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躲在这里？”海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身旁，不解地问。


    海旗侧头看他，眼睛红红的，眼睫上泪水未干，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问：“你去哪儿了？”声音喑哑。


    “我和妈妈去集市了，今天赶集，妈妈给你买了新衣服。”海珀的声音淡淡的，试着转移话题，看不出是在哄人还是其他。


    不过新衣服的诱惑还是成功让海旗转移了注意力，看着身上宽得不大合身的衣裳，已经不记得这是谁家不要的衣服捡给她穿的了。


    海珀推推她：“去试试？”


    海旗：“嗯。”


    新衣服是一件粉色公主裙，裙摆的薄纱上镶嵌着精美珠片，闪闪发光。


    海珀看着那双暗淡无神地眼睛迅速被星光占据，看着她克制住激动得想要跳起来的躯体，隐隐颤/抖。


    妈妈开心地拿着新裙子在她身上比划，又催促她快些试穿，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化身小公主的闺女。


    “真好看！我们旗旗就是好看！”妈妈毫不吝啬地夸赞，听得海旗的头越低越下去，“害羞什么！长得好看就是要大大方方地夸出来的！”


    海旗终于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抬头挺胸，看着镜子里那个小小的自己，真的很可爱，很漂亮。


    “海珀，”她轻声叫出哥哥的名字，声音里更多的还是没底，“我好看吗？”


    海珀仔细端详，认真欣赏：“好看，笑一笑还会更好看。”


    闻言，海旗终于是笑开了，这一瞬，海珀才觉得她终于有了孩童天真的模样。


    “以后，我和妈妈还会给你买很多新衣服的。”海珀捏捏她的小脸蛋，那张板着的小脸酷酷的，“下次我们一次去挑。”


    “好。”


    “我可以买条裙子吗？”


    菜市场里，海旗站在卖童装的流动摊贩面前，拽着身上已经被洗到褪色了的旧衣服，盯着上面色彩斑斓的裙子挪不动脚步，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身边的人。


    今天赶集，市场人流众多。她是和爸爸一起出来买菜的，菜市场离得远，得骑个二八/大杠。市场里花花绿绿的，海旗每次来都被吸引住挪不动道，但一直是默默地看，从未说过要什么。因为她知道开口了也不会要得到。


    “买什么衣服？你以为不用钱啊？这衣服多贵你知道吗？”爸爸大声吼她。


    海旗不想走，站在那里默默地抽泣。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回家了！”爸爸想将她拽走，海旗一下就哭出声了，也不管周遭有多少拥挤的人流。


    摊贩老板看不下去了：“哎哟，小孩子喜欢，给她买一件嘛，我这也卖得不贵。”


    “买什么买？没钱买！你走不走！”爸爸无视旁人劝阻，一心要将她拽离，“你在这里哭很好看是不是？”


    海旗倔劲也上来了，拉着摊子上摆放衣服的桌沿就是不肯离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给我买一件衣服嘛，求求你了。”


    “你不走是不是？不走我就把你丢在这里，看谁会要你！”爸爸气愤地一直拉她，还想找个什么顺手的东西想要动手打她。


    老板一直在劝，但他根本不听，还跟老板说：“家里衣服多得是！又不是没有衣服穿！”


    可是，那些都是邻居或亲戚家里的小孩穿不下了不要的旧衣服，她只是想要一件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她想要的那条裙子，只要30块。


    最后，她在那里赖了半个多小时，除了被泪水浸/湿的旧衣服，什么也没得到。


    “怎么不吃饭？”妈妈拿过海旗手里的碗，帮她盛了满满一碗饭，“小孩子长身体呢，你要多吃一点。”


    “今天的菜很好吃，还是不合你胃口吗？”海珀给她夹了一块肉。


    海旗看着手里满满当当地饭碗，前一秒还在鼻间萦绕的怪味瞬间消散了。她说：“不是，我刚刚就是突然觉得没胃口……”


    妈妈立刻紧张地放下手里的碗，十分担忧地摸上海旗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海旗强撑着精神：“……没有。”


    “哎呀！好烫！”妈妈立马惊了，“什么没有！你都发烧了，怎么不告诉妈妈？我带去看医生！”


    医生是个很慈祥和蔼的老太太，一家破旧的小诊所不知道已经开了多少年，是远近闻名的存在。


    排队的人不算多，前面都是家长带着生病的小孩来看病的。她们这里感冒发烧的一般最后都会打个屁/股针，一针下去再吃两天药就好了。


    前面的小孩看起来也就比和海旗小一两岁，在听到要打针时就一直在哭闹，他的妈妈一直在耐着性子哄，最后哄不住要强行按住时，也被他撒泼打滚挣开了。


    但奇怪的是，这样的孩子却没有任何人去指责他不乖不听话，这样不好很丢人，会被别人笑话。


    最后老太太也没法给他打针，只好先给海旗打针。她乖乖地趴在爸爸身上，感受针头扎进肉里，药水推进身体时逐渐加剧的痛感。


    打针确实很疼，打屁/股针更是煎熬。但小海旗一个“疼”字也没喊，就是默默地忍着痛，将泪水憋回去。


    那个一直哭闹的小孩的妈妈说：“你看这个姐姐打针多厉害，多勇敢啊！我们是小男子汉，也要勇敢起来，好不好？”


    老太太温柔地问她：“小妹妹，打针痛不痛？”


    海旗摇摇头，嘴硬道：“不痛。”


    也确实不疼，在针刺入皮肤时，她还感受到，老太太有点糙的手指在针口边细细挠她，转移了一部分注意力。


    那小孩太胆小了，海旗已经拿完药回家了，他还在妈妈怀里哭闹撒泼。


    回家后，爸爸就监督她吃饭，吃完饭就催促她吃药，还说：“身体不舒服的话要及时跟爸爸说哦，知道不？”


    药很苦，而且很大颗，海旗只能一颗颗吃：“知道了。”


    病好后，海旗又跑到田里去玩。她家旁边就是大片田地，这个时节正是稻谷茁壮成长的时候，田间小溪水源充足，小鱼也多。


    溪流清凉，也不在意弄湿衣裳。


    她在村子里没有什么玩伴，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玩。


    田间那头，不久前住了有一户外地人，承包了一些地种菜为生。他们家里也有一个女儿，比海旗小一点。


    小溪离那户人家很近，海旗时常能看见小女孩在家门口，也在好奇地观察她。


    海旗曾经起过心思，想去和她交朋友，但双脚从未挪动过一步。她不敢去。


    后来，那个小女孩和村里另一个小女孩交上了朋友。她们也来田里玩，但海旗不喜欢另一个女孩。


    有一回，她们就走到海旗面前：“我们要来这里玩，你去其他地方吧。”


    海旗挖着泥沙的手一顿，没有搭理她们。


    那小女孩又重复了一遍，海旗依然不动也不说话，她不耐烦了：“喂！我和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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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旗转头看她，然而这个动作却惹怒了对方：“你还敢瞪我？”随后动手将海旗推倒，坐在小溪里。


    瞪？


    海旗不解，她明明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说她瞪人？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那女孩看到又嫌弃道：“你哭什么？我又没对你干嘛！莫名其妙的！”


    很快，她们觉得没意思就走了。海旗抹掉眼泪，还是觉得开心，至少她守住了这一方短暂属于她的小天地。


    “嘿！”


    海旗在妈妈的房间里翻找着旧衣服，企图从中找到一些合穿的，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抬头去寻，发现小小的窗户上露出一个半个脑袋，正瞪着眼睛看她。


    窗户很高，海旗一走进就看不到外面的人了。她拿了个红胶登垫脚爬上去，才发现喊她的是邻居家的一个哥哥。


    海旗跟她不熟，爸爸在家里还说过他们家坏话，更不许她和他们家的小孩玩，因此并没有接触过。


    邻家哥哥说：“你有钱吗？可以借我点吗？”


    海旗摇摇头表示没有。


    邻家哥哥说：“那你知道你家大人的钱都放在哪里吗？”


    海旗还是摇头：“不知道。”


    邻家哥哥思考了一下：“我家大人的钱一般都会塞在衣服口袋里的，你家的应该也是吧？”


    海旗的心微微一跳，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邻家哥哥说：“你可以去看看你家大人的衣服口袋有没有钱吗？借我一点钱，我过两天就还你。”


    海旗下意识拒绝：“不行！这样不好的！”


    邻家哥哥说：“没事的，你不告诉别人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海旗犹豫道：“可是……”


    邻家哥哥的声音软了下来，祈求道：“求求你了，我真的急用钱，你帮帮我嘛好不好。”


    海旗踌躇两难，心里明知这是不好的行为，可她不知该如何回绝对方。如果不答应他的话，他是不是也会像爸爸那样骂她？


    邻家哥哥再次发声：“求你了求你了，你偷偷地去拿，不要拿多，没人会发现的！”


    海旗犹豫了好一会儿：“……那你一定要还我哦！”


    “我保证，我过两天就还给你！”邻家哥哥已经两眼放光，还催促道，“那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海旗记得，早上吃饭的时候，瞄到奶奶将50块钱塞在了一件衣服口袋里，那是准备买米的钱。


    刚好那件衣服被挂在奶奶房间的床尾处，而奶奶这会正在外头砍柴，没有工夫理她。


    蹑手蹑脚溜进房间的时候，海旗的心跳都快跳出来了。她从没这么紧张过。


    伸手准备去掏口袋时，门外传来一点响声，吓得海旗立马跑出去，结果发现就是外面奶奶砍柴的声音而已，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在做坏事，于是又偷溜进去，颤/抖着手将50块快速拿走，攥在拳头里。


    “不可以！”


    脑子里有个声音强烈地呵斥她，但海旗甩甩脑袋，在呼吸平顺后将钱“借”给了邻家哥哥。


    “……不能这么做！不可以！”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可是不这么做的话，那个哥哥会骂我的。”海旗小声地反驳，“没关系的，他说他会还的。等他还回来，我再偷偷放回奶奶的衣服里就好了。”


    “不可以！”


    “没事的，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