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抬起手，他的五指被尽数砍断，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手掌。


    “这么久都没来看我，”男人仿佛幽怨，“时微，你的心可真狠呐。”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好歹上了那么多次床，你连来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还是说，你还在怕我？害怕看到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发着抖失...？”男人闷闷笑了起来，“你那时候可真可爱。”


    时微垂着眼睫，面对男人的挑衅似乎无波无澜。


    他像是很疲倦了，面对这个几乎毁掉他整个人生的男人都提不起情绪。


    隔了许久，时微轻轻阖眼，复又睁开。


    那双眼里空空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时微的手指极小地蜷了一下，像是不安，清丽的脸在灯光下透出雪白的颜色，下一秒就会消散似的脆弱。


    他轻声问：“维克。”


    里斯脸上的笑定了瞬，他挑起眉，等着时微的下一句话。


    时微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声带都在发颤。


    他停了停，稳住快要发抖的气息，努力平静着语调：“你们把维克的……埋在哪了？”


    “尸体”两个字被他极为囫囵地吞进肚子，好像这个字眼都裹了刀片，说出口就会将他割得鲜血淋漓。


    里斯脸上的笑不知何时全然消失。


    冗长的沉默后，男人突然冷嗤了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给他留全尸？”


    时微放在膝上的手猛然收紧。


    那双浅色的眼瞳终于再次看向他，里斯却不觉得高兴。


    被联邦砍断十指削肉剥皮时都没感觉到的疼痛，在这一刻如潮水般反扑而上。


    这个人——


    这个人永远只会在这种时候看着他！


    无论他在这具身体上加注多少伤害，留下多少伤痕，都好像永远没法在这人心中留下任何一道痕迹。


    只有维克。


    他眼中只有那个蠢得要死的贱民！


    里斯看着时微的眼睛，阴阴地笑了起来。


    再开口时几乎口不择言，“你应该没看过吧，他被异虫分食的样子。连具骨架都不剩下，剩下的只有肉末碎渣——时微，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真可怜啊，他死前最后看到的是你是怎么被扒光，被按在我们身下强迫的。”


    眼前的栏杆突然被一只细瘦的手握住。


    时微抿着唇，眼眶微红，透过散在额前的发丝死死盯着里斯。


    里斯看着他，余光瞥到少年手腕内侧那道陈旧的伤。


    眼前的人似乎被气得狠了，瘦弱的胸膛上下起伏，那双淡色的唇瓣轻轻动了一下。


    里斯终于从他眼中看到了恨意。


    空落的心中像被尖刀填满，即便刺痛依旧满足。


    就这样恨着他吧。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忘掉他。


    他勾起嘴角，笑得更加猖狂。


    男人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一记耳光突然落在他的脸上。


    “啪。”声音清脆。


    时微隔着铁栏，给了里斯一巴掌。


    这一巴掌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时微的力气并不大，耳光落在脸上时软绵绵的，里斯却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脸来，隔着栏杆看见时微通红的眼。


    里斯不是第一次看时微哭。


    但他是第一次看到时微这样的眼神。


    毫无温度、充满仇恨的，即便在被他们那样百般凌辱都从没露出过的眼神。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没有扭曲的快感，心脏在不断地抽疼，里斯佯作镇定，强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被弄的时候他可是目不转睛地在盯着你，视线一刻都没离开。”


    话音未落，又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里斯像被激起了火，他扯了扯嘴角，继续说：“你把他想得有多光明磊落，我看最想和你上床的就是——”


    最后一个耳光落下。


    这一巴掌扇得极重，里斯舔舔嘴角，半晌露出一个笑。


    时微握着栏杆，一字一顿地告诉他：“维克不是这样的人，别把他想得和你一样龌龊。”


    龌龊？


    里斯从喉间溢出一点笑声。


    他确实龌龊。


    但是——


    里斯露着森森白骨的手掌从栏杆中伸了出来，似乎想要去触碰时微的脸。


    断指血肉模糊，挂着烂肉和脓疮，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时微秀美的脸轻轻低着，里斯将手伸到他的面前，再无法更近一步。


    男人将手往前伸了几下，发现碰不到后便也作罢，冷冷笑着说：“但是，时微，他是因为你才死的。”


    眼前瘦弱的手臂狠狠颤了颤。


    “如果你不在意他，不重视他，”里斯话中带着扭曲的妒火，“他不会死得那么惨。”


    时微的唇瓣翕动一下，瘦弱的肩膀轻轻塌了下去，像是不堪重负。


    里斯看着因为他的动作从衣领中垂露的雪白肩颈，内心没有一点快慰。


    心脏里像是扎进了一根针，不断地挑弄着瓣膜间的软肉，似乎要将整颗心脏搅成一滩烂肉。


    “卡哈尔没死。”里斯突然转过话题。


    时微骤然抬眼，声音有点哑：“……你说什么？”


    联邦的人都说大皇子已经死和联邦的最后一场战役中。


    里斯扯着嘴角，他说：“卡哈尔没死，格雷文和他都还活着。”


    “时微，当初奥维林的那些人都没能护得住你，他们做不到的事，你觉得这群垃圾星上出来的废物们能做到？”


    “联邦不会再得意很久了。”他说，“跟我离开。”


    “你应该很想你在奥维林的朋友们吧？跟我离开，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位置。”


    “你忍心让他们在核矿星中受苦吗？”


    里斯低声说着，仿佛在诱哄着什么。


    时微低了低下巴，雪白的眼睫眨了两下，里斯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只手落在时微嶙峋的肩上，秦霄看着两人现在的状态，拧着眉不动声色问道：“还好吗？”


    时微垂着柔软的发，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笑了。


    “谢谢你告诉我。”少年抬起头，刚刚的脆弱仿佛只是里斯的错觉，时微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


    他又恢复了冷静，根根细白的手指从栏杆上松开，垂着薄薄的眼皮慢声说：“奥维林的同学们，我会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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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那两个人……”时微顿了下，“我会让他们尽快和你团聚。”


    他说这话时的语调十分平和，却让里斯和秦霄都愣在了原地。


    秦霄莫名想到那段短短几分钟的录像，那时的时微也是像现在这样，自信且从容。


    如果没有那两年的经历，或许他第一次见到的，就会是这样的时微。


    里斯也恍惚了一下。


    他曾经短暂地以为自己关住了一只白鸽，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只白鸽从没属于过他。


    时微被他折磨得精神失常过，里斯以为他会永远那样疯傻下去。


    可是，只是几个月，时微就恢复了正常。如果不看他手上脚踝留下的伤疤，根本没人能想象得到，他曾经遭受过那样非人的凌虐。


    他又不禁想到，如果没有联邦呢？


    如果没有联邦？时微需要多少时间清醒过来？一年，两年，还是永远不会醒来？


    里斯不愿再想，在此之前，他总认为是联邦偷走了他的宝贝，将一切罪责归咎在联邦身上。


    男人于是嘲讽地笑了一声，视线落在时微的腕上，“就凭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的身体？”


    “时微，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天才了。”


    一个连精神力都被他们毁得彻彻底底的人，怎么可能有和皇室抗衡的能力？


    ——说到精神力。


    里斯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说，你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了？”


    秦霄的脸沉了沉，低声询问时微要不要离开。


    “看来是真的恢复了……”里斯喃喃，“不过，就算恢复了又怎么样？时微，你现在是个连走路都要别人抱着走的小残废。你还能开机甲吗？”


    他的话语充满恶意，秦霄彻底听不下去，冷声道：“够了！”


    秦霄实在听不下去里斯对时微的话语，这在他听起来仿佛凌迟。男人没再问少年的意见，推着轮椅离开了审讯室。


    早在门口等待的联邦成员低头问好后，转身走进房间。


    “小微……”秦霄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时微的脸色，少年表情如常，似乎并没有被里斯的话刺激到。


    时微偏过头，对秦霄露出一个温软的笑，轻声道：“我没事的，秦霄哥。”


    他又转了回去，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思索了一阵后又说，“可以帮忙联络一下应杭哥吗？我有些事要和你们说，关于皇室剩下的两个皇子，还有……”


    少年低下眼睫，停了好一会才说，“还有一些，关于我的朋友们的下落的事。”


    秦霄瞳孔一缩。


    皇室的皇子？


    “大皇子没死？”男人瞬间明白了时微的意思。


    时微食指敲敲另一只手上的关节，点了点头：“是的，里斯说他并没有死。”


    其实没有里斯说的话，时微自己也不认为卡哈尔会死得那么轻易。


    秦霄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颔首道：“我明白了。”


    时微又轻轻笑了。


    秦霄将他带到了一个空着的房间，房间中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两侧分别摆着一排椅子。


    这是联邦星舰上的会议室，时微被安置在首端椅子旁边的位置。趁着秦霄联络其他人，他打开光脑，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