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华从詹济云的屋里出来，长廊另一头的房间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嘶吼声，循着声音走过去是徐初挣扎的声音。


    莫川抱着手臂站在门外，感觉到穆华的脚步声，朝她无奈地摆了摆手：“真是个硬茬子。”


    穆华站在他身后，透过缝隙看见屋里一片狼藉，一边徐初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拼命挣扎，一边是累的满头大汗的秋思。


    秋思喘着粗气，瞪着徐初：“老实点！一个柔弱大夫，哪来的这么大的劲。”


    徐初嘴里鼓鼓囊囊地塞着帕子，只能呜呜的从喉咙发出声音，像一条灰虫子在床上蠕动。


    “呜呜呜！唔…啊……呜呜……”


    开始以为穆华是妖女，没想到这客栈里面都是恶人，他是掉进贼窝了。


    穆华无奈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莫川：“我要跟他单独谈谈。”


    莫川点头，朝着屋里的秋思使了个眼神，两人离开房间。


    穆华停在门口，走进房间，走到徐初面前。


    原本呜呜挣扎的徐初看着穆华，顿时愣住，看着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感觉后背发凉。


    “呜！！呜呜呜！！”


    穆华坐到床榻一边，看着气急败坏的徐初，拖着下巴，恶人味十足地挑了挑眉：“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呜！呜呜！！！”


    不能说话，但是呜咽声表达愤怒。


    穆华被他吵得耳根子生疼，伸手拔掉他嘴里的棉帕。


    “这么又精神，看来徐兄昨晚睡得很好嘛。”


    徐初脸上铁青，嘴里胀的发酸，死死咬住嘴唇，控制不让口水流下来，气的发红的眼睛里满是羞耻和愤恨，死死瞪着穆华：“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我是良民！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审问我！！”


    穆华眼神冰冷，语气带着寒意：“良民？徐初，就凭你包庇勾结外族，给你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徐初觉得穆华真是疯了，不可理喻地看着她：“你放屁！胡扯！我师父没有通敌！！”


    穆华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掏出白色瓷瓶：“他虽然告诉你这是可致人迷幻的药粉，应该没说这东西制作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对吧。”


    徐初眼中一愣，僵硬地转头，嘴里被撑的发酸，却莫名有些害怕看她的眼睛，那双锐利的淡眸，平湖底下暗藏汹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穆华勾唇，附身凝视他的眼睛：“开始我不明白，神医谷的迷药为了要在城外土地庙兜售，直到一场大火，我才明白，在土地庙是另有用途。”


    徐初费力挣脱，身上的绳结却越挣越紧：“一派胡言！这都是你一个人的诡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穆华看着徐初有些恼羞成怒，收起眼角的笑意，眼尾寒意深沉：“城外土地庙地处低洼之地，深秋多雨，那日我初到医馆抓药，见你裤脚衣袖沾有红泥，若不是去了城外怎么会留下痕迹？”


    徐初瞪着眼睛：“我去了城外又能证明什么！”


    穆华修长浓密的睫毛眨动，清透的声音却像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人心上，跟紧绷的血管缝隙里低落的浓稠的鲜血融为一体：“去城外是证明不了什么，可是徐兄别忘了，接触那巨兽之后，留下的味道，就算你用味道的最浓烈的熏香也遮挡不掉……”


    徐初胸口起伏，此刻伪装已经是徒劳，看穆华的眼神仿佛见了鬼，明明只是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些。


    穆华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他们把那东西放在土地庙，所谓的传授香火，只是借口，因为庙里有一处幽深古窖池，不仅可以豢养此物，还能利用焚香味道和炼药之后的味道遮掩气味，对不对？”


    徐初眼神从开始的震惊转变成阴郁：“你到底是谁？”


    穆华伸手帮他松开紧绑的绳结：“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神医谷里有我要查的人，包括你师傅，林贵前辈，神医谷主的弟子中年行十一，当时南州名震一时的妙手十一。”


    徐初此刻眼神中已经是深沉的死寂，浑身被勒得发红，伸手攥着手腕，少年气盛下眼角带着微红：“你懂什么！他是在救人！城中常有风潮之症，他的药能帮那些百姓缓解症状。”


    穆华收敛眼神中的笑意，语气凝重：“那你可知道，那屠兽通体剧毒，炼制之物，便是瘟疫传播之根本，你师父的迷药也只不过是慢性幻剂，以人为饵罢了！”


    “瘟疫？这怎么可能！”徐初眼中不可置信：“我见过它！师父说了这是瑞兽！可治百病！！只不过效果……”


    徐初说着说着似乎想到点什么，语气停顿下来，后知后觉发现这解释的荒谬。


    或许他从移开就知道荒谬，而一直沉默不言。


    穆华接上他停下的话：“只是效果不稳定，所以有病情发作的病人，便会送到你的医馆，由你师父医治，因而验证了你的猜想。”


    “……”徐初从开始激动，转变为深深的沉默。


    穆华抬眸看着他：“神医谷的毒药不是凡品，世人只听说神秘莫测，而不知道与寻常药有和不同，以人为引诱，取之人命，我在一本医书上看到，沾染上权力的医术，会慢慢失去皮肉，脱离人性。”


    穆华的话振聋发聩，徐初眼神呆滞地靠在一边，心中最坚固地地方，似乎在一点点崩塌。


    穆华叹了口气：“徐兄，你说天下医者是一家，我相信一定是你的肺腑之言，我对你多有冒犯，却还是想请你帮忙，神医谷之事，我有私心，可事关你师父，想必你也有私心，若是不想他陷得太深。”


    徐初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仿佛陷入痛苦的梦魇，脸色苍白，眼神晃动。


    “我不想听！！”


    穆华沉默，换做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是谁都需要时间消化。


    说着几人走出房间，留下徐初一个人在呆呆得愣在房间里。


    等在外面的莫川看着穆华，伸手轻轻捋平她紧皱的眉头。


    “可怜他？”


    “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切，对他而言是美梦还是噩梦。”穆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如果现在要是常老头还在，应该会告诉她该怎么办。


    莫川抿唇，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神医谷的出来的医者，对徒弟都不错嘛。”


    穆华收起眼中哀伤，抬眸看着他。


    莫川挑眉：“想来徐初的师父，不想他卷入风波，因而骗他，而你的师父为了保全你，将为危险的部分告诉你，希望你凭着自己的能力，解开心结，两种方法，最后都不过为了保全二字……”


    提到师父，穆华不觉心里一酸，明明是不常掉眼泪的人，眼里却控制不住的酸涩。


    常老头在她心里像一根深埋在心的刺，埋得深，平常麻痹着感官，却在思念之时，给她狠狠一击，喉咙里像哽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莫川点到为止，并没有往前安慰，只是退了一步。


    “已经查到他们的踪迹了，那东西藏不住，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穆华吸了吸鼻子，装作不经意抹了抹眼睛：“不一定，就算不打草惊蛇，他们应该一时半会不会有所行动。”


    莫川不解：“为何？”


    “既然此屠兽如此大费周章运来南州，效果之言只是后话，就论当下神医谷和朝廷不和的关系，此前更是争锋相对，事请宜快不宜迟，他们迟迟不行动，只能说明南州城内有人阻拦。”


    莫川眼中带着欣赏的惊讶，面前之人的想法，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你觉得是谁？”


    穆华面若平湖：“照现在的发展，南州城中的望族，有钱有权的，不知赵家就是钱家。”


    莫川点头：“不是赵家。”


    穆华皱眉：“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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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员外是我的人，此前的情报都是经他之手。”


    穆华眼眸微垂：“但是你漏掉了一个人。”


    莫川一点即透：“你是说赵千千？”


    穆华：“她现在怀有身孕。”


    当初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异常，当时只是把疑问埋藏在心底，没想到跟这件事竟然有千丝万陆的联系。


    莫川眼神顿时凝重，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点，若是如此，恐怕之前的猜想就要推开重来。


    “当真？”


    穆华点头，终于也有莫川没想到的：“你没算到很正常，女人为了孩子，向来是可以豁出去的，只是后面若是除了岔子，你我要去京城，不宜抛头露面，你该找人出面，解决此事。”


    “放心。”


    莫川清楚穆华说的顺水推舟，说着，开口叫来外面的秋思。


    秋思进来后，他从怀来掏出腰牌，递到他手里：“守备军中有南境旧交，你到之后将此物交给主帅，春满城的侄子，将南州城的内的情况如数告知。”


    秋思点头，接过令牌：“是。”


    领命的秋思将令牌塞进口袋，准备出发，还未牵马，就看见走过来，露出念奴那张满是笑意的脸。


    “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公子有急令，让我去军营一趟。”秋思皱眉：“干嘛，笑得这么殷勤，有事？”


    念奴看着他腰上的令牌：“哥，前段时间你那么辛苦，现在又这么晚了，我替你去吧。”


    秋思不解，总感觉念奴不怀好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要什么！”


    念奴闭着眼睛，语气带着央求：“哎呀，都是你们去，我都多久没出去透透气了，何况军营中就人公子的腰牌，谁去不一样啊，每次都是我留守，我就这么不让你们放心吗？”


    秋思：“不行，你老老实实看着殿下。”


    “呜呜呜……总说是比我大，从边关出来让我叫你大哥，哪里有半分大哥的样子……”


    秋思闭上眼睛，受不了他这一套：“打住！”


    秋思直接把腰牌送到念奴怀里：“我真服了你，你去就你去。”


    念奴立马破涕为笑，一下子把令牌塞进怀里：“谢谢哥~我就知道你疼我。”


    秋思皱眉看着念奴，伸手掐住他的耳朵：“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往殿下屋里跑？”


    念奴一愣，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哪有啊，不是你们总是出去查案，把我一个人扔在客栈里嘛。”


    秋思无奈叹口气：“不管怎么样，不要跟他走的太近知道吗？”


    念奴手里握着令牌，抬眸看着秋思：“为什么，哥，咱们俩被公子从边境带过来，不就是来投奔殿下的吗？你对他偏见太大了。”


    “偏见？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你又不是不知道？”秋思瞪了他一眼：“他武功高，也只不过是可以带兵打仗的武将，怎么会玩的过朝廷那些人的尔虞我诈，何况若是得势，怎么会失踪这么久还迟迟没有动静，反而是想要他命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若不是公子在前面顶着，你觉得他能活到今天？”


    秋思对阿缘的偏见，从一开始就很深，之所以跟着莫川来到这里，说到底是不放心莫川和念奴。


    念奴抿唇，不知道如何开口，阿缘已经恢复记忆这件事，无奈叹了口气；“我不听你说的，我信公子的，他一直走在我面前，他说楚王值得，那我就愿意试着去信一信，哥，你知道的，像你我这样的人，一辈子没什么机会，性命像水中浮萍，我不想再看到亲人死于战火而无能为力，楚王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两个人都是乱世中流离的人，念奴看着平和，秋思尖锐，其实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其实念奴才是那个最有想法的人，而秋思恰恰最心软。


    多年之后，回望这段话，两人似乎都走在命运安排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