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的声音停住。


    监禁室内落针可闻。


    紧绷到极致的空气中，秦霄瞬间暴起，他狠狠一脚踹在金属栏杆上，地动山摇，杆子都被他踹弯了一点。


    “你这个畜生！”秦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起来，每一个字都像从喉中挤出，挟着无穷的痛恨。


    那么瘦弱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住那样的凌虐？


    秦霄的心脏几乎是炸裂的疼。


    更加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原来他曾有机会早点见到时微。


    在那颗垃圾星上。


    即便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空想，秦霄却总是无法自制地，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自己凌迟。


    ——如果。


    如果当初他早一点去他们的临时据点，有没有哪怕一丝可能，他可以救下时微？


    是不是就不会让他受到那么多非人的折磨？


    “……”监禁室外，听完他们的对话，安德鲁表情凝滞。


    他耳边嗡嗡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到的一切。


    怎么会有人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他忍不住偷偷瞥向时微抓着他的手，腕骨细瘦，雪白的内侧皮肤上，横着一道狰狞深刻的疤。


    因为用力，那只手现在已经有些细微的发抖。


    安德鲁突然有点难过。


    听完了里斯说的话，他对偷听到时微过往的行为感到愧疚的同时，为他怀中这个安静温柔的少年感到了无尽的不甘。


    明明还那么小，经历过那么多的事都盖不住时微脸上的稚气，两年前，他那么意气风发，在帝国的军校中发光发亮。


    但是现在，时微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正在安德鲁盯着时微的脸发愣时，那张漂亮的脸转了过来。


    时微金色的眼瞳中流淌着沉静的温和，也许是顶上的灯带太白，落在他的眼底便成了星点亮光。


    被这样美丽独绝的脸蛋凑到面前，安德鲁瞬间涨红，像一颗熟透的番茄，顶上都开始冒出热气。


    他磕磕绊绊：“对、对不起！”


    时微像是有些疑惑，随即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他问：“为什么要道歉？”


    少年的表情很平静，安德鲁怔怔地看着他，像匹野马一样胡乱跳动的心脏稍微平静一点。


    那双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着魔力，在那样包容的眼神下，好像一切错误都会得到原谅。


    安德鲁不知是搭错了哪根弦，张了张嘴，讷讷地说：“你……你不难过吗？”


    伤疤被人赤裸裸地揭露在别人眼前，那人言语中的过分让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愤怒，身为主人公的时微，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话一出口，安德鲁就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绝望得甚至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会有人的情商低成这样？


    时微也被他的话问得一愣，短暂的空白后，他又习惯般地弯起嘴角。


    浅色的发丝垂在他的脸庞，显得格外温柔。


    “有一点点。”他轻轻笑着对安德鲁说，突然听到监禁室内传来一点声响，时微转过脸去。


    似乎知道里面的人要出来了，少年眼睫垂下一点，遮住了他瞳中的情绪。


    安德鲁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等时微再转过头来，少年脸上又挂上了轻松的笑，他凑近安德鲁，轻声说：“可以请你再带我回去吗？麻烦你了。”


    安德鲁被他迷得七荤八素，想也不想地点头，小心翼翼将少年抱在怀里。


    怀中的分量很轻，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般窝在他的臂弯。


    他确实被抽掉过支撑着他的骨头。


    明明没见过几面，安德鲁已经对他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心疼。


    这点心疼像钝刀般碾磨着他的内脏，呼吸间都是会带来酸痛的沙砾。


    直到将时微抱回房间，安德鲁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准备起身离开时，少年环着他脖子的手却没松开。


    时微仰起下巴，轻轻抬起一点腰肢，凑在安德鲁耳边说：“今天的事，可以成为我们的秘密吗？”


    安德鲁不明白时微为什么想要隐瞒他来过的事，他神色恍惚地答应了，回去的路上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等应杭和秦霄回来时，时微坐在床上，微长的头发落在肩头，腿上盖着小绒毯，安静地看着光脑。


    动作有些生疏，毕竟他和这个世界脱轨了整整两年。


    秦霄和应杭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迟疑。


    也许是因为听过了少年的往事后，再看着那张脸时，脑中总会回想那些堪称惨烈的过往。


    时微关上光脑，小小叹了口气。


    他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去过监禁室，就是害怕会出现现在相对无言的情况。


    少年转过脸，弯起眼睛朝男人们打招呼：“秦霄哥，应杭哥。”


    “你们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吗？”


    秦霄深吸一口气。


    他搓了搓脸，率先迈步走进房间。


    “在看什么？”秦霄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时微脸上，又克制地转向他手中的光脑。


    时微笑着回答他：“看一些新闻。”


    “两年了，一切都变了好多。”


    他的声音很轻，说着比较长的句子时，秦霄才注意到，他咬字时会带着一点生涩的试探。


    毕竟有那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


    他心头一阵酸软，顿了顿，一时没有说话。


    时微好像看出了男人心中的不顺，他抬起眼，金色的眼瞳清澈见底，好像从未有过阴霾。


    少年看了看秦霄，又看了看站在稍远处的应杭，偏头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怎么了？是审问不顺利吗？”


    他在明知故问。


    秦霄不知道，所以他吐出一点浊气，也学着时微笑着点头，故意活泛氛围：“那家伙嘴硬，我们问了半天都没能问出些什么。”


    应杭在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时微的眼神有些复杂。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了里斯的那些话，谁也无法将这个安静柔软的孩子和那种地狱般的折磨联系起来。


    少年的眼睛依然干净，只是再也找不出一点里斯口中的天真。


    应杭心中生出一点恨意。


    他再次觉得，联邦让大皇子死得太轻松了。


    男人走到时微身边，伸手摸了摸少年茸茸的发顶，时微温顺地任他抚摸，良久，应杭开口道：“我会为你制定康复训练。”


    他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看时微的伤疤，“你想要试试吗？”


    时微顿了顿。


    他的呼吸停了一秒，随后又恢复正常，少年笑的毫无阴霾：“真的吗？谢谢应杭哥。”


    应杭握紧放在腿侧的手。


    他想牵起嘴角对时微露出一个无二的笑，但嘴上像是挂了秤砣，沉重得让他他无能为力。


    应杭：“小微。”


    时微乖巧地抬头看他。


    喉间干涩，应杭将时微拥入怀中。


    大手抚摸着时微的头，应杭想让他不要那么坚强，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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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话语在喉头滚了一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没什么。”应杭说，“只是想抱抱你。”


    秦霄从他开口时就绷紧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一点。


    时微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轻轻回抱住应杭，柔软的发丝落在男人颈间，带来一点痒意。


    像羽毛一样，一下一下地撩在他的心上。


    “嗯，我知道的。谢谢你，应杭哥。”


    和复健计划一起被交给时微的，还有一把轮椅。


    最新款的智能轮椅，用的是最好的材料，坐在上面绝对舒服。


    审讯室内腥臭难闻，站在时微面前的联邦成员在看到时微的第一秒，下意识地将沾满血污的手背在身后。


    他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隔着门缝问时微：“小微？你怎么来啦？是要找司令或应参谋吗？他们不在这里。”


    男人想将时微哄走，因为里面的景象太过血腥，他不想让这么干净的时微看见那些污秽。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审讯室内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粗嘎难听。


    “是时微吗？小狗来找主人了啊——”


    那是里斯的声音。


    男人脸色一冷，掩门警告地瞪了里斯一眼，又调整回温和的样子打开门，正想说些什么，便看见少年摇了摇头。


    那双乖乖的眼睛就这样看着男人，让男人差点鼻血直流，他干咳两声稳住情绪，又问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呀？”


    联邦的粗糙爷们儿在面对时微时都忍不住夹着嗓子说话，像是生怕吓到他一般。


    仿佛时微是什么容易受伤的脆弱玻璃，需要捧在手心好好爱护。


    事实确实如此，时微盖着毯子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乖乖放在小腹前面，小小声地对男人说：“哥哥，我是来看里斯的。”


    这话一出，男人的表情就变了。


    他知道里斯对时微都做了什么畜生事，下意识不想让时微和那人见面，更何况现在审讯室里的内容实在少儿不宜。


    时微不适合看到那些。


    男人的表情有些为难，时微的眼睛闪了闪，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


    少年低下头，用很可怜的声音小声乞求：“拜托了，哥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的。”


    他对撒娇信手拈来，对付一个小小联邦更是不在话下。


    男人瞬间感到心脏中了一箭，刚刚拒绝了时微的自己瞬间成了千古罪人，他连忙哄着时微，将门轻轻打开一点。


    “进来进来，刚刚是哥哥不对。”原则在少年面前被全部粉碎，男人将时微带进审讯室，脑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里面的内容可能会吓到时微。


    他连忙去看时微，少年的脸被发丝挡着，睫羽低垂，在眼下扫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男人看不清时微的表情。


    牢房内的里斯倒是很激动，男人的身体重重撞上铁栏，笑声几乎称得上一句狰狞：“时微，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男人皱眉，上前给了铁栏一脚，警告里斯安静下来。


    时微的声音在此时轻轻响起：“哥哥，能麻烦您出去一下吗？”


    他抬起头，“就一下下。”


    男人无法在他清澈的眼睛下强撑哪怕一秒，明知不对却还是捂着胸口出去了。


    里斯呵呵地笑了起来，阴阳怪气道：“你还是那么会勾引男人。那个联邦贱民被你迷得五迷三道，连脑子都丢了。”


    时微没有回应他的挑衅，少年唇线平直，靠着椅背，眼神冷淡的看着里斯。


    血肉模糊的里斯隔着一道铁栏和他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