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琢玉一行人，仍旧坐上了马车原路返回。


    此时差不多未时一刻，可昏昏的天色宛若深夜，让人很是不安。


    吴氏本想在龙王庙暂住一宿，却因为梁夫人的事也没脸提了，如今不过是下雨，就是下冰雹也得回去。


    来路艰险，去时更难。


    此时不仅下着瓢泼大雨，还刮起风来。


    风声呼呼，宛若鬼怪嘶吼。


    霍溪缩进吴氏的怀中，瑟瑟发抖：“娘，这声音听起来好可怕。”


    吴氏也有些心神不宁，还是语气温和地宽慰女儿。


    宋琢玉坐在另一边，攒紧眉头，支起耳朵细听了一会，随后轻声问：“夫人妹妹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霍溪用力地点头：“有啊，鬼哭狼嚎的。”


    宋琢玉摇头：“不是风声，是其它的声音，像是女人的惨叫声。”


    霍溪被她这一句话说得起了鸡皮疙瘩，她用力地搓了搓双臂，“你别吓我，难道有鬼不成。”


    吴氏见宋琢玉提醒，也细细地听了一会，才发现不是错觉，竟然真有好像有女人那尖细的声音，还混杂着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吴氏心慌得厉害，此刻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她用力掀开马车的车帘，兜头便是一团水雾，她用力抹了一把脸，朝外面看去，天地间云蒸雾绕，能见度十分地低。


    随行的侍卫恭敬地问：“夫人，有何吩咐。”


    她说不说来哪里不对，就是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正是这时，目之尽头忽然有什么东西翻滚而来。


    吴氏瞪大了眼睛，即刻丰富，“掉头，快加快速度。”


    不用她解释，也知道因为什么，远处有一股洪水，挟裹着泥沙、巨石，腐烂的树干汹涌而来。


    突然听见母亲说要掉头，车厢里的霍溪也紧张起来了，企图凑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被吴氏一把按压了回去。


    “不要看，快走。”


    可两人还是通过掀起的车帘，窥见了外面的具体情况。


    显然京都也出现水患了，因为惊慌失措，队伍都开始溃散。


    这个时候更不能慌乱，人一旦自己乱了，就只能等死了。


    吴氏出生在武将世家，小时候甚至学过排兵布阵，虽未上过战场，却也有这一定的统率能力，紧急关头，她知道自己就是这只队伍的主心骨，她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必须不出差错。


    平日里温和敦厚的夫人不见了，此刻是吴家的吴秋棠，她眉眼皆是厉色，说话掷地有声：“不要慌，掉头，找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


    她们如今位于两座山之间的山谷低坳处，两侧都是陡峭崖壁，根本没有可以避开洪水的地方，为今之计只能往回赶。


    洪水肆虐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一群人拼命奔袭。


    早就顾不上礼仪，吴氏站了车辕之上，指挥队伍前进，查看可供逃生的地势。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后面看去，那浑浊的洪水几乎距离他们不足一百米了。


    她又朝车厢里看了一眼，目中露出坚定。


    无论如何她不能垮。


    车夫的马鞭几乎甩出了残影，马儿好似也预感到了危险，再不见从前的懈怠，扬起前蹄拼命奔跑。


    速度太快，车厢几乎要散架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车里的两人也东倒西歪，宋琢玉的肩膀撞在车壁上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她快速爬起来，让霍溪抓紧车壁的架子，自己则探出头查看外面的情况。


    幸运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在大股洪水到来之前，在雨幕之中隐约可见一块隆起的巨石。


    她双手紧紧地抓住车厢壁，瞳孔放大，心里升腾出一股希望来。


    果然听见吴氏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


    “所有人听令，朝巨石靠拢，放弃马车，不顾一切爬上去。”


    随后她又走进车厢，看了一眼两个女儿，几乎是喊了出来：“时间不多了，来不及停车，为今之计我们三个只能跳车了。”


    此时外面轰隆隆作响，马车早已四面漏风，雨水也无孔不入地钻进车厢里，霍溪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用力地点头。


    吴氏让两人望车厢左边靠。


    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在车厢的右面，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这一下，车厢右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不过这还不够。


    吴氏使出全身的力气，再度踹了下去，整个车厢右边的那块木板瞬间脱落，飞快地甩在了身后。


    几人完全暴露在恶劣的天气中，与此同时视野也开阔起来，霍溪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滚滚泥浆居然近在迟尺。


    顿时双脚虚软使不上劲来。


    她瑟缩着身子无助地看向吴氏，“娘，我害怕。”


    她恨自己这样没出息，可恐惧真真切切，她的身体是最诚实的，根本没无法欺骗自己。


    一张嘴，雨水就往嘴里灌。


    吴氏眼神坚定抓住她的手安抚：“不要怕，闭上眼睛只管往那块石头上跳就是了，有娘在呢。”


    随着说话的功夫，之前距离很远的巨石也越来越清晰了，才发现那巨石虽大，却并非一个平面，整体是倾斜的，且上面布满了青苔。


    宋琢玉想鼓励霍溪，上前一步道：“等会我先跳上去，你再跳，我在那上面接应你。”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块巨石已然近在迟尺，宋琢玉一马几乎没有犹豫，率先跳下马车，身体撞在硬邦邦的石块上，来不及呼痛，就挣扎地爬了起来。


    而马车上的霍溪，只感觉嘴里发干，双腿虚软无力，心中的恐惧急速攀升，始终踏不出那一步，眼看再拖下去就错过最佳时机了。


    站在巨石上的宋琢玉也急了，大喊着：“不要怕。”


    其余的随从早就一股脑地冲上巨石，失去了车夫掌控的马车，颠簸得更厉害了。


    吴氏原本想留在最后，稳住马车，如今这个情况，干脆直接抱住女儿一起跳下去。


    两个人捆绑着不如一个人灵活，位置就稍微出现了一点偏差。


    恰好落在那斜坡上，好在宋琢玉几时拉住了吴氏的手腕，此刻其他人也自顾不暇，根本分不出人来帮忙。


    宋琢玉只感觉自己纤细的手臂几乎被扯变形了，咬着牙，道：“抓紧……”


    坚持了一会，终于等到其他人来帮忙了。


    宋琢玉松了一口气，正想一鼓作气拉上来，忽地刮起一阵风，卷起了块残破的木头，恰好砸在宋琢玉的脑袋上，疼痛袭来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霍溪也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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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吓过度失去了意识。


    吴氏顾不上查看两人是何情况，回头一看，才发侯府的马车早就被洪水卷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


    还隐约可见一匹马在泥水中胡乱扑腾。


    吴氏心中一片后怕。


    随从立刻取来三套雨笠递给吴氏，接过雨笠便吩咐几个健妇照顾两个女儿。


    眼前的洪水，宛若一条大河，足足有四五米之宽，倘若水位再度上涨，只怕这巨石也不再安全。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笠帽上，声音十分嘈杂，因为衣服湿透了，寒意直往心口钻，宋琢玉打了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巨石之上，身上覆盖着蓑衣，霍溪就躺在自己身边，差不多一样，就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干脆懒得去想了，爬了起来，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叮当声，低头一看，发现腰间佩戴的玉璜碎成了几块。


    后知后觉地朝霍溪的脸看了过去，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


    换回来了，她与霍溪换回来了。


    如今她身上穿着的蓝色云纹对襟褂子正是她为霍溪做的，她又惊又喜，可惊喜过后却升腾起更为复杂的情绪。


    能换回自己的身体自己是好的，可是换回来了她就没有借口呆在侯府了。


    宋琢玉咬咬牙，罢了。


    她披上雨笠，朝着吴氏走过去，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此时吴氏还紧锁着眉，盯着那肆虐的洪水看，思索着有没有逃生的机会。


    宋琢玉站在她身边问：“娘……夫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换回身体好，她不太好意思舔着脸叫人家娘了。


    吴氏此时全副心神都落在面前的困境之上，也未曾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只下意识地安慰：“不用担心，事情这么严重想必很快就会传到宫中，朝廷必会派人来救我们。”


    宋琢玉犹豫片刻正要说个明白。


    吴氏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一个小点，下意识地抓住宋琢玉的一只手，问：“你年轻眼神好，快看看那水里是不是有人？”


    宋琢玉定睛一看，还真有人。


    “好像有两个人。”


    没多久那个小点更加清晰了，居然是老熟人。


    正是在龙王庙与她们发生争执的梁夫人和她的女儿。


    母女二人抓着一块漂浮在水上的枯木勉强在污水中扑腾。


    着实狼狈。


    她二人在水上已经漂浮了许久，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


    谁知道看到远方的巨石上有一群人，瞬间就燃起了生的希望，梁夫人陈茵挥舞着一只手臂，朝巨石上的人呼救。


    等越来越近了，她反倒不喊了，身体僵硬。


    遇到了仇人。


    双方的表情都十分地一言难尽。


    梁夫人推了推装死的女儿，“你快些求她们救我们啊！”


    梁安安别过脸：“她们愿意救就救，不愿意救咱们就死好了。”


    梁夫人几乎被气死，这生的是什么女儿啊。


    她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求生的希望战胜了羞耻心。


    她扬声道：“吴秋棠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梁安安只瞥了一眼丢脸的母亲，只当自己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