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姐弟重逢
作品:《紫藤花开》 民国五十三年十月十七日,香港九龙。
一早我就被一阵急切的叫醒声吵醒。
“之秋,好消息,好消息!快起来!”
前一天我乘船来香港参加姐夫七十岁的寿辰,由于大姐三个子女均已成家在外,姐姐姐夫便让我住在家里;晚间一时高兴喝了不少酒,加上旅途劳累,这会儿还是睡意阑珊。
“姐,什么事呀?这才几点?小弟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大姐拉开了窗帘,指着不远处有些繁忙的维多利亚湾笑着说:“呦,都五十多的人啦,还像小时候一样。看看,看看,这天都大亮了,太阳都可以晒屁股喽!快起来!有好消息告诉你!”
看着大姐那熟悉的笑容,那熟悉的声音,几十年前大姐不正是这样叫我的?我忽然有种梦回广州的感觉,心里顿时便一阵温暖。
“姐,什么好消息呀?是正雄升处长,还是正清评上副教授啦?”我想起昨天外甥兄妹酒席上的话,听说希望都不小,该不会一早就成真了吧?
大姐听了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阿姐这先卖一个关子。你呀梳洗一下,我和你姐夫在餐厅等你,吃早餐时再告诉你!”
好吧,一早起来就有悬念。
等我一切弄好到了餐厅,就发现气氛不对:姐夫脸色微红,有些兴奋的来回踱步,不时还振臂一挥,大姐坐在一旁笑咪咪的看着他;餐桌上除了那些早点外,居然还有一瓶白酒!还有昨晚吃剩的卤料!
不会吧?姐夫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早起来喝酒呢?岁数大了,这可不好!
姐夫见我出来,便颇为激动的上来和我握手,一握之下,这力量不错呀!
我正想着是什么事情让姐夫如此高兴呢,姐夫就大声的说:“原子弹,原子弹!我们中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什么?原子弹?中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不知怎的,我眼里就润湿了!
“姐夫,这是真的? 什么时候?”
“真的,看报!看早报!看这里,转载《人民日报》的号外:一九□□年十月十六日十五时,中国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这是中国人民在加强国防力量、反对美帝国主义核讹诈和核威胁政策的斗争中所取得的重大成就......”
我有些吃惊的把那早报看了两遍,泪水终于忍不住的奔涌而出,口中喃喃的说着:“有了原子弹,中国从此就不怕美国,不怕苏联,什么八国联军,小日本侵华,再也不会发生了!”
姐夫听了先是一愣,再上上下下把我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然后不住的点头称赞:“好好好!之秋!你是好样的!我还以为--”
“还以为小弟会担心,会害怕?不会的!小弟不是那样的人,家父在世之时,始终教育我们姐弟以民族大义为重。小弟属虽不同阵营,但孰轻孰重还是掂的清的。有了原子弹,中华民族才真正有了底气,再把经济民生搞上去,中国才真正有机会重回世界大国之林,才有机会重现汉唐盛世!”
“真的?之秋你能这么想,不简单呀!如此说来,我们当喝三杯!”
大姐笑着就把白酒拧开,先给姐夫满上了。
“长河,先别说三杯了,这个赌你输啦,自罚一杯!”
“好好好!”姐夫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痛快呀,痛快!”
他见我有些不解,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姐和我打了个赌,说之秋你一听到这个消息多半会激动或赞赏有加的,没想到是真的!之华,你怎会这么有把握呢?”
“长河你是不知,抗战时之秋曾经重伤,还是被中共方面救的。”
“哦,还有这事?”
“这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不信你问之秋。”
姐夫看我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之秋,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47年,也就是民国三十六年,那会内战正酣,你怎么突然就去了台湾呢?”
“小弟不想打内战,陈叔那时是副局,他为了保护我,就安排了。”
说着说着,我又想起那一年,想起芸儿了。
“所以......之秋,你相信大陆?相信他们?”
姐夫看我又点了点头,笑着对大姐说:“我明白了,这叫什么来着?”
“知弟莫如姐!长河,早上你得总量控制,只许再喝两杯。”大姐笑着也给我满上了,“之秋,阿姐今天高兴,也和你喝上一杯!”
“那我作陪。”姐夫笑着抿了一口,自顾自说着:“激动啊,怎能不让人激动呢?大陆是昨晚10点出的号外,可惜昨天有些劳累,那个点已睡下了,要不昨晚就该知道了。早间起来买早点,看大家抢报纸,急忙一问,才知大陆爆炸了第一原子弹!之秋,你可知此后我看到了什么?”
“他这是说了第四回啦!”大姐听了笑着对我说,“你姐夫一回来就说遇到的所有街坊邻居都喜气洋洋的,人人的脸上都藏不住激动!你姐夫还说他今早遇到那些英国阿sir,第一次挺直腰杆从他们身旁直接走过!”
“这是真的?”我有些好奇了。
“是真的!”姐夫笑着端起了酒杯对我示意,抿了一口后深情的说:“我们这些海外的华人,天天盼着祖国的强大,祖国越强大,我们日子越好过!”
姐夫说着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大姐见了急忙把手绢递了过去,回过头来对我说:“你姐夫这是激动的,上回见他这么激动还是十来年前韩战签《停战协定》的时候。”
姐夫擦擦眼泪,激动的说:“还有一次,半年前我们回了一趟大陆。跨入国门那一刻,姐夫我是老泪纵横啊。”
“你们回过大陆?”我是一声惊呼,“姐,怎么没见您信件里说?”
“阿姐这不是当心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么,怎好在信里说?”
“姐,姐夫,你们是怎么回去的?你们,你们以前不都是?”
我可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们去参加春季广交会,在广州,就在起义路那儿;那规模,那盛景,啧啧!你姐夫不是搞服装进出口贸易?他早几年就想去了,虽说来香港都十五年,早就脱离了政界,还是当心败退前的身份啊!今年初你姐夫说都七十岁了,不管了,只要死前能再回一趟大陆,就值了。如今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姐夫听了笑着说:“是多虑了!报纸上说明年初我们就可以喝上从大陆引来的水了,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大陆是忘不了我们海外华人的。”
“就是就是!他们对我们好热情!阿姐还回了一趟那大院!故地重游,百感交集啊!感觉变化真是好大好大!且不说那城市面貌,单单说那人的精气神,觉得和我们那时完全不一样!虽然大街上人们穿着相对朴素,但可以说人人都有一股劲头,人人脸上都写着希望!长河,你说是不?”
“是滴!我和你姐说好了,只要身体吃得消,就每年争取回去一趟。”
“那好呀!小弟这要祝贺姐夫生意越做越好!小弟这先干为敬了。”
放下酒杯,我忽然有些黯然神伤。
大姐他们都回过大陆了,可我这身份?什么时候才能踏上归途?
那心爱的芸儿,那紫藤盛开的小城,那些我所熟悉的、经过的城市!我那魂牵梦绕的大陆呦!这海外漂泊的游子,何时才能再走上一走,看上一看?
大姐看出我神色不对,连忙岔开话题,招呼我吃早餐。
两天后我乘船回台,大姐执意要到码头送我。
“之秋,你这身体还好吗?阿姐看你可是有些消瘦啊。”
“还好啦,就是阴雨天的时候有些地方会不太舒服。”
“该不是战时的老伤吧?快和阿姐说说,是哪儿不舒服?”
看着大姐关切的目光,我自是心头一阵温暖。
“姐,没事的,也许是关节炎吧。”
“关节炎也不能小看!其他还有什么?之秋,你和阿姐说实话。”
“其他也没什么,就是累的时候,有时会有些胸闷。”
“胸闷?这可不能忽视!之秋,你答应阿姐,回去好好做个检查。”
“没事的,我体检都没事。”
“体检没事?体检有事就晚了!之秋,你一定要答应阿姐,好好查查。”
“好的好的,小弟听话就是。”
大姐看着我,再看看那轮船,忽然就流下泪来。
“这么多年了,之秋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呢?难道在台湾,你就没遇上一个心仪的?你都五十好几的人啦!”
那一刻,小城一幕又在脑海里浮现。不知怎的,我竟随口说了一句:“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然后便觉得一阵心塞,久久说不话来。
大姐见状长叹了一口气:“之秋,你还是念念不忘那位呀。”
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着:“姐,和您说实话,这么多年了,小弟始终还是忘不了那最后一别啊。从那天梦芸的神情来看,她分明是认出了我,却难和我相认;而我却顾虑着她的家庭,她的孩子,做了逃兵啊!”
“所以你至今还耿耿于怀?”大姐苦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说:“之秋,你莫怪自己,洪小姐应该是有她的苦衷。不过这事换成阿姐,阿姐也会知趣的走开。”
“小弟这是有负于她呀!”
“这点阿姐知晓,可人家毕竟有了家庭不是?若她心里有你,她自是希望你也过得好,有自己的家庭和的孩子。像你这样孤身一人,她该不会愿意看到吧?再说你年纪不小了,再往后若有个病痛什么的,身边没有一人怎生是好?要不你来香港,或者去美国?母亲月前来信,还说起此事,她老人家惦记着你,还让你二哥专门为你开了一个账户。阿姐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为是。”
我听后有些无奈的笑了,大姐这是为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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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您看小弟这个岁数,很快就退居二线了,还去美国么?或是来港?换了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别的不说,生活习惯都不太一样。再说小弟留在台湾,好歹还算留在中国,故土难舍呀。”
大姐听后幽幽的说:“是呀,故土难舍。这香港将来会怎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你姐夫年初才会有拼了命也要回一趟大陆。阿姐还想着,将来若是有机会,去趟重庆,到父亲坟前上把香,磕个头......”
见大姐说到最后有些哽咽,我眼圈也红了。
“姐,小弟回去后尽快的退下来,这样方便些。将来若真有机会回重庆,姐一定要叫上小弟,我们一起去。”
“这个阿姐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阿姐:回去后,有些事该淡化的就淡化,该放下就放下;保重身体之外,别再委屈自己了。若遇到真心对你之人,别再拒人千里之外,看看能否走在一起,不图别的,只盼将来彼此有个照应。”
“好吧,小弟答应便是。”我虽应了,心里想着还是一切随缘吧。
茫茫人海,似芸儿那样真心对我之人,又在何处?
待告别了大姐,进到船舱,看着海岸线在水天之间渐渐消失,不由百感交集:大陆哟大陆,何时才能回去?何时才能踏上那朝思暮想的土地?
芸儿呀芸儿,你现在哪里?还在小城吗?一家人过得可好?
就不知这有生之年,能否再见上一面?
若有机会,之秋一定再返小城!
回到台北,休息一日后再回处里上班,就觉得气氛不太一样。
“林副处长,您从香港回来啦?”
“林副处长,香港好玩吗?”
“林副处长,尊姐一家可好?”
我才到办公室不久,居然有好几位属下前前后后就进来了,然后没话找话的问着;我一看这架势不对呀,今天没有例会,刚回来也没啥要部署啊。
我只好招呼他们喝茶,尝尝香港的零食点心,正欲问个究竟,就听到有人大声说着:“哈哈,之秋老弟!你从香港回来啦?怎么也不早说一声?”
我一看是处长进来,便有些纳闷,他今天提早到啦?而且以往都是让我去他那,他自是极少进下属办公室的。其他人见状便纷纷起身托事离去,最后还把门带上。处长却也不恼,待办公室内再无他人,便主动坐了过来。
我见了急忙沏茶奉上,有些歉意的说着:“真不好意思哈,外出回来该是我先去您那报个到的,只是刚才见您办公室门掩着,这才......”
“无妨无妨,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呀?”处长说着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边炸了核子弹,你可知晓?”
“属下在香港时已从报上得知,处座您这是上峰有密令要执行?”
处长先是一愣,忙说没有;随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低声说着:“三颗,只要三颗,那边就可以连续摧毁台北、基隆和高雄!”
我听了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些人,何至于惶恐如斯!
“不会吧,那边说的是为人民服务,岛上都是中国人,有那么多平民百姓,那边怎会动用这大杀器对付国人?”
处长听后又是一愣,然后有些尴尬的说:“老弟误会了,愚兄不是那个意思。愚兄是想说,那边有了那个东西后,这美国人会不会投鼠忌器呢?”
随后他再度压低了声音,小心的说着:“行政院开了记者发布会,说核子试验不会影响光复大陆政策,可私下里还是人心惶惶啊!接下来过国防部怕是要想想如何防登陆了,那边不是一直说要解放这里?”
原来有些人怕的是这个呀!若真能解放,岂不更好?可话不能这样说呀,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以我国军海空军之实力,应该没那么快吧?”
“短期内不会,可时间一长呢?哪天将那个东西装上飞弹,这岛上的美国人怕是避之不及吧?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之秋,愚兄可是听说您府上老夫人和两位令兄全家都在美国?”
“这个确有其事。一位家兄早年留学后就留在美国成家立业,大败退后另一位兄长带着家母和家人就移民过去。”
“哦?”就见处长眼睛一亮,满脸堆笑说着:“贵府果然是不同一般啊!之秋老弟,凭咱们两这多年的交情,愚兄这有个不情之请:这移民美国,有何手续?有何关节?又有何重要节点,该如何操作为佳?还请老弟不吝赐教啊!若令兄方便,帮忙指点一二,在下全家更是感激不尽啊......”
送走处长后,我自是无语了。
更让我无语的是,这样的面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时有发生,让我不厌其烦;更生去意。我记得从那年冬天起,听说某某全家移民的消息也逐渐多起来,一直持续了好些年。
在我正式退下来之前,不时找机会下去走走。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