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梦断小城
作品:《紫藤花开》 时光飞逝,转眼就来到民国三十六年四月。
小城我又去了几回,芸儿依旧没有消息。
这让我时常不安,甚至有时抓狂;担心发生什么,便不断祈求吉人天相。又时常自我安慰,该不是他兄长在政府里做事还未调回?或是他们一家在西南某地已购置产业?我一度好想去寻,可中国这么大,让我去何处寻她?
内战已全面爆发近十个月了。
关于这场内战,我随颇有些看法的,却身不由己。
处长早已是副局,这日上午上班不久,电话通知有事要谈。
入座寒暄后,副局便开门见山了:“之秋,听说你对战事有些微词?”
我只能实话实说了:“副座,这战一定非打不可?为何不能和平建国呢?”
“之秋,这战都打了好几月了,你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你是不懂政治吗?”
“之秋只想当个纯粹的军人,只懂保家卫国!”
“纯粹的军人?这不是笑话?没有政治,哪来的军队?哪有军人?保家卫国,难道不是为政治服务,为国事服务?你知道雅尔塔会议吗?”
“知道。不就是美英苏三国统一协调对德日作战?协调战后和平安排?”
“之秋,让我怎么说你呢?雅尔塔会议就那么简单?”
“愿听副座教诲!”
“雅尔塔会议是哪一年开的?民国三十四年二月!我国政府没派代表参加,可是美苏英三国在会议上却将中国的利益私相授受!为了换取苏联出兵对日作战,他们牺牲了多少我们的利益?他们背着我们订立了协议,把国民政府视同无物!最可恨的是,美国人直到那年六月才将会议内容通知我们!你听明白没有?是通知!他们眼里可曾有过我们丝毫的主权?都说弱国无外交!若是我们中国强大了,他们敢这么为所欲为么?”
“这个之秋晓得,之秋也是恨国力不强!。”
“所以说之秋,既然你知道大国都在搞势力范围,美、苏都不愿意看到一个统一的、强大的中国,你就更不能只当一个纯粹的军人,你要懂政治!”
“副座教诲的是,但我们和小日本拼了八年,死了那么多人,如今百废待兴,正当重振山河,发展民生,和平不好么?”
“之秋啊之秋,中共和苏联是一家的,毕竟和我们不同。之秋,你有没有想过,且不说国共两党之间那些瓜葛,倘若大半个北方成为苏联势力范围,哪天美苏交恶了,中国又要回到南北朝去?”
副局顿了顿,继续说着:“依我个人之拙见,要想重回大国之林,要想民族复兴,江山必须一统!这点你还看不明白?”
“之秋也希望未来之中国,是强盛之中国,民主之中国,是讲究民生之中国。可是副座,世人都道民心向背呀!如今民众都希望和平,为什么要打内战呢?我们毕竟一起打过小鬼子的呀!还有国府那些人,他们借着内战又做了什么?您不知道么?”
“之秋!你怎么还转不过弯呢?还有,你这思想有问题!你可知小报告都到我这了?你这番话,今后再也不许说了!很危险!很危险!!”
副局说完后还重重敲了敲桌子,随后深思许久,长叹一声。
“之秋,看来你还是换个地方好,去台湾。”
“去台湾?”
“是的,前不久台湾发生民变,21军已在基隆登陆了。陈仪那也要人。”
“局座,之秋听说这台湾民变和接收有些关系?我们有些接收大员吃相太难看了,讲究什么五子登科,接收都成为劫收了,是打劫的劫。”
“林之秋!你哪来那些牢骚!那些问题,大家都知道的。说台湾!毕竟被日占领五十年了,搞不好有些人还自认为是天皇的顺民!回归不久就出事,谁知道这后边有哪些势力作祟?台湾不能乱!再说去台湾,也是为你好!”
“之秋明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能答应了,却不知怎的就冒出一个念头,我的芸儿还没找着呢,这就要去台湾?这一去又要多久?
我正有些纠结,没想到副局来了一问:“对了,你那位洪小姐,找着没有?”
我心里一热,急忙回道:“报告副座,还没有。”
“你呀你!我可听说,当年你想着法儿要去远征军,多少有些和洪小姐有关?那位叫什么来着?”
“洪梦芸。”我有些脸红了,“之秋伤重归队后辗转回到重庆,偶遇张薇,得知梦芸一直在找之秋,后边又听说她不知怎的随远征军入缅了,正好处里不是要派人随远征军二期入缅?这才申请前往的。”
“你呀真是性情中人!可是没遇上?”
“副座明鉴!之秋是民国三十一年四月随66军入缅的,彼时其他远征军已作战数月,战斗紧迫,之秋又矢志倭寇不除,不敢言他!怎能特意找人?八莫、密□□失陷后,远征军分数路突围,之秋随新38师退到印度英帕尔,之后有消息说她撤回国内后还去昆明寻我,可惜此后再也没新消息了。”
“嗨!真是孽缘啊!抗战胜利后去那小城找过没?”
“回南京后共去寻四次,春节前还走了一回。每次都是大门紧锁,有一侧屋顶有些坍塌,想必是多年未有人住了。此外多方打听,也没有结果。”
“抗战八年,民众多有西迁的,他们一家到了西南某省也未可知,一时半会没回到家乡也是可能的。”副局开始安慰我了,“这样吧,之秋,听说你们家已搬回汉口啦?去台湾之前你休个假,一来可回家探亲,顺便带我向老夫人问好;二来也可再去小城寻访,要是他们一家回来了呢?若能带洪小姐一同去台湾,岂不是一桩美谈?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老大不小啦!”
“谢谢副座!”感谢之余,我却有些惴惴不安。
芸儿!你可回到家乡?之秋寻你来也!你可一定要在啊!
“之秋,你可以找一下吴明远嘛,他去年底退役转入警察厅,前几日回南京了。战争期间不好找人,如今一省之内,打打电话,让下边的人跑跑腿,或是查一下户籍什么的,应该还是可以的。”
是呀?这个通过警察查户籍,不就知道人回来没有?这个我先前怎么没想到?还有熟人!再次谢过副局,我立刻联系明远了。
老友重逢,自是格外开心。
明远还是老样子,只是走路不太方便,左手还始终戴着一个白手套。他见我有些疑惑,笑着摘下来,露出了剩下的两个手指,我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明远!”我一下子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这都是第三次长沙会战的纪念。”明远反而笑着安慰我了,“没事的,这些年我都习惯了,比起哪些兄弟们,我已是很好了。听说你后边去了远征军?”
“是的,后边又变成驻印军了。三十四年反攻胜利后,回国后恰逢小日本投降,那会儿别提多开心了。”
“我也是,打了八年,还有什么能比胜利更让人激动呢?之秋,不怕你笑话,我激动的连续好几天都睡不着!今天见到你,真是开心呀!不过有件事,我可要爽约了。”
“爽约?什么爽约?”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菏泽那晚,你我约定若活到胜利之时,游遍我中华大好河山!可如今我这个样子,走不了远路了。我当自罚三杯!”说着说着,明远就兀自端起了酒杯,一口气三杯就下肚了。
“明远!你这是抢酒喝呀?看到今晚上好酒啦?我也当陪三杯!”我故作较真的责备,心里却是一阵酸楚,也连喝了三杯。
数杯酒下肚,气氛就活跃起来,只是明远的酒量真是不行呀。
“之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北边这仗已打数月,你在国防部,你,你该不会不希望这越打越大,打上数年吧?”
我听了便是一脸苦笑,“哪能呢?我这是避之不及呀!”
“这个好!自家人,自家人打自家人的事,咱们不参与!”
我看明远有些醉意了,急忙岔开话题,“这不,我要调去台湾了。”
“去台湾?去台湾好呀,小日本占了五十年,你过去,好好的,我是说把台湾建的好好的!”
“这是自然,明远,兄弟今日可是有一事烦请帮忙了。”我接着就把寻芸儿一事详详细细的和他说了,顺便把芸儿的照片给他看了。
明运听着听着眼圈就有些红了。“嗨!你们这一出,是哪跟哪呀。之秋你放心!明天我就落实!若寻着了,你可要请我吃酒哦......”
那晚好开心。我和明远聊了好多,后来都不知怎么回到宿舍的。
次日下午下班前明远来了电话,说找了当地警察局,听他们反馈,梦芸和其家人于今年春节前回乡,梦芸现在小城医院工作!
放下电话,我泪流满面了。想想上回寻访若迟上几日,不就遇上了?然后又怪自己怎么节后没再去呢?
我拿出梦芸的照片,忽然有些不安起来。芸儿还是一个人吗?电话里既然没提,应该是吧!芸儿啊芸儿!我们彼此寻得好苦呀!如今终于苦尽甘来,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芸儿,之秋这就去小城,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个晚上,我一边喝酒一边对着照片说话,不知不觉中酊酩大醉。
两天之后恰逢周日,副局安排一辆吉普,送我到小城。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看朝阳正好,看河上船来船往,心情颇为忐忑,越靠近小城越是,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古人说的近乡情更怯,这就是了。
芸儿,之秋寻你来了!自那日分别,屈指一算已近十年。这十年你是如何过来的?吃了哪些苦?如今还好吗?变化大吗?见到之秋,会开心吗?
芸儿,之秋寻你来了!若你还在等我,之秋要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之人!之秋要直接和伯父伯母说我们的事情,之秋要在
汉口和小城举办两场盛大的的婚礼!之秋要带芸儿去台湾!对了,还记得上回在小城,你说你已学会了探戈,现在还没忘吧?之秋答应过的,胜利之时一定和你跳上一曲,之秋要在婚礼当天举办舞会,之秋要在众人面前邀请芸儿跳那曲《一步之遥》!这一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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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近十年,如今终于跨过来了,我们终于可以走到一起了!
经过熟悉的大街,快了,快了,心里正说着快要到了,就远远的看见小河边,那紫色花儿之上,那明显修葺后的屋顶,我的心儿不由得狂跳起来。
临近正午,路上还是有些人,司机转弯经过街角,车速慢了下来。
就在那瞬间,我看到前方不远处,一男一女带着孩子欢快的走着。
男的是一身灰色长衫,大声的说着笑话,手牵着一个三四岁样子的男孩,男孩手拿风车,蹦蹦跳跳的;女的则是蓝布长袍加灰色坎肩,侧耳听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女孩趴在肩上,好奇的向后张望。
那女的身形怎么如此熟悉?如此亲切?这不是我朝思暮想的芸儿?
芸儿,真的是你么?让之秋寻得好苦呀!
车子缓缓的前行,看着熟悉的背影,我的眼泪忍不住就要流下来了。感谢老天!感谢老天!终于让我们重逢了!我摘下了墨镜,正要让司机停车,猛然间我注意到那女子左肩上的小女孩,眉眼间似乎有些芸儿的样子,而牵小孩的男子与那女子貌似颇为亲密;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不好的念想涌上心头。那真是我的芸儿?但是她抱着孩子!
司机见人多把车子停了下来,我的心瞬间就跌倒了谷底。
司机按了下喇叭,前面的行人让了让,那女子注意到身后来车,侧了一下身子,顺势把小女孩从左肩换到了右肩,又侧了一下脸。那一刻,我认出了,是芸儿!真是芸儿!是我魂牵梦绕的芸儿!
但这是怎么回事?我眼前的他们,似乎是一家人!难道大姐的猜测是真的?
司机又按了下喇叭,路人才把前行的通道让出,就见芸儿抱着小女孩又往路边让了让,那一声喇叭却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仿佛听到有一个人大声在我脑海里喊着:芸儿嫁人了?芸儿真的嫁人了!还有了孩子?两个孩子!
难怪这些年我寻她不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定是!
吉普车动了,从芸儿左侧缓缓前行。我和芸儿的距离,不会超过五米,可这短短的距离,在我心里竟似有万里之遥!
芸儿感觉车子从身后过来,略一回头,视线交织,只见她一下子就呆住了。是震惊,是疑惑,还有什么,我一时也说不清,就觉得看我如同天上掉下来似的。芸儿低下了头,一边调整抱孩子的姿势,一边很快抬起头来,张着嘴努力想说些什么,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直直的站在那儿,如同一尊雕像......
芸儿定是认出我了!我一直等着,可她怎么不叫我呢?是不敢相认么?
她必是结婚了。身边想必是她的先生,她的孩子;或心里有愧,不敢叫我!
我该怎么办?该叫她吗?该相认吗?倘若相认了又该如何?芸儿的家庭就在那里!她两个孩子该怎么办?我是该打扰他们?还是该安静的走开?
我忽然发现自己几乎要崩溃了,只能别无选择装出不认识的样子!
芸儿眼睁睁的看着吉普车如同蜗牛般驶过,再看着副驾驶位上端坐着的我,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然后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行泪水奔涌而出。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却无动于衷,任凭吉普车从芸儿身边驶过!
吉普车往前行驶了十多米,我终于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看到了让我久久难忘的一幕:芸儿直直的站着,看见我回了头,脸上露出期盼的神情,然后急急的向前走了几步,见车子依旧未停;她一手抱紧了孩子,一手便捂住了嘴,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旁那男子见了急忙上前,一手扶住了。
我强忍着泪水,却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头来,目视前方。
这时司机似乎发现了什么,小心的问了一句:“林长官,您这是?”
我挥了挥手,“没事,继续往前,刚才还以为遇到熟人了,认错人了。”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嘴里冒出一句:“这两口子,带两个孩子,走路还这么不小心。”
后视镜里,芸儿已蹲在路边,头扭向一侧,用手背堵着嘴;小女孩站在已一边,貌似在帮芸儿擦眼泪;那男子弯下了腰询问着什么,好关心的样子,还不时的朝我们的方向张望。
那一刻我就觉得胸口好疼,好疼;又似乎被千斤巨石压住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脑海里却分外清醒,只是有个声音不断在重复着:林之秋!你必须离开,马上离开!安静的离开!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看着后视镜里的他们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我深吸了一口气,戴上了墨镜,默默的任车前行。
一周后,我乘船前往台北。
临行前明远闻迅前来码头送我,看我只身一人,问了原委后长叹一声:“兄弟!保重!去了那边,要好好的,一切都要好好的!”
汽笛响了,船儿开了。
我到了船尾,看着渐渐远去的大陆,挥手告别:
别了,大陆!别了!芸儿!愿你一家安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