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萧瑟，空旷死寂的院子里，此刻人头满地，血流成河。


    没人想到春满城会反水杀了黎年和桑措。


    萧承脸色苍白，感觉浑身骨头断裂般疼，撑着一旁的木柱站起来。


    藏在暗处的亲卫赶紧上前护在他身前，生怕春满城挥刀。


    春满城眼神复杂看向萧承，不远处传来声响，昏迷中的春无渡被念奴带人持刀抵住脖子。


    春满城眼眸微垂，眼里带着讽刺，转头看向半死的萧承冷笑。


    “小子，你今天设局把我们一网打尽，好心计。”


    萧承额角的冷汗带着易碎，黑眸却异常平静。


    春满城非一日崛起，在军中威望势力，非一道圣旨一个人可以撼动，他不得不赌。


    “本王欠春无渡一条命，你若想离开，现在带着他离开，我绝不阻拦。”


    春满城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呵，你还真是狂妄。”


    萧承朝念奴看了一眼。


    念奴皱眉，还是松开手里的刀。


    空气愣住，春满城沉默地看着萧承。


    “小子，我想杀你，你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萧承漠然：“这么多年的明枪暗箭，不差你一个。”


    春满城眯着眼，手中沾着的血还没干，萧承这个选择无异于放虎归山。


    “你就不怕我揭竿而起，叫南境大乱？”


    “你可以试试。”


    春满城打量面前的少年，忽然想到，眼神一阵可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春满城忽然张嘴大笑：“小子想收买人心，我输了，可你没赢！”


    萧承：“你我都是大凉臣，春将军，今日没有输赢。”


    “大凉臣，我问你，关外围困当年三军困守邡山时，下令带人撤兵的是谁？古额澜带兵进犯塘关口，下令截到水淹三城的人是谁？我们一步步打，朝廷为了一己私利，一步步撤，百姓尸骨千里不绝！为何大帅死于敌军叛逆之手，是谁在背后走漏的消息！是谁一次次把南境的生死兄弟当成争夺皇权的筹码！萧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什么大凉朝廷！”


    春满城声嘶力竭，苍黄的眼眸带着怨恨，从很多年前，春满城便看透了朝廷的皇帝的手段，若不是大帅，根本没有什么南境的今天。


    “萧家人向来满口仁义道德！”春满城满眼厌恶，嘴角带着悲凉：“你怎么会懂！你是王公是贵族，而我们这样的边将，只有豁出性命，才能一点点站稳脚跟，如今南境安稳，都是大帅征战死伤！用血用骨头堆起来的！我们跟随他多年，为的难不成是当你口中所谓的忠臣良将！我敬的是大帅，不是你！！你心机城府，我耍不过你，但别忘了，你才在南境多少年，我的命你左右不了！你就等着各处起兵谋反吧！！”


    如今的春满城心里除了怨恨，已经没有再能支撑他的东西了，即使调兵夺权，也只不过是心中执念难平。


    两人对面站着，周围却是一片死寂，明明近在咫尺，却相隔万里。


    萧承看着春满城，眼神复杂。


    春满城哐当一声，扔掉手里长刀，扑通跪地。


    月色沉沉，明月隐匿在浓云之后。


    “大帅，您的南境，阿城守不住了……”


    话音落下，远处一只冷箭射入春满城心口，萧承瞳孔一缩，想拉他，却破风而出的数十只箭矢，穿破他的铠甲。


    “保护殿下！”


    周围亲卫如临大敌，赶紧护驾，将萧承围住。


    萧承看着春满城，拳头紧紧攥住。


    眼中隐忍此刻再也掩饰不住。


    望着射箭的方向，目光如冰。


    推开身前亲卫，走到春满城跟前，蹲下身子，替他阖上双眼。


    如他所言，这场仗，没有赢家，只有兔死狐悲……


    天色渐渐亮起来，外面传来马蹄声声。


    莫川翻身下马，看到春满城和周围狼狈的场景，走到萧承面前：“殿下！朝廷的人来了。”


    萧承深吸一口：“把这些他们带回去。”


    说着转身就走。


    ————


    朝廷的人姗姗来迟。


    军营中不明情况的人还一头雾水，直到看到了带回来的黎年的尸体还有押运回来的人，后知后觉，原来都是楚王设的局。


    大营中，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


    身穿大红锦丝阔纹袍，头戴玉冠，耳朵配银环，说是老人不如说是长相半男半女，精心保养的皮面上涂抹一层薄粉，举手投足间带着阴柔之气。坐在木椅上饮茶，身边是个个长相不凡侍奉的随从，排场很大，看见萧承来了才缓缓起身。


    萧承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除了衣角上带着星星点点血迹，周身肃杀之气难掩。


    此人是陛下身边的曹演，内司总管，在京城也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跪在萧承面前：“老奴见过殿下。”


    萧承垂眸，语气不轻不重：“曹公公来的还真是时候。”


    曹演陪笑：“老奴一路不敢耽搁，路上便听说最近发生的事，快马加鞭赶来，临行前陛下特地嘱咐，一定要为您沉冤昭雪，严惩叛党。”


    萧承脚步轻缓，走到面前，冷漠的眸子睨着他。


    “谁是叛党？”


    曹演一愣，结巴：“这……”


    萧承迈步走到高台，声音冷漠地如同：“起来吧。”


    “哎……”曹公公面上带笑，胸口却莫名喘不上起来，暗暗抬眸上下打量萧承，目光碰到那双黑眸后，又速度极快地闪躲下来。


    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他脊背泛起冷汗。


    曹演不知萧承的意思，擦了擦额角：“殿下……您的脸色不太好。”


    萧承勾起嘴角：“本王是不太好，只是星夜之间，曹公公就赶到大营，不知道是着急报喜，还是给本王收尸——”


    话音落下，曹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折煞奴，陛下怕您受委屈，星夜派人赶路，不敢耽搁片刻。”


    “原来如此。”


    萧承眼中讽刺，手里捏着茶杯轻轻晃动，不怒自威。


    “殿下，南境连失两城，陛下心忧不已，给您带了亲笔密信，告诉您，南境战事吃紧，还望您快些出兵。”


    说着亲卫把文书放在手里，承到萧承面前。


    萧承眼眸流传寒光，垂眸看着曹公公：“关外战事曹公公比本王还要了解。”


    曹演听着萧承的阴阳怪奇，素来知道楚王喜怒无常，说话也谨小慎微：“殿下这是折煞老奴……”


    “出兵的事本王自会考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手指抚过烫金信封，朝帐外亲卫喊一声：“来人！”


    说着亲卫进来。


    “京城路远，你们带曹公公好好赏赏咱们这南境的山水。”


    “是。”


    说着两人架着曹演的胳膊往外走。


    曹演双脚离地，挣扎着转头看向萧承：“殿下，这是何意啊！殿下！”


    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萧承的脸色才有了一丝缓和。


    莫川从帐外进来，见他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


    莫川皱眉：“还是请军医过来吧。”


    萧承摆手，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苍白的脸色映衬的削瘦的脸颊更加锋利：“无妨。”


    “军中情况摸查清楚了？”


    莫川点头，早已准备好的文册递给萧承。


    “军中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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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已经摸查清楚，罢免已经拟好，除了春满城的人，还有许多代王安插的人手。”


    萧承看着熟悉的名字，眼神渐渐冷下去：“这些人就是打赢这场仗的筹码。”


    “你的身体出征……”


    “没人会信服一个无能的主帅，要建立一只属于他的南境军，这一仗就避免不了。”


    莫川感觉他眼神里的复杂，眉头轻皱：“殿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萧承伸手揉了揉眉心，没有回答。


    “暗杀春满城的人，有没有什么头绪？”


    莫川知趣的没有再往下问，摇头；“之前亲卫都没排查出来，应该是早有埋伏。”


    萧承冷笑：“南境势力庞大，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查清楚呢。”


    ————


    昏暗的营帐中，床榻上是萧承粗喘声，浑身百蚁钻心的折磨，疼的他睡不着。


    屋里传来脚步声，猛地抽出短刀，身形轻快，杀气凛然，暗黑中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哐当一声放下手里的刀，猛地伸手抱住面前人。


    萧承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仿佛梦中，鼻腔里是熟悉安心清冷药香传来，安抚他气息错乱的狼狈。


    怀里人被抱的喘不上气，挣扎手臂。


    “别走……”


    “求求你……”沙哑的声音带着委屈。


    帐中燃灯，穆华站在床边，伸手划过他挺直削瘦的脊背。


    太多话，无从出口。


    缓缓松开手，对上一双流泪的眼睛。


    如同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温热的眼泪滴在手背，烫得他松开手，胸口一窒息。


    沙哑冷厉的声音唯独对她如暖暖春风，笑着自嘲：“我现在是不是比之前你救我的时候还落魄。”


    穆华不说话，摁住他的手，让他坐下，伸手施针。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颤抖沙哑的声音，眼神哽咽。


    穆华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施针。


    “哭什么，是不是受委屈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萧承乖乖任由她鼓弄，清冷虚弱的声音带着颤抖。


    穆华抬眸：“你是不是傻，这里的所有人都算计你，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萧承蹭了蹭她的手背：“我是傻子，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穆华嘴唇咬的发白，红着眼睛不敢看他。


    “萧承。”


    “叫阿缘。”


    穆华尽量不去看他：“你是不想活了吗？”


    阿缘靠着穆华，轻轻笑：“我死不了……”


    “你真没良心。”


    穆华低头沉默，别人不知他的身体状况，她最明白，如果没有解药，他撑不了多久。


    所有人狼子野心，将他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偌大南境，却没有一个人护着他，多少人盼着他倒下，吃肉饮血。


    想到初始的那个晚上，伤痕累累的他，原来他的日子从来都难过。


    像一只受伤的兽，默默藏起来舔舐伤口，缝缝补补。


    心里瞬间冲动，真想抛下一切，跟他走。


    可他走不了，她也走不了。


    命运安排，却叫人痛苦不堪。


    空气陷入死寂，直到穆华收针，却被死死拽住手，她可以不告而别，可不忍心彼此连个体面的告别都没有，可是看到他的那双眼睛，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好疼……”


    “……”


    “心疼就抱着我，陪我……”


    穆华被他拉进怀里，安静感受怀里，僵硬抱住他的腰，血腥味缠着药香的清冷，危险却安心的撕扯。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问之前发生了什么。


    彼此都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