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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求亡游戏》 第61章 三愿(二) 残疾人玩游戏这么猛吗……
虽然这种用身体组织换植物的方法实在太惊悚,但看着刚刚的辣椒炮的威力,再加上那个小女孩说的能换回来,李永道不想再拖下去付出更大的代价,抢在其他人前面开口:“我,我要换!”
他在花盘上指了一颗最大最圆的种子:“我要这个!”
“好的,三愿祝您梦想成真!”
随着小女孩的笑声响起,丑花的花托下又长出了一根藤,这藤的颜色还不太一样,青皮底下渗着红,远看上去发紫,像是血气不通的人体组织憋出来的颜色。
李永道闭着眼睛大力凛然地伸出胳膊准备迎接阵痛,结果胳膊上一直没什么动静,反而是心口位置剧烈地肿胀疼痛起来,他睁开眼低头看,惊愕地发现,紫藤的末端分出爪形的枝干,带着细小的尖齿,撕咬开他的衣衫和皮肉,硬生生挤进他的身体里,穿过肋骨缝隙,探囊取物般抓住了他的心脏,正往外扯动着。
李永道痛得张大了嘴巴,这种硬生生取心的疼痛他毕生都没有遭遇过。此时此刻,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一种语言可以形容他的痛苦,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茵茵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也是这么疼吗?
比起疼痛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拖出体外,拳头大小的器官离开人体仍然鲜活跳动着,李永道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堆冷汗,但那紫藤里似乎有什么让人保持清醒的成分,他竟然并没有因此而晕过去,还能亲眼看着他所挑选的那颗最大最圆的种子飞进了他胸口处的空洞里,在里面膨胀生长,很快就有了萌芽的趋势。
种子扎根皮肉,比辣椒疼粗壮许多的嫩芽破开皮肉颤抖着不断增长,可那嫩芽茎上许久也没有长出叶片来,尖端却抱起了一颗心脏那么大的花蕾,红红的,艳艳的,像是茵茵上幼儿园时候在父亲节亲手给他戴上的大红花。
“爸爸,大红花是勇敢者的奖章,你是茵茵最勇敢的爸爸!”
李永道终于不疼了。
事情果然像小女孩说的那样,越往后愿望的代价就越大,先是胳膊后是心脏,接下来是什么?即便知道代价极大,但三个愿望只剩下最后一个,剩下的人想活命就得抢着来付出这个代价。
李永道闭目养神,暂且多了一些心安,虽然他现在没有心了,但是这朵花蕾看着比辣椒藤还厉害,想必能在游玩的过程中诸多得益,等游戏结束他也能拿到不错的奖励。到时候就算他参悟失败,他把这些奖励带回去,怎么也说得上是和那些找来桃子和肉的小混混一样的贡献了,那女人还能真的不给他饭吃吗?
他几番凝神都被耳边一阵叽叽喳喳的争吵打断,最后放弃调养,疲惫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辣椒小子边上那个姑娘失去了自己的头,她肩膀以上的位置长出了一颗巨大的像是甘蓝一样的蔬菜,蔬菜的边缘叶子卷翘,部分叶片上甚至还有虫子啃咬留下的虫洞,辣椒小子被她这副完全没了人模样的形态吓得后退好几步,一把撒开了刚刚一直牵着他的手在安慰他的姑娘。
甘蓝姑娘没了头,她的声音从颤动的叶片里传出来,闷闷的,像是在咒骂:“赵子健!”
被人叫着真名的那个男子依然躲得很远,眼神惊慌不敢看向伴侣:“对不起,对不起曼曼,我就是没看习惯……等你变回来,我依然会爱你的……我保证!”
辣椒小子像是把甘蓝姑娘惹生气了,头变成甘蓝的姑娘蹲在地上哭起来,也不见辣椒小子来哄。
李永道一边旁观一边心里算着,这就三个愿望了,没有三愿力量的加持,那剩下两个人就倒霉了。
结果他扭头想看剩下两个人是什么反应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了。
人呢?商业精英和男大学生哪儿去了?不会眼看没戏就退出了吧?也是,植物大战僵尸,都没植物了,大战什么僵尸?
眼看三个愿望都已经达成,小女孩“咯咯咯”地笑起来。
“现在,请大家选定要守护的花圃。”
李永道想也没想地往开紫色小花的区域走去,辣椒小子选了蓝色,甘蓝姑娘选了白色,李永道扭头一看,自己身边的黄色区域里也站了个人,那个西装革履坐着轮椅的人出现在了花圃里。
好嘛,原来是抢不到外挂就抢占挑选先机来了。
李永道没往远处看,只是记下了商业精英边上的红花区域应该就是被那个男大学生选定的区域。
等大家都站好了,小女孩拍起手来。
“三愿的游戏正式开始,哥哥姐姐叔叔们,祝你们玩得开心呀!”
话音刚落,只见场地中间的藤蔓全都疯长起来,自上而下的攀爬,凭空增长成一堵半人高的篱笆样子的围墙,将每个人各自的活动区域都圈了起来,而通道的尽头,一道约有三层小楼那么高的草墙升了起来,陡然出现,压迫感十足,让人仿佛有一阵置身某种恐怖电影中的迷宫之内的感觉。
李永道深吸一口气,即便知道自己用不出来剑招,还是握着剑上前一步,他的剑有个名字,叫做飞白,是茵茵取的名字,那时候茵茵还在学书法,陪听的李永道昏昏欲睡,小姑娘拿着毛笔在他的脸上画了个圈,说老师讲了“飞白”这种笔法,但是要等她练习好多年才能学。
他的手按在飞白剑的剑柄上,站在了花圃的前面,守护起茵茵最喜欢的紫色小花儿。
一阵类似街机游戏的背景音的电子音乐响起,节奏感十足。远方巨大的绿幕墙底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些交错缠绕的藤蔓里伸出一只不停往下垂着泥水的手,泥手破开绿幕,灰色的浑身流着汁液的食僵者缓缓穿过花藤,出现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没有铁桶、盔甲,这应该是个普通僵尸。
李永道安慰自己,没什么可怕的,根据他玩游戏的经验,普通小僵尸被普通植物随便打两下就死了,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胸前的花蕾到底是干什么的,但还是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准备正面迎击敌人。
食僵者走路速度缓慢,不过三十米的距离磨蹭了有三四分钟才走了一半,李永道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几乎握不住肩膀。食僵者越靠近,李永道越能听到自己胸膛处在嗡嗡作响。
似乎是其间蕴孕育着什么巨大的能量,正在等待喷发。
他往右手边看去,辣椒小子的那个小辣椒炮还是挺管用的,十来颗小辣椒一齐喷射出去,食僵者在距离他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就遭到了辣椒小炮的袭击,肢体被炸得四分五裂,融化成泥水淌在草坪上。
爆炸产生的火焰仍在烧着,被高温烘干的泥水脱去了水分,变成了扒在地上的一滩干裂泥灰。李永道想,这种肥力很强的泥拿来种花最合适了。
更远处,甘蓝姑娘头上的甘蓝没什么异动,但是有一些像是虫子一样的东西正从她耳朵位置的两个空洞处往外爬,那虫子个个都有巴掌那么大,表面呈灰褐色,汁水十足胖嘟嘟的身体抱着头形成个圈,在坠落的过程中突然打开身体,整个虫子就被弹射出去,粘到了食僵者身上。虫子们丝毫不惧怕食僵者,从头开始啃食它们泥水做成的身躯,李永道眼见着烂臭的食僵者头的位置被虫子啃出来了一个大洞。
在距离那个叫曼曼的姑娘只有四五米距离的时候,食僵者的身躯被虫子吃去了大半,彻底融化倒地了。
这两个人的植物看着都很强劲,李永道期待着胸前的这朵花能带给他的惊喜,可等了半天,除了越来越像水开的响声,他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食僵者距离他只有两米的距离了,李永道闻到了它身上的味道,像是那种没人收拾的老旧小区垃圾桶散发出来的腥臭味,隔着老远就能让人把陈年老饭吐出来。
李永道举着剑,黑乎乎的泥水从食僵者抬着的胳膊上流淌下来,已经沾到了他的剑身上。
“怎么还不发动?”
李永道急坏了,他胸膛里的响声越来越大,感觉快要比得上摩托炸街轰鸣的声音了,他急不可耐地往胸口的花蕾上捶去。
刚捶没两下,他就听见了自己皮肤的撕扯破裂声,花蕾好像变大了,巨大的花身迅速膨胀,竟然占满了他整个胸膛。李永道感觉自己除了心脏之外的五脏六腑都被这花蕾挤出原来的位置,缩在几乎没有的剩余空间了,腹部传来巨大的绞痛的感。
与此同时,食僵者已经到了他跟前只有半米的距离,李永道无力抬起的剑捅在它身体里,像是插进了泥堆,拔不出来也推不进去。
“啊!”李永道痛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他胸前那颗花蕾上传来轻微的炸裂声,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陡然炸开,从他空荡荡的胸腔伸了出去,大得像是猪头的花盘上像是长出了嘴巴,盖在食僵者的脸上,一口咬掉了那个泥水组成的家伙的上半身。
食僵者的下半身一瞬融化成一滩巨大的泥水,李永道本能要躲开,但他一想到自己躲开那些水就要喷溅到花圃里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于是他纹丝不动迎面站着,裤子和鞋子都沾满了脏臭的泥水。
大红花咀嚼着吃下了食僵者的上半身,“呼哧”一声甩溅出泥水,又缩回了李永道的胸膛里,小幅度颤地抖着,似乎是在消化自己吃掉的东西,安安静静地变成了花蕾的形态,又成了李永道胸前的红花奖章。
李永道目瞪口呆地看完这朵大花吃僵尸,原来这是个大嘴花,一次能吃一只僵尸的大嘴花!
他就知道用心脏换来的东西不可能是什么柔弱的植物,李永道陡然生出一夫当关的底气,他站在这里,就没人能伤害茵茵喜欢的紫色小花!
见绿墙迟迟没有新动静,李永道又开始观望,观察起左边那两个人。
商业精英和他的轮椅都定在了黄色花圃里,加上他胸前还别着迷你向日葵装饰,衬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被谁当成向日葵种在了花圃里。
李永道没在他的赛道里看到食僵者,踮起脚尖又往远处看,竟然在大绿墙边上的篱笆处看到了大片喷溅的泥水,似乎那些散发臭味的大家伙还没走出绿幕墙,就被人解决了。
这人没有植物的帮助,到底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像那个女人带来的疯道士一样,也“参悟”成功了?
还有,残疾人玩游戏这么猛吗?
“喂,你怎么做到的?”
可那个活得像朵向日葵的男人也像生意场上某些拥有绝对掌控能力的大佬一样高冷,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为了赚钱摸爬滚打过程中没少被人在酒桌上冷落过的李永道见怪不怪,鄙夷地回了白眼。
李永道又往离他最远的红花赛道看,那里好像还是一直没出现过人影,但是花圃里的小红花开得灿烂明艳。
不会这也是个和向日葵精英一样的厉害人物吧,李永道下意识往巨大绿墙那里找寻食僵者遗留下的泥水,结果那上面干干净净,仿佛压根没有食僵者走出来过。
怎么回事,不会真的退赛了吧?
可是刚刚那个小女孩不是说五个人准备就绪吗?这个人去哪儿了?人间蒸发了?
眼下的情势并没有给李永道太多刨根究底的功夫,他观望他人许久,余光终于扫过了自己赛道的尽头,而后惊讶地发现那里的绿幕又开始往外伸手了。
这一次伸出来的是两只手,一只大手和刚刚的食僵者一样大小,大手的边上是一只只有他一半大小的小手,没多久,两个泥水做成的食僵者一齐走出来,一大一小,像是游戏里的那种伴生僵尸,组队出现,大僵尸走一步就往外丢一个小僵尸,不说威力如何,小家伙的速度极快,常常他还没种下坚果,小东西就已经爬上去吃他的豌豆了。
果然,这小食僵者的动作也极为敏捷,跑跑跳跳地就冲着李永道来了。
知道胸前这朵花骨朵的威力之后,李永道没怎么心急,还抽空往边上看了看。
甘蓝姑娘那里的虫子虽然单次能吃掉的东西有限,但是架不住她耳朵那里的两个洞像是无穷尽一样在不停地往外爬着小虫子,再大的家伙也迟早被一口一口蚕食干净。
而辣椒小子那里,辣椒小炮往前推着,小食僵者的头已经被炸掉了,它和刚刚留在地上的那只食僵者化成的烂泥甚至还被爆炸的余威点燃,燃成了火光,迎接远处大食僵者的逼近。
李永道等待着食人花再次创造一击必杀的奇迹,可等待的过程中,他还是只能听到胸膛里不停鼓动的消化声,那种水沸腾前的声响和摩托车轰鸣的声响迟迟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这花不会不灵了吧?总不能是个一次性的吧?
李永道惊慌失措地对着远方的小女孩喊了一声“茵茵”,发现自己喊错了,又慌忙改成了“三愿”。
“三愿,我的植物不灵了!”
小女孩并没有走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托着花盆,对着他露出客套的微笑:“叔叔,别着急,大王需要消化掉肚子里的食物才能再次发挥威力哦。”
李永道想起来了,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大嘴花虽然能一次吃掉一整只僵尸,但是每次吃完都有42秒的调息时间!只能用来救急,并不能单独构成完美的防线!
可是他的面前有两只食僵者不说,那只小的已经蹦蹦跳跳地要冲到他脸上了!
第62章 三愿(三) 谢应,你在那里干什么?……
在李永道所熟知的那个塔防游戏里,僵尸在吃掉大脑之前,会啃食路径上的植物。他眼睁睁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小食僵者伸出了两只手,要来抓他胸前那朵闭合的红色的花蕾。
这花是用他的心脏换来的,如果被吃了,那岂不没了交换回来的本钱?
为了躲避,李永道后退了两步,而后十分懊恼地发现他踩倒了一片紫色的小花儿。更为骇人的是,左右舞动的可爱花朵被他脚上沾着的泥水沾染,瞬间就枯萎了一小片。
若是食僵者进入花圃,那他的游戏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而且,这可是茵茵最喜欢的小花儿!
游戏可以输,茵茵不能哭。
李永道鼓着劲儿提剑往前冲,以肩肘的力量硬生生把那小僵尸撞出去好几步,以至于身体的一侧沾满了腥臭的泥水。
他一边护着怀里正在休整的花蕾,一边快速转身,将银白色的长剑捅向食僵者的胸口,小食僵者呆呆地停了下来。
李永道以为自己的攻击有效,刚松了口气,撤开一步和小僵尸拉开距离,可那小僵尸竟然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就连它胸前那个上被剑捅出来的窟窿也很快被别处坍落的泥水补上了。
没用。
匠人们制作陶瓷,会对陶土进行反复捶打以获得更加柔软可塑的材料。这种无意义的击打对于一滩烂泥来说,只会让其变得更烂。
近在咫尺的小僵尸恢复原貌之后又一次朝着李永道胸口的花伸出了手,泥水从它的胳膊上不停下落,眼看就要滴到红色花苞上。
亲眼见过紫色小花被泥水腐蚀枯萎的李永道自然不可能放任它吃掉由自己的心脏化成的大红花,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决定再冲一次,打算就这么靠着爆冲的力量一点点把小食僵者推开,拖着等待大嘴花调息结束。
他深吸两口气,第二次要提着剑往前冲以身体当肉盾的时候,听见了一阵频率十分高的“啪嗒”声,像是小孩子兴高采烈地在泥坑里蹦跳时发出的声音。
——冲到他眼前的小食僵者和那个半路上的大家伙还没解决,从绿墙里又爬出来一大堆新的食僵者!
那几个大食僵者走得慢还不算,绿幕墙里率先钻出来的是五只的小食僵者,正一蹦一跳地向前跑着,那些高频率的“啪嗒”声就是出自它们的脚下。
那几乎不能称作是跑了,李永道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的功夫,五只后来的食僵者就越过原本的那只大家伙冲过来!
六只小食僵者一前五后地跑来,就算他用蛮力把第一只撞出去,后面还跟着五个,这可是个大麻烦。
李永道很想骂人,和他在通道里被人威胁的时候一样地想骂人。
对,那小子叫谢应,等他出去一定指着鼻子好好骂他一顿!
第一只小僵尸的手又伸到了面前,李永道此时紧贴花圃站着,退无可退,往后退会踩到花不说,再加上后面跟着那五个小食僵者,他若是后退,就等于把防线向后挪,将花圃拱手让人了。
危急时刻,为了躲避那小僵尸伸过来的手,李永道下意识向后躺倒,竟然靠着腰腹的核心力量将自己的半个身躯折过去,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
茵茵从小就被送去学舞蹈,为了鼓励她坚持,每次茵茵练习基本功的时候,李永道都会在旁陪着,茵茵压腿他就压腿,茵茵开胯他就开胯,茵茵下腰他就下腰。
几年坚持下去,虽然没培养出什么艺术细胞,但那点儿基本功的理论技巧他全学得差不多了,只是老胳膊老腿做也做不标准,常常上一秒雄心壮志,下一秒就地栽倒,惹得茵茵咯“咯咯咯”地笑。
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心无杂念,脑子里想的全是茵茵教给他的技巧。
“爸爸,要先把头折过去,然后是肩膀,胸,腹……”
游戏世界给予他无限可能,年逾四十的李永道竟然超越自我做出了一个格外标准的下腰动作,他的手正不可思议地抓在自己的脚踝上,而原本手里抓着的剑早被动作间抬起来的胳膊挑飞了。
李永道茫然之际,竟然看见半空闪过一道白光,似乎就来自他那把被挑飞出去的飞白剑。
作为剑客,他当然认得那白光是什么,那是剑客九剑的剑光!
只一秒,李永道就凭借丰富的游戏经验从剑光的微妙差别里推断出这是兵剑式发出的剑光。
兵剑式乃是剑客九剑的第二剑,此剑招催动后,剑客手中长剑会脱手飞出,长剑脱手难控制,李永道不喜欢这种概率事件带来的不踏实感,所以很少用这一招。
而就在他刚刚完成完美的下腰动作的时候,飞白剑恰好被他挑飞了,飞行的姿态恰恰犹如兵剑式。
于是,只见长剑于半空中调转方向,一道剑光从高处落下,准确地扎在了小僵尸的头顶。
一点寒芒之后,把他逼到绝路的小食僵者幻为了一滩泥水。
用剑客的方法出不了剑,但是用茵茵的方法就能用出剑招……什么叫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李永道好像有些摸到门路了。
他从那个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动作中起身,抬手接住飞来的长剑,脑子里回想着茵茵刚上小学的时候学过的那一套剑舞。
那是为了儿童节上台表演而准备的,茵茵在家里练习了很久,李永道甚至买来柔软的花椒木,亲手为她刻了一把没有锋刃的小木剑,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自己的袖子用皮筋扎起来,在镜子前执剑舞动,像个真正的紫衣女侠。
李永道记起来了,茵茵跳过的剑舞叫《剑中花》,第一个八拍……先是一个蹲身云手,然后身前亮剑!
他闭着眼睛回忆舞蹈动作,又默念着拍子依样做了出来,只见剑上寒光又起。
临剑式!
他终于又能使出剑招了!
剑客不再一心想着闪躲和自保,凛然向着五只已经冲到他脸上的小食僵者挥动飞白剑。
小孩子跳的剑舞套路简单,身姿也是柔美偏多,李永道却丝毫不在乎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会怎么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茵茵不能哭!
一手舞剑一手拈花之时,李永道想起了被他骂过的那个娘娘腔咒术师,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
但他也无心再去琢磨了,他眼里只有已经逼到他跟前的食僵者,李永道也不知道自己都跳了些什么,四个八拍的蹩脚舞蹈之后,但有两道白光从他的手中飞出去,花圃之前多了四滩烂泥。
只剩一只了,李永道想不起来第五个八拍该怎么跳了,于是故技重施把它撞飞出去,正要撤回来再次想办法的时候,他隐约看见远处的高大绿墙之上好像坐着个人。
人对未知事物下意识的好奇和探索欲驱使着他再一次转过身去,这一急速转身,使得飞白剑被他带着身前划过,为了保持平衡而挥舞的手臂恰巧挽出了一个剑花。
李永道手眼配合,完成了一个探海翻身。
白光随即亮起,绕着挥动的轨迹催成了凛冽剑气。
那些剑气被剑招催动向着小食僵者飞去,眨眼间砍断了它的身躯。在小食僵者化为烂泥之后,这一回的剑光竟然没有停下,一直撞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那只大食僵者的身上,将他拦腰斩断,寒光这才散进了风里。
剑随身动……
李永道惊愕地看着飞白剑,刚刚那一招,是行剑式!
行剑式,剑客九剑的第九剑,常用于行进间出招,剑招融汇九剑之长,行云流水,可在奔走间随意使出,炉火纯青者,剑随身动,无甚章法。
他虽然自诩在游戏里花了不少精力和金钱,但很少能使出这最后一招,只是研习攻略的时候知道行剑式是剑客九剑的集大成者,它甚至不特定指某一剑招,凡精通剑招之人能在打斗奔走间找准时机使出来的随机应变的精妙之剑法,都可以发挥出行剑式的威力。
就在刚刚,李永道随意的一个转身,却真正意义上的达到了剑随身动。
“这就是……行剑式……”
“不错呀,剑客大哥!”
李永道参透的瞬间,喊出了剑招的名字,而后听见一阵夹杂爽朗笑声的赞叹从高处传来,他抬头望,只见高墙上还真坐着个人。
他没看错,那个单腿垂下高墙的人正一边鼓着掌,一边饶有兴味地观察他。
虽然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脸,但李永道对这声音可太熟悉了。
在通道里一边威胁他们一边又做出什么一定会带他们平安离开的承诺的那个死小子,就是这个烦人的爽朗腔调,笑得人头皮发麻,又奈何不得。
谢应,他叫谢应!
李永道大喊:“谢应,你在那里干什么?”
高处的人停下了鼓掌的动作:“不干什么,打游戏啊。”
开着黄色小花的赛道上空无一人,他就是那个离奇失踪的第五人!
“你怎么做到的?”他在这里累死累活地保护花圃,而那家伙爬得高不说,他的赛道里竟然连个食僵者的影子都没有,李永道平白生出一堆怨气来。
比天公不作美更让人恨的,是天公只为他人作美!
高处的人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神秘莫测,嘴巴开合,说了句什么,只是无端一阵狂风吹起来,风声揉碎了他的话。
“什么?”
李永道没怎么听清楚他说的话,只隐约听见了“食僵者”三个字。
这风来得有些古怪,把篱笆墙吹得也剧烈摇晃起来,花圃里的可爱小花朵却还是照旧小幅度地摇摆,丝毫不受狂风的影响,和藤蔓筑成的篱笆比起来,更加显得诡异。
辣椒小子和甘蓝姑娘似乎也注意到了高墙上的人影,都向着那迎风而立的人看了过去。
高处的谢应抬起了手,动作间有什么光芒闪了李永道的眼睛,他定睛细看,才发现谢应手里捏着一个空的药水瓶子。
自从被困在这里之后,游戏里的药水早就不管用了,昨天那个胳膊脱臼的小黄毛都快把自己喝吐了也没见好转,还是他上去三两下给正回来的。
谢应拿个空的药水瓶子干嘛,装东西?那里面原先装了什么药水,是他喝掉了吗?
不对……越想越远了。
狂风里,李永道的脑子灵光一现。
他好像琢磨出不对劲在哪里了。
空瓶子……容器……葫芦!
那不是什么空瓶子,那是被当成武器用的葫芦,鬼神的葫芦。
这游戏的武器从新手村开始就形态各异,他见过一个彪悍的鬼神玩家,怀里抱着个大酒坛子,一抬手就能呼风唤雨般地控制一大群死物。
葫芦可以是武器,酒坛子也可以是,空瓶子当然也可以是!
“鬼神!你是鬼神!”
李永道下意识把心里的话喊出来,那小子的嘴角又开始上扬。他单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没有正面回答李永道的猜想,但是另一手里捏着的那个玻璃容器却亮起了众人熟悉的幽幽绿光。
第63章 三愿(四) 给他们添个小乱
谢应一进来就看见【道千古】了。
那大叔样的男人比上次谢应见他的时候又颓了不少,自己一个人低头在边上站着,只有听见小女孩说话的时候才抬起头。
在这个地方遇到熟人,谢应一点也不意外。
他昏迷的时候,那几个小子把在副本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翎闻】。
谢应苏醒过来,【翎闻】就在他边上,二人曾经有过短暂的交流。这名强悍的拳手已经通过花大前等人讲述间的只言片语领悟到了释放游戏技能的关键,但还是问了他一些关键所在,整理成条目,让人记下来了。
【翎闻】说,目前来说,帮助大家找回游戏技能可以很好地稳定局势,扫除部分恐慌的气息,减少暴动的可能性。
翎神准备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讲述释放游戏技能的技巧,除此外还做了一些细致的准备工作,比如由她向所有拳手教授基础的格斗技巧,再安排【一点雨】来给咒术师们上科学实验课。
但谢应却叫住了她:“大神,这么事无巨细地安排,你也会累的,不如给大家找点事做吧。”
教会他们又能如何呢?比起对未知的恐慌,无所事事更容易成为危险的温床。
一群没事情干的人聚在岛上,相处之间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一旦起个什么矛盾,很容易就发展成斗殴,情绪互相影响,继而引发暴动。
“我清楚了。”【翎闻】思考片刻接受了他的建议,并短时间内重新做了分工,制定了一个名叫“参悟”的计划。
所以当【道千古】出现在谢应面前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是【翎闻】派这人出来“参悟”的。
在【翎闻】的计划里,第一批“参悟”的玩家为咒术师和剑客,因为这两者都有成熟的经验可供参考。
剩下两个小年轻比肩站着,估摸着也在【翎闻】的第一批“参悟”计划中。
谢应挑眉一笑,趁着小女孩为大家讲解游戏机制,俯身凑到了交易会会长的耳边:“叔叔,你带药水了吗?什么品类的都行。”
——在那场不欢而散的对谈之后,这人不再接受谢应称呼他为“季疏”,但默许了谢应以他所认为的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来定义他。
叔叔。
轮椅上的人翻动手腕,一瓶红色的恢复药水随即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
那人蹙眉:“你要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把手抬了起来任人拿取。
这些东西不是对异世界来客来说,已经没用了吗?为此他还专门让交易会准备了别样的能给它们带来饱腹感的“食物”。
谢应伸出两根指头从他手心里捏起药水,看也没看把里面装着的液体“哗啦啦”倒在了草坪上,只把空空如也的小玻璃瓶子握在了手中。
“给他们添个小乱,嘘……”
他神神秘秘地推着轮椅悄然离开。
小女孩发现了他们的动作,正往此处看来,交易会会长竖起食指贴在唇边,斜斜地回看了一眼,眼神里透露出的威压让她定在了原地。
谢应慢悠悠挑挑拣拣,把人推到了开满黄色小花儿的花圃里,任由灿烂明艳的雏菊围住轮椅上骄矜贵气的交易会会长。
他站在花圃外面歪着头调笑:“叔叔,你现在是向日葵先生了。”
会长大人不语,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毫无遮掩地扫过
小女孩和丑花把机制讲得还算仔细,饶是谢应没玩过这个游戏,也明白这种防守和攻击的战斗模式是脱身于塔防类游戏。
有植物有僵尸,当然也要有向日葵。那么会长大人只需要留在花圃里生产阳光笑容就好了。
至于他,谢应摆了摆手,向着远处高墙走去了。
在这种遍地僵尸的场合,鬼神可是太能发挥作用了。
……
随着谢应在高墙上的一挥手,【道千古】发现,他眼前的那个还没来得及打败的大食僵者,脸上的两个空洞处也亮起了幽幽绿光。
这是一个信号,代表着此时的食僵者不再是普通的食僵者,它被谢应所控制着,强度已经超过了原本的设定。
李永道冲着后方观战的丑花和小女孩喊叫起来:“我举报,有人违反规则!”
谢应是鬼神,他就能控制所有的食僵者来攻击正常玩家,那么大家的原本的防守难度就会加倍。被他这么闹下去,到时候,只有谢应的花圃是完整的,他必定会获得华彩奖励。
李永道已经不稀罕奖励了,他只是看着狂风里不断往外爬行的食僵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谁也不许踩茵茵喜欢的花!
小女孩听到了他的召唤,一转眼的功夫出现在李永道的面前,一边解释一边“咯咯咯”地笑:“叔叔,三愿的游戏里并不禁止PVP行为哦!”
也就是说,谢应这种不好好玩游戏非要来当搅屎棍的做法是合规合理的,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李永道听完骂了几句,抬头往上看,那个穿着灰色卫衣玩鬼神的小子正得意洋洋地摇着手里被当成法器葫芦的瓶子,在通道里没见识过这人的游戏职业,现在倒是见到了。
他紧紧捏着长剑,剑身上的“飞白”两个字给了他莫大的安慰,食僵者如何,鬼神又如何,他可是剑客!
消化已久的花蕾终于休整完毕,他又一次地在胸膛里感受到了轰鸣声,但李永道决定这次要靠自己,靠【道千古】!
【道千古】轻而易举地做了个单手空翻,拉近了自己和大食僵者之间的距离,而后快剑出手,管不上什么章法,只顾着将茵茵跳过无数次的那段剑舞比葫芦画瓢的跳出来。
他暂时还没找到什么触发固定招式的诀窍,只能一个一个地试,但就是这种笨方法也带给了他不小的收获。刚跳了四个八拍,李永道就成功挥出去三道剑招。
只可惜食僵者不愧是被鬼神控制的,前面的食僵者在中了他一招之后就落败倒地了,这只眼冒绿光的竟然足足坚持了两分钟,李永道连着砍了他四剑,最后误打误撞地用出来一招斗剑式才将其斩杀。
接连不断的食僵者又涌了上来,【道千古】提剑又战。
渐渐的,他好像摸清楚了一些释放技能的门路。
比如探海翻身、点步翻身等翻身位移的动作可以触发行剑式,柔和的定身挽剑是临剑式,适当地将长剑进行身外抛接可以触发兵剑式,而极为迅捷的点剑招式会被归为斗剑式的范围内,虽然关于剑招的领悟还很有限,但是【道千古】越战越勇,并在实战中开始逐渐简化每一套剑招里不必要的舞蹈动作,将优美和缓的少儿剑舞转变成较为干练的形态。
击败眼前这一批眼冒绿光的食僵者,踩着泥水,他又迎向了新一群的食僵者,既然在这个赛场中,PVP是合理的游戏行为,那么他通过击杀鬼神所召唤的食僵者来刷游戏表现分当然也是合理的游戏行为。
谢应叫的越多他杀的就越多,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
【道千古】沉浸在剑客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现身赛道的小女孩捧着花盆消失之后,出现在了别处。
“会长,您这么……不太好。”小女孩一言不发地闭眼双手捧着花盆,花盆里的丑花收敛花叶作顺从状,还小幅度地摇晃着身躯。此时若是旁人来看,兴许能从它奇绝的外貌中品出一丝一毫乖巧的意味。
允许会长加入节庆游戏本身就是一种破格行为,但那人的身份压着,他身边那个年轻人兴冲冲地要来,就算是三愿,也拦不住说风就是雨的会长大人。
交易会会长指尖剐蹭着太阳穴,反问:“它们要攻击我,我不可以出手吗?”
这套说辞,三愿从别的住民那里听到过,交易会会长就是这么驳倒公众审判对他的其中一条控诉的。
不是不可以,他在太阳岛上的地位使得他可以在自己能解释通的法令中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杀几个泥水做成的食僵者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是交易会会长一出手,三愿的那些宝贝食僵者面临的就是永久性的毁灭,即便死一两个食僵者对游戏的影响不大,但长久下去杀下去,三愿好不容易捏起来的泥人宝贝就要被砸得所剩无几了。
眼见那人合上了眼睛,三愿乖乖闭嘴,转而由小女孩开口和交易会会长交流,毕竟从小朋友口中用纯真的语气说出的请求,更容易让大人们动容。
它无比庆幸,自己当年花了很多功夫从一个人的梦里找到原型,捏出了这么可爱的一颗穿着碎花衣服背带裤的小盆栽。
小女孩微微仰着头,蹙着眉,露出可怜兮兮的一双眼睛。
“会长大人,可不可以打个商量,我不再让泥人来打扰您,您也不要再出手了,好吗?”
这样,交易会会长应该就没有出手的理由了吧?三愿暗自窃喜,原本微微合上的花苞敞开了不少。
轮椅上掌控风云的会长大人抬起眼皮,正看见它的这副丑态,竟然又把眼睛闭上了。
没有反驳,那就是同意了!
三愿狂喜,赶忙让小女孩喊了一声“谢谢会长”,而后带着自己的盆栽扬长而去,又回到后方观战的位置。
随着战斗的深入,【道千古】心里的担子放下了不少。他已经能较为稳定地释放斗剑式、行剑式等五种剑招了,除了皆剑式的虚实效果一直领悟不到,对付这些大家伙也算的上是得心应手了。
打完了近处的敌人,远处的草墙又开始往外冒泥水,这次他手里有剑、心中有舞、胸前还有食人花,比起刚刚的手足无措来就显得十分有底气了,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去看边上人的情况。
辣椒小子大约是个咒术师,他没有变成辣椒藤的那只手上带着个大钻戒,总爱做一些抬手的动作,但是什么咒术都丢不出去,只有接连不断的辣椒小炮飞射爆炸。那些眼冒绿光的食僵者好像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毕竟谢应的主战场在【道千古】这里,而且辣椒小炮除了丢出去那一瞬的爆炸伤害,还有燃烧造成的持续伤害,他接连不断抬手放炮,已经杀掉了不少的食僵者,那些泥水连在一起,像一摊烂泥。
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子的结算奖励也不会太低。
李永道又往更远处看,甘蓝姑娘的指间也有钻石的光辉,从款式和光芒上看,似乎和辣椒小子的还是一对,但两人同样都没有办法使用咒术师的技能,只能靠肢体换来的植物抵挡食僵者狂潮。
但甘蓝姑娘的虫子大军似乎不如辣椒小子的接连爆炸,那些虫子虽然能吃食僵者,但速度十分有限,架不住一会儿一只食僵者冒出来,上一只还没吃完,下一只又过来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面前竟然已经堵了四五只眼冒绿光的大家伙,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喂,辣椒小子,帮帮你女朋友吧,她快要撑不住了。”【道千古】向身边的男子喊。他印象里,植物大战僵尸有很多射手类的植物都能进行多弹道攻击,这个时候要是往甘蓝姑娘那边扔几个辣椒小炮应该能解她燃眉之急。
可那小子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一样,依然专心致志地发射辣椒小炮,似乎打算把赛道草坪上的草都烧毁,企图将整个赛道都烧成火海。到那时候,食僵者一走出来就会受到接连不断的燃烧持续伤害,他的眼神中满是对胜利的渴望
“赵子健!”【道千古】又叫了一声,他实在不知道这小子游戏ID叫什么,只记得刚刚两人拌嘴的时候那姑娘是这么叫他的。
辣椒小子赵子健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仍旧没有出手相帮的打算,只这一眼,【道千古】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贪欲,仿佛整个人都深陷游戏带来的刺激和兴奋之中,眼里只有求胜一个念头,以至于将恩爱的女朋友也当成了会和他抢夺资源的对手。
【道千古】低骂一声,终于明白过来这小子是打算见死不救了。
第64章 三愿(五) 更为强大的敌人出现啦!……
如果茵茵长大了碰见这样的人渣,【道千古】保证,他一定亲自举着开刃的剑给渣男开膛,把他的心挖出来剁个粉碎。
一边骂,李永道借着翻身的力量,将手中长剑甩了出去,兵剑式的寒光立刻显现。
长剑脱手,越过辣椒小子的赛道,飞向甘蓝姑娘那里。
飞剑割削掉那些围困小姑娘的食僵者小半的身躯,虫子大军立刻抓住时机涌上去。没多大会儿,在剑招和虫子的配合下,几个大家伙纷纷倒地。
甘蓝姑娘的面前留下一大滩泥水,她下意识地想擦擦脸,但是伸手摸到的只有湿润褶皱的甘蓝叶子,最终失落地转过身去,向着飞剑来的方向鞠了个躬:“谢谢大叔,我叫李曼曼。”
李曼曼,也姓李,那就是他同宗的姑娘,这么一来李永道更没有不帮的道理,他喊了一声,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得讲给对方听:“曼曼,你是咒术师吧。我刚刚好像明白【翎闻】所说的“参悟”是什么了,就是你得用现实里的事情去解释咒术,这样才能用出来游戏技能,我年纪大了讲不明白,但你可以试着琢磨一下!”
他自己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说不了太多东西,急得又空着手给那甘蓝姑娘跳了两个八拍的剑舞。
李曼曼看着那个身躯滑稽正在舞蹈的大叔,还有飞回他手里的长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
要用现实里的事情去解释游戏技能,可她只是个幼儿园老师,所接触的不是小朋友就是家长,这和咒术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曼曼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地会像教小朋友那样把食指在脑袋边上转圈,结果不小心又碰到了甘蓝脑袋上垂下来的叶片。
甘蓝叶子色彩众多,且容易取用,她有时候会用甘蓝等蔬菜来教小朋友做手工。
如果她用脑袋上的叶子做手工,会有用吗?
李曼曼没什么头绪,但决定听大叔的话,试一试。
她伸出手,像拔头发那样从自己脑后拔下来一片甘蓝叶子,观察了一下它的形态,绿绿的除了平战和面积大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李曼曼决定把它当成纸来用,于是又取下衣服上的的装饰别针,将甘蓝叶子撕了几下,叠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小小的能被捏在指尖旋转的小风车。
作为幼儿园老师,她最擅长做这些小手工了,可是,她又该怎么去和游戏的技能结合起来呢?
小风车……风……风咒!
风咒通常被咒术师用来改变游戏环境,比如在水域掀起浪潮,比如让大火吹得更猛。
李曼曼想,要是甘蓝风车能飞速旋转起来,就能掀起一阵巨大的狂风,这些大家伙身处狂风,就算不被吹走,行进速度应该也会受到影响。
她想着想着,无意间瞥见她的魔戒好像亮了一下。
李曼曼的魔戒宝石是钻石。一起玩《死亡之岛》和选定咒术师为游戏职业都是赵子建提议的,他说咒术师的戒指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还选了钻石来镶嵌。李曼曼看看戒指,又看看那个有些薄情的男人,越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而随着钻石的光芒不停闪动,她手里托着的那个叶子做成的小风车竟然真的旋转起来了,越转越快,有微风从她手中吹出去,越吹越强劲,呼啸而过,扫动树藤引发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虫子大军随着风声铿锵有力地行进。
她往远处看,绿墙又往外冒泥水了。这次有三只普通食僵者走了出来,脱身李曼曼手中风车的狂风愈演愈烈,竟然让三只大家伙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果真如她所想,风咒影响了食僵者的行进速度。
李曼曼惊喜于自己的这个发现,她好像“参悟”成功了。
她转过头刚要道谢,才发现方才毫无保留地指导她的那个大叔此时的形势很是不妙。
李永道迎来了两只大家伙,更要命的时候,围攻他的这两只食僵者不单单是由泥水构的,他们的身上还有钢铁铸成的盾牌和盔甲。
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再次响起,篱笆上的叶片也随着她的笑声狂乱地摆动起来。
“三愿游戏变得更好玩了,更为强大的敌人出现啦!”
“大叔小心!”
李曼曼只来得及喊叫一声,她本想帮忙,但她实在自顾不暇,巨大的响动从那两只正在向她靠近的食僵者背后传来。
那是一阵急速的电机轰鸣声,她看见那堆枝叶里伸出了飞旋的锯齿,一把像是某种园艺用具的电锯割断了绿幕中紧紧缠在一起的藤蔓,足足有两个普通食僵者那么大的巨型食僵者从被锯齿整齐割断的藤蔓里走了出来。
李曼曼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一直以来电锯这种频繁出现在犯罪片和恐怖片的东西都是人们惊恐的来源,李曼曼也不例外,她只是看一眼,就吓得失了魂儿一样呆在原地,手中捏着的小风车也拿不稳了,“啪嗒”一声掉在了泥水里。
从她脑子里爬出来的那些肉虫子就算可以啃食泥土做成的食僵者,但绝对咬不动能切割巨木的电锯。
李曼曼又听到了诡异的“簌簌”声,和不久之前那朵花接受赵子健的提议把她的脑袋整个拔掉又塞进去种子之后,种子在她的喉咙和脊椎里扎根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的其他身体组织也发生了异变,但把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一直到目光无意间扫过地面,看见了草坪上流淌着的一滩食僵者留下的泥水。
已经脱离本体被做成小风车的甘蓝叶片竟然在泥水里扎根,表层沿着叶脉的纹路长出了许多像是孢子甘蓝一样的植物组织,在长到指头大小之后,竟然“噗”的一声炸开从原本的叶片上脱身了。
落在草坪上的孢子甘蓝像是哑炮一样,平平无奇地炸了一下就无影无踪,而那些落在泥水上的甘蓝,竟然变成了独立生长的个体,在泥水里生根发芽。
没多大功夫,原本玻璃珠大小的小甘蓝球竟然一个个都长成了足球那么大,扎进泥水里的根茎粗壮坚韧,汲取食僵者尸体的养分,茁壮地成长着。
在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里,解锁一种植物之后,是可以通过消耗阳光来重复种植的。这里没有阳光,但是有从食僵者的遗体演化而来的泥水。这些泥和水带着肥土的脏臭味道,天生就适合植物的生长。
甘蓝球在长到和她头上那一颗一般大小之后就不再变大了,而更多的大虫子从叶片的深处源源不断地钻出来,成了虫子大军的新生力量。
眨眼之间,李曼曼在增殖的甘蓝球的帮助下,拥有了优于先前百十倍的攻击速度。
虫子大军一往无前地向着电锯冲去,在电锯把它们杀光之前,率先啃掉了园艺食僵者的脑袋。
李曼曼转身又看见正在被穿着盔甲和拿着铁船锚的食僵者围攻的剑客大叔,想也不想地喊道:“大叔,快把你的植物种在泥水里!”
因为看过泥水侵蚀紫色小花的过程,所以【道千古】一直想方设法地在战斗中保护自己胸前的那个鲜艳的红色花蕾不受到泥水的侵蚀,毕竟他还要带着这朵花去换回四十多岁的心脏,然后平平安安地下线,到医院去照顾曼曼。
可是就在他被一左一右两个重装食僵者夹击一边要抵挡攻势一边又要保护花蕾的时候,那个他伸出过援助之手的姑娘竟然说要把植物种在泥水里。
“为什么?”
【道千古】喊了一声,用斗剑式把那只拿着船锚的食僵者震退一段距离,终于从盾牌和食僵者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李曼曼那里的情况。
原本惊慌无助的姑娘此时站在泥水和甘蓝堆成的几乎与篱笆平齐的小山坡上,像是个调兵遣将的英元帅。
在她的麾下,无数的虫子大军源源不断从叶片里出生、奔赴前线战斗,即便前行者被敌人杀死,依然有无穷无尽的接续力量跟上。
李曼曼站在高处,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认真地回答【道千古】的问题:“植物生长需要泥土和水分,所以你要给它泥水!”
怎么又说到种花了,剑客十分不解。
他想和人解释自己刚刚看到的泥水侵蚀小花儿的过程,告诉李曼曼要小心那些大家伙死后留下的泥水,但怎么都抽不出空当来。
被逼无奈之下,李永道敲了敲自己胸口整装待发的花蕾,于是红色的大嘴花再次盛开,向着逼到他面前的食僵者张开血盆大口,将它和它的船锚一齐吃进了肚子里。
被虫子杀死的食僵者死后融为泥水,又成为植物的养分。食僵者攻击甘蓝,损坏脱落的叶片又接触到泥水获得养分,于是李曼曼的脚下不断有甘蓝长出来,她不得不一点一点往上爬,站在高处,才能不被甘蓝堆埋没。
眨眼之间,甘蓝已经长满了她的整个赛道,李曼曼站在高处,而后向李永道的方向扔去几颗小小的孢子甘蓝。
剑客彼时正在努力用一招行剑势拆解剩下那只盔甲食僵者的攻势,他舞动之时,看见李曼曼抛过来的那颗小小的甘蓝球滚落在泥水上,瞬间长出了白嫩的根部组织。
当悬在半空中的根系本能地扎进泥水里汲取养分之后,那颗小甘蓝球飞速增长起来,变成几十几百倍那么大,待达到不再变大的成熟期之后,甘蓝球里开始往外爬虫子。
虫子小队沿着食僵者的身躯往上爬,从盔甲的缝隙里钻进去,给这个防御严实的大家伙们带来了深度干扰。
剑客找准时机,在虫子小队的攻击指引下,以一招斗剑式成功结束了和盔甲食僵者的战斗。
他明白曼曼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甘蓝会在土里生长,那么这些泥水也可以让他拥有不止一株的大嘴花。
一颗大嘴花有冷却时间,但如果他有一百颗,就能保证短时间内总有大嘴花可以吃掉食僵者。
“谢了,曼曼!”【道千古】兴奋地道了个谢。
可是他该怎么种下长在自己心口的植物呢?总不能连根拔起吧?那些分出去的叶片对甘蓝姑娘来说可能只是拔根头发那么简单,但这朵脱身他心脏的花蕾,失去一丁点都有可能影响他的性命。
思来想去,难题又回到种花这件事情上,李永道不太擅长侍弄植物,茵茵交给他的仙人球其实早就死掉了,他用来拍照片给病床上的小姑娘看的那盆是后来买的塑料仙人球。
有了虫子小队的帮助,李永道得以在战斗的空当抽出精力来观察那些长在地上的甘蓝球,以期得到些培养植物的经验。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无形中精进了剑招,如今不用默念着拍子,他也能得心应手把一些简单的剑招熟练地使出来了。
高处点幽幽绿光亮了又灭,谢应看了看李永道,脸上露出略带欣慰的笑容。
他捏着玻璃瓶往边上挪了两步,正面向那个在努力把赛道烧变成火海的年轻人。
第65章 三愿(六) 你,确定要找死吗?……
李永道一面机械地挽着剑花,一面盯着地上越来越多的甘蓝球看。
大约是那些从叶片底下不断爬出来的白虫子密密麻麻的,触动了人的生理反应,李永道有些想吐,并且这种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仿佛有东西在他的胸腔里不停的翻滚着,像是吃了不消化的食物。他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形状,圆圆的,乒乓球那么大,一个挤着一个,让李永道抑制不住地想干呕。
终于,在看见一只小虫子爆开之后,这种不适感达到了顶点,李永道再也忍不住了,弯腰吐了起来。
李永道刚一张开嘴,那些圆圆的东西就从他的喉咙里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了出来,
一堆红色的球状物被吐了出来,它们的表面圆润还带着深褐色的像是血管一样的花纹,一落地就在草坪上跳动弹跃,在接触到泥水的瞬间,飞速扎根生长。
他终于知道种在他胸腔里的红色花蕾是怎么培育繁殖的了,大嘴花靠嘴巴进食食僵者,就要靠他的嘴巴吐出种球进行自身增殖。
李永道闭上眼吐了个干净,直到半晌没有种球冒出来,再吐就要呕出来血了,胸膛里闷闷的感觉终于散去了。
他第一次感觉身躯是如此的舒畅,抖擞精神,直起腰杆。如今他的赛道里有甘蓝有花蕾,还有他手里的顶级武器飞白剑,活下来和取胜似乎已经不算是一件难事。
剑客随意从地上捞起一颗种球,借着兵剑式的威力,以剑尖挑动红色的小花球送到了李曼曼的跟前。
“曼曼,接着!”
李曼曼在甘蓝山上踮脚一抓,恰恰接住红色的小球,而后她在满地的甘蓝的缝隙里找到了一块没有植物扎根的净土,小心翼翼地把大叔送她的花球种了下去。
花球不能像甘蓝那样自身繁殖,只能依靠他的嘴往外吐种球,李永道于是时不时地往李曼曼那边送去一点,帮助小姑娘在甘蓝山的外围建立起一道红色的防线。
他和李曼曼赛道后方的花圃里,紫色小花儿和白色小花儿都依然开得很好,小黄花那个赛道的商业精英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他的赛道里竟然也不再有食僵者出现了,李永道得意洋洋,这坐轮椅的男人在击杀数量上肯定比不过他。
小红花赛道的谢应跑去食僵者阵营了,唯一情况不太好的是辣椒小子。
赵子健原本要把自己的赛道造成炼狱火海,所以即便没有食僵者出现的时候他也在不停发射辣椒小炮点火,甚至将女朋友求救的话语都置若罔闻。可当他把草坪和泥水都烧干以后,才发现火海那点儿燃烧的威力根本不足住食僵者。
从绿墙里走出来的食僵者越来越多了,个个眼睛里闪着被鬼神控制的绿光,原本十来颗辣椒小炮就能解决的普通食僵者,现在都快走到面前了才能倒地。
那个刚刚盯着剑客打的小子现在好像盯上他了,赵子健看见越来越的重装食僵者堵在了他面前的赛道里,而那些浑身被铁包着的家伙,是不怎么惧怕他的那点火光的。
反观李曼曼,刚刚还窘迫不已,而在接二连三地得到那个剑客的帮助之后,两个人竟然沆瀣一气玩起了开心农场,把他左右两边的赛道都种满了植物。
赵子健当然听见了剑客和李曼曼说的话,李曼曼告诉剑客把植物种在泥水里就能增值,剑客告诉李曼曼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游戏技能就能“参悟”成功。
单单是第一条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有点难,刚刚为了求稳赵子健已经把所有能种花的草坪和食僵者所化成的泥水都烧干了,现在他这里只剩下一个干裂的土块,在火海炼狱里就算是幽冥彼岸花也活不下去吧!
看着甘蓝山上越站越高的李曼曼,赵子健心生一计。
他的膝盖软了下来,跪倒在花丛里,眼含两滴可怜泪,对刚刚他见死不救的女朋友祈求道:“曼曼,快救救我!”
只要李曼曼把她那边的泥水和甘蓝扔过来一点,或是让她的虫子大军爬过来帮一下忙,赵子健感觉自己的情形就能好上很多。
反正虫子那么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全烧光,烧光了李曼曼输了大不了再哄她两句就行了。
李曼曼肯定会心软的,就算自己刚刚没顾上她,这人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赵子健最清楚李曼曼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单纯善良。因为工作接触的都是单纯善良的孩子,就觉得世界都是单纯善良的,所以才能轻易被他骗来游戏里,仅仅用一个集市上价值二百块人民币就能买来的游戏戒指求婚成功。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曼曼,虽然我现在不能给你最好的,但我保证等以后赚了大钱,会给你买像这个戒指上的钻石这么大的真钻,老婆,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这可不光是女朋友,还是未婚妻,她肯定不能见死不救,赵子健更加坚定,只要自己拿出认错的态度,李曼曼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原谅她的。
“曼曼,我刚刚不是故意不管你的,你看到了那些大家伙多么可怕,我得先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撑起我们这个家为你遮风避雨啊!老婆,你快拉我一把,那书上不都说了吗,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老婆,再给我一次机会,等我好起来,我要带你成为游戏里,不对,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赵子健拼命哀求,眼眶里滚动的两滴可怜泪终于被他挤了出来。
李曼曼不发一言地站在高处看着他,赵子健怕求饶的程度不够开始放声大哭,谁知道偏偏这时紫花赛道的那个男人又插话进来:“曼曼,这世界上多的是会爱你的人,我有一个女儿叫茵茵,今年才八岁,如果她以后遇到这种渣男,我一定会亲手宰了那个人渣的!曼曼,想想你的爸爸妈妈,想想你的朋友!幸福不是在一棵书上拼命吊死就能追求来的,换棵树吧!”
李永道的话情真意切,甚至不惜把茵茵搬出来,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对这个可怜女孩儿进行劝导。
赵子健跪下来的那一瞬间李永道就摸清楚了状况,这人跪得这么熟练,刚刚见死不救的那么决绝,想必不是第一次伤那姑娘的心,痛哭流涕对他来说就是揉揉眼睛,估计就是算准了那个小姑娘心软好说话。
他不能看着别人家的茵茵往火坑里跳。
“谢谢你,大叔。”
站在甘蓝山上的甘蓝姑娘终于有了动作,她向着李永道的方向笑了笑,而后迎着风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珠。
“赵子健,我不会给你机会了,我们结束了。”
她说得铿锵有力,和那个被食僵者吓得手足无措的李曼曼判若两人。
李曼曼转过身去,彻底不再看火海里跪着求饶的赵子健。
她的这一决绝转身,像是一道巴掌打在了赵子健的脸上,赵子健看多了龙傲天小说,把自己当成了主角。
主角深陷泥泞,全世界欺他辱他,看不起他,打他巴掌,把他赶出门,骂他像条狗……无数的被欺压的情节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赵子健的头脑彻底被恨意冲刷。
“好,既然不帮我,那就都别活!”是时候迎来龙傲天的爽文打脸时刻了。
他抬起了已经变成辣椒藤的那只手臂,先是将炮火对准了剑客。
如果刚刚不是这个老男人从中作梗,曼曼肯定会原谅他的,而且,这人还和李曼曼不清不楚地隔着他眉来眼去了那么长时间,奸夫就该死!
那小女孩说了,这里并不禁止PVP行为,赵子健抬手,把辣椒小炮突突突地射向李永道,就算烧不死他,那些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也能让这个神气十足的剑客褪一层皮。
李永道看着向自己飞来的辣椒小炮,抬剑就要挡,结果剑尖碰到辣椒的一瞬间,小炮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力就震得他差点儿把剑丢出去。
赵子健果然不是个东西。他不光打人,竟然还冲着李永道用心呵护的紫色花圃投过去一堆辣椒小炮,势要毁了剑客的游戏根基。到时候李永道连个花圃都守不住,谈什么和他争的本钱?
解决完了奸夫,赵子健转身看向李曼曼,这女人站在高处潇洒,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个叶子做成的小水壶拿在手里,竟然靠着小水壶成功发射出了冰咒,冰咒接连不断地往李永道的赛道里飞去,越过火海融化成水,恰好在落地的时候扑灭了剑客周身的火光。
“你帮他不帮我!”
看着李曼曼又一次对剑客施出援手,赵子健更恨了,他巴不得把李曼曼从甘蓝山上拽下来,烧毁她头上的那颗甘蓝脑袋,把这个女人狠狠地踩在脚下,让她彻底地死在这里。
……对,烧毁她的甘蓝!
赵子健再一次举起了辣椒藤,将更加猛烈的辣椒炮火向着李曼曼脚下的甘蓝、红色花蕾还有那些正在蠕动和啃食食僵者的虫子大军投过去。
他要把看不起他的李曼曼和李曼曼的一切都烧了,抛弃气运之子的贱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大火“轰”的一声随着辣椒小炮的爆炸在甘蓝山上烧了起来。
圆润的甘蓝叶片被烧得干瘪开裂,白色的小虫子们葬身火海,空气里弥漫着植物和动物被烧焦的气息,听着两人惊慌扑救的声音,赵子健着迷般地呼吸了一口胜利的气息。
对,他是龙傲天,就该享受这样的至尊复仇时刻。
高墙之上,谢应的眼神浓得像墨。
他没想到,赵子健在面临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会做出和【道千古】完全不同的选择。
这个人和他年纪相仿,从进本以后就一直牵着那个甘蓝姑娘的手,他还以为是多么深情的一个人,没想到是这样烂透了的狼心狗肺。
【道千古】喊李曼曼的名字的时候,谢应的心里也想起一个人,童关关。
都是被别人抛弃的瓶瓶罐罐,从小姑娘到福利院的第一天起,他就把哭起来丑成一坨的小女孩儿当成了亲妹妹。
于是谢应再次捏动手中的玻璃容器,被视为鬼神武器的小瓶子在浓烟里绿得像是黑夜中的狼眼,潜伏在暗处。
他转了转手腕,那些被赵子健烤干了的灰泥从草坪上缓缓升起,旋转汇聚,在大火的炙烤之下,竟然隐隐有些像灰陶的质地。
陶土组合在一起,被高温烧制以后,再次塑形,隐约显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火光里,一个灰陶制成的李不灭诞生了。
鬼神除了能对死去的角色进行普通招魂,在招魂术练到极致之后,还能将过往被他打败过的敌人借着手边现有的东西召唤出来,为其所用。
高墙之下的众人,个个目瞪口呆。迄今为止,他们还没见过哪个鬼神能把招魂术练到这种程度。【道千古】就算不认识李不灭,心里也十分清楚,光是这大家伙轻轻松松踩过来的一脚,就足够他大吃一壶的了。
谢应摇动鬼神葫芦,灰陶制成的怪物便迈动双腿向着高墙走去,每走一步,动静大得都几乎能把人震飞起来。
灰陶人伸出了手掌搭在高墙边上,谢应支着手从高处上翻下来,稳稳地落在了灰陶人的掌心里,话语和眼神一样凌厉不饶人。
“咒术师,你现在收手,最多只是出局。”谢应不愿意称呼他的名字。
赵子健却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狂妄地笑起来:“我为什么收手,把你们的花圃都烧掉,我就是赢家了,我是主角,我要谁死谁就要死!”
他将炮火瞄准远方,那坐着轮椅的人瞬间就移动到他的面前,置身火海,周身的气场却冷冽得像是北极冰山。
他的一只手已经悬到了半空。
鬼神葫芦再次摇动,灰陶李不灭弯下了腰身,谢应靠在它的耳朵边上,对会长大人笑着摆了摆手,拦下了他的动作,而后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疯魔的小子,勾了勾嘴角。
“你,确定要找死吗?”
第66章 三愿(七) 我又何时和你说过我是鬼神……
赵子健莫名地感觉到悚然,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有人拿着把刀刮他的汗毛,稍有不慎利刃就会贴着骨头剔掉他的筋肉。
而现在,那把刀已经割破他的皮肤刺进血肉里了。
但他坚信自己可是龙傲天,在主角的故事里,其他人再怎么狂妄都只是为了他的逆袭和打脸做铺垫,他最后一定会迎来自己的至尊爽文时刻。
赵子健不屑一顾地看着被巨人托举到肩膀上的谢应叫嚣:“想死的是你才对吧!”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却看见那人把手插进口袋里,低着头轻蔑地笑了:“那试试吧。”
“等一下!”赵子健伸手叫停,正要站起来的灰陶巨人和它肩膀上的那个人都停住了。
赵子健站直了身躯,指了指自己:“你现在用的是鬼神的技能,但是我还没有‘参悟’成功,所以公平起见,游戏规则需要由我来制定。”
谢应抬眸,露出感兴趣的眼神:“说说。”
赵子健一看他这副样子,觉得是自己的气场和主角光环起来左右,得意洋洋地比划起来:“你站在巨人的身体上,随意你怎么动,只要被我的炮火打到就算你输。你输了,以后就要听我的号令。”
小说里是这么说的,主角打败了绝世高手或是灵兽,这些人和兽就会听从他的驱使。这种召唤手下败将的炸天设定应该属于他,不应该属于游戏里随随便便拿个葫芦就能装算命老头儿的鬼神。
“好。”
谢应含糊地笑了一声。
“但如果你输了,具体要怎么样,由李曼曼来定夺。”
赵子健看了一看前女友,李曼曼此时置身火海很是狼狈,只能靠着那些甘蓝把她托起来,她所依赖的虫子大军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火光里只有甘蓝被炙烤的香味。
“成交。”赵子健答应下来。
谢应又补充了一句:“定个时间吧,‘李不灭’一把老骨头跑来跑去也挺麻烦的,五分钟,怎么样?”
赵子健闷哼一声:“打你,我一分钟就够了。”
谢应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人,那人立刻会意,拍了拍手,叫来了三愿。
“你来做裁判。”
交易会会长发号施令,正兴奋地看热闹的盆栽立刻安静下来,进入到裁判的角色。
“好的,会长大人,三愿听从您的差遣!”
丑花扭动了几下,又换成了小女孩开口:“伤害无眼,为免误伤,请大家移步高处观看。”
她话音刚落,从高墙上伸下来几根粗长的藤蔓,曲曲折折,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互相连在了一起,枝叶横向生长,搭建出几条向上的阶梯。
李永道忙活了半天,刚把花圃边上的火堆浇灭,疑惑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天梯,发现火海里的李曼曼已经率先走上了藤蔓,向着高处而去,目光坚定,似乎很期待赵子健的落败。
剑客犹豫一番,最终提起手中长剑,跟了上去。
小女孩捧着花盆,并没有急着走,只是看着轮椅上的人,似乎在等待那人交易会会长先行。
那人却并不需要台阶的托举,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李曼曼的前头,轮椅卡在高墙的边缘,正俯视着下方即将展开对决的两人。
三愿舒展花叶,小女孩赶忙捧着花盆跟上。她每走一步,藤蔓天梯就缩短一步的距离,等三愿也登上高墙之后,藤蔓便缩进绿色的幕墙内,彻底消失了。
地面上只剩下谢应和赵子健。
被篱笆划出区域的草坪此时如同斗兽场,巨人和辣椒小子对峙着,都是胜券在握的神情。
“准备好了吗,三愿要开始计时啦!计时开始!二百九十九,二百九十八……”
小女孩读秒的声音在赛道中回荡,谢应靠在“李不灭”垂在肩头的头发上勾勾手指,赵子健立刻举起胳膊上的炮火对准了他。
接连不断的辣椒小炮被弹出去,赵子健生怕自己瞄不准,左右晃动胳膊扫射,想确保谢应被包含在炮火的攻击范围内。
谢应看着向自己而来的火红辣椒炮,身躯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偏移,他转了转手里的玻璃瓶,“李不灭”受到鬼神力量的感召,手掌突然开始增长,而后像盾牌一样挡在了他的身前。
仙法的神通,没有进去雾岛的人是无法领会的。
一连串的炮火,最终炸在了“李不灭”的手掌上,手掌完好无损,连条裂缝都没出现。
赵子健大吃一惊,但很快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他快走几步,绕过巨掌的遮挡范围,瞄准了谢应手里的玻璃瓶,鬼神的弱点就在于鬼神的自身和他们的武器,如果武器被毁,他们就无法对死去的东西进行招魂。
“轰隆隆”一阵炮火丢出去,谢应只是抬抬手,“李不灭”的掌心就挪了过来,又一次挡住了猛烈的攻击。
但赵子健找的这个角度实在刁钻,还是有些辣椒小炮顺着灰陶巨人的指头缝隙近了谢应的身。
赵子健兴奋起来,他本以为谢应会轻易被炮火波及,但巨人的手掌落下之后,歪站着的鬼神却毫发无损,就连那个看起来脆弱得一碰就碎的玻璃瓶也完完整整地被他捏在手里。
赵子健希望破灭,这太奇怪了,他明明亲眼所见一颗辣椒小炮已经撞到了玻璃瓶上,那瓶子却随意把接触到物体就会爆炸的小辣椒弹开了。
他哪里知道那玻璃瓶是交易会会长所赠,根本就不在他所认知的武器范围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磨损的设定。赵子健只能理解为,谢应手里的小瓶子是某个他没见过的神器,靠着攻击鬼神本身和鬼神的武器这两种方法大约都无法再取胜了。
赵子健接连失利,心浮气躁,在规则中只需要当靶子和躲闪的谢应却驱使着灰陶巨人向赵子健攻来。
只见那巨人的另一只手臂膨大异化为长着尖刺的狼牙锤,直愣愣地向他砸下来,赵子健被吓得忘了躲闪,干瞪眼傻站着,要遇上迎面而来的巨锤的时候,那灰陶做成的巨人手臂忽然一偏,几吨重的大锤扭动行迹,落在了赵子健的左侧。
赵子健一看狼牙锤砸歪了,“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嘲弄谢应“不过如此”,一边攀着扎进地底尚未被收回去的狼牙锤的尖刺往上爬,手指扒着陶片的缝隙在灰陶巨人的胳膊上努力站稳脚跟,继而借着高度优势,用更猛烈的炮火轰向巨人肩膀上的鬼神。
谢应似乎存心要戏弄他,不但不往远处躲,竟然还迎着炮火一路奔跑从巨人的肩膀攀到头顶又跳到了赵子健近前的肩膀上。
他跑得太急了,落地的时候站不太稳,身躯摇摇欲坠,赵子健兴奋地想:这种时候要是一记雷咒丢过去,准保把他从高处劈下去。
赵子健想着想着抬手用拇指指腹擦拭戒指上的钻石,结果那钻石却没有如其所愿地亮起来。
他还是个哑火的咒术师。
就连李曼曼那种笨女人都参悟成功了,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子健恼羞成怒,举起辣椒小炮对着刚站稳的谢应就是一顿胡乱挥舞,可眼前这人动作实在敏捷,那些向来很准的炮火此时却总是擦着谢应的身体边缘飞出去,若是外人不知,只以为他是射击游戏的菜得让人发笑的“描边大师”。
等谢应依靠几个翻身走到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赵子健感觉到一阵强劲的风向他吹来,定睛细看,谢应向他伸出了一只拳头,虽然那拳头上并没有武器包裹,但赵子健还是看见了隐约的金光。
与此同时,“李不灭”的拳头也紧随着向赵子健砸了过来,他慌忙躲闪,却依然被巨大的冲力震得从灰陶人的胳膊上飞了出去,落进了火海里。
幸好三愿赐福的植物所产生的火光不会中伤祈福者的本体,不然赵子健多少也要在火海翻滚里脱掉一层皮。
没等他站稳脚跟,谢应挥挥手,更多的仙法被催动出来,似乎是要把人往绝境里逼。
于是那些骨片刀、发丝雨都纷纷脱离本体向着赵子健而去,哑火的咒术师在慌忙躲闪间几番努力擦拭魔戒,可他的指间就是亮不起光辉,反而是他被追着在自以为傲的火光中接连逃窜的过程里,时不时地被那些骨片刀、发丝雨擦着伤到,浑身上下都是些不至于毙命的小伤口,鲜血洇出皮肤和衣物,赵子健狼狈不堪。
赵子健彻底没了力气,当再一次被巨人逼倒之后,自暴自弃地匍匐着,大叫起来:“你耍赖!这根本不是鬼神的技能!”
骨片和发丝停下攻势,谢应微微晃动手腕,降下“李不灭”的手掌,从指头缝里望着赵子健,眼神轻蔑:“我又何时和你说过我是鬼神了?”
赵子健指着巨人眼中的幽幽绿光,言之凿凿:“你拿着鬼神的武器招魂出这个怪物,你不是鬼神是什么?”
不是鬼神是什么,谢应轻笑一声,向着身后抬手,左手虚握着,掌心刚好留下可容纳剑柄的位置。
“剑客大哥,借剑一用!”
谢应没回头,只是喊了一声,这一声把刚刚在质疑他职业的赵子健又吓了一跳:他要剑做什么?来杀我吗?
【道千古】虽然不知道谢应卖的什么关子,但刚刚听其话中意,谢应也是去替李曼曼出气的,于是暂且搁下自己和谢应对打时候的仇怨,将手中长剑高高抛起。
“飞白剑,借你了!”
飞白剑是【道千古】在上一届剑客pk赛中拿到的优胜奖励,他花了大力气打到前十名,就是为了这把可以自命名的武器。在获得武器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茵茵为剑取的名字刻了上去。
“爸爸,这样你每次看到飞白剑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想起我了?”
“即使看不到,爸爸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所以茵茵一定要挺过去,到时候,爸爸亲自教你玩剑客,好不好?”
“不好,茵茵想玩咒术师,你看那个哥哥穿着的粉衣服多漂亮啊!”
“好,茵茵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李永道只是回忆了一小会儿,眼眶就有些湿润了,李曼曼仿佛清楚他在想女儿,不声不响地向他靠近了一步,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站着。
飞白剑从高处坠落,即将落入火海之时,只见一阵微风起,亮银色的长剑像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感召,发出剧烈的“嗡嗡”声,而后悬停在了大火中,剑尖被火海炙烤得发红,又在一声更甚的划破空气的如同龙吟般的长鸣声之后,极速腾飞,被谢应握在手中。
这下【道千古】和李曼曼彻底惊呆了。
这人不是个鬼神吗,李永道原本还猜测谢应要剑是为了给被他招魂来的那个巨人所用,结果谢应却一手拿着葫芦,另一手紧紧握上剑柄。
他微微侧过头,向着高处的盆栽发问:“三愿,这算违规吗?”
“不算。”
没等那丑花回答,坐在轮椅上的人率先开口定夺。
丑花摇晃了几下,小女孩便接着会长大人的话说了下去:“在三愿的游戏里,大家可以尽情使用植物和自身的力量!”
赵子健用辣椒小炮攻击谢应,谢应当然可以用游戏技能来防守和还击。
只是这人能一下子用出来两种游戏技能,属实让人吃了一惊。
“他是无职业者。”为免围观的人擅自发问打扰到谢应,交易会会长又一次抢在了前面,三言两语地给其他人转述了沈雨说过的话。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一点雨】说的。”
【道千古】听见这个自己总觉得欠了他什么的名字,对商业精英说出口的话莫名产生了信任,心中的疑惑逐渐变成了期待,他甚至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要看谢应能拿着飞白剑做些什么。
谢应左手随意挽了个剑花,又回过头喊了一句:“剑客大哥是不是还没领悟【虚实】?”
“对!”
李永道想也不想地回答。他刚刚甚至连鲜少使用的行剑式都用出来了,只剩下玄之又玄的皆剑式,无论如何都参悟不透,即便受到了猛烈的攻击,达成【虚实】的契机,他也无法从少儿剑舞里分析出如何才能让剑招变得虚实相依,从而生成可以反弹伤害的剑阵屏障。
谢应却提着剑笑起来:“那你且看好了!”
说完,只见他将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卫衣前面的口袋里,而后两手轮换着耍起剑来,时而飞身,时而翻转,将飞白剑极速舞动着。
李永道分辨着那些剑光,口中念着剑招:“斗剑式,者剑式,行剑式……”
谢应的剑使得很快,动作间,众人好像在他的身边看到了长剑舞动之时拖出来的虚影。
谢应持剑于身前错手,那些虚影竟然没有随着他动作的停止而消失,竟然越来越亮,像是飞白剑生出来的实实在在的分身。
“皆……皆剑式!他真的使出来了皆剑式!”
第67章 三愿(八) 是【虚实】强化后的斗剑式……
李永道的神情从不解变为不可思议,皆剑式的奥义其实只有一个字,快。
要比他用来打食僵者的快剑还要快,从而使剑招的判定越过斗剑式、行剑式等,仅凭速度达到皆剑式的条件和效果。
谢应周身剑影不断,他拿剑的那只手却不曾有丝毫的晃动,介乎蓝色与白色之间的光芒从他的眉心显现。
“剑客大哥,接下来的剑招,你要看仔细些。”
说完,他在光影之间提剑甩腕,斗剑式的剑光随即显现,一道巨大的剑光向着赵子健劈过去。
即便已经掌握斗剑式的奥秘,这一招斗剑式却还是看得李永道心潮澎湃。
剑身携着蓝光穿过火海,刑行进间像是逼退了火光,两侧的红焰自动避让出一条通道,剑身上未染分毫灼热,仍然带着凛冽的光影。
不光剑客,火海另一头举着辣椒藤的那个人看呆了,他甚至都忘了用辣椒小炮来拆解剑招,只是呆呆望着自上方劈下来的光影。
斗剑式的声音他识得,但这蓝色的剑光却要是陌生的。
而后在众人的惊诧之间,剑光落在了赵子健的身躯左侧,就差那么一点点,哪怕他站不住摇晃一下,剑光都会中伤他。
落点处,剑光有了实体,一道冰棱凝成的蓝剑真的插进了火海覆盖的地面上,虽经过高温灼烤,却不见融化的痕迹。
“这是什么?!”
赵子健和李永道一同问出口,剑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谢应却满心不在乎地轻笑起来,解答墙上那人的问题,有意忽略了赵子健的存在。
“斗剑式啊,不过,是【虚实】强化后的斗剑式。”
“什么?”
【道千古】彻底懵了,【虚实】的效果是产生真假难辨的剑光,形成可以反弹伤害的剑招屏障,【虚实】生于皆剑式,皆剑式和斗剑式是两种不相干的剑招,谢应在说什么?
似乎是心里明白剑客不能短时间内领悟他所说的话,谢应把话掰开揉碎又说了一遍。
“剑客九剑最关键的其实是第五剑,大多数人用【虚实】来防御,但【虚实】其实是开启第二阶剑招的法门所在。”
“【虚】,为无实物之剑招,【实】,为剑客手握长剑亲身挥动的剑招。当发动【虚实】之后,剑客就可以用手中的长剑自如地选择以【实】或者【虚】来发出剑招,而不同状态下所展现的其他剑招,其威力也是不同的。”
“简而言之,剑客九剑在经过【虚实】的强化后,又能根据【虚】和【实】的不同状态,分解出属性不同的一十八种剑招。”
“就比如刚刚这招斗剑式。”
谢应挥了挥剑,又向着赵子健的另一侧劈去了一道剑影,只是这次的剑光浑浊虚浮,颜色偏白,且落地之后,光影便瞬间消散,直把站着旁听的那个咒术师吓了一跳。
谢应指了指剑光消散处:“【虚】属性催动的招式隐蔽,易消散,这一招【虚】属性的斗剑式,也可以叫做追月。”
“而那一招【实】的斗剑式,”谢应指了指还没散去的蓝色剑光,“叫做穿云。”
这两剑的名字都是沿用自他在《梦幻之岛》时期为剑招所起的名字,谢应说的时候信手拈来。
“【实】属性催动的剑招声势浩大,善攻伐。你若领悟了【虚实】的力量,将它们融会贯通,还能使出另外九招完全不同的虚实结合的剑招。”
所以剑客的剑招并非只有大家相熟的在新手村领悟的那九剑,而是在此基础上又分出了【虚】、【实】和【虚实】三种属性的的剑招,共计三十六剑。
【道千古】的脑子里炸开了灿烂的烟花,那种感觉无以言表,像是有人在混沌之地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而这条路直通青天。
除此之外,他心里只有一句话。
谢应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人怎么能做到如此的气定神闲又如此的全知全能,他是普通玩家吗?
不等他开口问,谢应率先抛回给他一个问题。
“剑客大哥,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谢应很久没有给人这么仔细地上过课了,生怕人听不懂。他就连给童关关讲数学题都没费过这么大力气,毕竟那小丫头也是一点就懂。
但他清楚,目前还没有剑客发掘出【虚实】真正的威力,他先前想过要在论坛或是网上公布些线索,但又怕被见过他用其他职业技能的玩家认出来,从而影响无职业者的玩法。如果再被游戏公司当作BUG修复封杀,他就不能继续那人生前留下的玩法了。
所以要把这些完全陌生的东西给【道千古】讲明白,谢应颇费了些口舌。
李永道懵懵然地点头又摇头,刚想再追问些什么,谢应却已经转过身去,在未散的剑光里凝眸看向赵子健,又挥了一剑出去,【实】属性的蓝光凝结成冰凌,落在那人的跟前,威慑力十足。
不需要真刀真枪的打,赵子健已然败下阵来。
“……三十八,三十七……”
谢应讲话的时候,小女孩读秒的声音依然持续着。
谢应开口提醒:“咒术师,还有三十多秒,你还要努力吗,或者要不我们从头数也可以。”
他完全不在乎赵子健手里那点辣椒小炮的威力,而哑了火的咒术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拜师。
小说里能被主角打败的敌人会心甘情愿地被他收入麾下,而那些强的可怕的,也会欣赏主角的天资,将其收入门下传授毕生绝学。
他要学,谢应懂剑招,懂拳法,说不定也懂咒术。
“不打了,不打了……”
赵子健嘴里重复着,而后以希冀又贪婪的目光望着谢应:“大神,你能教我玩咒术师吗?咒术师有没有高阶形态,我天资聪颖,我可以学!我要拜你为师。”
那人看着他,嘴角有不明的笑意,只是弯下腰勾勾手指示意他起身,等赵子健直起腰杆的时候,谢应却云淡风轻地摇动食指:“我不收徒弟,你要学咒术,太阳岛上有个一顶一的咒术师,你可以和他学。”
“谁?”赵子健满心都在畅享自己被绝世高手收为关门弟子传授毕生绝学后的逆袭之路,他踮着脚尖,渴望从谢应嘴里听到答案。
绝世高手都是惺惺相惜的,这个教不了那个也可以啊!
但谢应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高墙上那个迎风站着的甘蓝姑娘。
“我可以告诉你,但在此之前你得愿赌服输。”
输了,就要接受来自李曼曼的惩罚。
赵子健原来并不把这个赌注放在心上,一来他认为自己根本不会输,二来就算是输了,李曼曼那种踩死一只小蚂蚁都要小心翼翼埋起来的软弱性格,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恶毒的惩罚。?
可是当他无意间瞥见高处李曼曼投射而来的冷冽眼神时,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他清楚地意识到,女人的爱只是一种感觉,感觉过了就不爱了。
李曼曼显然就是不爱他的女人。
无论他怎么哀求装可怜,在对方面前都只会像是一条摇尾巴的狗。
面对以恶搞对他心怀怨恨的女人,赵子健开始害怕了。
“三愿,游戏结束了,送大家下去吧。”轮椅上的那个人听到了谢应的话,决定亲自过去。
“好!”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藤蔓做成的天梯降下来,蔓延进火海里。
李曼曼自高阶之上徐徐而下,平静地看着赵子健。
她越是平静,赵子健就越是害怕。
“曼曼,你,你听我说,我们好聚好散,我还送过你礼物的,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出去以后也还能当朋友的。”
赵子健望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一边求饶一边讲道理,但这些道理却又一次割伤了李曼曼的心。
“你说我们曾经的感情是买卖?”李曼曼来到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声音里尽是失望和悲凉。
“不不不,不是的,我说错了,我该死!”赵子健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但李曼曼看他的眼神已经改不了了,他认识那种眼神,那是李曼曼看见烧茄子时候的眼神。
李曼曼讨厌吃茄子。
“曼曼,你想好该怎么罚他了吗?”
李曼曼迟迟没有定夺,【道千古】却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见死不救还反咬一口的人渣:“我有办法。”
他翻动手腕,谢应感受到手中长剑的晃动,松开手,于是飞白剑回到了主人的手里,【道千古】将剑指向赵子健,平静地开口:“不如砍掉他的辣椒藤吧。”
赵子健吓得抱住了自己化为植物的手臂,惊慌叫喊:“不,不,不,不要啊!”
这是他用胳膊换来的,好容易保留到现在,等会儿还要留着换回来自己那只胳膊,李永道这么说,就是要他当残疾人。
曼曼不会心这么狠的,赵子健深吸两口气,又可怜巴巴地看向已经不打算和他产生瓜葛的女人。
可向来温和的幼儿园老师却眼皮都没抬一下,点了点头,答应了剑客的提议。
“大叔,我想亲自动手。”
李曼曼仰头看着剑客,李永道回答“好”,而后把飞白剑塞进别人家女儿的手里,站在李曼曼的身旁,催动她手里的长剑。
于是一招兵剑式发动,长剑向着面前的咒术师飞去,赵子健拔腿就要跑,他和剑客打过pk赛,知道兵剑式的长剑出手之后很难控制,只要他躲过其最开始的锋芒就没什么事了。
可是那本该直来直去的剑却像是活过来一般,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然自如地在空中拐了个小弯,对着他抛开的方向穷追不舍。
赵子健侧目,看见谢应的手指翻动,果然是在暗中相助。
贱人!都是贱人!
赵子健忍不住骂了起来,可又是【道千古】又是谢应的,李曼曼那个笨女人听信谗言不帮他,他又实在打不过就只能跑。
他跑着跑着,发现前路被灰陶巨人堵死了。
赵子健惊慌回头调转方向,但来不及了,携带着蓝白两种光芒的剑影已经到了他的跟前,蓝光层层叠叠如水中月,白光星星点点忽隐忽现,一道实一道虚,像是有两把剑一起斩向他,他抬手要挡也不知道该挡哪一道光影,只能站着等死。
他这里奔走逃窜,谢应竟然还颇有兴致地又给【道千古】上起了课。
“【实】属性的兵剑式又名叠月落,可以在原伤害的基础上进行持续追击,【虚】属性的兵剑式又名点星寒,可将兵剑式的强劲霸道分散多处,二者结合,名为破竹,被破竹的锁定的敌人,必定在劫难逃。你看好了!”
谢应的手指又翻了一翻,只见两种颜色的光影合二为一,隐约有竹影显现,赵子健被剑光吓得躲闪不及,带着竹影的剑光降下,一剑斩落他肩膀处扭动着的辣椒藤。
辣椒藤脱离赵子健急速下落,刚落入火海,就被那灰陶巨人两只指头捏起来,丢进了那个象征着巨人之口的大洞之里,还像模像样的嚼了两下。
那个塔防策略游戏里,被僵尸吃掉的植物就回不来了。
赵子健彻底崩溃,跌坐在地,捂着胳膊哀嚎起来。
他是很想当主角,但从没想过要当杨过!
这下没参悟成功不说,还丢了条胳膊,那个强壮的疯女人肯定又要像早上逼他出门的时候一样把他赶出岛了。
游戏维护到底什么时候结束,等出去之后他一定要把这些人都举报了!
一边咒骂,赵子健想到一件恐怖的事情,被困在这里的时间久了,回到现实里以后,他的大脑还会认识这条胳膊吗,会不会以为胳膊真的没了,从而产生排异反应,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残疾人?
不要,他规培都还没结束,也没真正地拿起过手术刀,赵子健被可怕的猜想击倒,竟然倒头晕了过去。
李曼曼看着被吓晕过去的男人,眼神有些松动:“他会死吗?”
她已经不再会对赵子健的戏码产生同情了,她只是不想杀人,即便在游戏里也不想杀人。
“不会的,”小女孩又开始“咯咯咯”地笑,“三愿是善良的小花,三愿的游戏不会死人的。”
“那就好。”
李曼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的甘蓝叶子,心里想着,游戏该要结束了。
她下意识地想去看自己保护了很久的那块白色花圃,那里面种着她最喜欢的铃兰花,赵子健以前说过,铃兰花很贵,所以他要亲手为她种下一整片的铃兰花,这样曼曼在婚礼上就能如愿捧起铃兰花。
现如今她才醒悟,所谓的如她所愿,不过是赵子健信口说出来的另外一个谎言。
当她的目光去找寻那些可笑的海誓山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那些火光里有些东西在不停的闪动。
第68章 三愿(九) 那是一群蝴蝶,一群黑色的……
像是大火中的灰烬,在热气的烘烤下翻腾着,李曼曼直觉不对,飘散的思绪又被拍手的声音叫回。
“游戏结束啦!”
小女孩拍了拍手,高墙坍缩,篱笆倒地,藤蔓回到花托里,草坪上野蛮生长的植物也都一同消失,只剩下熊熊火海继续燃烧着。
李曼曼再看,晃过她眼的东西好像又不见了。
是幻觉吗?兴许真的只是灰烬吧。
小女孩变出一把小水壶想要浇灭火焰,但踮着脚浇了一会儿,即便水流源源不断地像雨一样洒出去,也没见火势减弱,又苦恼着收起了水壶。
“哎呀,算了,等下再收拾好了。三愿大人,我们先宣布游戏结果吧。”
“好!”
丑花和小女孩儿一唱一和,结算播报声响起。
“恭喜各位玩家通关三愿的游戏,以下为本次游戏积分排名情况。”
“玩家【谢应】,击杀植物32株,花圃完整度100%,最终积分为232分,排名第一,获得阳光奖券500枚。”
“玩家【道千古】,击杀食僵者52个,花圃完整度87%,最终积分为139分,排名第二。获得阳光奖券300枚。”
“玩家【曼游心】,击杀食僵者47个,花圃完整度73%,最终积分为120分,排名第三。获得阳光奖券100枚。”
念到排名第四的人的时候,小女孩停下了,看向交易会会长,似乎不知如何称呼他。
“季疏,我叫季疏。”轮椅上的那个人抬着头。
谢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交易会会长慌忙躲闪。
小女孩得到会长大人的授意,接着说了下去:“玩家【季疏】,击杀食僵者13个,花圃完整度100%,最终积分为113分,排名第四。获得阳光奖券50枚。”
“玩家【皇甫子健】,击杀食僵者51个,花圃完整度为0。积分51分,排名第五。未获得阳光奖券。”
谢应操作“李不灭”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蓝色花圃里的花全都毁了个干净,没有给这个见死不救的男人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
小女孩播报完,“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响起,三愿的花盘开始像电玩城的游戏机一样往外吐花瓣形状的奖券,每个人都分得了相应数量的奖券。
三愿扭动起花盘,稀奇古怪叫人看不惯的样子也因为它的慷慨而变得有点顺眼:“各位玩家可以凭借奖券到太阳岛上的白日交易行兑换奖品。”
不等人问,季疏靠近谢应,小声解释:“我安排了别人过去负责兑换事宜。”
被清扫过的白日交易行另作他用,即便不认同谢应讲述的过去,交易会会长还是决定将自己从被安排好的人生里剥离出来。
他要找一个答案。
红光突然腾起,火光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爆开了。
【道千古】丝毫不在意火海里的东西,接过奖券塞进口袋里,没忘记最重要的事情,逼近了三愿的花盆:“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李永道指着胸腔里蛰伏的花蕾,他不能用这个样子离开,既然游戏结束了花蕾完好无损,那他就要把心脏换回来。
“当然可以,三愿大人是信守承诺的好花。”小女孩又单膝跪开始祈祷,只见三愿的花盘底下又抽长出藤蔓,青色的、紫色的花藤从李永道和李曼曼的身上摘取甘蓝和花蕾,而后将它们化为种子嚼吞之后,把脑袋和心脏吐出来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李曼曼的脑袋接在她断掉的脖子上,像根茎一样的组织横生出来,将脑袋和她身体的接缝处修补完好。她试着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托着脸颊看同样失而复得的李永道。
剑客的胸怀处衣衫仍然破碎,敞露着他普通的身材,但裂开的皮肤组织已经长好,未曾留下丝毫的印记。
两人庆贺的声音吵醒了赵子健,他睁开眼看见这一幕,更加不平,拖着自己剩下的那只胳膊跪行到李曼曼的面前抱住了她的腿:“曼曼,求求你,把我的胳膊还给我好不好?我向你保证,我真的会改的。”
看着他一脸的涕泪,李曼曼似乎有所动容,抬起头,望向【道千古】。
剑客冷着脸,没好气地劝阻:“你给他台阶,就是给他得寸进尺的余地。”
“不会的,”甘蓝姑娘微笑着晃动自己终于正常的脑袋,“我只是想做一个好老师。”
她向剑客保证,她不会再给赵子健伤害自己的机会了,但她是小朋友们喜欢的曼曼老师,曼曼老师不会见死不救,更不会以暴制暴。
李永道说不过她,毕竟茵茵也曾无限崇拜幼儿园里的老师,他干咳两声,丢下一句“随便吧,你问谢应”,走远几步不看她,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势。
没等李曼曼开口问询,谢应抢先叫住了已经召唤出传送白光打算送众人离开的三愿。
“我要许愿。”
他的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眼眉微抬,带着不容反对的威压。
“不是只有三个愿望吗?”李永道的手按在胸前,感受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心跳,对谢应的话产生了疑问。
那人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和在高墙上咄咄逼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甚至柔和地对着丑花笑起来:“三愿又没说是大家加起来一共三个愿望,对吗?”
“对!”
三愿“咯咯咯”地笑,小女孩拍起了手:“大哥哥真聪明,是一个人三个愿望哦!”
故意不说,想看他们为有限愿望的数量拼杀,那种怨气是最好的捏塑泥人的粘合剂。
三愿遗憾地叹着气,因为谢应和季疏的提前进场,在这场游戏里它并没有见到这样的情形,但过去的游戏里,它甚至见识过有人刚开局就把其他人都杀了,只为独占三个愿望。
谢应摇动玻璃瓶,看着草坪上残留的干土块和泥水:“我要用它们换赵子建的胳膊。”
说完,只见草坪底下升起一堆烂泥巴做成的食僵者,长得和普通天人差不多,但比起三愿捏的那些不成样子的还是顺眼了许多。
它们一蹦一跳地向着三愿走来,打眼一看,刚好是十三个,弥补了那些被季疏毁灭的食僵者的数量。
“当然可以,比三愿做得还要好呢!”三愿欢快地展开花叶,小女孩“咯咯咯”笑起来。
赵子建听完激动地哭起来,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大神,谢谢大神!”
他本来都以为自己在游戏里只能当一辈子独臂大侠了,危难时刻竟然还有反派肯不计前嫌地伸出援手,他果然是救世主!
“别着急谢我,”谢应勾勾嘴角,笑容有些不怀好意,“我又没说给你。”
三愿欢喜地收下明显比它捏得规整许多的泥人们,而后慷慨地将赵子建的胳膊吐出来,由小女孩捧在手里,不顾爬过来要抢的赵子健的叫喊,双手奉给谢应。
谢应却没有接过来的意思,而是看了一眼【道千古】:“剑客大哥,劳烦你把胳膊交给【翎闻】,这人具体要怎么处置,听她的吧。”
制定那个“参悟”计划的时候,【翎闻】反复和他确认所有人都要安然无恙,谢应记得自己的回答。
他那时候说:“放心吧,他们都能完完整整回来的。”
囫囵个儿,可不是连条胳膊都得带回去。
李永道答应下来,谢应又放心不下地看着李曼曼,似乎很是担心这个姑娘稍微一心软又把自己送进火坑里。
“大本营有个叫【一点雨】的咒术师,他对咒术很有研究,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找他,记住,做什么决定之前先问问【翎闻】。”
“好。”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依然温柔,但不再怯懦。
“那……那是什么!”
命运捏在别人手里的赵子健忽然发癫一样大叫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众人被这一声尖叫惊吓,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尚未消散的大火里,有东西在动!
李曼曼这才反应过来,她所看到的那些不是幻觉。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些黑色的灰烬越来越多了,而且像是生出了翅膀一样,越飞越高,黑压压一大片浮在半空。
那是一群蝴蝶,一群黑色的蝴蝶。
从甘蓝里爬出来的虫子的身躯被大火烧得皱缩起来,化成一只只孕育生命的褐色的茧,而他们目之所及处,无数的蝴蝶正从虫茧里苏醒。
“虫子,浴火重生……变成了,蝴蝶!”李曼曼被飞舞的蝶群吓了一跳,惊恐着看着这些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蝴蝶
谢应应声回头,看见浓如墨色的蝴蝶,从没想过他所追求找寻了许多年的那一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季疏死后他的屏幕上会爬满蝴蝶?
谢应近前,想托起一只蝴蝶仔细观察,而那群蝴蝶却扇动翅膀向前,视若无睹地越过他,朝着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飞去。
“这是什么?三愿没见过!”小女孩喊叫起来,抱着花盆躲在了交易会会长的轮椅后面,【道千古】朝半空挥舞着剑,企图吓退迎面飞来的蝶群,而这些黑色的幽灵一样的生物却像是根本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一样,只一味地飞向轮椅上的那个人。
越靠近他,蝶翼扇动就越是猛烈,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朝圣般诚惶诚恐,又迫不及待地靠近被视为神的男人。
轮椅上的人抬手要做些什么,一只鳞片闪动如夜空繁星的带着尾翼的黑蝶率先冲出蝶群,无视交易会会长的威慑,落在了他的指间,小幅度地扑闪着,像一枚小巧精致的戒指。
那么轻盈,又那么沉重。
轻盈得像是一阵风,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黑夜。
谢应飞身追着蝶群而来,轮椅上那人正好奇地将这完全不怕他的小生灵托起来,手指悬在鼻翼前方观察着。
蝴蝶黑压压一片,谢应的太阳穴急速跳动。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些蝴蝶要对季疏下手。
“季疏!”
谢应慌不择口,叫了那人不喜欢的称呼。
那人却像是听不见一样,闭上双眼,深深地陷进了蝴蝶的世界里。
第69章 间章 他拥有那段关于谢应的记忆,他就……
【道千古】感觉到手里的剑在剧烈的晃动,一松手,兵剑式的光芒再度亮起,谢应从他的手中夺过飞白剑的掌控权,手指翻飞,指挥着长剑欲将蝴蝶都赶跑。
可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蝴蝶却越飞越近,无视谢应的驱赶,盘旋下降,落在了那人的肩上、腿上。
它们不停地飞落,落满那人的周身,把人连同轮椅都困成了茧的形状。
而蝶茧中央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透过那些扑闪着的蝴蝶翅膀,谢应看不见他一丝一毫的挣扎。
“季疏!”
无论他怎么呼唤,那人始终没有回应。谢应一瞬慌了神,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接到电话的时候。
得不到回应的呼唤,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谢应狂乱地挥舞双臂,要将蝶群赶跑,可黑色的幽灵却越落越多,他已经看不见那人的脸了。
他一把抓着花茎把三愿提了起来:“是不是你搞的鬼,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不是我,不是我!”三愿想要扭动身躯,但软肋被人捏在手里,无论怎么挣扎,却也只能无力地摇晃花盆。
它从这个钳制他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十足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和会长大人身上传递出来的不同,野蛮霸道,不必遵规守纪,更不用想什么理由,想要它死就要它死。
丑花挣扎努力了几次始终不能脱身,反而使他脸上的怒气更甚,于是只能发动必杀技。
小女孩转向了谢应,神情柔弱可怜:“哥哥,真的不是三愿做的,三愿是善良的小花。会长大人只是睡过去了。”
“真的?”谢应凝望着那人微弱起伏的胸膛,仍旧没有松手。
“真的,真的,”三愿抖抖叶子,“我能感觉到会长的生息,他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谢应的手又紧了,如果他愿意,随时都能把这朵故弄玄虚的花拔出来。
“咳咳,”三愿像人类那样咳嗽起来,“会长大人只是睡着了……”
三愿的话断断续续,小女孩又接着说下去:“他好像在找东西,找到了就会醒来,真的,哥哥,不要伤害三愿,三愿大人是善良的小花。”
“好。”
那到底只是一盆花,为难它也没什么用。
谢应松手,花盆坠落,被小女孩接在怀里紧紧抱着。
看着那人安静的样子,谢应的心脏处又开始猛烈地疼痛起来,这种痛感比在聚仙村受仙阵压制的时候更甚,永不停息地跳动着的器官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在掌心里狠命蹂躏着。
“谢应,你怎么了!”李永道察觉了他的异常,要上前扶住他。
谢应的嘴唇发白,谢绝了李永道的搀扶,身躯脱力,跪倒在了轮椅边上。
“季疏……”
他伏在那人的膝盖上,仍然挣扎着想赶走落在季疏身上的黑压压的蝶群,可手指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近在咫尺的蝶翼,一次又一次地从墨色里穿了过去。
谢应无力的抬起头,恍惚之间看见眼前光影飘散。
那些黑色的蝶翅好似突然之间失去了形状,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又凝结化成了如同墨色的游丝。
游丝翩翩飞旋,像是受到了感召,钻进了那人身体里。
只是恍惚之间,蝶群就消失不见了,游丝也都被吸收干净,只剩下一只墨色的蝴蝶,落在他的眉心和鼻梁上,将这人本就卓绝的脸庞衬托得更加傲然。
谢应彻底无计可施,凝望着他的脸,眼神和语气都变得冷淡起来,似乎人间除了安睡的那个人,再没有别的悲喜。
不知缓了多久,他终于从疼痛里恢复了说话的力气,努力地抬起头,问向蝴蝶的来源之人:“谁让你们来……”
他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多说任何一个字了。
黑色的蝴蝶昭示着刺客的离去,他本能地以为这是交易会或是「诡」出尔反尔对交易会会长做出的某种惩罚。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偏偏一个是火,一个是化茧的虫群,恰恰在季疏的跟前浴火重生,破茧成蝶?
但李曼曼似乎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磕磕巴巴地解释着自己进入三愿的游戏的过程。
“是……是有个人叫我们来的。”
深陷痛苦之中的谢应动了动手指,李曼曼便立刻明白,接着说下去。
“一个穿着黑斗篷带着白面具的人,他说让我们来找三愿,然后加入它的游戏,这样我就能完成【翎闻】姐姐交办的任务。”
这人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完成了“参悟”任务,虽然中间产生了那么多波折。
两个人在说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但答案偏偏又连在了一起。
黑斗篷,白面具。
果然是「诡」搞的鬼,谢应的心中有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他的指尖都在颤抖,生怕这些蝴蝶再从这个不肯认他的男人身上夺走什么宝贵的东西,比如关于他的记忆,比如那些脱轨生长的自我。
李曼曼看他这副反应,以为是自己坏了什么事,紧张地搓着手不敢说话,而谢应问完之后,目光再没有分给旁人一丝一毫。
他只是双手握着那人的手,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李曼曼看他这副和先前判若两人的憔悴样子更加忧心,便努力地回忆着中间的细节,企图弥补些什么,她一边想一边拍自己的脑袋,终于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好像说他叫什么一号,来自铃兰岛。”
对,就是这个听起来和她最喜欢的花儿读音相同的名字,让李曼曼彻底相信了他,拉着赵子健一同开始找寻三愿的踪迹。
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消息,可谢应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仍然不发一语,像瞻仰神像般凝望熟睡那人的面容。
等到李曼曼不确定地再度重复这些信息,谢应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都安静下来。
“三愿,送他们离开吧。”
这里人太多了,睡觉的人会被吵到。
“好!”
传送的白光再度亮起,在谢应的告别的眼神里,【道千古】带着两人离去。
小女孩捧着花站在谢应的面前,怯怯地开口:“需要送会长回家休息吗?”
季疏迟迟没有醒来的意思,谢应整个人也被病痛折磨得半死不活,呆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
“好。”谢应的声音因疼痛而变得沙哑。
小女孩又做出了祈祷的姿势,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从三愿身上飞出一群白色的光点,绕着他们跃动起来。
即将被传送离开的瞬间,谢应感觉指节一紧,季疏的手回握了他一下,好像是要醒了。
……
蝴蝶飞来的那一刻,交易会会长的眼中再无其他色彩。
如夜色般幽暗的蝶翼向着他扑闪,迷人,深邃。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去接应那些夜色精灵。
当指尖触及蝶翼,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来自谢应的呼喊。
“季疏!”
“季疏!”
这些声音层层叠叠,好似来自从火海里扑出来的那个人,又好似来自很久以前。
“季疏,你怎么了!”
一阵猛烈的碰撞之后,天旋地转里,他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个人的呼喊。
季疏……季疏……他什么时候告诉过那人他的名字呢?
他好像……是打算这次就说的。
那个人年轻,朝气蓬勃。
他说他叫谢应,今年上大三了吧,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玩家。
季疏觉得自己行径恶劣,作为游戏制作人,他竟然哄骗了一个学生。
他对他手中产生的那个游戏再熟悉不过,轻易就能让人对他产生崇拜感,这对谢应来说,很不公平。
所以这次见面他准备坦白,还为此准备了礼物,盼着能得到那人的原谅。
坐在车里的时候,这种忐忑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年轻时忙于学业和理想,不曾为青涩的情爱所苦,如今年过三十倒是有了相似的不安。
他紧张地握着手里的盒子,问出租车司机:“师傅,还要多久?”
“三十分钟吧,你很急吗,我可以开快点。”
季疏低着头,指腹摩挲盒子底部的西语刻痕,有些不好意思。
“不太急,就是……和人约好了,怕他久等。”
“是爱人吧,我看你还带着礼物呢。没关系,迟到的话带一束鲜花过去吧,她会喜欢的。”
季疏笑了笑,没有再搭话,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串数字,准备告诉谢应,他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当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出租车前方的一辆大货车突然脱轨,侧翻了过去。
急刹车的声音响起,继而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听见电话里那人喊了他的名字:“季疏,你怎么了!”
季疏想,自己是什么时候露馅的呢?
手里的盒子从碎裂的车窗中飞出去,季疏清醒着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那枚精致的蝴蝶吊坠摔落碎石堆,蝶翼残缺,只剩下一半。
……
白光散去,谢应和轮椅上的人一起被送回了交易会会长的居所。
他中午刚从这里离开,这么快又回来了。
谢应小心翼翼地把人从轮椅上抱起来,他有一种错觉,怀抱里的季疏好像有了真实的重量。
上次抱他跨过门槛,那人轻得像一只小鸟,如今沉甸甸落在他的臂弯里,终于不会再轻易就被风吹跑了。
谢应轻轻地把人放回床上,跪坐在地毯上,握着他的手指贴在自己唇边感受他的温度。
季疏睡着的时候很像是一尊神像,不悲不喜,微卷的长发随意散在耳后,谢应凝望了很久,而后探着身,替人拢起碎发。
在指尖拂过那人眼睫之时,谢应感受到了轻微的颤动。
“季疏,你醒了!”
谢应紧张地抓着那人的手,终于在他缓缓睁开的眼睛里看到了神彩,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了。
那人抬起手,以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痕,目光停在他胸前垂落的半翅蝶吊坠上。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连礼物也摔碎了……”
谢应赶到现场的时候,季疏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他在警戒线外无法靠近,无从得知那人的一切,最后只在碎石堆里找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的底部刻着一行小诗,诗句的末尾是他的名字。
而不远处,一个残缺的蝴蝶吊坠静静躺在边上。
“一千个蝴蝶的骸骨,睡在我的墙上,一大群年轻的微风……渡过河流。”
季疏直起身躯,念出了他刻在礼物盒底部的诗句。
Los esqueletos de mil mariposas duermen en mi recinto. Hay una juventud de brisas locas sobre el río.——for X.
手写的西语字体记述着一段小诗,“X”是他给谢应的备注。
游戏里的剑客很喜欢蝴蝶,总是收集一些和蝴蝶有关的破烂,小怪掉落的蝴蝶翅膀,蝴蝶形状的戒指,记载着蝴蝶名字的泛黄纸张。
现实里的小孩儿也很喜欢蝴蝶,他的朋友圈记述着福利院、荒山、阁楼和各种各样的蝴蝶。
所以季疏准备了一条蝴蝶吊坠。
那款吊坠很特别,由他亲手设计,找了大家制作。白金制成的蝶翼,一半嵌着欧泊石,底座形状是张开的肋骨,墨色的宝石在太阳照射下会流淌出彩色的光辉。
但欧泊石在剧烈撞击中遗失,谢应只捡到了残缺的另一半。
谢应双眼微热,手指搭在白金蝶翼上。
那人的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的指节,将蝴蝶和轻颤都握在掌心里。
他垂着眼睫,感受着那人坐起来之后,垂在他的脖颈后方的发丝。
季疏的鼻息扫过来。
他说:“你好,谢应,我叫季疏。”
虽然没有想起更多的事情,但谢应从来没有说起过半翅蝶的故事,他却一清二楚。那些出租车里的对话,除了司机,也只有他知道。
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不是为了纪念谁人而存在的数据,他就是那个人本身。
他拥有那段关于谢应的记忆,他就是季疏。
第70章 间章 我看到你,就想爱你。
“很抱歉,我让你等了那么久。”季疏的指尖扣在谢应的指缝里,一寸一寸描摹指骨的轮廓。
谢应轻咬着唇,眼眶里有抑制不住的温热垂落,烫得他蜷缩在那人掌心的手指几乎握不稳半翅蝶。
原来那个时候他打电话是想告诉自己,他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季疏松开了谢应的手,双臂虚张着,似乎是想抱抱这个找了他很多年的人,但犹豫许久,还是放下了。
谢应的肩膀在抖,颤动得像是一只不安的蝴蝶,栖在清晨的草叶上。
季疏的声音磕磕绊绊。
“我找回的记忆很有限,还不能回答你那个有关阁楼上蝴蝶的问题,也不清楚破茧是什么。”
“但我想……谢应,我应该很爱你。”
谢应终于抬起头,眼泪在他脸上划出晶莹的路径,下唇被他咬得发白。
泪水浸湿写满茫然和惶恐的双眸,似乎没有做好突然从季疏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的准备。
“为……”他张开口,想问为什么,但又止住了。
爱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他不能说清楚为什么当初会开口拦下那个正欲潇洒离开的刺客。一旦问出口收到了答案,爱的本身似乎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不知道。”
季疏的声音低沉。
“我看到你,就想爱你。”
谢应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那双金黄的眼睛正坚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不确定的神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爱自己的事实。
曾经在游戏里准备了一个盛大的表白仪式的谢应被人捷足先登,有些受宠若惊,他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季疏却再一次对他张开了双臂。
“谢应,我很想抱抱你……可以吗?”
话语间带着不确定的忐忑,他的眼眸染上不安。
他还没有找回全部的自己,谢应会愿意接受他这个残缺的人吗?
这样的诚惶诚恐,和他坐在出租车上等待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
那时候他因为隐瞒身份而觉得歉疚,怕谢应得知真相后将他列入客套的游戏好友范畴。
现在的他因为自己残缺的记忆和不健全的身体而觉得卑下,谢应会接受这样的他吗?
在他下意识躲闪谢应投射来的眼神的时候,那人像小鸟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慷慨地施舍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虚抬在半空的掌心终于找到了落点,指节扣在怀中那人的后背上,病树逢春。
季疏爱他,在知晓阁楼故事之前,就已经在爱他了。
不是因为经年苦涩而动容,不是作为上位者垂怜。那是刻在他骸骨里的执念,只要想起一点点,足够证明他是季疏的一点点,他就会想起这份执念。
年长者的求爱过程往往带着卑劣的循循善诱,他大了谢应很多岁,当时又为这份感情作何谋划打算,季疏想不起来,此时此刻,没有比直言的爱来得更加光明磊落的了。
谢应又在哭了,像是沾了露水的晨蝶,轻轻一碰便洒落湿热。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下颌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肩胛骨的位置会随着情绪的波动而起伏,让人忍不住地想把蝴蝶攥紧在怀里。
季疏觉得自己有些恶劣,他似乎在享受谢应窝在他怀抱里的哭泣。
看他哭泣,为他兜底。
谢应年纪小,做什么都好,只要眼泪是流给他的就足够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灵魂里的自私,季疏想,他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
卫衣被抓出指痕,那人的指节十分有分量地压在他身上,谢应终于找到一丝理智,调匀纷乱的呼吸,从他的怀里起身,泪痕很快就被人以指腹轻柔蹭掉。
谢应跪坐在地上,如梦方醒。
原来有的问题不用问,早有人等在他面前。
没有那场车祸,他会抢先一步来迎来对方的真心祝告,季疏根本不舍得让他主动。
坐了许多年轮椅的季疏到底行动不便,想将人扶起来,却只做得到双手撑在床边,身躯前倾,向他靠近一点。
“谢应。”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谢应用这个名字作为游戏ID,和说出“我叫谢应,游戏里叫这个名字,现实里也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叔叔。”
“嗯。”季疏答应的声音很轻,看向人的目光里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满足。
谢应又这么叫他了,在谢应的描述里,十七岁的他抗拒这个称呼,但三十一岁他食髓知味,甚至在贪婪地品味这个称呼。
只要他想,就可以将青春的灵魂诱惑着引向自己。更多的,他在期待谢应因此而产生依赖,在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起他,向他求助,他愿意倾注自己的一切,只要谢应肯爱他。
季疏垂下眼眸,谢应从他垂下的发丝的缝隙里观察他,没有了哭声对心境的昭示,眼神和态度都耐人寻味起来。
季疏很不安。
没有得到人肯定的回答,像是在攻略一个没有进度条的NPC。
只是抱了,又算不得什么。
谢应又是何时,学会了这些拿人的把戏?
谢应迟迟不说下句,季疏被小孩子故意抻着的把戏弄得有些不耐,喉咙滚动,沉声重复:“我在这。”
“你送我的这个项链,先前长什么样子?”
谢应握着半翅蝶,喃喃问。
想了很多种情况的季疏显然没预料他的这个回答,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
“我画给你。”
他弯弯眉眼看向不远处的写字台,坦然地寻求帮助:“谢应,劳烦推我过去。”
作为交易会会长,游戏赋予他的能力足够他自由行动,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但季疏偏偏想让谢应帮忙。
谢应。
舌根反复剐蹭上颚,缠绵不舍。
他喜欢说这两个字,爱上这种嘴唇碰一碰就能呼唤另一人灵魂的感觉了。
谢应没想到恢复记忆的他竟然能这么自然地寻求自己的帮助,略带着不可思议扶着人坐正,低下头,替他整理领口和马甲的下摆。
季疏闭上眼享受着谢应在自己身前的动作,只是轻轻的触碰,就让他甘之如饴。
待人整理好,交易会会长勾勾手指,轮椅便立刻飞身来接,自动上升到床的高度,谢应手掌撑在他的腋下和手臂处,稍一用力,便将人托起来安置在轮椅上。
等他坐好了,轮椅又自动恢复原状。
雕花的扶手上嵌着红宝石,底部踏板上小轮子随着大轮子一同滚动。
谢应推着人过去,季疏熟练地打开写字台上嵌着贝壳的小立柜抽屉,取出羊皮纸铺在面前,而后握着羽毛笔细致地描画起来。
寥寥几笔,结合中式绘画的留白,勾勒出欧泊石的光泽,季疏细细描绘宝石边上露出来的白金骸骨,最后将完整的蝴蝶展示给人看,讲述吊坠从设计到制作的过程。
“原先只是觉得你喜欢蝴蝶,像有些小朋友会喜欢玩偶一样,没想过蝴蝶和我有关。”
谢应看着完整的蝴蝶吊坠,有些吃惊,他从没想过半翅蝶的另一半是这样的夺目璀璨。蝶翼的形状和阁楼上粉笔随意画就的鹤顶粉蝶有些相似,果然出自同一人笔下。
“欧泊石的光芒多彩夺目……”季疏讲述着,谢应的思绪不知飞向何方,无论他如何抑扬顿挫,都只是呆呆地望着羊皮卷上的图案。
看他出神,季疏以为他又想到关于蝴蝶的往事,轻咳了一声。
“抱歉,我还没有想起来更多。”
关于阁楼的记忆,他一无所知。
谢应将羊皮卷捧在手里,很努力地笑了一下,因为哭过,声音仍然沙哑:“没事的,我只是想看看它原本的样子,这个已经足够了。”
他握了握垂在胸前的半翅蝶,残存的蝶翼摔裂得那么精巧,仿佛是被人有意设计出来的。
那个清晨的阁楼与蝴蝶是谢应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季疏知晓他的遗憾,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从脑海里找到一丁点关于那段往事的记忆。
那么好的一个小孩儿,他怎么会舍得不回去看看呢?
“如果我想不起来,你会难过吗?”
季疏不安地捏着手中的笔,羽毛因此而轻轻颤动,银质笔尖在写字台琉璃一样的桌面上留下轻微的划痕。
生怕他难过,也怕谢应因此而不肯接受残缺的他。
谢应到底是在找他,还是找寻那个十七岁一去不回的少年?
“不会。”
谢应从回忆里抬头,终于笑了,重复他的回答。
“不会,这样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就算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相信你是你,我相信我自己。”
从在太阳岛上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哪怕季疏当他是陌生人,谢应依然没有放弃过。
“而且,我只会千难万难地带你走,把你圈在我身边,直到你想起关于我的一切。”
轮椅转动声响起,季疏从写字台前离开,看见谢应收好羊皮卷,双手叉腰站在那一堆小兔子和小乌龟的边上,神气又可爱,除了眼下的一点红,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谢应实在太擅长从情绪里抽身了,熟练得好像小时候只要老师一说“不许哭”他就能扬起小脸不让眼泪掉下去。
福利院教会他乖巧,冷静,矜持,没教他该怎么被人爱。
季疏的双手叠放在身前,眉眼似蹙非蹙。
“那现在呢,现在的我当如何?”
谢应到此时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同。除了骄矜贵气还有稳重沉着等一系列上位者应有的气质外,季疏非常懂得示弱。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试探的意味,看向谢应的那一双眼睛里,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又带着些许的闪烁,昭示着那人不安的心境。
“谢应,你还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应。”
关于他的爱,关于他的礼物。
他把主动权交回到谢应的手里。
谢应永远自由,不被任何事物与情感所裹挟。
穿着灰色的卫衣的年轻人,托起胸前的半翅蝶,回以一个轻巧的笑容:“半翅蝶,我收下了。”
过去的季疏和现在的季疏送的礼物,他都收下了。
第二次在会长大人这里沐浴,谢应驾轻就熟。
刚走出浴室,他就看到了那人捧在膝盖上的衣衫。
这次是一件蜜黄色的毛衫,和小兔子身上那件款式相同,配有熨烫齐整的衬衫和相衬的裤子,被会长大人双手奉上。
“谢谢。”他已经有些习惯季疏对他先前审美的纠正了,这人总想把他当成小孩儿对待,让他穿些光鲜亮丽的色彩,谢应并不排斥,欣然接受。
当再次俯下身去拿衣服的时候,他的耳后吹过一阵温热的气息。
季疏的声音贴在他脖颈后方。
“怎么办,谢应,我好想吻你。”【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