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家医院已是人满为患，等不了那么久，云知紧急让司徒翎安排，把颜焕送到了附近的司徒家的私立医院。


    被推进手术室前，云知解了颜焕的止语，他一直抓着她的手想说什么，可惜没能说出来就被医生护士推进门内。


    走廊灯光惨白，消毒水味浓得刺鼻，云知与顾慎之在等候区坐下，等了会，她忽然问顾慎之：“饿不饿？”


    顾慎之有些诧异云知在这种时候还能惦记这样的琐事，摇头。


    眼前人的脸色差到极致，苍白的，与天花板上的灯也差不了多少，云知托住他的后脑勺，贴住他的额头，试图检查他是不是隐瞒了不舒服的事实。


    顾慎之轻轻推开她，“我真的没事。”


    云知将信将疑，握住他的手，冰凉凉的。“还是给你叫点东西吃吧。”


    她掏出手机，手蓦地被按住，在她不解地望向手的主人时，那人冷不丁抱住了她。


    抚着他的后背，云知柔声问：“怎么了？”


    怀里的人低脸埋在她的颈窝，“没什么。”


    人往往是有什么才会说没什么。


    思索了会，云知问：“今天和你们队长见面不开心？”


    默认。


    “因为你和他说你不想回去，所以他责怪你了？”


    “不是。”


    “那……”


    “我的事回去再说吧。”


    云知摸摸他的肚子，“好，回去再说。”


    外卖送来，云知没吃，在现场看了太多野猪踩踏血肉模糊的画面，实在是吃不下。顾慎之也没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就把饭盒的塑料盖合上了。


    临近傍晚，手术结束，很顺利，颜焕被送进ICU观察。云知让顾慎之先去司徒翎安排的医院宿舍休息，顾慎之不愿意，云知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与她一起。


    十一点多，颜焕姐姐的助理来了，颜姐姐在国外出差暂时回不来，让助理小李暂且来照顾颜焕。云知和小李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和顾慎之去了宿舍。


    宿舍是一人间，一张窄床，俩人只能侧身睡。顾慎之似乎一直没睡着，时不时翻身，云知以为他是身体难受，帮他托着后腰揉了揉。因这动作，那人又翻过来搂住了她。


    云知轻拍他的后背，有规律的，如同在哄睡稚童，“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祝夏就会这样拍拍我。顾慎之，什么都不要想，不管遇到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都能解决。”


    也许是宽慰的话术太空泛，顾慎之未有明显的认同。黑暗中，他闭着眼睛，手指在云知的脖颈摩挲，“你和颜焕一起来的吗？”


    虽然极力掩饰，可这样的问题难免会流露出猜疑的情绪，云知伸手揪住他的耳垂，稍稍用力地搓了搓以表达她的不满。


    念在他情绪低落，她没有指责他的不信任，认真地向他详细讲述了自己来到白港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事无巨细。


    听罢，顾慎之沉默了会，手反握住云知肩膀，“他是保护你才受伤的。”


    “是这样没错，可是……”人在黑暗中更容易暴露秉性低劣的部分，云知毫无感情地添了一句，“他不冲来，我自己能够应付，他也不用受伤。”


    “云知。”唤声低沉，隐有愠怒。


    无声地思考了好一会，云知才明白顾慎之为何生气。是她的话太过冷血，对颜焕不尊重。叹了口气，她悻悻地应：“我收回。”重新轻拍他，“好了，你的疑问已经解答了，快睡吧，你要有身为孕夫的自觉。”


    “好。”


    这一日实在消耗太多，云知阖目躺了一两个小时，也生出一点困意。半梦半醒间，她耳边响起裴洲那句“对你而言，情感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附属品”，后又有祝仪文的“她心术不正”，恍惚间生出一种从楼顶跃下的失重感。


    睁眼，顾慎之还在睡，窗外依然是黑的。她去床头柜上摸手机，屏幕一亮，顾慎之便蹙眉动了动。不想打扰他，云知偷摸放下一条腿，打算去外面玩会手机。她刚要下床，那人的两条臂膀就环了上来，呓语呢喃：“别走。”


    得。云知又鸟悄躺回原位。躺着实在无聊，她背过身去重新按亮手机，那人仿佛膏药一般，黏上来，脸在她的肩胛蹭了蹭。


    能够清晰感觉到那人的肚尖顶着自己后腰，云知吸了口凉气，一动不敢动。


    微信消息多到爆炸，多是问她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点开裴洲的对话框，刚敲三个字，屏幕黑了，手机没电了。她无语望天。


    昏昏沉沉眯了会，清晨，顾慎之的生物钟叫醒了他，他起来，云知也跟着起来了。


    在食堂吃了早饭，云知去换小李休息，小李兢兢业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回来了。


    颜焕被转入普通病房不久，司徒翎来了。


    司徒翎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野猪都被消除恶念，恢复正常，已经送它们回归山野，坏消息是，他们还没查出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刚从白港执灵司出来，来找云知是想听听她的想法。


    仨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窗户开了条缝，五月的风已有暖意。


    眺望着楼下长街的车水马龙，云知笃定启声：“是苏汀。”


    司徒翎两眼一亮，“有什么证据吗？”


    云知坦然，“没有。”


    眼里的光灭了，司徒翎扯了扯唇，“虽然是他登场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但那个时候他在台上唱歌，众目睽睽，还怎么施展灵术呢？”


    “歌声。如果他的目的不是让在座的灵体变恶，而仅仅勾出灵体中的恶意，只需要一点点的灵力就足够，那是仪器无法检测出的能量。我们身为灵术师，可能都无法感知到那么微小的能量波动。”


    “可是，这只是你的猜测。”司徒翎一腿曲折靠住墙壁，“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抓捕苏汀，再说了，苏汀身上如果有恶灵气息，岂不是早就能被发现？”


    “不对，”顾慎之接话，“寇嘉致之前被恶灵附体的时候，你们与他近距离接触也没有感知到恶灵气息。”


    “对哦。”司徒翎恍然。


    云知点头，“当年与祝仪文对抗的那只白灵身世非常凄惨，他幼年被拐，因为脾气倔，卖到人家跑了几次，后来被人贩子抓回去，砍断四肢去要饭，大概十年后才被家人找回。久病床前无孝子，父母也不例外，他回到原生家庭两年后，就成了父母眼中的他累赘。后来，他生病，父母故意不带他去治疗，让他活活病死了。他的怨气非常重，因此灵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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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强悍。当年，祝仪文用生命开启顶级渡灵阵，渡化了他，但他在临死前，把自己的灵碎片注入某个灵体中，也就有了现在的卷土重来。”


    司徒翎：“听起来，他好像……永远也杀不死？”


    “裂灵术将灵分裂成碎片后，每块碎片所携带的灵力越来越少，也就会越来越弱。他需要吞噬恶灵来强大自己的灵力。自之前的事情出现之后，执灵司管得严，他们很难抓到游荡的恶灵，故而需要制造恶灵。”


    “制造恶灵？”


    云知敲了敲窗台，“就像今天这样，通过某种手段，激发人的恶念，然后让人在恶念中死去，成为恶灵。”


    司徒翎不寒而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我只是阐述我的推测。总之，你先去跟着苏汀。”想到什么，云知再道：“不要安排苏棠去。”


    “为什么？”


    云知面无表情，“你之前不是觉得苏汀和苏棠长得像吗？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姐弟。”


    “啊？”司徒翎一声，引得远处的医护都探头张望，他难以置信地握住云知的手，“真的吗？”


    顾慎之不悦地把云知的手从司徒翎手中拔出来。


    云知瞥着对面呆若木鸡的人，“不信拉倒。”


    “别别别，”司徒翎再度要拉她，被顾慎之不动声色地带着躲过，司徒翎急忙道：“我信我信，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之前不说？”


    “苏汀是童星出身，他的父母是做冷饮批发生意的，但在他开始接广告之后，他家就主要依靠他来生活了。一天，他和苏棠捉迷藏时，把苏棠关进了冰库，等到他父母发现的时候，苏棠已经被冻死了。苏家父母为了保护自己的这棵摇钱树，伪造出苏棠溺水的假象。祝夏当时在附近执行任务，发现了苏棠尚未消散的一部分灵，觉得她可怜，于是将她带回执灵司，为她制造了灵体。”


    云知扭脸直视司徒翎，“以前不说，是因为苏汀和我们没什么交集，没必要非把这些陈年往事拉出来。”


    司徒翎还想接着问，小李拘谨地走来，“云小姐，您能不能来一下病房？”


    云知回身：“颜焕醒了？”


    “嗯，他……”扫了顾慎之一眼，小李忙低下脸，“小颜总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顾慎之接过话茬，对云知道：“你去吧。我去买瓶饮料，一会来找你。”


    司徒翎鬼鬼祟祟地闪到他身边，“我也去喝杯咖啡。”


    进病房时，颜焕已经苏醒，麻药的效果退得差不多，呼吸因疼痛而显得急促，他一见云知便抬起手来，指尖铆足力气朝她伸。


    望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云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坐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颜焕说。


    云知挠了挠脸，“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睡觉吧。”


    门外走廊，路过门口，顾慎之的脚步像是被什么绊住，步子抬不起来，眼神不自觉地朝门上玻璃望去。目光落在俩人紧握的双手，闷痛无声地蔓延开。他强迫自己扭转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消毒水味道一如既往的浓郁，却压不下胸口那股让人窒息的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