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诡计
作品:《折腰事秋瑟》 妘亿满目震惊,这毕竟是一种不顾他安危的利用。
但他知道秋萧晴这么做是万不得已,也知道她在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自己前段时间对她的怠慢。
反应了片刻后妘亿忽然笑了,这笑里竟无半分责备和失望,反而溢着某种思念至极的想念。
秋萧晴对他这样的反应也多少觉得意外,本还略占上风的得意忘形突然不见了踪影,揪着他耳朵的手也随之松开。
“夫君在笑什么?”
妘亿赶忙把脸扭回来,趁着秋萧晴此刻愿意拨开门帘与他交谈,连忙回应。
“我心悦爱妃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如此信任我。”
本还没这么想,但在听到他这般反馈之后,秋萧晴才意识到这些日秋家身陷囹圄,唯一一个令她下意识倍感信任的确是这个平日里同她打的不可开交的人。
看着他那张不怒却笑意满满的脸,秋萧晴忽然就不气了。
对他续侧妃的偏见虽然仍在,但仿佛那都不再占据什么情绪的主导,反而让她更加理解了什么才是该珍惜的。
只不过秋萧晴的性子向来强势,柔和下的目光已然说明一切,她又将身子靠回车厢的阴暗中,再也不出声刁难为她奔波多日而瘦累了不少的妘亿。
瞧着妘亿一脸满足的对车厢里探头探脑,走在队伍前列的一辆华盖蓝绸的车辇中有人才把随着视线收回把脑袋撤回去,随手落下的车帘将外面的明朗光线尽数覆盖住。
“大哥还真是深情。”
妘坤捏了捏手中的薄信,垂眸时轻嗤一嘴。
旁边的双喜依旧老老实实跪着,只等着妘坤瞧完了手中的信赶忙找机会跟福辉去汇报进展。但妘坤好半晌都没下文,他便只好小心翼翼再试探。
“这一路往西有两个选择,一是进西戎草原,二就是穿过雾岭去雪山天湖那边。”
信上就是这么说的,娟秀整齐的字迹不难看出这信是人认真且蓄意起草的。
妘坤缓缓抬手将信的一角喂给短烛上安静燃烧的火苗,直到将如豆的火光喂得贪婪燃烧,才松开手,任它掉落在旁边一个装了水的铜盆中。
他缓缓开口:“总也不能就凭一封信便让我冒这么大的险!”
“殿下担心的极是!”双喜耷拉着脑袋阿谀奉承,两指一并,贴着几上仍旧温热的壶,“水凉了,我找人来温温。”
妘坤懒懒掀眼,没理会他这句言不由衷的话,只当他是找借口跑去通信。
他方才嘴上虽说着不愿接受的话,但实际上已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让用秋家去要挟明蔚,也唯有此才能让雯桦还有一丁点的胜算。
半柱香的功夫,双喜再次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车厢外壁,而后一个带着瓜皮小帽身着褐色布衣的驼背老人便从车厢外爬了进来。
他始终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只在为妘坤换壶的时候吐出几个沙哑到不易被听到的字。
“雾岭是殿下最后的机会。”
本还捏眼角的妘坤脑袋里那根松懈的弦瞬间绷紧,他睁眼,就看面前的老人虽然白发垂鬓,弯腰驼背,但臂膀宽阔可不像是个病态老者。
他当即向前倾身,想看清老人面貌,“你是?!”
老人将茶壶缓下,敷衍地笑着,抬眸的一瞬,满是褶皱的脸却无法掩盖住眼中流露的精明和锐利,他依旧哑声道:“帮殿下的人。”
是竺青!
妘坤多少意外,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这个哲合国的王见了一面。
他更为想到这个曾经统御一国的王竟沦落成这个样子,还一直扮做下人跟在王族车队中。
也难怪他能这么快了解所有信息,还推测出离月就是明蔚。
“你——”妘坤提高警惕,耳朵贴在车窗帘上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才又继续说:“你凭什么觉得雾岭一定能捉到她!”
她指的是秋萧曼。
竺青淡淡地笑着,因为字里行间的表述让他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妘坤心里的软肋,他竟对秋萧曼恨之入骨,名字都不愿提起。
“这就要看殿下如何安排了。”竺青跪坐下来,背板可不再如之前那般弯曲,“明蔚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在先兆一带撒网式寻找哲合余党,他刻意留下了西戎平原那条豁口,让先行的流民走那条平坦的路,绕道进天雪。”
“但那可不是唯一一条路,殿下若能说服陛下走雾岭,就还有机会活捉秋萧曼。”
听他说着,妘坤垂眸去看桌上摊放的地图。
“雾岭一带向来被看做是禁区,你让我说服父王走那不是等同于送死?!”
“那是殿下不了解!”竺青那双深渊般的眼中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算计,“雾岭岔路极多,主路却唯有两条,其中一条雾虽大,两侧山壁却都是峭壁,鲜少会发生意外。况且那边食物和水都稀有,野兽都不愿从那行。”
妘坤掂量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便又同他确认:“你的意思是,想办法让雯桦的队伍兵分两道?一路走雾道?一路走险道?”
“殿下就是殿下,一点就通。”竺青生硬地摆出一副善意笑颜,“可比那只知情爱的大殿下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听他这般夸赞,即便妘坤心里明白这是有求于人的奉承,却还是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赞美。
“这样的话就别说了,我也是为了雯桦好,毕竟天雪那边常年不与外界联系,谁也不知道雯桦这么多人突然被明蔚的大军赶去那里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竺青轻笑一声,“殿下这么说倒是多虑了。明蔚可是疼惜你们的秋将军,能哄着这么多人往天雪走,就已是铲除了所有屏障。”
“啊?”妘坤惊讶,“你的意思是,天雪——”
“——到了天雪,殿下也就明白了。”竺青截话道,“若想之后都不被明军骚扰,殿下现在要做的便是活补了秋萧曼,只有这样才能彻彻底底拿捏住明蔚。”
被他反复劝谏,妘坤眼里的确多了几分坚定,却还是在思考该如何做才能不显得过于刻意。
“反明的唯一筹码,殿下不会做不好吧?”竺青这句平淡无奇的反问仿佛带着种强烈的鞭笞,让人有种若是做不好便会落得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的错觉。
“不会!”妘坤断然作答,“但你打算怎么帮我?!”
他话音才落,就看竺青那双粗糙的手掌伸上前去,上面放着一个掉满了符文的金管。
“出了先兆,进入雾岭前,我的人会在另一条路的路口等你。”
妘坤从他手中拿起那块沉甸甸的金器,虽不知道那金管上刻的符文是什么,但做工的精细和符文的密集想也该是哲合王室才能用的贵重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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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队伍接连几日,陆陆续续从先兆关出,一路沿着通往西戎草原的官路朝西走。
秋萧曼始终跟在队伍后方,没敢朝前去与雯桦王的队伍汇合,但好在公山贺和卫光安排的信兵总是能及时把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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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消息传来。
在知道秋家二老和秋萧晴始终被妘亿照拂后,她多少也能心安一些,便始终在琢磨这么多的人该停在西戎的那片草原暂避,待灾难过了再与雯桦王上报选址定都的事宜。
那时候天灾为证,想必一切困难也都迎刃而解了。
“报——”
斥候再一次从队伍最前跑了将近一日才折返回来,秋萧曼将手中地图一折,深情肃然朝他迎了几步,等候来信。
“雯桦王的队伍没走西戎平原,而是朝着雾岭一带进发了。”
“雾岭?”秋萧曼一惊,连忙再看地图上雾岭的位置,“那是禁区!怎么会走那条路?!”
斥候神情更为肃然,“有人说西戎平原的部落迁离是为了躲避明蔚的大军。”
“即便如此,也不该冒险走雾岭!”秋萧曼对此安排觉得莫名其妙,但此时此刻的她哪有什么谏言的资格,能带着百姓安全离开雯桦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穿过雾岭怎么也要三日。”秋萧曼试图往好了想,她抬头去看天上的日,此时此刻还没到七月十二,天空并无异像,“但离天雪也就近了,不知那边的防备又会对雯桦如何。”
毕竟天雪国是个从不参与世间纷争的地方,这时候这么多逃难的雯桦人涌入,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秋萧曼眉心蹙得更紧了些。
“大殿下那有什么消息么?”秋萧曼又探,毕竟妘亿始终在帮着秋家。
斥候却显得犹豫起来,直到秋萧曼身后的公山贺和卫光陆续驾马驶进,才支支吾吾道:“陛下不愿看到秋家人...除了王妃被大殿下誓死保下,秋将军和夫人都被御卫带着走了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秋萧曼惊诧,“都这个时候了,还这般内斗!”
“说是承接秋家,不杀就已是恩典。让秋家二老替——”斥候不敢再说,僵硬地吞咽口水。
“——替什么?!”秋萧曼催促。
斥候没办法,咬着牙道:“替您接受负荆请罪,接受责罚...”
“负荆请罪?!”公山贺震惊。
“不仅如此...”斥候又道,“这还不是陛下一人的意思,是瑰都上千王侯贵族的一致建议,二老只得穿一件素衣,负荆裸足穿过雾岭。”
“雾岭温度极低!穿着袄子都会冷,别说素衣了!”公山贺愤愤不平。
倒是旁的卫光赶忙拉了他一道,严厉的眼色暗示他别火上浇油。
公山贺连忙住嘴,小心翼翼去看秋萧曼的神色,那张憔悴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晰开朗,覆满阴郁的眼仿佛随时能将人吞噬。
好半晌,秋萧曼眼中燃烧的愤恼被她心底强烈的愧疚镇压,干裂的樱唇缓缓道:“这些怨仇该冲我来!”
预感她要做出什么不顾一切的决定,卫光连忙劝:“刚出先兆,这边的百姓和秋军离不开将军。”
“不——”秋萧曼否认,“本就是流亡,这是所有人对求生的期待,不需要谁去控制或指挥。”
“将军想去救二老?”公山贺同他确认吗,却不像卫光那样忧心忡忡。
秋萧曼点头,“我不介意陛下让我承担一切罪责,但不该让父亲母亲为我承受侮辱!”
公山贺并不反对秋萧曼的提议,只不过他确实是有忧虑的,同卫光浅浅对视,二人心照不宣的想到了一起,他才又道:“我倒觉得,是有人故意想用二老把将军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