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就释放出了一个信号。这位轻易不肯挪窝的崔家老郡君原来是为自己的孙子来相看媳妇的。


    知晓崔家的老郡君要为孙子择媳，在场的一个个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摆出自己最好的仪态。


    身处这样的氛围之中，宋琢玉抬眸看向了那群年轻的公子。


    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丛精心打理的花圃，长着十几株绣球花，蓝绿的的花瓣，挤挤挨挨，更有一朵纯白色的花球长得格外繁茂，亭亭独立，占据了整个花枝的最高处。


    那花梗是带着些许嫩的绿，水润润的，离着宋琢玉并不算远。


    她就站在原地，似乎一伸手就能将它攀折下来。


    宋琢玉心头微微发热，呼吸急促，有些赧然地垂下了脑袋。


    再度抬起头时，一双目光已然变得淡淡的，与阳光下那十几双炽烈的眸子格外的不同起来。


    她刻意避开了霍陵，目光落在了那位崔公子身上。


    站在她这个地方，只能看见崔祐逆着阳光的半张侧脸，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好一张玉质金相的脸。


    仔细想想这位崔公子也很不错。


    宋琢玉不自觉地看入了神。


    直到有道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宋琢玉抬眸看去，发现是霍陵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直到挡住了那从油幔中漏下的稀薄阳光，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崔祐便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霍陵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跟吴氏问安。


    “母亲。”


    吴氏点头，颇为好奇问：“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霍陵淡淡道：“左右无事，出来玩一玩。”


    吴氏颇为赞同，“是该这样，不要整日里闷在家里，仔细给眼睛熬坏了。再者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上点心。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自己斟酌点吧。”


    霍陵一句也没听进去，在她看来女人大多肤浅，且毫无用处，男子其实没必要娶妻，简直多此一举。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只随意地敷衍了吴氏几句。


    比起霍陵的百无聊赖，崔祐倒是兴致勃勃，还组织了一场马球友谊赛，不论输赢，玩得尽兴就好，众人都同意，毕竟在小娘子面前丢脸可就不好了。


    比赛开始，姑娘们兴致勃勃要登上眺望台观看。


    那眺望台有五米多高，站在上面可俯瞰整个跑马场，远处的湖光山色和松林阵阵皆可纳入眼中，乃是最佳的赏景点。


    宁平公主欣然同意，自己与老郡君及一群夫人坐在遮阳棚里闲聊，让姑娘们登台喝彩。


    霍溪拉着宋琢玉也准备去凑热闹。


    忽然前面突然冒出一个人，满脸具是笑意地问：“霍妹妹我们许久没见了，最近可好？”


    宋琢玉尚未回答，她的视线又落在了霍溪的脸上，故作惊讶道：“宋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可那语气分明带着几分狠劲，霍溪有预感，自己今日怕是没那么好过了，她咽了一口唾沫，后退了两步，她早知晓曹赢心十分难缠，与她打交道总要十二分的警觉，才不会掉进她的陷阱里。


    曹赢心没有给霍溪开口的机会，先前在慈恩寺吃瘪，心里便记恨上了。


    回去的这些时日，总惦记着要找回场子，况且有件事她是必须要弄明白的，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女与霍陵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她这般出身大家，身份尊崇的贵女，自然做不出那些市井泼妇打骂等行径，她自小便学习了几百种不累连自身就能对付人的法子。


    因此她满脸堆笑，开口便是各种溢美之词，将霍溪从头到尾夸赞了个遍。


    随后话锋一转，语气有几分低落道：“你们不知道，这位妹妹与霍世子乃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听说……”


    她语气顿了顿，道：“两人似是早已定下了婚约。”


    那一瞬间瞭望台上像一锅沸腾的热汤，到处咕嘟咕嘟冒着酸气儿。


    从前她们一群人私下里争争也就算了，这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竟被她拔了头筹。


    所有人的视线都射向了霍溪，势必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能俘获了霍世子的心。


    霍溪瞬间紧张得不行，这群人好似要吃她一样。


    宋琢玉握住她的手，上前一步，挡住那些目光，轻声道：“曹姑娘可能是听错了，宋妹妹与我哥并无婚约。”


    曹赢心并不想这样了事，道：“霍妹妹莫要哄我们，上次……”


    宋琢玉捂着嘴笑，打断了她的话，神态微微有些夸张起来。


    那些原本在听曹赢心说话的闺秀立刻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了，她道：“上次是开玩笑的啦，哪知道曹姐姐就当了真，还到处说，我不管，到时候我哥哥要事因为这些事娶不到媳妇，我可要找曹姐姐赔我一个嫂子。”


    一句话让旁人放心了，曹赢心的脸也红了，也顾不上别的，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走开了。


    此事便混过去了。


    霍溪算是彻底服气了，她玉姐姐也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化解了危机，还调侃了曹赢心。


    大部分姑娘都对如今霍溪散去了偏见，只有少数几个姑娘仍旧看她不顺眼。


    归咎起来，还是霍溪现在这张脸太扎眼了。


    跟个祸水似的，还住在一起，日日朝夕相对，怕是神仙也难把持住，不发生点什么才是奇怪呢。


    不过姑娘们都是出自官宦之家，平日里也是家中长辈精心教养的，所谓喜怒不形于色那是最基本的功底，心里虽然于如今的霍溪心有芥蒂，面上仍旧欢欢喜喜，互相吹捧夸赞，一群人互相推让，嬉笑着登上了高台。


    这高台足足有一个中堂那般大，小娘子们都站上去也不会觉得拥挤，顶上也张开了巨大的碧油幔，便只有一些稀薄柔和的阳光落下，并不会晒伤皮肤。


    旁边还有侍女侍奉瓜果茶点。


    只要有曹赢心在场，她永远是最显眼的那个，不仅仅是因为她相貌出众气质不凡，更重要的是无论在什么场合，她总是落落大方，像主人一般，安排布置场地。


    比如此刻，一登台，她便三言两语给侍女安排了人物，又将人员一一安置规整，最后自己则携着宋琢玉走到了最佳观景处，霍溪冷不丁地被一群人挤在了后面。


    宋琢玉带着一点点疏离挣脱了她的手，转过头找霍溪，却被强行打断。


    曹赢心拉着她，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遥遥一指，赞道：“你看，一眼就看得出那是霍世子，世子爱着白衣，身姿落拓不羁，更重要的是骑术甚佳，据说还当街驯服过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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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琢玉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故意不上道，坚持要去找霍溪：“曹姐姐，你先看着我去找一下我表妹。”


    曹赢心捏紧了帕子，对她的不识相很不喜。


    按照家世来说，该是对方一个小小侯府小姐恭维吹捧她才是，若不是她……


    曹赢心再看一眼马场上那道飒飒英姿，终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冤家。


    曹赢心妥协了，隔着人群朝霍溪招手，“宋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后面，快过来呀。”


    人群自发散开一条道，霍溪在心中忍不住诽腹。


    假，太假了。


    明明就是她让人故意被她挤到后面的，一低头，还能看见自己的绣鞋上有几个脏兮兮的脚印，可惜她没看清是谁干的，找不到发难的人，只得作罢，她慢慢挤到了宋琢玉身边，轻轻地瞥了一眼曹赢心。


    曹赢心面对她挑衅的目光，攥紧了手帕，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


    随后一群人便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今日的马球来。


    有位闺秀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是霍世子的球技好，还是崔公子的球技佳。”


    曹赢心抿着嘴微笑，不说话，视线始终落在霍陵的身上。


    她的追捧者立刻道：“自然是霍世子路胜一筹，明眼人一看不就清清楚楚吗？”


    立刻得到不少人的附和。


    崔祐的爱慕者瞬间不服气了。


    “谁说的？崔公子自小跟随名师学习骑射，□□骑得更是来自大宛的宝马，怎么就比不过霍世子呢？”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曹赢心像个和事佬一般笑道：“咱们在这争个什么劲，人家亲妹妹该笑话我们了，说得嘴巴都干了，不妨喝点茶解解渴吧。”


    其她人纷纷赞同，夸赞曹赢心考虑得周到。


    侍女们排着队端了十几杯茶来，茶盏只发出轻微的撞击之声。


    姑娘们一个个地去端茶，只各自喝着。


    原本茶喝得好好的，忽然不知是谁尖叫一声，霍溪余光中瞥见身边有个姑娘，身子一歪，她手中的那杯茶水居然不偏不倚直直地朝着自己面门泼了过去。


    霍溪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间居然愣住了，只眼睁睁看着。


    电光石火间居然还有心情想，若那茶水是滚烫的，自己这张绝美的脸岂不是要毁了？


    正是这时她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她一把，她就此落到了一个安全的怀抱。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道压抑的闷哼声。


    霍溪有些懵懵的，直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指甲掐进皮肉里的刺痛才反应过来，玉姐姐护住了她，那茶水尽数撒在了玉姐姐的后背。


    一想到这个，霍溪整个人都在抖，那滚烫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她手臂被茶水溅到的地方，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无法想象那一整杯茶水都泼在了玉姐姐后背。


    霍溪登时眼泪就要落下来。


    场面一片嘈杂，因为这遭意外，人群莫名骚动起来，也不知谁在推搡，到处都是小娘子的尖叫声，混乱不堪。


    霍溪正要帮宋琢玉查看伤处。


    又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位粉衣少女，宛若翩跹的燕子般，就在她身旁栏杆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