缩了一下,把手放到她的发顶揉了揉。


    他的动作是充满安抚意味的,语气也温柔,却让人无端觉得脊背生寒。


    “浅浅在惊讶什么呢,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连一句话的时间都吝惜施舍,就用你自己的方式拒绝了我吗?”


    钟觉浅听不下去了。


    她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恐惧,这股恐惧让她一瞬间冲破了药物的影响,挥开顾念安的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她抿着唇死死盯着身前的少年,用手撑着椅背艰难后退,没走两步,就感觉后背撞上了一道结实又富有弹性的墙壁。


    钟觉浅知道那是周星照的胸膛。


    早在她和顾念安对峙的时候,她就用余光瞥见,身旁的周星照默不作声地起身绕到了她的背后。


    他们两个就像是两条饥肠辘辘的鬣狗,默契地展开了对她的围猎。


    而她就是被困住的羔羊,连奔跑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无力又绝望地在原地颤抖起来。


    “浅浅这就要走了?”周星照垂下头,嘴唇


    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廓,“可我刚刚拿到渴望已久的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庆祝呢。”


    周星照也看到了钟觉浅后颈处的吻痕,他没有发火,只一手横在了她的腰前,另一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他修长有力的四指托住她嫩生生的脖颈,大拇指则按上她后颈处的皮肤,用了些力揉弄,直到那一片皮肤都微微发红,将那个小小的吻痕彻底淹没。


    “别碰我!”


    钟觉浅整个人都嵌进了周星照的怀里,被他炙热的体温包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煎熬。


    眼泪很快润湿了她的眼眶,沿着她嫣红的眼尾滑落下来,她抽噎着重复,仿佛在祈祷,“别碰我,别碰我”


    可神明并没有理会她的求助。


    伴随着皮鞋与地面相碰的声音,顾念安来到了她面前,向她欺身而来,“浅浅哭什么呢,后悔了?”


    他用指尖擦去她挂在睫毛上的泪,仿佛叹息,又仿佛质问般地说,“你是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决绝地抛弃我们,还是后悔不该再和我们见面了?”


    两个少年同时低下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们身上的气息也在不断地侵蚀着她周围的空间,一边是清淡幽雅又略显阴鸷的茶香,一边是侵略感极强的带着丝丝辛辣的香气,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朝她挤压过来,如有实质地将她夹在中间。


    钟觉浅没办法开口,她甚至无法呼吸了,窒息感越来越浓重,眼前的世界也被阴影侵蚀,只剩视野正中两团圆形的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弱,越来越往内缩


    终于,在那两团光亮变成两个小光点的时候,她彻底失去意识,晕厥了过去。


    第47章 共享主人顾念安,你被人打过耳光吗?……


    钟觉浅再度拥有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蚕丝被,午后和煦的日光洒在她脸上,在她的眼皮上跃动着,即便闭着眼,她眼前也是一片热烈的橙红色。


    一头海藻般茂密卷曲的长发散落在身侧,随意却并不显得凌乱,好似她躺下的时候,这头青丝就被人小心地用手托住、用指尖细细梳理,摆放成了此刻的模样。


    “唔……”


    钟觉浅揉着额角坐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穿的那条裙子,松了一口气,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个房间意料之中的陌生,超级宽敞,装点得华贵又精致,似乎位于某个建筑的顶层,有高高的穹顶,使得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巨大的鸟笼。


    正对着床是一面大落地窗,窗外有个露台,是除了房门之外,唯一与外界连接的出口。


    落地窗敞开着,暖阳像油画布上的颜料,斜斜地扫进来,铺满一地金黄,风也从外面涌进来,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带着花香的空气。


    钟觉浅挑了挑眉,从床上爬下来,刚移动双腿,就听见裙摆之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掀开裙子,发现她的脚腕上居然戴着一副镣铐。


    镣铐是用特殊金属制成的,很细,却极其牢固,边缘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软纱,防止冷硬的金属硌到她的肌肤。


    镣铐的造型做得很美,像两只精致的脚环,温柔又坚决地锁着她。


    钟觉浅:“……”


    钟觉浅默默拽了拽与镣铐相连的银色链子,发现它的末端拴在床柱上,不可撼动,便直接下了床,朝房门走去。


    在距离门口还有好几米远的时候,她脚上的锁链就已经到了极限,没办法再伸展半分。


    钟觉浅估算了一下链子的长度,瞥了一眼远处的落地窗,若有所思。


    她朝落地窗走去,果然,锁链被精确测量过,留的长度刚刚好,伴随着金属与瓷砖地面摩擦的哗啦哗啦声,她穿过窗口,走到了露台上。


    她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她所在的建筑是个类似高塔的别墅,别墅在一个小小的岛屿上,岛屿上长满了碧绿鲜嫩的草坪,临近别墅的墙底则盛开着成丛的、连绵不绝的花,便是房间里香气的来源。


    岛屿是圆形的,边缘围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流水极清,被风吹得波光粼粼,像是被揉皱的金箔纸。


    河流之外,地面上拉起了一片高高的铁栅栏,将河流与岛屿封闭其中,栅栏顶端是尖刺形,上面还绑了一片又一片防止被攀爬的带刺的铁丝网。


    从岛屿到外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路有一千多米长,只能容纳一辆车行驶,路的尽头是一扇大铁门,看起来守卫森严。


    湖心岛……


    钟觉浅吸了一口凉气,她倒不是觉得恐惧,而是感到难以言说的荒谬。


    她曾经有段时间很吃强制爱这个梗,写过不少金丝笼小黑屋之类的刺激情节,可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成为女主的那一天。


    果然,这种畸形的爱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放到自己身上就不是很美妙了。


    钟觉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走出露台,站到了窗口外。


    这时恰好起了一阵风,她正在风中凌乱着,就听见远处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啧,用链子绑着她,让她没办法走到门口,居然还要给门上锁,真是有够谨慎。


    钟觉浅心中冷笑,转过头去。


    于是周星照推开房门,端着托盘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袭白裙的少女赤足站在窗前,金色的阳光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充满迷恋地抚摸着她精致的侧脸。


    少女的鼻梁很挺,仿佛秀气的山峦,黑色的长卷发垂到腰际,迎着阳光被风吹起,好似灿烂晚霞下的海面。


    周星照看得怔住,他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少女,不敢靠近一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似乎是有所感应,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听到了开门声,少女转过头来看向他。


    她的脸自然是极美的,只是表情平静到了冷漠的程度,那双漆黑的眸子映照着他的身影,却又好像从未看见过他。


    于是四目相对,周星照便意识到,她是他的劫数,是他的求而不得,是他这辈子都越不过游不出的山与海。


    周星照眼眶发酸,他极力控制住情绪,默默朝床头走去,想要将装着各种食物的托盘放到小桌上,却听见钟觉浅叫他,嗓音听不出喜怒,“过来。”


    于是他便像被驯化得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家犬,听话地走向她,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


    钟觉浅抱着胳膊,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托盘,“周星照,你这是做什么?”


    周星照以为,她是在问他为什么亲自做这些事,为什么要与佣人抢活儿干。


    他抿抿唇,像是听不出她的讽刺,乖乖如实答道:“浅浅,我很贪心,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你,所以有关你的任何事,我都要亲力亲为。”


    在少女的沉默中,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笑明明没有任何瑕疵,却仿佛出自于非人类生物,因为恐怖谷效应的存在,令人感到不适与惊悚。


    “你昏迷了好久,应该饿了吧?”周星照说着把手里的托盘递到她眼前,“回到床边,让我喂你吃些东西,好不好?”


    是极亲昵的语气,明明是商量,听上去却甜腻得仿佛诱哄。


    回应他的,是托盘打翻在地的咣当声,各种碗盘四分五裂的碎裂声。


    精致的点心因为重力的作用挤压变形,黏在地面上,像彩色的泥巴,粥与汤混合在一起,被风吹


    得四处流淌。


    “周星照,我问你在做什么?”钟觉浅强压着火气,却是压不住,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我好心去参加你的生日宴会,你反过来囚禁我,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周星照不说话,眼圈却慢慢红了。


    钟觉浅讨厌死了他这幅样子,平时不可一世的少年在她面前变得这么低眉顺眼,倒显得像是她在欺负他,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你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她冷冷道,“你真把我当成没有背景的平民少女了,以为弄个什么孤岛高塔,就能关得住我?”


    钟觉浅说着抬起脚,踢了一下周星照的膝盖。她脚上的银链也随之摇晃,哗啦作响,闪着细碎的光芒。


    “赶紧把我脚上的破链子弄掉,别逼我对你说更多难听的话。”


    周星照垂眸,视线划过少女洁白的小腿,落在她精致的脚踝上,恍惚间想起当初在玻璃花园里时,他也曾短暂地将这处柔软握在掌中。


    那时他以为她喜欢他,以为这是她破天荒的主动,又惊又喜,仿佛身上绑了个大大的彩气球,带着他飘飘悠悠飞到了云端。


    可早在很久之前,少女就用冷漠的态度,决绝的话语,将这个气球戳爆了。


    他从云端坠落到坚硬的地面,摔了个粉身碎骨,如此剧痛之下,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我知道的。”他轻声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东西关不住你。”


    周星照单膝跪下,任由地上的液体浸湿了他膝盖上的布料,他捧起少女的脚放到膝头,为她解开镣铐。


    等到双脚都恢复自由,钟觉浅看都没看地上的少年一眼,连一句“好自为之”都懒得说,径直越过他朝房门走去。


    “浅浅,我给你准备的是无形的牢笼与锁链,你想看看吗?”


    没走两步,她就听见身后传来周星照的声音。


    钟觉浅回过头,只见少年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上半身穿的是一件修身的黑色衬衣,扣子一反常态扣到了最顶端,有种禁欲的性感。


    而此刻,他正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将领口解开,最顶端的扣子已经开了,领口微敞,露出一点喉结。


    钟觉浅细思极恐。


    什么叫“无形的牢笼与锁链”?


    该不会周星照已经彻底疯了,打算在这里强迫她,和她生米煮成熟饭,再利用周家和钟家门当户对的背景,直接与她定下婚约、甚至干脆把婚结了?


    不会的,周星照应该不会卑劣到这个地步。


    可是他已经能给她下药,把她关小黑屋了……


    恐惧如一条冰凉的蛇,绕着她的腰盘旋而上,钟觉浅打了个寒噤,她不敢再浪费时间,立刻走到房门前,刚要伸手搭上门把手,眼前的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顾念安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看见房内的这一幕,他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就像川剧变脸似的,对眼前的少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身上的气质也瞬间软化。


    顾念安:“浅浅,你总算醒了,你昏迷了好久,超过了药剂应该造成的昏迷时长,我很担心你。”


    短短几秒内,顾念安就变回了往常的模样,可他露出真面目已经不止一次,现在这样做也于事无补,反倒让他像个匆忙披上了人皮的厉鬼,愈发诡谲可怖。


    钟觉浅:“你……”


    钟觉浅张开双唇,却像被人扼住了咽喉,除了最开头的那个“你”,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死死盯着顾念安的脖颈,那里戴着一条精致的项圈,项圈的挂坠是小小的一朵玫瑰。


    玫瑰是极艳的红,躺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一小团火,又像是一道血淋淋的伤。


    钟觉浅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扭头朝身后看去。


    只见周星照将领口彻底解开,露出一片蜜色的肌肤,他的脖颈上也戴着一条项圈,挂坠是一颗粉红色的小桃子,上面的露珠莹莹闪光。


    她给褚知白定制的两个项圈,分别被周星照和顾念安戴到了身上,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


    她是高贵的钟大小姐,钟氏的继承人,她的背景与两个少年同样强硬,她自然不担心他们会把她怎么样。


    可褚知白不同。


    两个少年磋磨他,就像幼童磋磨自己的宠物仓鼠,搓圆揉扁,全凭心情。


    原来这才是“无形的牢笼与锁链”


    身后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钟觉浅感觉自己的颊侧覆上了一只手,那只手动作很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缓缓将她的脸掰回了正前方。


    她的视野中再度出现了顾念安清俊精致的脸。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浅浅还是会下意识地偏心呢。”


    顾念安四指托着她的下巴,大拇指则按住了她的下唇,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擦着,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又像是在单纯地撒娇。


    “我也是你的狗,别总看阿照了,也看看我吧?”


    钟觉浅怔怔地看着顾念安,将他眸中的迷恋、疯狂、偏执、嫉妒尽收眼底。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和她记忆中的顾念安,甚至和她笔下的顾念安都截然不同,仿佛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周星照也是,顾念安也是,明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正常的,与她亲手打造的人设并无二致,现在却都崩坏成了这般模样。


    所以,是她把他们变成这样的吗?


    她此刻面临的局面,是她自食其果?


    顾念安静静瞧着对面的钟觉浅。


    只见少女受了很大刺激似的,既不动也不说话,像个漂亮人偶直挺挺地站着,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偶尔眼睫一眨,两颗泪珠就从眼尾滑了出来。


    好可怜,好可怜。


    顾念安没再说什么,松开了钳制着少女下巴的手,想要将赤足的她抱起来,“浅浅,地上凉,回床上吧。”


    就在他的掌心即将贴上她的后腰时,钟觉浅却仿佛突然回了魂,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顾念安眼神一冷,“”


    他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没再强行将她抱进怀里,而是直起身体,优雅地后退半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浅浅很排斥我,为什么呢?”


    顾念安微微歪着头,像是真的很疑惑似的,笑着发问,“难道是因为我并不是你想要的那条狗,只是个妄图充数的、令你感到恶心的败类?”


    他的声线优美得像在唱圣歌,说的话却是十足十的魔鬼做派,“那这样好了,我把那家伙的皮撕下来,做成手套戴上,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钟觉浅闻言咬紧了下唇。


    她并不怀疑顾念安所说的话。


    少年面上言笑晏晏,实际却比周星照还要疯,无论是他的狠心还是他的手腕,他都可以将这番恐怖的言论变为现实。


    同时,在这本书的世界观里,作为三大财阀之一的继承人的他,完全有能力掌控一个普通人的生死。


    她现在没有联络外界的渠道,一旦她惹恼了两个少年,本该属于她的“惩罚”都会报应在褚知白身上。


    她不怕褚知白死,毕竟那意味着他们俩穿越到了下个世界,但她不能接受他遭到半点折磨。


    想到这里,钟觉浅吸了吸鼻子,抬手把眼角的泪擦干,对顾念安低声道:“抱我。”


    顾念安:“嗯?”


    钟觉浅懒得管顾念安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故意要磨她的性子、让她再说一遍,她有些厌倦地道:“周星照,过来抱”


    话音未落,她的后腰和膝弯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身体腾空而起,落进一个带着幽幽茶香的温暖怀抱里。


    这是钟觉浅第二次被顾念安拥抱了。


    上一次,她不小心扑到他的胸前,满脑子都是“他的锁骨好好看”、“他好香”。


    而这一次,少年白皙精致的锁骨就在她眼前晃,身上清幽雅致的茶香笼着她,她却再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了。


    钟觉浅垂着头,用力缩着肩膀,双臂拢着抱住自己,一个充满防御意味的姿势。


    她此刻连羞怯的感觉都没有,满心都是被威胁的屈辱。


    好在顾念安没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只抱着她来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到了床上,又拿出干净的手帕,跪下来捧起她的脚,替她把脚擦干净。


    与此同时,周星照默不作声地清理完了刚刚的一地狼藉,也回到床边,挨着顾念安跪在了她面前。


    他们俩都是双膝着地的标准跪姿,仰着漂亮的脸巴巴地看着她,精致的喉结时不时上下滚动一下,连带着脖颈上的项圈挂坠也微微摇晃。


    看起来,他们倒真的很像她的两条忠犬。


    可他们明明是她的好朋友,是高傲的、矜贵的、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如今却主动抢了项圈戴上,拼命冲着她摇尾巴,硬逼着她当他们的主人。


    太荒谬了。


    钟觉浅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非常想干呕  ,她强压着恶心忍受着顾念安的触碰,感觉到少年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脚面。


    终于,在顾念安用指尖或有意或无意地轻轻挠了一下她的足底,激起她身体一阵酥麻的痒意时,她绷不住了,扬手甩了他一耳光。


    啪!


    巴掌声又脆又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钟觉浅刚动完手就后悔了。


    她没想到自己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这一巴掌把顾念安的脸都打得偏了过去,通红的指印在少年的皮肤上浮现,像一道狰狞的烙伤,他的唇角更是渗出了一丝血。


    钟觉浅有点心疼,又有点慌张,更是恐惧她的鲁莽行事会给褚知白带来灾难,她强迫自己稳住声调,冷声道:“顾念安,你被打人过耳光吗?”


    顾念安用大拇指蹭了下唇角,他看了一眼指尖上的血,仰起头有些茫然地回答:“没有。”


    “那你要学会习惯了。”钟觉浅唇角勾起冷笑,“我可是会经常打狗的。”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脚边的少年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水光荡漾,星星点点的亮光升起,令人窒息的漂亮。


    只一瞬,只这一瞬,顾念安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缓缓扬起唇角,像一朵徐徐绽开的、温软迷蒙的花,“我会尽快习惯的。”


    说完,他又感到羞涩似的,低声补了一句,“主人。”


    他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屈辱,满心满眼都是被她承认的欢喜。


    听到这声“主人”,钟觉浅彻底崩溃了,她再也维持不住刚刚色厉内荏的模样,几乎是尖叫着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受害者,也是作为一个眼看着曾经创造的角色崩坏得面目全非的作者,感到痛心疾首。


    “顾念安本来是个多么优雅高贵的人,现在居然会戴着项圈跪在地上,心甘情愿被人扇巴掌,毫无自尊……”


    “周星照曾经那么骄傲霸道,现在居然也会用下药囚禁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像个佣人似的伺候人,说跪就跪,膝盖骨比泥巴还要软……”


    钟觉浅情绪混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可地上的两个少年只是默默听着,对她的指责与惋惜没有半点动容。


    她见状更崩溃了,忍不住舌头长刺,说出了更加难听的话,“你们是怎么忍得下彼此的存在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允许旁人来分享自己的恋人吧?”


    “是因为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到什么都分享,就连当狗,也要共用同一个主人?”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三人组,所以连爱情这种事都要三个人一起,搞那什么夹心饼干兄弟盖饭这一套?”


    “浅浅。”


    周星照和顾念安看着浑身颤抖、泪水涟涟的少女,对视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她。


    周星照膝行到钟觉浅身前,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膝盖上。


    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掌心,像条大型的抚慰犬似的,“对不起,浅浅,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我也不想让你受这种委屈的。”


    “可是。”他仰起脸,发自内心地苦笑,“那个骄傲霸道的周星照你并不喜欢,他的心意、独占欲、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执念,你也绝不可能接受,不是吗?”


    顾念安起身坐到了钟觉浅身侧,用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平静地解释:“浅浅,我当然不想这样,可眼下这种情况,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平衡了。”


    “我曾经很贪心,想拥有你的全部,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让我明白那只是一个奢望。”


    “所以我变得现实了很多,也拥有了更多。”


    “现在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喜欢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视你,可以像个影子似的缠着你,甩都甩不开……”


    “你看,这不是很好吗?”


    周星照和顾念安当然无法容忍彼此的存在。


    只是,他们之中无论是谁想要以褚知白为质将少女囚禁,逼她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另一个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来回争抢褚知白这个筹码倒还好,一旦有一方被逼急了,杀了褚知白,那就全完了。


    无论是谁动的手,他们都会被少女永远厌恶,哪怕是死在她面前,都不可能再获得她的原谅了。


    所以当下这个扭曲的局面,的确是两个少年能寻求的、最好的平衡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