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许妄从梦中醒来，宿醉后剧烈的头痛，让许妄不适地皱眉，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坐起来。许妄打量了一下周围，大脑空白了一下，她怎么会在房间里？


    许妄轻轻揉着太阳穴，回忆昨天发生的事，嘴角不自觉带着笑，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这样的热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如今确实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闭上眼时，心里被欢喜填满。有这样的牵绊，就算会短暂分离，又有何妨？


    人生还长总会又再相见的那一天，有这样的期待，日子想来也不会难熬。


    许妄就这样想着，脑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她好像记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房的了。记忆中看不真切的面容，朦朦胧胧的，昨日仿佛和他说了许多话。


    内容倒是想不起来，不过自己的感受不会撒谎，这是一种值得反复回味的感受，思及此处，许妄低头轻声笑了一下，早已放在门上的手，感受着门缝处透来的光，心想今日天气应该很好，便用力将门推开。


    许妄这间屋子，位置极好，若是出太阳，清晨开门便可见旭日东升，往下也可观全山之景。就连前些日子，从山下带回的梅花，许妄也私心往自己房门前种，红梅映白雪，暖阳温我身，人生如此，心满意足。


    打开门，刚迈出一步，许妄被所见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什么梅花，什么旭日，通通被抛在脑后。天根本就没亮，而照进房间如同烈日的光来自近处远处的漫天大火。


    许妄站的位置视野确实极好，以至于她一眼便看见这地狱般的乱象，映在她眼中的不只有燃烧大火，还有生灵涂炭。


    许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猛地想起什么，看向山腰处，昨日行酒处早已被大火蔓延，什么都看不见，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袭来。


    担忧与焦急盖过了恐惧，许妄不管不顾地冲向那里，咬牙忍着灼烧带来的痛，心里却不希望他们在那里，那里已然成了炼狱，他们不会这么傻 ，肯定躲起来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大火的的烟雾挡了前路，还是盈满的泪水迷了方向，许妄终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倒下前听见一道声音，仿佛来自天边，说她醒早了，问她为何不在房间里呆着。


    为什么？


    她不放心，她放不下……


    再醒过来时，许妄第一时间便是去找人，可这是哪里？她皱眉看着周围，有泪从脸庞划过，她知道的，有人告诉过她的，在这世间行走不过大梦一场，无论得到多少，循环来临时，都是一场空。


    许妄回来了，回到最初来的地方。周围人面色如常，全然不知刚才发生的事，怪异地打量着路边的这位小姑娘，不知她为何一直落泪。


    是了，是她自己选择不忘的，如今的悲痛、无力她都该受着，毫无怨言地受着，可是许妄皱眉，心为何会像撕裂了一般，拉扯着她的魂魄，要她尝一遍粉身碎骨。


    历历在目的欢笑成了虚妄的回忆，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黄粱一梦，梦醒后，还沉浸在梦中，分不清现实了。


    许妄沉默地走在大街上，天上却突然下起大雨，似乎想起来什么，走到那熟悉的建筑面前，迈步进去，却被人拉住，“姑娘，那里不详。”


    许妄闻言谢了她的好意，路人不知道这里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愤愤道好言难劝该死鬼，许妄不甚在意身后人说了什么，她会进去的，会证明这不是梦。


    阴沉的房间里，不同于第一次来时的迷茫恐慌，许妄一下便找到她要的东西，抬起箱熟悉的玩偶，明明昨日她们便要家人常聚，今日却又分隔两地，这些她们都不会知道，不会知道长相伴的诺言永远也不会实现。


    许妄低头，她想了许多，她想起叶舟的辞行，苦练多少年岁，只为最后的拼死一搏，他为又为这一刻等了多久，到底是命运弄人，叶舟之前说过，此行就算飞蛾扑火，身死也认，最后只求一个结果。可惜今后多少日复一日的付出，终究只能是付出，再也得不到结果，如今这到底算什么。


    眼前又闪过一张张脸，耳旁响起朱祝骄的声音，“我在找一个东西……”找不到了。


    许妄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梗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如今才算明白那日神秘人说的话，这世间记得的人比不记得的人难熬许多。


    许妄将箱子好好放起来，只带走了其中一个玩偶，迈步直向仙山去，许妄心想，就算难熬，也总有人不想忘，就算重蹈覆辙，也总有人不甘心，不甘心所有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如果他们也记得，他们也会这样选。


    山脚时，许妄停了一下，她是不是还得等一个人，如果自己因为误闯秘境，而保留了所有的记忆，那当时和她同行的听以言呢，记得初见就是在这条路上，或许再等一等能等到。


    思索片刻，正打算再路边等一下，身后传来响动，许妄转身，刚好看见赶路来的听以言，他刚好也在看她。不用等他开口，许妄便知道，他不记得了，这样冷淡的眼神绝对不会来自她熟识的听以言。


    见他如此反应，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又开始抽搐着疼。许妄和他认识也不过两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今回到这里，却觉得初见恍若隔世。


    听以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走过来，生疏而有礼地和许妄打招呼，闻她是否是同行人，许妄没再看他，低头轻轻笑了一下，这样的听以言相比起之后的，可爱多了。


    这是许妄回到这里后，第一次觉得心情有所好转，抬头对着听以言笑着模仿他说话，“是啊，公子，同行吗？”


    两个人走进迷雾前，许妄感觉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不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索性就放弃了。


    许妄心想，之前经历过一遍，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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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许妄忘了，她上一次来时，心如止水，这一次来时，心态大变，遇到的东西肯定也不一样。


    照例一阵妖风卷过，听以言的身影越来越近，声音却越来越远，直至两者都没了踪影，眼前风景翻天覆地的变化，最终定格在漫天的火光上。


    那一日，许妄明明记得自己没能见到他们，可眼前这火光中的他们却又是那么真实，仿佛自己真的见到过一样，许妄面上苦笑，夺眶而出得泪，被眼前的火烘干，没来得及落到地上。


    他们惨死前，脸上留下的痛苦和不甘心，映照的是许妄的内心，从那一日推开房门起，就注定她再也忘不了了，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内心幻想，这些都会成为她心里的障，成为伴随她一生的心魔。


    明知道这未必是真的，许妄依旧红了眼眶，不仅仅是因为泪，更是因为此刻内心深处破土萌芽的的偏执。


    许妄走过去，蹲在他们身旁，守着他们，直至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化成灰烬，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妄心想这漫天大火为何独独没有烧死她，她在等着，火焰灼伤，比不上心里的痛。原来此间的厉害之处，不是教你如何走不出，而是教你心甘情愿地留下……


    听以言这次早早离开了幻境，在外面守着许妄，听以言知道许妄的状态肯定不对，如果她出不来，他会把她平安带出来。


    最后一刻，钟鸣三下，听以言刚想动手，许妄在最后一刻撕裂幻境出来，幻境中的伤在出来那一刻便已经痊愈，脑中的两个声音吵得她头生疼，一边向死，一边向生。


    许妄撑着身旁的树，用力甩甩头，见鬼的向死向生，她绝对不能折在这儿。许妄刚出来时，双眼猩红，烧焦的发丝没来得及恢复如初，看起来着实狼狈。


    可她身上有一股劲，不同于刚刚周身浸满的哀切，她依旧痛苦，却多了坚定。


    听以言看着她一直拍头，微微皱眉，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聚起灵力，捧住了她的脸，帮她抚平了脑海中不停叫嚷的声音。缓过来后，许妄呆住了，思索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能思考，一想起事来头又开始痛。


    待听以言松手后，许妄打量着听以言，他恢复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任凭许妄怎么问，回答都滴水不漏。伴随鹤鸣声响，白鹤来接人了。


    许妄最后看一眼听以言，移开目光，心想先放过他，之后再问。


    下了白鹤之后，许妄只心系一件事情，她一定要再进一次秘境，找那人问清楚来龙去脉，没过多久，场面突然混乱，一切都如同之前一样，被卷入之前，看着面前跟来的听以言，许妄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将他退了出去。


    如果他这么不愿记得，那她便帮他一次。


    听以言没料到她的动作，不过他倒是循了她的意愿，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注视着许妄的脸，许妄在天旋地转之前，眼中也只剩下听以言幽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