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璟随手将手绢扔在一旁，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外头飘起了小雪，昭王府的马车在街上嘎吱嘎吱地压出两道车辙。


    门口当值的侍卫正打着哈欠，突然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一瞅是自家主子的车驾，赶紧挺直腰板站好。


    慕璟从马车上下来，展开双臂回扫着，像是上面有许多会似的，接着吩咐道：“风青，把车拿去烧了。”


    “啊？”风青差点咬到舌头，“爷，这可是先帝赏的御赐车驾啊！”


    慕璟眉头一皱：“以后换那蓝色的”


    “那，这辆呢？”


    “把里头的东西全烧了。”


    “……是。”风青垂首应道。


    抬头看王爷已经踏入了王府，还在那儿不停地拍打衣服。


    风青纳闷地探头往车厢里看，一股脂粉香扑面而来，接着看到被扔在地上的手绢，拾起来一瞧，这不是周小姐落下的手帕么？


    “刚才爷说让把东西全都烧了，这个东西要不要烧呢？”他想了想，还是收好，“还是先问问爷吧。”


    想好后风青刚跳下车，却见风白站在旁边，眼睛一瞟他的手里：“拿的什么？”


    “哦，似乎是周小姐的东西，”风青说，“看着似乎挺值钱的，准备拿去问问爷。”


    “别问了，”风白拦住他，“刚才爷不是说了吗，全都烧了。”


    “啊？”风青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这个也烧？我寻思爷是不是没看见……”


    “是不是笨，”风白戳了风青脑袋一下，“爷正是看见了，才让你拿去烧了。”


    风青眨眨眼：“啊？为什么啊？”


    “……你想想，很快方小姐就要嫁进来了，若是被她看到这些东西，到时候爷怎么解释？”风白说，“无关之人的东西，就不要留着。”


    风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赶紧将手绢又扔回了马车里。


    左相府内，侍女替周玥沐浴更衣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帕不见了，翻着衣服找了半天，奇怪地问道：“小姐，您的手帕呢？”


    “谁知道呢……”周玥懒洋洋地撩着水，“许是丢在哪儿了吧。”


    “丢哪儿了？”侍女歪着脑袋回想着，“莫不是掉松茗茶肆里了？”


    “不会！”周玥脱口而出，顿时觉得自己反应太过，随着又缓了缓声音道，“茶肆掌柜最是周到，若真落在那儿，早差人送回来了。”


    “也是，”侍女忽然想到什么，“那是……掉昭王殿下的马车上了？”


    “嗯……倒是有可能。”周玥嘴角扬起一抹笑，顺手把旁边的一篮花瓣全撒进浴桶，“明儿个陪我去趟昭王府。”


    “是，小姐。”小侍女抿嘴偷笑。


    转眼就要过年了，方夫人摩挲着布庄新送来的喜服，心里五味杂陈。半年前才做过一身，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重做。


    她抚摸着天蚕丝的布料，心里直叹气。


    贴身丫鬟见她神色黯然，轻声问道：“夫人，您是担心小姐吗？”


    “是啊……”布料温软贴肤，方夫人摸着却纸觉得冰凉，“这婚事……”


    “夫人，您别担心，”丫鬟扶着她安慰道，“小姐和昭王殿下不是两情相悦么？总比……总比上一个好。”


    方夫人点点头：“希望如此。”


    丫鬟赶紧岔开话题：“是呢，夫人您瞧着喜服上的凤凰绣得多好，听说是布庄老板特意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绣娘绣的。”


    方夫人心不在焉地应着，来到后院，却听到一阵轻笑声。


    透过雕花窗棂，只见方雪鸢正和两个丫鬟凑在一起，手里举着张红纸。


    “娘，”见到母亲到来，方雪鸢举起手里的剪纸，“快瞧瞧，我剪得好不好？”


    方夫人一瞧，是个工整的楷书“福”字，看起来下了不少的心思：“嗯，比去年剪的好看多了，去年跟鬼画符一样。”


    大家笑了起来，方雪鸢撅嘴道：“去年那是因为头一天伤了手指，所以才剪不好的。”


    “受伤？”方夫人挑了下眉，“我怎么记得是馋猫贪吃松子，被松子壳给划伤的。”


    大家笑声更响了，看着女儿眉眼弯弯，一点也瞧不出悲伤的模样，方夫人让丫鬟端上喜服：“鸢儿，来瞧瞧，布庄送来的喜服，可还喜欢？”


    方雪鸢随意瞥了一眼：“这凤凰……绣得倒是精致。”


    “穿上试试，不合适的话娘再让她们改。”方夫人道，方雪鸢点点头。


    喜服上身，天蚕丝的料子如水般滑过肌肤。方雪鸢在铜镜前转了个圈，裙摆荡开漂亮的弧度。


    “咱小姐这腰身真细。”芝桃道。


    芝杏笑嘻嘻地比划：“我若是个男子，单手就能搂完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方雪鸢脸一红，瞪了偷笑的芝杏一眼。


    回眸的时候她在袖口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兔子图案，凑近仔细一瞧，确实是一只圆圆的兔子。


    只是喜服上怎么会绣兔子？


    “怎么了？”方夫人见女儿发呆，走过来一瞧，惊讶道：“咦？这绣的是只……兔子？”


    “啊呀，第一次见喜服上绣兔子的。”芝桃和芝杏也凑过来道，“难道是绣错了？”


    方夫人道：“去，把喜服送回去，告诉布庄老板……”


    “娘，不用，”方雪鸢摸着小兔子微微一笑，“我觉得挺好看的。”


    “鸢儿，这可是成婚当日穿的，你见过谁家喜服上绣着兔儿的？”


    “娘，您看，这兔子在袖口上又看不见，”方雪鸢撒娇道，“留着吧。”


    方夫人拗不过女儿，终是点头答应。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夫人离开时特意道：“芝桃，随我去给小姐把首饰取来。”


    “是，夫人。”


    等走到前院，方夫人才道：“芝桃，最近小姐可有什么异常？”


    芝桃摇头：“没有。”


    方夫人拧起了眉头：“不许瞒我。“


    “小姐她……最近心情还挺不错的。”芝桃想了想说，“没有什么异常呀。”


    “心情不错？”方夫人想到女儿回府之后确实看起来心情挺好的，丝毫没有悲伤的感觉，“这丫头……莫不是怕我与她爹担心，故意装出来的吧……”


    “夫人，您别太担心了，“芝桃上前一步说，“昨儿个奴婢还看见小姐和昭王殿下在门口说笑呢，那样子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好说歹说，方夫人这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


    因为是二嫁，方雪鸢懒得管那些琐事，昨日慕璟来对方明虎和方夫人说由于慕璜才走三个月，因此不能大操大办，怕是会委屈了方雪鸢。


    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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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倒是不觉得，两人演戏而已，要是把成亲当日的礼节全都省了才好。


    比起操心再嫁的事，她更热衷于指挥下人们把府里上上下下打扫得一尘不染，每个窗户都贴上喜庆的窗花。尤其是兔园，看着满地毛茸茸的小团子，她的心情就格外明媚。


    “云团，你瞧瞧你，又胖了，”方雪鸢点了点云团的小鼻子，“若是被旁人捉去，你足够他们全家吃的。”


    云团湿漉漉的小鼻子翕动着，眼睛盯着方雪鸢手中的地瓜干，趁她一个不注意，一口叼住就跑。


    “哎！我的地瓜干！”方雪鸢忙去抓它，“你个小东西别跑！”


    可是人双腿哪能跑得过兔子，芝桃来寻方雪鸢的时候，看她撅着个屁股跪在地上，正往石头缝里使劲伸手。


    “小姐，小公子回来了。”芝桃唤她。


    方雪鸢刚要扭头，云团趁机想溜，被她一把揪住耳朵拎了回来。


    “长能耐了啊小云团，”她抢回只剩半截的地瓜干，看着兔子还在吧唧嘴的憨样，又好气又好笑。


    “阿姐……”方月麟的声音响起，方雪鸢一扭头，看见弟弟站在廊下，一脸懵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啊？”


    “麟儿！”方雪鸢开心地朝弟弟走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让阿姐看看，好像长高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不少。”


    “嘿嘿……”方月麟挠挠头，一笑露出小虎牙，“阿姐没发现我变结实了么？”


    方雪鸢捏了捏弟弟的手臂，能明显感受到下面的肌肉：“哇，我们家麟儿真厉害，边关历练没白去！”


    “那是，现在军中我枪法可是数一数二的。”少年骄傲地挺起胸膛。


    方雪鸢假装不信：“是不是真的呀？他们莫不是让着你？”


    “阿姐是真的，”方月麟有些着急，“上月军中比武，我可是拿了第二名呢！”


    “这么厉害，那阿姐亲自下厨给你加菜！”


    姐弟俩正说得热闹，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方雪鸢抬眼一看，慕璟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看样子已经围观半天了。


    方月麟奇怪地回头，看到昭王在旁边站着，立刻拱手行礼：“见过昭王殿下。”


    “方小公子不必多礼。”慕璟微微颔首，含笑的凤眼却一直盯着方雪鸢。


    方雪鸢敷衍地福了福身，打量了一下他：“殿下又来蹭饭？”


    慕璟低笑出声：“鸢儿这话说的，本王下朝顺路来看看你，怎么就叫蹭饭了？”


    “饭还没好，殿下且等着吧。“方雪鸢收紧了手臂，将怀中的云团往上托了托。


    慕璟走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兔毛：“看来鸢儿嫁到我府上后晚膳得提前。”


    说着从她颈间拈起一根兔毛：“免得鸢儿饿了，还从兔嘴里抢吃的。“


    “胡说！”方雪鸢一怔，闹了个大红脸，提高音量分辨到，“我没有！明明是它抢我的！”


    慕璟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鼻尖：“瞧你这着急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只炸毛的小兔子。”


    “慕璟！”方雪鸢握起拳头就想打人，瞥见弟弟还在旁边，只得悻悻收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偏这人没点自觉，还伸手向她讨要云团来抱抱。


    方月麟站在一旁，看着姐姐和将来的姐夫在这儿打情骂俏，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