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病倒

作品:《折腰事秋瑟

    雯桦,瑰都。


    秋府。


    从王廷回来的秋萧曼意兴阑珊地在离将军府还有百来米的位置下马,溜达着往回走。


    趁着夜幕降临前出门挂灯的老管家瞧她回来,赶忙派人去通知了秋家二老,没多会公山贺率先迎出来,跑去接过秋萧曼的马。


    “陛下怎么说?”公山贺追问,毕竟檀原攻打雯桦的事可不小。


    秋萧曼摇头,“陛下并无指示,只叫我缩短休沐,尽快回荣邸去。”


    “啊?!”公山贺吃惊,“若明蔚真的打来呢?!怎么应对??”


    秋萧曼长叹,“陛下觉得檀原不会那么轻易攻来,毕竟妘贵妃才产子,这时候见血光不吉利。”


    “又是那群老泰斗说的吧?!”


    秋萧曼无力点头,就看秋世博和夫人仲琼芳迎了出来。


    相比于仲琼芳的热情,秋世博倒显得冷静,他下了楼梯就没再往前,而是瞧着秋萧曼一身邋邋遢遢的打扮蹙起眉头。


    仲琼芳注意到秋萧曼脸上挂的彩,不禁着急询问:“怎么坐个马车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秋萧曼小心翼翼瞧了公山贺一眼,显然他方才回来就被问了,于是用手背擦擦脸说:“不小心。”


    “不小心??”站在不远处的秋世博怒喝:“胡说八道!”


    这一声责难仿若雷霆之吼,吓了秋萧曼一跳。


    仲琼芳连忙回头,拉着秋萧曼往里走边埋怨:“干嘛呀!疯狗似的!”


    哪是疯狗,明明是狮子...


    秋萧曼不敢吭声,被母亲拉着从秋世博身边安安静静走了过去。


    公山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等着秋世博进门自己才跟上。


    府门才关,就听秋世朝的厉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你别拉她!”


    这话是对仲琼芳说的,秋萧曼自是不能做出反应。


    但仲琼芳好歹也是个武将出身,哪怕他?只偏袒着秋萧曼顶撞他:“我拉她怎么了?我还抱她呢!”


    ...


    “这孩子都是被你惯坏的!!”秋世朝气更盛,不禁埋怨。


    “我就这么个未出阁的闺女了,不惯着她惯着你啊!”


    秋世朝向来说不过仲琼芳,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夫人是吃软不吃硬,但当着这么些家丁的面他也没办法太软,只得狠狠叹气,又说:“你听听外面怎么传她的?!”


    “怎么传了?!”仲琼芳止步回头,却并非打听,而是嗔责,“整日呆在荣邸,就见不得我们曼曼回瑰都吗?!谁传了?你告诉我!”


    “夫人!!!”秋世朝紧拧眉头靠近,“曼曼年岁不小了,整日和这几个男人混在一起,你想想他们能说出什么?!”


    他叉腰朝某个方向胡乱扬手一指,“方才在老贺那,这俩副将又没分寸跟人吵起来,这下倒好了,议论声更甚!”


    才知道秋世博方才在那家食肆,公山贺连忙埋下脑袋,雕塑似的站在石壁后那个慈眉善目的先祖雕像旁,求庇护似的。


    “还不是那些个男欢女爱的破事,有什么好议论的!”仲琼芳抱不平,同时拉起秋萧曼的手又说:“让他们说去吧,嫁不出去才好呢!赶明母亲给你寻几个漂亮的宠儿陪在身边,看着也高兴!”


    “胡闹!”秋世朝更急,“你可别整日教她这些伤风败俗的东西!”


    两个人吵得秋萧曼脑袋疼,她甩开仲琼芳的手,捂着脑袋反抗:“别说了!”


    父母两人却仍是谁都不肯对方台阶下,喋喋不休地继续吵。


    秋萧曼此时已然筋疲力尽,完全撑不住沉重的身子,直直朝地面栽下去。好在秋世朝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这才防止她脑袋触地,酿成悲剧。


    争论声因此休止,仲琼芳满眼着急:“怎么了这是?!”


    看着秋萧曼发红的脸颊,秋世朝背手在她额头贴了下,急促对先祖像旁的公山贺说:“祖宗不救命!!快去寻府医!”


    ^


    接连几日的风餐露宿终于让铁打的秋萧曼也病倒了。


    高热不退致使她昏迷了一宿,第二天快晌午才醒来。刚睁眼就看仲琼芳急红了眼,秋世朝更是燥地来回踱步。


    见她醒了,两个人才都凑上前,却也不敢再高声讲话。


    秋萧曼喝了母亲递的水,又撑起身子靠坐床头,这才将昨日面见陛下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


    “这次去檀原打探消息,差点就没回来。”秋萧曼有气无力地说。


    “确定檀原有攻打雯桦的传闻?”秋世朝愁眉不展,“自从你接了我的职,明蔚时不时就发兵刁难,我想也不会是打打闹闹,看来早就有了侵占的想法。”


    秋萧曼点头认可。


    仲琼芳却将她被角掖好,转移话题:“你这满身的冻伤和划伤也是因这事?”


    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父亲母亲,秋萧曼惭愧地点头:“明蔚狡猾,他一早就识破女儿身份,女儿着实没想到他为了寻找进攻雯桦的理由而调兵搜山。”


    “那你怎么脱身的?”仲琼芳意识到问题严重,与秋世朝互觑了眼。


    “在檀原捡了个男宠。”秋萧曼蹙眉,担心父亲母亲误会,只简短交代:“这事说来话长,总之用他的命换了我的。”


    怎么也没想到秋萧曼这一次出去游历竟能碰到这样的事,秋世朝更没想到明蔚竟然动了真格。


    他心事重重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半晌才回忆起:“按年岁推算,明蔚不过才二十五六?”


    仲琼芳也跟着回忆:“十年前暮皙公主嫁去檀原,那时候檀原的大将军还不是明家,老明将应该还在被打压。”


    秋世博也想起那会当做趣闻听来的消息,点头认可。


    “听说八年前的平炉战役明蔚脱颖而出,接替了老明将的职。陆续灭了四个小国才破格被提拔成今日的主将之职。他冠上杀神的称谓确也是实至名归。”


    想到那些被他剿灭的小国,就连俘虏的下场都极惨,仲琼芳不免觉得秋萧曼能死里逃生太过侥幸,或者还感受到了些许刻意。


    “曼曼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秋世博也的确因此感到不安,他同仲琼芳想到了一起。


    “看上去像是明蔚故意将纵她走的。”


    就算没有二老的这般猜测,秋萧曼也早就在回程的路上思考过这个可能。


    自从抛下离月后,回雯桦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担心埋伏明军的几个要口竟都无人把守,就仿佛一夜间巡山的明军全部人间蒸发了似的。


    “这些年有关明蔚的传闻不少。就说前几年刚灭的天竺,天竺王跑到深山老林照样被他活捉了。”


    秋世朝又坐回秋萧曼身边,心事重重地看着女儿瘦削了一圈的脸,提示:“他是个下手精准的猎人,绝不会让猎物从眼皮子底下轻易逃脱。”


    这番断言让秋萧曼的心情更加沉重。


    她忽然想起在明将府看的那出戏码,公主为了救国而惨死。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公主指的到底是谁?有没有可能就是她?


    他故意释放信号,又将秋萧曼放回来,或许是为了让她通风报信?


    所以,那深入敌后,英勇就义的公主指的是即将产子的妘暮皙?


    秋萧曼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通体高温让她觉得脑袋都要冒烟了。


    仲琼芳在她额上换了新的凉帕子,又说:“陛下昨日那样说,恐怕也想到了这一层,目下看来,按兵不动才是正确的。”


    秋世朝赞同仲琼芳的建议,“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次也的确是虎口拔牙。”


    虽说秋家和仲家祖辈都是武将,也早就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但这么多年国泰民安,这样的危机是无法想象的。


    仲琼芳因此感到后怕,她甚至更怕明蔚哪日发兵征讨,再见女儿就已不再是此时依偎在怀里的活人了。


    “老爷子,想个法子让陛下给曼曼赐个婚吧!她整日在荣邸,我实在心里不踏实!”仲琼芳早就想劝秋世博,但一直没找到好机会,目下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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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世朝也正有此意,却仍因世代武将所肩负的责任而犹豫。


    却意外秋萧曼先一步表态:“母亲,我从没想过要嫁人…”


    仲琼芳多少惊讶。


    这还是第一次听秋萧曼说起对婚事的看法,她以为秋萧曼是在等待父母之命,所以从未提起。


    可秋萧曼却认真极了,她并非是羞涩的推拒,而是心甘情愿的坚持。


    “若每个将领都因惧怕而退缩,雯桦早晚都会亡的!从小父亲就教我,别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再欺负你就将那人往死了打!”


    “如今檀原要攻雯桦,掠夺瑰矿,我难道应该逃跑吗?!”


    一袭话从小女儿口中说出,让仲琼芳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感到惭愧。但她是武将更是母亲,若让自己的孩子以身犯险,还不如让她重披战甲代秋萧曼去送死。


    秋萧曼知道母亲这么说是对自己关怀,她不会有丝毫责备,只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若尽忠尽孝只能选一个,我是只能请父亲母亲原谅我的选择——”


    “——好了好了。”仲琼芳将秋萧曼抱地更紧,安慰:“目下也没到这种地步…”


    秋世博沉重地“嗯”了声,“若只是试探就说明檀原王不想打。像你说的国库空虚,再来打雯桦只怕是损人不利己的下下策!明蔚这么做想必也是借此提醒雯桦王进贡更多的瑰矿罢了,应该不至于真的开战。”


    这么说的确是有道理的,否则捉了公山贺和卫光,独独放走秋萧曼回来报信也未尝不可。


    三人如今能安然无恙返回雯桦就已证明了明蔚的态度。


    思及此,秋萧曼心里的忐忑才终于放下些,却听门外传来管家的叩门声。


    毕竟是秋萧曼的闺阁,秋世博主动去迎门。


    没多久他急匆匆返回来,脸上的愁容更深。


    “夫人,陛下急召我入宫!”


    “出事了?”秋萧曼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同仲琼芳一样都预感不妙。


    “想必是有大事,否则早朝的时候就说了!”秋世博急匆匆整理袖口,提醒:“曼曼就在家养病吧,陛下倒也没说你非去不可。”


    言罢,秋世博就已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听着父亲脚步声走远,再到消失,秋萧曼的心里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仲琼芳这辈子也是经历过不少大事的人,这时候更是不能乱了阵脚,于是她笑了笑,想通过这种方式缓解目下的紧张。


    又给秋萧曼换了湿帕子,将棉衾下的汤婆子换了两个更热的,她才语气轻松下来,想跟女儿谈谈心。


    “趁你父亲不在,咱娘俩说说话?”


    心事重重的秋萧曼拉回神思,当即猜到母亲耐下性子是想问什么。


    仲琼芳向来直率,脱口问:“听说你走那日找过二殿下?”


    秋萧曼抿唇,“嗯”了声。


    “还送了把扇子?”


    秋萧曼又“嗯”了声,毫无隐瞒地坦白,却不觉得需要解释。


    “喜欢他?”


    问到这个问题,仲琼芳突然放低了声音,像试探又像打趣。


    秋萧曼也不知母亲怎么这样问,她犹豫片刻,缓缓道:“随手送把扇子而已...”


    “随手?”仲琼芳挑眉,觉得自己猜到女儿的心事,此刻有些抑制不住地眉飞色舞,“我倒觉得你心悦他。”


    秋萧曼仔仔细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却突然也想试探试探仲琼芳的态度:“母亲昨日说找几个漂亮的宠儿陪在身边,是真的吗?”


    这话显然说得小心翼翼。


    仲琼芳挑高的眉头落下,仿佛出乎意料,又仿佛措手不及。


    秋萧曼观察着母亲的表情,措辞半晌才又说:“我和二殿下武艺相当,若都沉迷于打打杀杀的怕是戾气太重。”


    她抿抿唇,而后一鼓作气道:“还不如找些柔弱文雅的,也能调和调和、阴阳。”


    仲琼芳彻底惊了,这个方向还是她从未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