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殊途同归(三)

作品:《刃上吻

    萧正则即位年余,诸事都还循着惯例,看上去一切安好。容鹿鸣到底没能逃掉,被迫执掌了中宫,虽说久居凤仪宫的书斋之内,书画不废,可后宫里除了些小风浪外,着实可算安稳和睦。


    前朝之中,林舒涟难得地敛起锋芒,容止则是一味称病。


    太医自相府为容止请脉而归,去文华殿复命。萧正则并不十分相信他们的话,容止若想让太医诊出什么病,谁又敢不从。他称自己有疾,便是有疾。


    不言其他,萧正则表现出极大的体恤。赐医、送药,日日派人过府探望,恨不能将其“国丈”的身份昭告天下。


    他心知,容止怕是不喜这重身份,他偏要叫其坐实。不论如何,他绝不放手,容鹿鸣只能是他的。


    大约是真的动了告老的念头?容止这几年确在远离朝政,就喜欢呆在相府的沁芳苑里,拾掇牡丹和茉莉。


    没人知道容老丞相到底想做什么。有人以为,林舒涟再努把力,取代容止指日可待。


    当林舒涟学着容老丞相,也开始在自家院子里莳花弄草,镇国公宋衍的身影鲜活起来,朝会之上,依旧言语不多,却频繁入宫面圣。


    容鹿鸣一直记着前些年,处置她那师侄“林某”的事。林某私卖奴隶、私开银矿,桩桩件件,证据都捏在她手里。萧正则当时问她:“老师,要不要直接上奏朝廷?”


    “不可。还不是时候。”她说。


    萧正则满心疑虑,但从不质疑她的决定。


    心底藏得最深的怀疑,容鹿鸣未曾对任何人吐露,她怀疑宋衍同先皇后宋桓、四皇子萧正昀的谋逆有所牵扯。


    宋桓因罪得诛。萧正昀在大理寺的死牢中关了数月,萧正则有心处死他这位四哥,奈何先帝留有遗诏:若四皇子萧正昀行为有失,念血脉相系,勿杀之。


    萧正则却真的起了杀心,他有百余种方法,可叫他四哥去得无声无息。


    午后,阳光铺满凤仪宫的书斋,萧正则坐在十字海棠棂花的窗前,似是在看檀木棋盘上,日光落下的纹路,手里捏着枚光润的永子,是黑子。


    他面上含着浅笑,似是在琢磨容鹿鸣设下的棋局。而自他的笑容之中,容鹿鸣猜到,他无心弈棋。他在思量着什么事,残忍的事。


    容鹿鸣净手,烹了盏峨眉雪芽,盛在秘色瓷莲花盏里,捧了过去。


    萧正则接过茶,不饮,抬眼看着她。


    “鸣鸣有话要说。”不是问句。


    “除掉四王爷,此时不宜动手。”


    “哦?”萧正则的笑意浓了,伸手,握住她颈侧,拇指摩挲着那雪色肌肤,肌肤之下菀草花色的血管勃然跃动。


    他掌心很热,或许因为刚刚触过茶盏。


    纤长有力的手指收紧了,“鸣鸣这是何意?”


    她感到他的隐忍和怒意,“陛下”,她尽力使自己看上去温顺,“先帝驾崩不久,不论萧正昀出了何事,恐怕都会扯上陛下。先帝遗诏言犹在耳,如若此时萧正昀有了万一,那些人,不知又要如何议论。”


    “谁敢?”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目下,朝中之人本就有些心下难安。”


    虽是生擒了意图谋反的先皇后与四皇子,可禁军兵符怎么无声无息地到了萧正则手中,他怎么就承继了大统?民间谣言不少,说萧正则得位不正。不用想,一定脱不开其余几位皇子的推波助澜。


    若萧正昀幕后的势力亦有宋衍一份,容鹿鸣明白那缘由。将心比心,她若是宋衍,阿姐虽为皇后却无子,于支持太子之余另择个有备无患的人选,她也会选萧正昀——他看上去有野心、肯卖力,然而着实愚蠢,容易操控。


    她需要铁证,并在恰当的时机,拿出来。


    萧正则轻轻抚摸她纤细的脖子,似是在细细思量她的话。


    猛地使力,他迫她抬头,看着她眼睛:“鸣鸣,仅凭萧正昀想染指你,我就该把他千刀万剐。”


    呼吸滞了一瞬,她轻柔抚上他紧绷的手腕,“陛下,萧正昀只是看中了容家的权势而已。”


    “我知道”,他贴在她耳畔说,“他根本不配入你的眼。”


    “陛下……”她还想说些什么。


    “我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君臣有别……”


    纤长的手指又收紧了,他缓缓俯身,她几乎像是被他按在怀里,熟悉的白檀香萦绕鼻端。


    一时无措,她脱口而出:“阿则。”


    这称呼叫他心里熨帖,于是松开手,用鼻尖快速擦过她微微泛红的面颊,“我也不喜欢你这样跪着。”


    “陛下……”他以指压住她微启的唇,而后自制地收回手,将她扶了起来,“你是朕的皇后,坐在朕的身边,最合适。”


    隔着一方紫檀棋盘,他们相对而坐,似是在对弈。


    “我明白你的忧心,过两日,我削了萧正昀的王爵,打发他去封地。”


    容鹿鸣略略皱眉。


    “你当年给我讲过许多遍的,‘郑伯克段于鄢’,还让我给这故事做批注,我那时才六、七岁,你说写不出来就不许吃点心,白管家那天送来的,可是一匣子松仁乳酥呐。”


    这旧账翻的,容鹿鸣自然也记得,他当时梗着脖子不愿意,叫她死死按在书案前,把前人的注疏一一读罢,再动笔写。


    她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自己是得跪地谢个罪?


    萧正则瞧着她那样好笑,“我可是不会那样对鸣鸣的,给。”他把自己饮了一半的峨眉雪芽递给她,还是温热的。


    来时忧急,容鹿鸣只捧了这一盏茶。


    她接过来,饮了,未及谢恩。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当年经常这样。


    不知这些时日,宋衍时常入宫做什么,容鹿鸣的思绪又飘远了,她是不会开口问的。她只是暂居这中宫之位,早晚,还是要走的。


    她翻开书案之上的一本《考工记》,中有细薄纸条一张,她也不遮掩。萧正则的那些暗卫,还是她授意容小虎助他培养的。她熟悉他们的行事风格和气息,放眼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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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宫内外,暗卫有几人,她心里都清楚。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她心里喟叹。萧正则这个逆徒,怕是想将她长长久久地锁在这里。她现在是真罚不动他了,若搁在往日,免不了要将他按在书案前,罚他抄一整本《论语》……


    纸条上写的,是四皇子萧正昀在封地的事。他的封地在国境以西,不大的一座城池,名曰“桂城”。气候宜人,物阜民丰。若他悔罪改过,完全可以在那里舒舒服服地潇洒度日。


    容鹿鸣与萧正则都猜,他不会。果如他们所想,这位被废除王爵的四皇子,在桂城还未安稳数月,已是暗中将城郊的漆园和铁矿收为了己有。


    铁矿不必说了,生漆除却做器物摆件之外,更重要的用处,是造兵器。萧正昀意欲何为,再清楚不过了。


    早年间,容鹿鸣曾很是欣赏萧正昀。他年纪不大,却对兵器的制造颇有研究,技艺堪称精湛。他设计制造的长枪、弓箭,于军中颇受欢迎。容鹿鸣最喜的一杆长枪,便是他亲手所制。


    先帝也数次嘉奖于他。有些臣子却由此嗅到了搏得富贵的可能,追随其后,吵吵嚷嚷,怂恿不休。


    容鹿鸣还同兄长容雅歌玩笑过:“若非与太子亲厚,四皇子倒真适合做个傀儡。”被兄长一把掌拍在脑门子上,自此再不敢提。


    而权谋场上的是是非非,与兵器的制造截然不同。萧正昀若不裹进这些事端里,当是多好的一位匠师,容鹿鸣心里叹息,却只是冷眼旁观。


    她不能牵扯进别人的因果。萧正则是个例外。


    美盼端来了煎好的药汤,苦香幽幽。月余间,容鹿鸣噩梦缠身,时常要饮一剂安神药。约是十日之前,她师父陆徐陆院判自穹心阙寻草药而归,却未来见她,只是为她饮的药剂中,加了一味草药。


    于医道方剂之术,容鹿鸣颇得陆徐真传,医术远胜那一众太医。数百种药材,她闻一闻,最多再一尝,便知是什么药材、药性为何。可师父加在她汤药里的那味药,她却尝不出来。


    她也不推究,自被兄长容雅歌带去军营,她即跟随陆徐研习医术,心里很是信得过他。


    至于陆徐为何不来见她,她心里明白,她也不宜贸然宣召陆徐,毕竟,他是个西戎人。


    西戎呐……容鹿鸣躺入锦被之中,叫美盼熄了龙涎,启了东窗。


    蔷薇的香气很淡,夜风带来枝叶微涩的气息,她想到西戎漫无边际的柏木、银杏,桂花、茱萸,翠叶盈山、黄叶潇潇,她很喜欢那里。


    又想到宇文靖借由信鸽传来的信息,可谓是千辛万苦,而内容却……西戎朝中,恐怕发生了大事。


    她缩在锦被里,各种可能、变数于她心里汇集,逐步堆积,这一切,都太不寻常。


    模模糊糊间,她似是坠入梦境,又是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熟悉的宫殿、宫人们陪她玩着手毬……奇怪,她儿时随阿娘入宫晋见,后宫只去过静妃那里。


    可静妃的寝殿不是梦里那样,静妃没有女儿,那里也没有手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