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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副人格们逼我水仙》 第71章 皮影戏13 求我有用些
刚刚得到的道具在一瞬间变得烫手山芋, 尤黎一个都不想要,他现在轻轻动一下,脚上的半金镯环就会颤一下。
这个声音他听不见。
但系统说是响铃环, 那它就是会响的,并且这个响声其他人都听不见,就连佩戴者,他也听不见。
只有尤敛可以。
只有他夫君能听见。
尤黎身上的每一件道具, 都像被人打上了什么特定的标记,刻上了专属的名字。
尤其是那件小到不能再小的衣服。
尤黎死死用手心拽着下摆,想遮住下面,但那件小衣服只到他的小腹上,就遮了一半的肚子,反倒是紧紧并着的腿根, 在他努力想遮掩的细白手臂下隐隐约约。
又在腿上寄了一个什么都遮不住的布。
底下镂空着,就这么简单围了一圈, 轻而易举就能让男人的手伸进去,没有任何阻碍地摸个彻底。
红绳在尤黎的腿侧被系好,他低着脸看着, 呼吸都快滞住了, 眼睑很湿。
动都不敢动,怕它们会掉下来。
好奇怪的衣服。
因为坐着的姿势,少年腿心中间还垂下了一点半透的纱帘,影影卓卓, 叫人瞧不清楚。
透红色的, 衬得周边的腿肉白得快发透。
尤敛俯下身要去将人抱起来。
尤黎骤然向后一缩,“没有穿好。”他说完还记得添一句,要哭了, “夫君。”
尤敛没有丝毫停顿。
尤黎被他抱起来,坐在人手臂上。
尤黎很刻意地去让自己离远了,但还是阻止不了那些垂下来的纱帘碰到他夫君身上。
甚至上面粗糙的锦绣偶尔还会不小心蹭过去,摩挲到他夫君的面容上。
底下盖着的是少年带着一点起伏的身躯,很温热的气,细细的香。
那是一件很软,很小的肚兜。
垂着一点纱帘,绣着的花纹很是繁复,鸳鸯戏水的神态仿若真切,锦鲤祥云无一不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意外。
那两个祥云隔开来,环绕在鸳鸯旁,就那么恰恰好地绣到了一个很巧合的位置。
绵软的云端底下,就是少年清瘦没有什么肉的地方,但抱着的高度也恰恰好。
随着走动,偶尔会隔着粗糙又单薄的绣面,不小心地会摩挲到人的面上。
尤黎颤颤巍巍地撑着人的肩,一点地都不想让自己的那里会埋过去,去压到人脸上。
很奇怪,哪里都很奇怪。
这件衣服真的很小,很多都是纱帘,在布料还残余的地方,恰好又到了他夫君的鼻息前。
对方平稳的气息全都钻进那很小的空气里,让尤黎不得不弯下腰去躲,弯腰了又控制不住身前的云前进。
进退两难地被卡在中间。
尤其是他底下只是围了一块很薄很小的布,只能堪堪遮住他腿根。
尤黎难受得不行,很想下来自己走。
相反,他夫君气定神闲,神色自若,连气息都未乱过一分。
尤黎充满了不安全感,他从没有觉得这么见不得人过,他也不是没有在别人面前没穿过衣服,但那个时候他都觉得是正常的。
在医院里病房没有门是正常的,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是正常的,系统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知道也是正常的。
但是现在……
尤黎终于忍不住,很没骨气地问,“我可以下来自己走吗?”他不停地补充,“我跑得很快的,可以跟得上夫君,也不会乱跑。”
尤敛脚步顿住,“夫人急切,夫君也不好推拒。”他道,“不若这般,今夜就在此处歇息。”
这里?这里要怎么休息?
尤黎的目光扫过那一具棺材,面色顿时白了,像之前一样紧紧地抱过去,“我不自己走了,我不困,我刚睡醒的,一点都不着急。”
“夫君,我跟夫君走。”
尤敛微侧过脸,避了一下,他手上不紧不慢地松开来,“夫人不必将就。”
尤黎拼命摇头,快被吓哭了,“求求你,我不想睡在这里,不要让我睡里面。”
尤敛,“夫人早些习惯,也是幸事。”
尤黎一点一点地往下坠,但他不肯松手,被教得很乖了,慌忙地说,“夫君,夫君抱。”
尤敛掀起眼,静静看了他片刻。
尤黎屏住呼吸,仿佛看见了希望。
毕竟在过去这招无往不利。
尤黎哭,“夫君不要生我的气。”
尤敛轻叹一声,“夫君未曾生气,只是还是夫人提醒了我。”他道,“昨夜夫人说不想怀上胎儿,夫君体谅你,却琢磨不出新法子。”他将手放在人肚子的软肉上,“想了又想……”
尤黎屏住呼吸,浑身都在打颤,一直哆嗦着问系统要怎么办,在脑子里哭着说,“你们,你们的副本还可以生孩子的吗?你不是说它是正规的游戏吗?可是这样已经侵犯到玩家的人权了,我——”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肚子上骤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尤黎身上的青紫迅速痊愈了起来,进了这个副本过一天比一天变得过分苍白的肤色好像也慢慢恢复如初。
似乎在脱离脆弱不堪的纸人状态。
他在这个副本变得更加真切,宛若常人,但在所有人都不像正常人,只有尤敛一人像常人的状态下,这显然不是什么很好的意味。
彻底失去纸人的身份,连通关状态能不能被副本成功判定都犹未可知。
到时候就真的永远都留在这里了。
尤黎唇色发白,尽管是半知不懂的他都明白这个举动底下的意思,只能不停地去拍尤敛的手,推拒着,“不要,不要……”
在脑子里哭得更厉害了。
系统,“不会怀。”
尤黎骤然重新松软下来,惊魂未定地深呼吸着,果不其然,在他身上的青紫痊愈到一半时,抱着他的人动作停了下来。
尤敛缓声,“罢了,夫君心软。”
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可信,除了他。
很厚重古朴的一声。
尤黎霎时被吸引了全部的视线,他怔怔看着,看见黑沉的棺椁缓缓被移开。
他还被人抱在身上,但以他这个高度,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很黑很黑,黑得里面像是一座无底洞的深渊。
而他好像就在悬崖边,下一秒就会失足跌下去,永远也上不来。
尽管隔着那么远,他能感受到刚才棺材里跟刚刚往他肚子里钻的凉意如出一辙,甚至更加黏稠深沉,像一团沼泽。
尤黎呼吸都怔住,他突然听见系统在他耳边消了一句警示作的音,而后就是骤然在他耳边响起的冰冷,“跑——”
特地发出的重音。
尤黎慌忙回过头,他这次不挣扎了,顺从地从他夫君身上下来,落在地上的一瞬间,立刻转身就往门外跑。
系统在他脑子里道,“道具已被激活,已扰乱地方百分之一的注意力。”
尤黎磕磕绊绊的,头都不敢回。
系统,“运气成功加成百分之一。”
因为祠堂的主人方才要准备出去,黑沉的大门早就半开,现在又被人从里重重一推,门又打开了些许。
威严深重的祠堂里瞬间跑出一个长发凌乱的少年,他衣不蔽体,全身上下都青青紫紫的,像被什么弄过,走路都不稳,满面是泪。
系统,“已启用道具,屏蔽怪物的注视五分钟——倒计时00:04:59、58……””
尤黎跑得过快了,甚至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重重地往地上扑。
下一瞬却像被什么东西裹住,停滞在了离地面还有一层空气的时候,只能听见一声很短促又被紧紧捂住的闷叫。
系统语气愈发冰冷,“已激发长命锁,宿主将有3s无敌时间,三,二——”
尤黎倒在地上,因为离地面很近,倒是一点都不疼,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一……抵御时间过,自动进入三日冷却时间,倒计时71:59:59、58……”
“请问宿主还要用道具吗?”
三秒倒计时倏忽间转瞬即逝,尤黎在空中被裹挟着迅速往里拖去。
他在脑子里哭,“用的,用的。”
系统一字一句,“启用手术刀。”
瞬间,一柄尖韧锋利的手术刀直冲而去。
比在尤黎的手里威力大多了。
但尤敛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半刻的身,他长身玉立,静静站在祠堂正中央。
墨发跟衣袍交缠着袭地。
那柄手术刀在他侧面躲过后,瞬间扎进了祠堂的灵位上,整个刀刃都穿了进去,停在刀把上。
尤敛甚至在笑,“夜深了,夫人莫要乱跑,以免撞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他又问,“夫君昨夜说过什么?”
尤黎在被拖着往门里去,他动不了,说不了话,全身都好像被控制住,只能颤着眼睑,惊慌失措地想。
说过什么,说过……
说过只有夫君同意了才能出门。
尤黎想点头,说自己记得,知道的,但他动不了,凑得很近了才能听见他凌乱带着哭气的呼吸声。
在问系统要怎么办。
又觉得系统好像从没这么做过,偏偏这次例外,他只能听见耳边传来低冷的机械声,“屏蔽怪物的注视五分钟——还剩下一分钟,倒计时00:00:59、58……”
尤黎被抬到了人身前。
系统,“……35,34——”
尤敛抬起手,侧耳听着什么。
铃、铃……
他的视线停在虚空中,没有注视到尤黎身上,手却精准地抚上人的脸,半笑了一下,“晚了。”
他说的晚了是指尤黎还在发着颤的脚铃。
在偌大的祠堂内“铃铃”作响,
想让人不听声辨位都难。
“夫君说过……”
尤敛不紧不慢地笑。
“求我有用些。”
第72章 皮影戏14 要夫君抱
“3, 2——倒计时结束。”
“道具已失效。”
在系统冰冷的机械声落下的一刻,尤黎的人影缓缓在空中显现出来。
他动不了,但是身体在自发地颤抖。
尤敛看着他, “还有吗?”
却好像不是在跟他说话。
尤黎被人抚着脸,擦着不停溢出的泪水,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呼吸都窒了一瞬。
什么还有吗?
他不止一次这么觉得了,但上个副本里019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脑子里会有人说话,不知道之前他还过了一个副本。
但是医生是知道的,可医生从来没有主动明说过。
尤敛等了片刻,不紧不慢地俯下身,“既然没了,那便不等了。”他遮向尤黎的双眼, “夫人怕羞,接下来的事不宜让外人瞧见, 夫君也并无这个喜好。”
“只能委屈夫人片刻。”
尤黎睁着双眼,他颤了下眼睑,明明是在看正前方, 视线却徒然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
他失去了视觉。
尤敛无异于将话揭到了尤黎脸上, 和医生不同,像坐在赌桌上,不是赌徒,是无所顾忌的开盘人, 稳操胜券的庄家。
不管是副本外还是副本内的线索从来没有任何的隐瞒。
他玩得是明牌。
尤黎还没反应过来, 他只能听见系统冷不丁地笑了,是骤然沉到底的语气,但因为时间不多, 只能一字一句道,“副本不会出错,我也不会。”
话音刚落,倏忽间一片死静。
尤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失去了视觉后又失去了听觉,只能感受到有人轻抚让他的耳,然后又松开手。
他不停在脑子里喊系统。
但是一片寂静。
以往随时会回应他的系统此时此刻消失不见了,他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好像被遗弃在了这个副本里,被斩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系。
系统、副本、游戏,一切能和外界联系上的东西在这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份恐惧几乎直入心底。
他以后会不会也一直这样,看不见,听不见,永永远远地待在副本里,再也出不去了。
没有任何人能来救他。
系统不行,他也不行。
尤黎全身都在发抖,他望着上方的双眼无神,泛着空,瞳孔颤着微微扩散,眼泪拼命地溢出。
他现在甚至说不出话,动不了。
好像全身心都被掌控在另一个人手上,五官被剥夺,支配身体的权利也被剥夺。
不能视物,不能出声,不能听,不能动,他的身体仿佛不是他的,是别人的。
是他的夫君的。
夫君允他看才能看,夫君让他听才能听,夫君同意他说话才能说话,夫君说能走才能走,夫君要他动才能动……
他好像不再是他自己的。
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所有物,对他拥有着绝对的支配和掌控权。
直到尤黎突然从空中坠落下来,他跌进另一人的怀里,能动了,因为看不见,听不见,尤黎连自己的哭声和说话声都听不见,他只能凭借直觉地朝人贴过去。
睁着眼,一片茫然地掉着眼泪,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摸着,摸到人了就用力抱过去,“夫君,夫君,我错了,不要……夫君,呜夫君。”
只会喊夫君了。
尤黎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他听不见他夫君有没有回答他,有没有出声,只能在一片安静和黑暗里哭,“求求你,求求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双手碰到了他夫君的哪里,他只会把自己贴过去,把自己的脸用力蹭过去,用湿漉漉的眼睑和鼻子磨着人,很乖很乖地一遍又一遍说,“夫君,夫君……”
尤黎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没有用,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不管他怎么哭,怎么粘人。
对方始终一动不动,气息自如,不紧不慢地抱着他往前走。
然后松开了手。
尤黎骤然在空中坠落,他又被什么东西托住,好像陷进了沼泽里,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沼泽……沉,他在棺材里。
他被放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棺材里。
尤黎猛然哭得更厉害了,他拼命挣扎着,双手向上胡乱地摸着,摸到他夫君要收回的手时,慌忙地死死抱住。
他用自己的脸去蹭他夫君的手,把湿黏的眼泪全磨了上去,用鼻子、唇、眼睛去贴,往里埋,“夫君,不要,不要……夫君抱我,夫君抱抱我好不好?”
那人静静反手抚了一下他的侧脸。
尤黎好像看见了希望,他抖着唇,眼泪不停地流,“要夫君抱,夫君呜……”
下一瞬,他夫君残忍地松开手。
尤黎还在往里陷,他摇着头,要求降低到很小的一点,“夫君……夫君说要陪我的,陪我——”
他往里陷的动作停住了。
他上个副本已经被骗过了,019说自己说话从来不算话,尤黎不知道尤敛说话算不算话,他只是在哭。
不停地哭。
直到他被人抱住。
尤黎哭声一停,然后哭得更厉害了,死死往他夫君怀里埋,用力抱着,不敢松开半分手,蜷缩着让自己成了一个别人怀抱里的一小团,本能地埋在人颈窝里。
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就连那天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被不知道的东西操控时都没有这么怕过。
这种恐惧是即将快失去自我的恐惧。
他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变成了别人的东西。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
尤敛抬手不紧不慢地轻拍着他的背。
尤黎看不见,猝不及防被人触上来时还颤抖了一下,要往前躲,感受出来是夫君的手时,又松了下来,很听话地不动了。
他被人缓缓吻住。
尤黎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唇齿,好像现在塞给他什么东西都会乖乖地含进去,不敢吐出来,会承接受着所有的一切。
被人玩着舌根,还会湿黏黏地挤出几个字,哭咽着,“……夫君。”
尤黎的所有举措都很青涩,接吻也不太熟练,换气也只学了一半,只会笨拙地张开嘴巴,用湿漉漉的舌尖去舔人。
因为奔跑,身上披着的白色外袍也滑落了一半,露出了一半的肩背。
很瘦,有些青紫红肿的痕迹横在上面,仿佛才刚结束事后。
白袍下是半遮半掩的红。
被人系上的肚兜晃晃悠悠的,又软又薄,贴过去时什么都隔不住,底下围着的那块布也松松垮垮,空落落的。
挑起来就能直接触到,很方便。
尤黎失去了感官后,对什么都很敏感,当冰凉温润的指尖触到他腿,缓缓往内轻抚着时,他瞬间抖了一下,颤着要往上躲。
他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会摸到他的哪里,会不会更进去,自己等下又会接受什么,只是手,还是别的什么……
猜不出来,看不见,听不着。
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他还记着昨天说过的,夫君让他张开就得张开,也不敢动,颤着腿肉让人触着。
被吻得不能再舒服了,都不敢往里动一下。
他们睡在棺材里,浓到黏稠的鬼气黑压压一片,让尤黎整个人都陷进去,阴冷潮湿黏腻,他只能拼命地往他夫君怀里躲。
被亲得吸不过气了也不怕。
身后的手已经落到他的腰处环着,尤黎的呼吸在亲吻中慢慢平复下来,很奇怪的,他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对方就好像在安抚自己。
不管是吻,还是举措都很温柔。
但暴风雨前的宁静才会叫人格外忐忑不安,提心吊胆,就好像这些都是在做着准备。
尤黎被包围着,他好像被很黏稠的东西裹挟着,呼吸都好像能把它们吸入进去,通过肺腑往全身扩散。
身体的外面也被包裹,如果他能看见,就能看出来他原本在尤敛手下好上一些,没有持续又迅速变回原样的肤色和青紫,此时在慢慢变淡。
不过速度比先前极为缓慢。
看上去花费的时间和工程都不算小。
尤黎慌乱的呼吸在一点一点变得平复下来,他终于有时间空出精力去想,想系统说得那句话,即使他现在还在被人轻吻着。
系统说副本不会出错,他也不会。
可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系统和他的联系被人为切断了,被副本boss切断了,这个情况肯定称得上重大事故了。
按理来说副本boss也在副本掌控之下,副本在游戏的掌控下,那系统就相当于监管人。
但现在副本boss直接切断了系统和玩家的联系,如果副本没有问题,也不是系统的问题,没有任何一方面出了bug。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是玩家本身出了问题。
是他自己出了问题。而副本boss的这个行为是合理的,是在规则之内的,那他能出什么问题呢?
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尤黎想到了自己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像纸人的身体,想到了刚才自己被人操控时动都动不了的画面。
很好猜的,一定很好猜。
因为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刻意隐瞒过,但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下一瞬,尤黎被人吻了吻眉眼。
在尤敛落下的吻中,少年无神的眼眸突然迅速睁大,泪水在一瞬间凝结,骤然滚落下来,他发出几声颤哭的叫,刚刚还在走神的意识现在得到了教训,又开始哭着喊夫君。
尤黎紧紧捂着自己发酸变软的肚子,有什么东西钻进来了……像是一团气,细水长流一般,在深处凝结成团。
和棺材里的凝结成沼泽般的黑如出一辙,这团说不清摸不着的鬼气钻得好深,好深……
仿佛能直抵他夫君方才抚摸着,说要他怀的地方。
第73章 皮影戏15 十年,百年,万年
好像过去了很久, 又好像只是短短片刻,棺椁里一直传来闷哭的呜咽声,里面的人反反复复地说着几个字。
不停地说自己不要怀。
捂着酸软的小腹, 腿根都被打湿了,眼泪不停地掉,双眼无神地睁着,看着前方喃喃重复这三个字。
反反复复, 被吓傻了一般。
有人吻去他的泪。
尤黎失去所有听觉的耳中终于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叹息,“不会怀。”
但他现在能听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尤敛抬了抬手,抚着人的后脑,不轻不重地顺着人,“夫人莫怕,夫君说不会就不会。”
他轻声哄了许久, 才见一点成效。
话是不说了,但只是发着抖, 蜷缩成很小的一团,于是尤敛抬了抬手,让里面的物什停了, 又抚了抚人的双眼。
尤黎眼前的视线缓缓变得清晰, 他看清面前人的一瞬,飞速地往棺材的角落里退去,紧紧地贴着背板,很安静地蜷缩成一小团。
很警觉很仓皇地看着人。
尤敛撑起身过去, 他越过去尤黎就越往角落里缩, 甚至在人碰到他时,连滚带爬地往棺材里对角的角落藏过去。
像受惊的小动物。
无处可躲,却又不可放弃。
尤敛顿了顿, 看了人片刻,半抬起手,“过来。”
尤黎把脸也埋进自己怀里,不停地摇头,“我不过去,不过去。”
声音里还带着微弱的哭腔,甚至底下还能看见濡湿的一片,沾着一丁点水液,些微晶亮的腿肉。
棺椁里一片沉静。
静得越久,尤黎的呼吸越是急促,他连头都不敢抬,只兀自含着哭音说,“我知道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尽量弥补你。”
尤敛听了片刻,“弥补?”
尤黎埋着点了下头,“我知道在我想不起来的过去,你肯定为我付出了很多,但是……”
棺椁里很大,但也改变不了任何的现状,不管尤黎再怎么躲,都阻止不了尤敛只一个动作,就能把他拽着拖过来的举措。
还是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它缠绕住尤黎,把他整个人拖着往那去。
尤黎近乎扑倒在人怀里,他说到一半的话止住,呼吸都停住,颤哭着抬脸看人。
尤敛问,“夫君说过什么?”
尤黎很想讲道理,他不敢,“夫君说……说让我过去就得过去。”
尤敛,“错了。”
尤黎摇头,很轻的,“那我不知道了。”他很努力地想进行沟通,“你说过那么多,我记不住的。”
很显然,他面前的人跟小丑和019都不听,并不好糊弄过去。
听话和卖乖都没有用。
尤敛笑,“夫君说不用你想起来。”他抚上人的侧脸,缓声道,“过去的也不重要。”
尤黎跪坐在他怀里,仰脸看他,毫无征兆地被轻吻住,听见人道,“想起来也好,不想起来也罢,都没什么不同。”
尤敛最后几字极轻,却听得尤黎有些背脊生寒,他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是他会一直,一直永远地留在这。
所以过去不重要了。
这就足够。
“夫人日后在此处,十年,百年,万年,记下来的会更多。”尤敛道,他看着人,也只看着人,“夫君不看近,只看远。”
“与此时、此刻。”
尤黎身上的寒意很慢地褪去了,他看着面前那张和他完全相似的脸,心底生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人知道他的所有过去,了解他的所有喜好,也清楚他的极限在哪。
刚刚尤黎是很难受,他蜷缩着,觉得肚子很酸,一直在抖,他从没有体验过这么奇怪的感觉,很奇怪,黏糊糊的,也很害怕。
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的加剧,越来越害怕。
但尤敛停手时却恰恰好地卡在尤黎的极限点,多一分,就会是适得其反。
尤黎被放开的一瞬,绝对不会是往棺材里躲,而是往棺材外跑。
现在也是,对方甚至只用一句话,就帮尤黎卸下了很沉重的负担,他眨了一下眼,有些难过。
尤黎总是会觉得自己好像欠下了所有人很多很多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还。
要努力多久才能还得上。
但他没有想放弃的想法。
尤黎声音很轻,“我在外面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家人,会偶尔挂念我的只有院长妈妈,还有那些负责治疗我的医生们,如果可以,我也想留下来陪你,我不在乎这些。”
“但是……不止你一个人在等我。”
尤敛很缓慢地笑了,“是么。”
尤黎还在很认真地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没有意识到方才从始至终都未合上的棺椁此刻在他的头顶缓缓合上,让尤黎感觉到异常的是棺材里慢慢黑下来的光线。
他迟钝地抬头望去,却只能来得及看见最后一丝光线,而后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尤黎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温声,在学着他说话,“那我也求求夫人……”有人在黑暗里环住他,耳鬓厮磨般在他耳畔处低笑,“陪陪夫君吧。”
灵堂里灯火通明。
翌日,天光大亮。
让身为纸人的他们遮住眼睛的办法根本行不通,所有人都尝试了一遍,用了任何有指示方向作用的道具,但无一例外,他们忙碌了一整夜,一次又一次每个人都在原地诡异地转圈,根本走不出大门后,健身男摘下眼罩,破口大骂一声。
苏云从王韵那得知他们队伍之中有个人又不见了后,当即四处搜寻出来,她环绕一圈,本想立刻去找,视线却不知不觉停在了还在大吃大喝的宾客们身上。
她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很诡异的地方——正堂前的门槛上。
随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何琪,“真的要去找吗?都快入夜了,很危险吧。”
健身男,“说不定他会跟昨天一样,又自己回来了。”
王韵皱眉,“刚刚的线索还是他提供的。”
健身男冷笑,“不还是没出去,有用吗?”
苏云却开了口,“不一定没用。”她道,“用脑子想想都知道通关办法能有这么简单,肯定有鬼。”
“我们身为陪葬的纸人,就算‘画龙点睛’活了,也要作为给主人家陪葬的物品,被困在这个宅子里。”
“怎么可能是遮一对眼睛就能出得去的?”
王韵面色难看,“难不成得让我们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
她话一出,全场一片死静。
健身男当机立断,“你们有没有可以替代的道具去试试?”他说,“一个道具和一条命你们不会选不出来吧?”
所有人都没出声。
健身男,“放心,我不抢,能成我就自己挖了自己的眼睛出去。”
何琪,“你疯了?你过了这次副本,以后的副本怎么办?难不成一直瞎着?”
健身男,“我去大公会借点积分去商城修复。”
王韵,“这种道具品质能到顶级了,我们怎么可能会有?”
众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苏云。
苏云是他们四人中资历最深的老玩家,她持相反意见,“画龙点睛的含义是龙画上了点睛,更像活的。”
“同理,我们成了活的纸人,是因为我们被画上了眼睛,如果我们连眼睛都没了。”
“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张任人宰割的纸?”
苏云话落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们也可以去尝试。”
王韵,“再查查线索吧,要不要再回灵堂看看?”
何琪,“那通关方式到底是什么?摆脱陪葬纸人的身份?”
健身男耸肩,“怎么摆脱?”
苏云,“我就不去灵堂了,我想再在宾客这里搜查一些线索,你们自便。”
她说完就异常反常地一个人离去。
一反昨天的结伴同行。
何琪定定看了远去的苏云一会儿,也道,“那我也自己去找找线索吧。”
王韵和健身男面面相觑片刻,最终他们二人结伴去了灵堂。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苏云才开始原地搜查,她走进正大鱼大肉,吃得满面油光的宾客们之中,略过端酒上菜的童男童女。
一直走到正堂的大门前。
就在她即将要踏进去时,所有宾客瞬间齐齐转头死死盯着看过来。
苏云立刻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后退一步。
宾客们之间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苏云退到了两日前新娘子停在正堂门前的位置,她看了看周围,蹲下身,双手摸到了一个卷曲柔韧的东西。
那是一个被揉成拳头大小“人”——是已经死去的瘦高男,留下来的最后一点过去活着的证明。
这些天它一直被掩藏在宾客们的餐桌下,因为鬼怪在这聚集,没有玩家会不知死活地靠近。
但现在苏云为了验证什么似的,她蹲下来,捡起了这个“纸团”,用手去捻着这张“纸”的触感。
她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把这个纸团捡起来,连爆出的眼珠皮都没放过,塞进了身上。
因为警惕,对周围的一切尤其敏感,她感受到远处有人经过时,迅速抬起眼看过去。
却瞬间惊愕住。
耳边响起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声,“说起来新婚第三日是新娘子的回门日。”
“不过也是可怜,新娘子自小无亲无族,这回门也不知要回哪去。”
有童男童女道,“林府便是夫人的新家,自然是要回此处去。”他们道,“你们瞧,家主不正在带着夫人游府吗?”
远处的亭台楼宇上正是一袭红袍的二人,一高一矮,因为是侧背对着,从正堂这瞧不清二人正面。
只是稍矮的一人被另一人牵着往前走。
这新娘的背影在苏云看来有些眼熟,她眯着眼,看向新娘头顶后围着的白布,位置差不多在眼睛处。
像个看不清路的瞎子。
所以遮着眼,抬起手,半摸索着被人牵着往前走,似乎也听不见,另一人俯身下来同他说话时,此人也一动不动。
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很听话地跟着走,偶尔身体会僵硬地抬起来,高举起手,主动投进自己夫君的怀抱。
二人看上去恩爱异常,
全然不像新婚夫妇。
苏云面色难看,新郎官不是死了吗?棺材都摆灵堂里了,怎么现在又活了?不是说冥婚吗?陪葬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副本的boss到底死没死?
还是说已经死了,现在被他们看见的只是鬼凝聚出来的实体?
苏云不敢耽搁,怕被boss注意到,捡完东西就赶紧离去了。
尤黎能感知到自己被带了出去,却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他闻到一些酒宴香,猜测到了正堂,想出声呼喊,但现实是他主动踮起了脚,投入他夫君的怀里。
仔细看还能看出他动作有些不自如的僵硬,说话也并不自然,会突然间卡壳,又续上。
“夫君……不想牵手了,想抱你。”少年用自己的脸肉去蹭着人,慢慢地把自己的唇仰起来,凑过去,“还想夫君亲……亲我。”
“……想夫君了。”
他很乖地张开了嘴巴。
“想一直,一直和夫君在一起。”
第74章 皮影戏16【三合一】 2w营养液加更……
像一个任人摆布, 乖巧无比的玩偶。
尤黎被抱起来的时候,他的视线空洞地望着前方,双眼无神, 瞳仁雾蒙蒙的。
失去了所有视觉后,眼前一直是一片黑。
仿佛被人关在了一个小房间里,只能感受到外界传来的触碰、亲吻、拥抱……
但只有尤黎自己知道,他眼前还亮着一点光, 是泛着白条的蓝光,很有现代的科技感。
是系统商城。
他昨天喊了很多次系统都没有喊出来,但默念商城两个字就能看见这个屏幕。
这个以前只有系统操控才能让他看的屏幕。
跟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很多功能都是灰的,除了之前看见过的,他都不能用。
甚至能直接从系统商城跳到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主界面, 占据最中心的是他的系统面板,但除此之外还有……
还有监管中心、管控中心……
尤黎不小心点进去看过, 骤然在他眼前转换亮起的是一棵密密麻麻贯穿天地的流光世界树,这颗树上贯彻着游戏里所有的玩家,枝桠分岔的底部是一个一个正在流动播放的屏幕。
里面是每一个玩家正在通关副本的画面。
甚至还能具体监管到任意一个副本, 人类站在它面前, 宛如渺小的蚁类。
尤黎几乎能想象到系统操控时冰冷的神情和漠然的身影,他震撼到呼吸都忘了。
但它是灰的,尤黎只能看见它,却操控不了它, 也碰不到它。
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看见的甚至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尤黎被操控着身体,他想要自己的手指点到屏幕上要费很大的力气,要等很久, 才能等到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但大部分时候,他想要做一些不过分的小动作,比如抬手摸索着前方,都能得到很小的自由。
问题是隐瞒。
怎么才可以不被注意……
对方似乎看出他的不专心。
尤黎不受控制地往前,缓慢又僵硬的,他湿着的眼睑都在颤着,但相反,他的动作很主动,很主动地埋在人身上蹭了蹭。
他闭上了眼睛,但尽管闭上眼睛,还是能在脑子里看见商场的界面。
要逃跑肯定要屏蔽他脚上的道具,尤黎把目光投在一个他早就知道,但一直忽略的道具上,是第一个精神病院副本里陈双用过的道具——用了该道具后,副本里的npc听不见玩家对话。
最基础的只要500积分。
品质顶级的需要两千积分,作用是——使用后副本npc听不见玩家发出的声音,限制:40分贝以下。
只需要两千。
这是一个很鸡肋的道具,正常人的说话声基本都在40分贝以上,尤黎不知道脚上的铃铛响起来的声音有多大,他已经看了那个道具很久了,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巧妙的时机。
他买了一个分贝检测仪。
因为没有任何的道具加成效果,纯纯属于现代工业加工物品,和上个副本的棺材一样,只需要一积分。
使用后闭上眼睛也能看见检测时的数值升降。
他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身旁人有没有在说话,只是一直紧紧看着数值升降。
尤黎发现对方偶尔会同他说几句话。
明明他听不见,却还是会低声和他说话,就像明知道他不愿意,却心甘情愿自欺欺人。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大部分时候数值是一直在40分贝以下的,会随着动作有波动,但不会太大。
尤黎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来。
使用一次的时间是半小时,尤黎点了确定购买,他买了一个,还有最重要的,他不知道怎么才可以让自己不受人控制。
尤黎低下眼睑,他装作自己困了,倒在人肩头上,呼吸变得绵长。
身旁人似乎察觉到,放在他后背的手变轻了一些,缓缓拍着,像在哄他入睡。
尤黎心底突然有点发虚,他往前埋了埋,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了,装睡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被抱去了哪里。
对方身为副本boss却好像什么事都不用做,他一直待在人身上。
尤黎试着偶尔动一下手,转转脑袋,换个姿势,呓语几声,都没有遭到阻止。
他装作不舒服,很慢地睁开眼睛,难受地似乎呼吸都不顺畅,“……抱着睡觉不舒服。”
声音很小,还带着一些刚睡醒的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说着“夫君”两个字。
仿佛天生就会怎么骗人。
尤黎等了片刻,才感觉到自己被放下来,他身后是一张床榻,而后他夫君也睡了上来。
将他搂在怀里,分贝检测仪又跳动了几下,对方似乎在跟他说话。
尤黎不知道这样做的乐趣在哪,他又听不见,为什么还要跟他说话,“夫君……”
他很紧张,呼吸都在抖。
尤黎说,“不舒服,底下有东西硌着我,你帮我找一找好不好?”
新婚夜的床榻上向来都是要洒干果上去的,他现在睡的是第一晚入睡的那间婚房,被子底下还有着硌人的触感。
他记得从床榻上下来,往前是一张圆木八仙桌,穿过里间,有道屏风隔着,然后是正堂,再往后就是那道雕花木门。
尤黎被放到一边,那是一张椅子,他能感受到抱着他的人正缓慢抽身离去。
少年似乎很困,他闭着眼睛,歪头在躺椅上睡去,半蜷缩起来,分贝检测仪在他不动的时候慢慢降下去。
尤黎开启了屏蔽道具,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被自己骗过去,是不是在背对着他捡床上的干果,但检测仪一直有波动。
他深呼吸着,手动开启了“医生的白大褂”——屏蔽怪物的注视五分钟。
躺椅上的少年瞬间凭空消失。
尤黎很小心地爬起来,他的动作不敢太大,摸索着方向,他一点一点顺着摸到了八仙桌、屏风……到了外间。
最后是那道雕花木门。
他上一次从这里跑出去遇到了怎么走都走不出的鬼打墙,那这一次呢?
尤黎屏住呼吸,他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不知道往哪里走,选了一个方向,一手扶着墙,一手在空中往前摸索着,顺着墙一点一点地慢慢往前走。
没有人阻止他。
成功了吗?
他成功了吗?
尤黎屏住的呼吸又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他压抑到了极点,急促地捂住了口鼻,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回头看了很久。
尤黎浑然不觉他身前此时此刻就站着一个人,衣袍和墨发纠缠着坠地,近在咫尺般,快触到他的面上。
但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尤敛没有发出任何的气息,他静静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轻声问,“夫人怎么不接着跑?”
尤黎听不见,他也看不见。
他以为自己望着远处,实则他心里怕的人,心虚愧疚,想着的人,现下就站在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同他对视着。
尤黎声音很轻的,“对不起。”
尤敛不紧不慢地问,“夫人同夫君道什么歉?”
尤黎茫然地看着前方的一片漆黑,他眼睛里有点酸,所以他眨了下眼,用气音很慢地和空气说,“好像又要让你等我了……”
他说完很安静地自己待了一会儿,才重新转过身,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
尤黎很顺利地离开了,他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在静静看着他,他越走越远,越行越远……
走了不知道多久,尤黎才发现自己的眼前似乎起了一点亮光,越离得远,听觉和视觉就会开始慢慢地恢复。
视线从模糊缓缓变得分明。
尤黎说了两声话,只能听见一点大概,连风声都听不见,很突然的,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杂乱的音。
他只能加快地跑,拼命地跑。
“系统?04?你回来了吗?”
尤黎在脑子里不停地问。
“滋滋”的电流声一直在传来,它慢慢组成模糊的音频,对方从未停止过说话,一句又重复一句,冷静又沉着。
直到这句话慢慢变得清晰。
“我一直在。”
从未消失过。
可以听见了!
尤黎停了下来,他很着急的,“我买了一个屏蔽道具,只花了两千积分就跑出来了,你还记得我们过第一个副本是别人给我用的玩家说话时可以屏蔽npc的道具吗?”
“不过我把医生的道具用完了。”
又有些低落。
有种和对象分开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报备一遍的即视感。
系统顿了片刻,“我知道。”尽管知道真相是什么样子,他也还是夸了一句,“嗯,很厉害。”
尤黎有些茫然,“你知道?”
系统,“我说过,我一直在。”
尤黎想了想,不确定道,“所以他屏蔽得不是你,是我?”
系统冷笑,“他试试。”
尤黎试探地提出问题,“他这么做是合规的吗?”
系统,“合规。”
尤黎的质疑得到了确切的解答,只有他和系统知道,这是对方给他的一个线索。
尤黎猜,“所以他也算钻了规则的漏洞对不对?是我的身体有问题……所以才能被副本boss操控。”他问,“可是我都听不见你说话了,为什么还能看见商城的面板?”
“换成其他玩家,他们失去了视觉也还能看见系统面板吗?”
系统,“商城的影像直接作用在大脑皮层,玩家并非通过视觉察看。”
尤黎问,“那你呢?你和我说话的时候……”
系统,“辅助功能,面板才是主体。”
尤黎,“可是……”他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觉得你才是。”
“你不在的时候我好害怕,听不见你声音的时候我一直在喊你,可是一直没有人回应我。”
尤黎刚才说自己过副本的时候不是说的“我”,而是“我们”。
他说,“你以前都会在的。”
尤黎低着眼睑往前走,他在脑子里慢慢地说,声音很轻,“我胆子小,但你在的时候我会觉得也不只有我一个人。”
系统嗓音低沉,“升级了一下功能,下次不会了。”他说,“这次出了缺漏,可以弥补你,有什么想要的?”
尤黎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选吗?”他很小心地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积分?”
声音很小。
尤黎,“我还差八千万就可以买——”
系统语气极其冷漠,“无法操作。”
尤黎,“……好吧。”他问,“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回答不能被消音。”
系统,“问。”
尤黎在为什么他过得每一个副本,副本的boss都是他和关于系统之间的一个问题纠结许久,他低着脸,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尤黎,“你有实体吗?”
系统沉默片刻,“有。”
他一直以为系统只是一段编码出来的数据,但有时候对方的说话习惯太像真人了。
这个问题已经验证了尤黎的想法。
“那如果我能看见你就好了。”
说的是真话,他仿佛天生就会怎么哄人开心。
系统没有任何犹豫,“会的。”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尤黎在偌大的林府里转,准备往正堂走,他记得刚刚被他刚成亲的夫君带出去时有经过那里,昨晚他的队友们也都打算蒙眼看能不能出去。
因为有些迷路,怎么转都没有走到原先的地方。
他脑子里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多看看周围有没有熟悉的地方。”
尤黎觉得哪里奇怪。
以前他迷路了系统从来不会这么体贴地提示他。
尤黎抬起头看向周围,他的视线骤然顿住,反应过来后迅速地藏在柱子后。
他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
是本该死去的瘦高男。
但现在对方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转眼不见,尤黎呼吸都停住,他在原地藏了很久才敢出来。
尤黎凭借直觉问,“那是谁?”
系统,“现在你要去哪?”
尤黎,“我想找其他玩家互通一下线索。”他说,“你不想要我再向之前一样走同样的方向对不对?所以你才那么问我。”
他和系统有着诡异的默契。
尤黎猜,“但是你一开始没有说,现在才说,刚刚那个人是很关键的信息。”他想了想,“正堂应该没有人,所以你不想我往那边去。”
“那他们会在哪里?”尤黎一个一个地猜,“这里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一寸一寸搜过去,线索最全的地方只有……灵堂了。”
系统没有出声。
很简短的两个字,挑起了尤黎昨晚所有黑暗的回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棺材里,狭窄,密闭,被人操控着全身。
整夜、一整夜……
那个东西都没有出来。
尤黎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哭声,他被迫说了很多自己都不敢再听的话,眼泪都快流干了,才被放过睡了过去。
对那个棺材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尤黎瞬间摇头,“我不想去那里。”
系统,“前走,左转。”
尤黎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但他很信任地跟着往前走,再直走,再左转,向右,往前——
“你怎么在这?”
有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尤黎回过头,发现是何琪,对方看他的眼神很警惕,上上下下打量着,“你怎么……”
他一瞬间读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没有其他原因,他和何琪之间的肤色对比实在太大了,这个女孩已经白得像一张纸,一眼望过去都叫人惊悚,尤其是对方的身上肿胀紫印也有不少,甚至外露的手臂上已经有不少撕裂开的皮肉。
没有血流出来,里面干瘪,只能看见里面暗红色的萎靡絮状物。
何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第三天了,负面状态又加重了,我们现在动作大一点,身上的皮都会撕裂开。”她盯着手上的伤口,“它原先没这么大,是被我撕开的。”
何琪边说边上手演示着,“你看,我轻轻一撕,我的皮就从我的身体上撕下来了,像不像在剥水果皮?”她说,“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了验证猜想,又多撕了几道。”
她底下都是干瘪的血肉,血肉膨胀成絮状物,包在又细又长的骨头上。
何琪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它们就飘在了地面上,“我们的身体里也已经被异化成纸人了。”
如果现在有个进度条,那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70以上。
尤黎倒退两步,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些东西,他不安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何琪。
对方阴着神情,“但是你怎么不一样?”
尤黎的肤色已经快变回正常,他身上的青紫也都消了,异化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任何的踪迹。
何琪说,“每次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消失不见,你昨天发现了纸人的线索,我们得出摆脱陪葬纸人的身份才能走出去。”她说,“把你得到的通关线索说出来。”
尤黎倒退几步,努力镇定下来,“昨天你们没有走出去吗?”
何琪,“蒙上眼睛后只要往门外走,无一例外都会在原地打转。”
尤黎问,“现在有几个玩家?”
何琪皱眉,“不就我们五个。”
尤黎说,“可是我刚才看见了第六个,你还记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因为触犯规则死去的男玩家吗?”他顿了顿,“我刚刚看见他了。”
“但他的肤色是正常的。”
何琪不信,“怎么可能。”
尤黎很着急地说,“我没有骗你,我刚刚真的看见了,其他事情我不能给你一个解释,我用这个线索和你做交换。”
“不管你用什么道具检测我说没说谎都没有问题,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
何琪看了他片刻,“跟我来。”
尤黎被她带去了正堂。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
快要入夜,都是喝得膀大腰圆的宾客们和童男童女,尤黎跟着何琪走进它们之间时,他的发现自己只要经过那些童男童女,它们都会战战兢兢地弯腰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因为他走在后面,何琪并没有注意到。
尤黎被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这是两天前,他被迫套上新娘服,停下来不敢迈进去的地方。
何琪蹲在地面上,用双手不断寻找着,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道理,如果瘦高男的人皮还在这里,那尤黎说的就是假话,如果不在了……
何琪面色难看,“不在了,居然不在了。”她突然回头问,“你在哪看见他的?”
尤黎,“离这里很远。”
何琪自顾自地说,“也是,这里人来人往,怪不得……怪不得她突然说她要留下来……”
尤黎迷茫,“谁留下来?”
何琪,“他走路的姿势,或者其他动作,和你两天前看见的一样吗?”
尤黎茫然,“我不记得了。”
何琪,“他看见你了吗?他是不是走得很快?没有多停留?他的身高身形有变化吗?”
她问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在尤黎要回答时又突然说,“算了。”
何琪突然死死盯着手上的伤口,片刻,她抬手把自己的皮撕了一段下来,在她的身体上像纸一样薄和细撕的皮,彻底被撕下来暴露在空气中后,瞬间变得像人皮一样柔韧细腻。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要这么通关。”何琪笑声清脆,她说,“走吧,看在你提供的线索份上,我带你杀其他人。”
——杀人?
杀什么人?
尤黎看见她阴狠的眼神,僵硬地一个字都不敢说,在对方视线的逼迫下,不得不转过身往回走。
他余光看见地上的影子,瞬间屏住了呼吸。
地面上有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影子对他的影子高高举起了双手,手上还拿着又细又尖的匕首。
尤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反应地准备去躲,又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因为系统在他脑子里说,“她不敢。”
是的,是系统让他来的。
系统不会害他。
尤黎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恍恍惚惚地抬头,骤然看见所有童男童女都扭过了脖子,死死盯着这里。
何琪面色惨白,她的手缓缓放下来,最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咬牙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npc护着你?”
“这个副本既然把通关方式设置成这样,就不可能不允许玩家们自相残杀。”
“一定是你。”
何琪脸色难看,“算你好运。”
她手中的刀没有放下,急匆匆地攥着匕首,寻找下一个猎物。
尤黎怔怔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同伴突然变得对他刀剑相向,但他一直害怕的npc们刚刚却保护了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先蹲下来,在地上摸索着,想了片刻,才终于明白何琪说不在了的意思。
尤黎没有时时刻刻和玩家们待在一起,反应没有那么迅速,迷茫地问,“她为什么会想杀我?留下来的她又是谁?”
他想不明白。
系统引导着他,“你看见了什么?”
尤黎,“已经死去的男玩家。”
系统,“不见了什么?”
尤黎,“他的尸体。”
系统,“是尸体吗?”
尤黎,“不是……是皮,是一张被揉起来的人皮。”
尤黎说,“她刚刚问了我很多那个男玩家的特征,她不相信我看见的那个人就是本人。”他看着稀少的线索,一步一步地往下推,说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今天早上,那些玩家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去正堂寻找线索,一部分去了灵堂,还有一部分在府内自由寻找,这个人就是何琪。”
“她刚刚说了独自两个字,那么现在灵堂有两个人,而独自前往正堂寻找线索的人,她是故意留下来的。”
“她猜出了什么,把掉在这里的人皮给捡走了是吗?”
“她把人皮披到了自己身上,成了已经死去的男玩家,她不敢让人发现这个隐秘的线索,所以行色匆匆。”
尤黎蹲在地面上,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玩家们一开始来到这个副本,通过了成为陪嫁仆人的任务,顺利进入了林府,所以我们的身份从路过的看客变更成了陪葬的纸人。”
要验证这个说法很简单。
尤黎对近处的一个童男童女招了招手,“小朋友?你可以过来吗?”
其中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跟前,她顶着发白的瞳仁,惨白的肤色,和青紫的手指甲,好奇地看着尤黎,却不敢看太久,“夫人唤我有什么事?”
尤黎比出一根手指,“我想要一点你的头发,不疼的。”
小女孩背过了身。
尤黎很小心地从她的身上撕下了一点头发,是的,撕,像撕一张纸一样撕了下来。
他说,“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尤黎看着童男童女们离开的背影,“它们也是陪葬用的纸人,不是活人,也不是真的鬼。”
所以通过第一个任务的玩家也是了。
但在那个情况下,玩家们只能硬着头皮去通关,这一条路线是必经的。
尤黎说,“所以我们会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一点一点被异化成纸人,纸人是走不出林府的,要摆脱纸人的身份,就得把自己重新变成活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正常的手,“但我现在不是恢复正常了,是被同化成副本boss一样的存在了,对不对?”
那个棺材里面的东西看着就很奇怪,钻进他身体里的时候也很奇怪,不可能靠那种东西恢复成活人。
系统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尤黎继续猜,“通关的方式就是找到一张人皮给自己披上,让纸人玩家伪装成活人,掩盖成功身份后,才能顺利离开林府。”
“我猜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得混在宾客们里面,等三天三夜的筵席结束,宾客们纷纷起身离去的时机。”
尤黎看着自己的手,很安静地说,“但人皮在自己身上时会被异化成纸张的状态,只有剥离脱落后,才会变回成人皮的状态。”
“但这个男玩家是意外死的,这张人皮已经被人捡走了,剩余的人都还活着,她刚刚想趁我落单,杀了我,用我的皮通关。”
“所以她现在准备去杀其他人?”
尤黎立刻站起身要往外跑。
系统,“去哪?”
尤黎呆呆地回答,“……阻止她杀人,是我把线索告诉她,让她猜出通关方式的。”
他脑海中的机械声不带任何人类的情绪,“不死人怎么通关?”
这次进来的玩家只有六个,自相残杀的方式成功后能通关的玩家只有三个人。
但尤黎做不到。
他不可能会去杀人。
系统给出了一个不让他为难的解决办法,“等,等他们打完了,消耗完道具和力气,你去捡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尤黎不停地摇头,“不行。”
系统语气冷漠,“那你就留在这。”
尤黎呼吸顿时一窒,他听出来系统有些生气了,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要留在这。”
系统不再出声。
尤黎自顾自地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他往外跑起来,“我先去提醒他们,再去找其他的线索。”
系统,“没时间了。”
尤黎怔了一下,他听见系统在他脑子里莫名说了一句,“抬头。”
他怔怔顺着抬起头。
尤黎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了黄昏的一片天,要落日了,又要到晚上了。
系统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
尤黎心底却生出一股剧烈的不安,把他压得快要喘不过气,像顶着一块很大的石头。
他知道身下的人在哪,在灵堂。
但尤黎此时此刻却迈不出一步脚,他一往那个方向走,腿根都在不自然地打颤发抖。
腿肚子都软了,很酸。
不敢,一点都不敢。
但尤黎下一秒,却骤然往前走去,他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以为是自己恍惚了一瞬,想着还是得去提醒其余玩家们。
所以下意识走了出去。
一步,又一步。
尤黎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他在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向着灵堂的方向走。
他心跳和呼吸迅速地加快,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心里抗拒得不行,但还是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那个方向走,往他夫君在的方向走。
等到了祠堂大门前时,黑夜正好落下,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而尤黎以为在这里的玩家们没有一个在,过去了那么久了,说不定自己走了,说不定被赶走了,整个南院空空如也,只有头顶挂着的数顶八角白事灯被风吹得晃起。
灵堂的门轰然向内打开。
他夫君这次站立在不近不远处,端着一烛蜡,细细观赏着,熔化后的蜡液烫在他手上也不曾动过分毫,仿佛失去了痛觉。
尤敛半抬起眼看向此处,“知人知面不知心,夫人日后要小心些。”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尤黎僵硬地站在原地。
知道他跑去了哪里,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知道他经历过发生的一切,那他跑的时候对方是不是也知道?
他真的是靠他自己跑出来的吗?
一个两千积分的道具真的可以屏蔽品质顶级的道具发出来的异响吗?
如果他是被放跑的,那对方是不是同意了,同意他说的,真的给了他一个机会。
摇曳的灯影倒映在他夫君的面容上,明明暗暗,没有明确的界限,尤敛垂眼用指尖挑着烛火,滚烫的蜡液顺着线引,在他手上燃烧。
他静静瞧着,长身玉立,许久未曾动过。
仿佛平日也在此处站习惯,看习惯了。
等了许久,才等来归家人。
尤黎低着眼睑和他僵持着,过了很久才听到一声让步的轻叹,听见他夫君道。
“夜深了,白日再出门罢。”
第75章 皮影戏17 不舒服
这次没有再被操控,
是尤黎自己走进来的。
他屏着呼吸,望着远处,扶着打开的门, 很慢地一步一步走进去。
有些紧张地看着人。
但尤黎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眼,有些发怔的,他其实很好哄,也没有什么脾气, 是很好欺负,像一个面团,被人怎么揉都不会生气。
可是面团捏紧了也是实心的。
尤黎抿紧唇,来到人身边,他望着那张和他相似的面孔,又低了低眼, 看对方沾满滚烫蜡液的手,出乎人意料问了一句, “……你疼不疼?”
声音很轻,很小。
尤敛抬了抬手,他手上的蜡液凭空消失不见, 瞬间恢复成修长如玉的模样。
尤黎看他将那盏长明灯放下, 又去燃了一盏新的,动作间不急不缓。
他身后的灵堂大门倏忽间合上。
尤黎下意识回头看去,他呼吸又紧了一些,但很快, 在对方专心无比的动作下又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时刻。
不管是和小丑、医生还是和019, 都没有现在清醒着处在一个空间里无声陪伴的经历。
明明很安静,都没有出声,却莫名有一种奇怪的联结默契点。
尤黎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后面。
灵堂里的香火味仿佛浸透到了木质深处, 历史悠久深长,尤黎走近了,还能闻见对方身上久待此处,沾染上的沉檀香。
厚重古朴,定神静心。
尤黎像坠在人身后的尾巴,他还得小心不踩到对方拖曳出的墨发和长袍,试探性地开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尤敛道,“敛。”他叙述道,“此字有二意,一为贪婪、横征暴敛,二为约束,克己复礼、修身养性。”
尤敛问,“夫人觉得夫君是哪一类人?”
尤黎猝不及防被问,想了好半响,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克己复礼?不像。
尤黎想到昨晚棺材里的时候,很快就把这个倾向排除了。
横征暴敛?也不像。
尤黎扪心自问,他是没有耐心一根一根燃起上万长明灯了。
尤敛缓声道,“兴许都有。”
尤黎被这四个字弄得有些不安,他小声问,“今晚我还要睡棺材里吗?”
尤敛只说了两个字,“莫怕。”
尤黎还想再说些什么。
尤敛道,“夫人想从我这讨个机会。”他漫不经心地勾唇,“夫君给了,但生意总不是白做的。”
尤黎提起一颗心,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才问,“那我要在棺材里待几天?”
尤敛没有任何隐瞒,徐徐道,“三日。”
今天是第二日。
尤黎刚开始进副本还能感受到一些饿意,但在他慢慢变成纸人的过程中,饥饿感已经消失了,如果他变成活人的方式是正常的,那尤黎现在跑了一天,还没吃东西,早就该产生饥饿感了。
但没有,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只要躺进这个棺材里,棺材里的东西会慢慢钻进他的身体里,钻进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缝隙,浸透同化,彻彻底底地改变他。
这个过程只需要三日。
三日后,他还没有找到通关方法,就出不去副本了,尤黎不想杀人,就算去捡漏,他也要对已经两败俱伤、奄奄一息的队友们下手。
这个行为更可耻。
这个副本还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副本的结局也不是只有一个,他还记得他在第一个副本里打出了另类true end线结局,多拿到了五万积分。
但第二个副本只是正常通关,所以只拿到了三万五积分。
有不一样的通关结局,就一定有不一样的通关方法。
尤黎,“我答应你。”
他想了很久才点头。
不答应也没有办法,现在能得到他白天出门的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
尤黎不敢提太多的要求。
“那……”尤黎说话声越发地轻,他几乎是在用气音问,指心都捏得发白,带着奇怪的闷,“你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塞奇怪的东西……”
尤敛道,“不舒服?”
尤黎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挤出几个懵懂又迷茫的字眼,慢吞吞的,“好奇怪,不想要那样。”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舒服,什么是不舒服,怎么才算舒服,没有人教,疼了都怕是会觉得是正常的。
这两日也只会抱着肚子和人哭太酸了。
尤黎仰起脸看人,不想说但只能和人描述着那个奇怪的感受,希望对方听完后就能放过自己,“很难受……”
他去扯尤敛的手,低着脸,将对方的手指按在自己肚子的下方,小腹上的软肉处。
因为迷茫,不知世事,所以说话和动作都带着一种纯粹的直白。
“这里会怪怪的,很酸。”尤黎摇摇脸,又重复了一遍,“不想那样。”
尤敛仿佛很用心地在感受,他用指腹再向下触了触,“夫人可有感受到痛意?”
尤黎抿紧唇,“没有的。”
医院、福利院包括学校,教给尤黎的生理知识都很浅薄,他能知道正常的是什么就已经很不错了,甚至这一部分都半知不解,似懂非懂。
发现那里被奇怪的东西钻进去后,还会在脑子里哭着问系统自己会不会被感染生病。
尤敛也问,“找不出病因。”他笑吟吟的,“那该如何是好?”
尤黎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很突然地侧了侧耳,仿佛听见了什么,瞬间眼睑全湿起来了。
系统的科普简单又粗暴。
尤黎甚至都没有听完,大脑自动模糊处理了,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做的事情和019对他做的事情一样过分。
是不对的。
尤敛问,“听见什么了?”
尤黎拼命摇头,“没,没有。”
尤敛直起身,“夫人不想,那今日就罢了。”他张开手示意。
尤黎提起的一颗心骤然松了下来,他没有挣扎,主动走过去叫人抱了起来,下一瞬却被人附耳低语。
“只弄一个时辰。”
尤黎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他看着自己又被抱去那个棺材里面,呼吸都快停了,熟悉的触感很快就遍布全身。
尤敛道,“不过……”
尤黎一下抬起眼看他。
尤敛笑,“夫君说过,我没有让人旁观的兴致。”
尤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脑子里问系统,说他失去了视觉,系统是不是也会看不见。
系统语气冰冷,“只能看到数据。”
什么数据尤黎也不知道,
也没有权限知道。
尤黎没有拒绝的选项,他声音很小,很难受一样,“只弄眼睛,只遮眼睛好不好?”他说,“我不想听不见。”
虽然现在系统更改了功能,即使他的听觉被屏蔽了,也不会隔开和系统的交流,但那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受。
尤敛片刻后才抬手。
尤黎眨了下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视觉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还是能看见眼前的一切。
尤黎在脑子里问,“系统?你还能看见吗?我怎么没有变化?”
系统语速很快地说了几个字。
尤黎一个都没听见,全被消音了,他有些茫然,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来这个副本的第一天,他喝完交杯酒后,晕过去的时候即使听不见系统说话了也还能听见他夫君说话。
那现在也是一样。
所以昨天对方都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听不见也看不见,尤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刚刚还觉得对方很好说话,现在也不敢再有这个想法了。
尤黎把自己埋起来,闷着晕湿的眼睑和热气,抱得人很紧,他不说话。
但很乖,脑子里教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不管尤敛怎么问,指尖触到他的哪里,都只会学三个字,不舒服、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还是不舒服。
尤黎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个不舒服了,然后慢慢地就不说话了,在脑子里也憋着不说话,偶尔才会溢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呜咽。
坐在厚重冰凉的棺椁上,很缓慢很缓慢地侧倒下去,紧紧蜷缩起整个身体,又叫人抬起赤着的细脚踝。
数据显然没有画面来得那么直观透明。
系统片刻沉着语气问人,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尤黎一直发出很微弱的呜咽和吸气声,听上去呼吸都难以控制,难受得不行了。
说了这么多遍不舒服,总算得到了教训。
被冰冷的机械声哄了好几次,才从唇舌间吐出热乎乎,湿津津的几句话,这些话仿佛也被烫过,带着一种黏稠模糊的音感,滚着湿汗的哭咽。
“不要舔……”
说不全话。
“求求你。”
整合了好几遍才能得出一个结论——被人钻进了舌头。
第76章 皮影戏18【已修改】 只听真话
尤黎近乎趴伏在整个棺木上, 侧躺着,衣裳已经完全滚落开,露出里面的一点红。
是他带着乱跑了一天都没有脱下的小衣服, 布料很软,纱帘松软凌乱地垂在他的身上。
雪白一片。
眼睑上坠着泪,紧紧蜷缩在一起,两条细长的腿都快绞成一团了, 脚尖一直在颤着。
尤黎脖颈间已经泅出了一点细细的汗,打湿了上面挂着的小衣服,让横在颈间的那抹红变成稍深的一片。
泪眼模糊地低脸去看,也只能看见自己腿心里露出的一点墨发,偶尔会看见一些人的面容和眉眼。
那是一张跟他相似的面孔。
尤黎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错觉,一些凌乱的, 仿佛是他自己在赐予自己,自己在操控自己……
说不清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但莫名的耻感会在那一瞬间笼罩他的全身,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一直攀岩到整个后背,再一瞬炸裂开,蔓延到他的整个脑后。
仿佛灵魂都被剥开裸露,
毫无保留地卖给了别人。
跟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冷鬼气不一样, 这次是有温度的,异物感强得发指。
尤黎囫囵地说着胡话,在喊“脏”。
哪里会脏,腿是白的, 干净的粉, 捂得发烫后闷出些微的湿意,又细又软的香在过高过热下,若隐若现地直往人鼻息里勾。
不知道做了什么。
尤黎下意识踢蹬了一下, 他的脚心在发烫下也是粉的,纤细的脚踝被人握着,踩在人的肩头上,先是踢了踢人。
颤得厉害了,脚尖又不小心地蹭过尤敛的侧面,胆子很小,力道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尤敛被他的小夫人踩了一下脸,一个没看住,钻得够深的信子从黏腻潮湿的软地分离。
叫人从棺材上滚下来,跑了。
尤敛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缓缓抬起面,半张面都在往下滴水。
几缕墨发也被浸湿,蜿蜒垂下。
片刻后才站起身,他回过头去看连滚带爬就要跑离的人,问话的语气带着不宜察觉的森冷,“夫君准你动了?”
尤黎赤着脚在偌大的灵堂里胡乱地跑,踉踉跄跄的,腿都是酸软的,倏忽间,他全身都诡异地骤然失去了力气。
四肢无力,被抽空了一般往地上跌落,又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道接住。
尤黎睁着视线模糊的眼,他掉得泪让他眼前的一前都变得朦胧不清。
他动不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声带都张合不开,连话都说不出,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连血液的流动和呼吸都好像不受控制。
好可怕,好可怕。
尤黎听见他身后的人似乎在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漱了口,才向他走过来。
脚步不急不缓,却让他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堪称惊恐地看着自己被人温和地抱起来。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只是不受控制,可能变成了对方手底下的一具傀儡,但是尤黎没有想象过自己的整具身体都是别人的。
心脏的跳动,呼吸的进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处血肉和经脉甚至骨髓,都被人控制着。
他动不了,没有一处地方能动得了。
尤黎软得像一摊水,被人抱着,只能听见人问,“夫人为什么跑?不舒服?”
他想说不舒服。
但他控制不住的,动了动唇齿,将将要吐出两个字,在心里不停地喊——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舒……舒服的。”
尤黎呼着温热又模糊的气,瞳孔都涣散成一片,脸被泪水浸湿透彻。
尤敛一句又一句地问,“先前为什么说不舒服?”
尤黎滚着泪,“我……撒谎。”
尤敛,“对夫君也撒谎?”
不要说了,救——
尤黎的泪掉得更凶了,“有人教我,教我说不舒服。”
尤敛低笑,“用这种拙劣的手段破坏我跟夫人间的感情,夫人以后莫要再学了。”
尤黎含糊地用鼻音“嗯”了一声。
尤敛道,“为什么跑?”
尤黎呼吸越发急促。
尤敛抬了抬手,轻声道,“不急,夫人身子骨弱,慢慢说。”
尤黎的呼吸在他的病症发作前自发地变轻了,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危险,他徒劳地张了张唇。
尤敛俯下身来,垂着眼皮,“夫人同我成了亲,和夫君便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存在,任何事都能对夫君道明。”他温声,“若是夫人怕羞,不想让外人听见,那便悄悄同夫君说。”
这算什么悄悄话?
但尤黎也只能发出细小的气音,呼着热气,动了动唇,“太……舒服了。”
不可以——
尤黎视线泛空,眼泪都掉进唇舌里,“夫君……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不要说了。
尤敛教着人,缓缓纠正了他夫人错误的说法,“这便是舒服。”
尤黎用鼻音很轻地“唔”了一声。
尤敛便吻了吻他的眉眼,漱口显然就是为了现在用上的,“夫君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他不紧不慢,“从前不想计较,但也不知外人都教了些夫人什么错误的念头,成日让夫人往外跑。”
尤黎有些迷茫的,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尤敛笑,“除了夫君,有没有其他人对夫人做过越界的事?”
尤黎双眼惊惶地放大,“没——有,有的。”控制不住地说了实话。
好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些?
他被盘问着过去详细的所有事件,如果尤黎能恢复自由,怕早就拼命摇着脑袋,不想回答这些过分的问题了。
但现在,他只能乖乖地出声,一个谎都说不了。
尤敛问,“他们对夫人做了什么?”
尤黎还在脑子里对系统哭,一边说这个副本的boss怎么什么都知道,连他过了副本遇到过其他人格都清楚,一边又说游戏副本肯定出bug了,让系统快点救救他。
到处求着人。
但现实里只能无能为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亲我,摸……摸我的腿。”
尤敛把手抚上去,似笑非笑,“夫人未婚前就不知检点,夫君好生气。”
阴冷的鬼气又钻了进去。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又要问,又要生气,尤黎真的不敢再往下说了,可尤敛还在问,“还有呢?”
尤黎下意识地道,“会一直……抱我,还会让我摸奇怪的东西。”
他憋得脸都红了,泪水不停地掉,从他看着人的眼睛都能看出来里面全都是“求求你”三个字。
尤敛接着问,“没了?”
尤黎,“还……还有的。”他说话声都带着去不掉的鼻音,“会掰开我,把一个很丑很烫的东西塞过来,磨得我的腿好疼好疼。”
像在外面受欺负了,跑回家跟自己的夫君抱怨哭诉,要个说法。
尤敛,“跟夫君比呢?”
尤黎,“夫君……不让我疼。”
尤黎的手也没酸过,腿也没并得僵过,就含过一些的奇怪东西,他自己也有些被问得恍恍惚惚,觉得好像对方是要好一些。
尤敛将人抱了高些,低吻过去,“夫君对你好吗?”
尤黎很轻地点了下脑袋,又很快地清醒过来,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人道,“夫君都没有让你的腿站不起来过。”
尤敛反问,“夫君不好吗?”
尤黎几乎瞬间就回想起来他最初到灵堂,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从上到下抚过整条腿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摸他是这个原因。
尤黎神色都呆了,他被吻到深处,被吻得晕头转向,从来没有被亲得这么舒服过。
他睁着眼睛,含着泪,看着面前和他如出一辙的面容。
尤敛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冷脸,他的眉眼是温润平和的,有些时候很难让尤黎生出一些过激反抗的情绪。
跟冰冷恐怖的小丑面具不一样,和冷漠覆着面的019也不一样,他们即使露出底下和他一样的脸,神情也多是冷硬。
尤黎被亲得晕乎乎的,连什么时候脱离了控制都感觉不出来,像是被磨得生钝的软刀子吻着,因为不疼,侵蚀得再深也都没有过分难受的触感。
只有冰冷的机械声在他脑子里出现时,尤黎才能恍恍然清醒一点,他后知后觉,对方并非不吃软也不吃硬。
尤敛只听真话。
系统消音过几次后,此时此刻冷静得过头,“趁他心情好,问问他有没有其他通关的办法。”
尤黎有些听不懂,“问他?”
问副本boss要怎么通关?
这怎么可能?
尤黎在脑子里说,“这是可以问的吗?他会跟我说、会回答我吗?”
系统,“会,他不一样。”
尤黎很乖,他很快就开始学,“夫君给我一些提示好不好?”
尤敛垂下来的墨发还半湿着,他仿佛很好脾气地半笑着,“夫人要什么提示?”
尤黎屏住呼吸,紧紧看着人,说,“我们遮眼睛出不去。”
他等待着回答,
尤敛道,“错了。”
尤黎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真的和他说了,但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这两个字底下的含意,他说出了和之前的玩家一样的说法,“治标不治本,要挖眼睛?”
尤敛道,“纸人点睛而活,若没了眼睛——”
尤黎怔怔地说出后半句,“就死了?”
这条办法本就是错的,没了眼睛并不能摆脱纸人的身份,而是彻彻底底变成死物。
难道通关办法只有那么一个吗?
必须要玩家自相残杀吗?
尤黎,“没有其他的办法……”
尤敛,“夫人不是想通了?”他掀起眼皮,仿佛在看着远处,“怎么不同他们一起?”
尤黎深呼吸,“我做不到。”
尤敛缓缓笑了,他话语未尽,意味深长。
“那就再想想。”
第77章 皮影戏19 从不食言
天微微亮时, 尤黎被放走。
灵堂的门大开着,半梦半醒的少年被人放落在地,他们二人的衣摆交缠拖曳。
快分离前, 稍矮的人还踮起脚,仰着脸去讨亲,说话声很慢,“夫君, 我……会早点回家的。”
他似乎还有些不舍得走,有些难过地耸拉着眉眼,在说着什么话,要凑近了听才能听到。
“夫君赶我……走。”
尤敛俯下身去听着,笑,“夫人不是自己想要走的吗?”
尤黎有些茫然, “我?对……好像是我要走的,我为什么……”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尤敛直起身, “夫君从不食言,去罢。”
尤黎被人推离开。
少年一边走,一边还会时不时地回头, 似乎在不舍, 他的表情也很困惑,偶尔会侧侧耳,嘴唇无声地动几下,仿佛在和什么人说话。
“夫君对我这么好, 才不会骗我, 你怎么可以乱说别人的坏话。”
尤黎在脑子里跟人争论。
系统语气降到了冰点,“你被他*傻了?”
尤黎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有多难听的话,很抗拒再和他继续交流, “你不要和我说话了。”
系统,“你还记得你在游戏副本里,正在找通关方法吗?”
尤黎越走离灵堂越远,从他的背影看,他好像歪了下脸,在仔细思考对方话里的意思。
在迟钝又缓慢地回忆。
过去的事好像一瞬间变得离他很远很远,它们像罩上了一层雾,让尤黎怎么看都看不清,只有和夫君相处的记忆鲜活如初。
他睡了一觉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事,被改变了很多东西。
在鬼气黏稠到快要溢出的棺材里又待了一夜,尤黎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同化改变了很多,他的肤色已经完完全全趋向正常的状态,身上的青紫和红肿都消得差不多了。
他很努力地想,很用力地想,才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句子和混乱的画面。
夜很长。
尤黎昨晚被教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一根杆子,一根细长又冰凉的杆子。
那根杆子在他的肚皮上来回比划着,从腿心直直往上,衡量着长度。
杆子好长好长。
“能进到夫人这里。”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能进到他的喉口。
尤黎被吓得满脸都是泪,恐惧感几乎无以复加,他心里一直在拼命地哭,让人不要塞进来。
但现实里他安静乖巧地像一只玩偶,分着腿,顺从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半遮半掩的小小一件围布下。
粉处方才被人钻进了半截信子,
此时很是松软,湿黏黏的,
趁得杆子的冰凉愈发骇人。
“夫人未婚前就不知检点……”
他还记得那句话,还记得自己的胡言乱语,什么话都和人坦白地说了出来。
一边又是对方训话般地轻声问,“塞进了哪里?是夫人的这里吗?”
尤黎拼命地摇头,“没有,没有——”
说得是实话,所以成功哭了出来。
那根杆子却还威胁地抵着,配合着人低笑着,在他颈侧耳鬓厮磨,些微森冷玩味的语气,轻声低语,“夫人日后要学一个新规矩,要记着。”
“这里只有夫君可以入。”
这几个字像刻在了尤黎的灵魂里,
他不能忘,不敢忘。
尤黎不停地点头,说自己记住了,他说了很多保证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都带着一种糜烂的残忍色彩。
他想起来他自己说的话……
“夫君……不让我疼。”
“想一直,一直和夫君在一起。”
“……想夫君了。”
“……”
他跟夫君刚成亲,喝了合卺酒,约定以后都会一直相爱地在一起。
……是这样吗?
尤黎蓦地停住脚步,他面色惨白,扶住檐下又高又宽的梁柱,神色之间都带着一种痛苦又迷茫的仓皇。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
“欢迎宿主来到副本‘新婚’,前景剧情——林府大婚,大摆三天三夜筵席。”
“副本通关条件——请宿主在三日后离开林府。”
低沉又冷静的男声在尤黎耳边不间断地响起,冰冷的机械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对他的提醒和警告。
尤黎慢慢蜷缩地蹲到地面上,他捂着口鼻急促地呼吸着,出了很多很多的汗。
但唇色的苍白和眼里的挣扎是真的。
昨天就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尤黎低着脸,扒开衣服看了看自己的领口,里面是一角又软又小的布料。
他怎么可能会穿着这个东西跑一天都没有想起来要脱下它?他宁愿就披着一件衣服,都不会穿这些奇怪的衣服。
可尤黎昨天就这么好好地戴着它从始至终都没有生出要把它脱下来的想法。
尤黎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慌慌张张地猛的推开一道无人的房门。
他背着门,重重地把它合上。
手忙脚乱地开始拽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没有任何调理的撕扯,眼泪很不争气地从面上滚落,鞋子和袜子踢到一边。
把那两件被汗洇湿了一点的小衣服踩在脚下,脚心不小心碰到后,又慌慌忙忙地推开。
最后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现在连件衣服都害怕。
怪不得昨天早上会放他走,怪不得昨晚会给他通关提示,因为所有事所有人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尤黎就像一个巴掌大都没有的小人,他再怎么跑再怎么攀,也都在人的掌心中。
对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合拢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困在里面。
他的身体被控制了。
他的言行被控制了。
他的思想也被控制了。
因为有十成十的把握和成算,才不会在乎偶尔张一张手掌,让他看见从指缝中透出的一丁点光,一丁点逃离的希望。
但万一……万一他可以,
万一他就是成功了呢?
尤黎怔怔地抱起自己的衣服,“我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我成为了他的夫人,身份更改了,所以我的思绪也会变成这样吗?”他很慢很慢地把它们穿上,“可玩家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份亲事中的送亲者。”
“他为什么可以控制我?”
系统没有回答他。
尤黎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方会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可以操控他的行为,操控他的思绪,他就好像对方手中的提线木偶。
对方向他灌输什么,他就会相信什么,成为什么。
就因为这是一个灵异本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
对方即使不在他的身边,也都知道他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碰见了谁,看到了谁,和谁说了什么话,又做了什么……
不止他,昨晚也是。
他在问通关提示的时候,问到了其他玩家,尤敛抬眼看向远方时,就好像他身在灵堂里也能注视到玩家们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小丑都无法做到,有人可以比在自己的梦里还要强大吗?还要像个全知全能的神吗?
尤黎推开门,有些发怔地走出去,“他真的死了吗?他真的是鬼吗?”
“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尤黎抬起脸看向了副本里的天。
这片天明媚又阴冷,照下来的光晕眩着他的双眼,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却让人感受不到暖意。
今天是第四天、三天后了,宾客们该结束三天三夜的筵席,离场了。
尤黎看着光太久,有些目眩神晕,视线也变得模糊,他跌跌撞撞地往正堂跑。
时机就那么恰恰地好。
尤黎跑到时,何琪自挖了双目,他呼吸骤然一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怔怔地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一切。
林府的门大开着,陆陆续续有宾客们在往外走,健身男和王韵都在,但苏云消失了身影。
何琪手里是自己鲜血淋漓的眼珠子,黑黝黝一对,被她拿在手心里,睁着空洞血红的眼眶,直直望着前方健身男和王韵道,“你们昨天说是去灵堂查线索,后来不见了,消失了一整夜,现在我和你们说我们查到的线索,你们又不信。”
王韵白着一张脸,“我们昨天鬼打墙了一整晚,今早才成功走出来的。”
何琪耸肩,“爱信不信,我话就放在这,昨天的猜测是真的,苏云已经通关了。”她把玩着手上的眼珠子,“我现在也要走了。”
健身男也被眼前这一幕激得紧皱眉头,半信不疑,“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挖了眼睛,和宾客们一起走出去,成功出了林府通关了?”
何琪转身就走,“多说无益,走了。”
不对,不对——
昨晚尤敛明明说纸人点睛而活,没了眼睛就彻彻底底变成一张纸了,怎么可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通关?
难道他又被骗了吗?尤黎对他夫君的信用度一向降到了零,此时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何琪转身混进宾客里,走向大门的场景。
对方步伐自如,一点事都没有。
尤黎已经在想象自己也要挖眼睛的场景了,应该是不疼的,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痛觉,但……他现在已经快失去纸人的身份了,还会没有痛觉吗?
他很怕疼,不敢挖自己的眼睛。
尤黎还没决定,就听见“嘶”的一声,还有什么软烂的东西被捅破挖出的黏腻声。
他抬起眼,看见了健身男从自己眼眶里伸出来的手指,“妈的,也没痛觉,出去后补一对——”
健身男话没说完,全身迅速变得纸一样青白,像漏洞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了下去。
他空洞的眼眶爆裂到极致,甚至能看出里面的不敢置信和惨烈的不甘。
被骗了。
何琪转过身,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原地,她手里的眼珠子消失无踪,漆黑的眼球还在脸上,欣喜若狂地丢了手里的几个方状物,嘀咕道,“几个一积分的投影仪就能骗到,之前怎么通得关。”
她疯了一般去撕扯健身男身上的皮。
第78章 皮影戏20 皮影人
人皮被剥离开后, 露出了底下血红色的肉,不断有絮状物飞在半空。
肉质干瘪,暗红, 仿佛已经腐烂。
何琪的动作非常迅速,几把小刀加在一起,就将健身男的皮从头盖骨到脚完整地剥了下来。
她披在自己身上。
那层柔韧的皮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她身上延展开,牢牢将她裹紧, 内部仿佛还有人肉组织湿润又黏腻的触感。
仿佛还带着上一任主人的体温。
她的脸也被包裹住,彻彻底底变成了健身男的模样,并且是健身男处于正常状态的外型。
一边的王韵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因为太过超出常人理解的一切,她面色煞白,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会导致玩家们之间出现这么惨烈的互相残杀状况。
何琪很好心地提醒她,笑嘻嘻地道, “这才是正确的通关方法,苏云捡了第一天死去的那个男玩家的皮,一大早就跟着宾客们离开林府通关了。”她顶着健身男粗犷的脸, 说出口的话却是清甜的女声, 耸耸肩道,“我可没骗你们,我确实是亲眼看着她走出去的。”
“可惜我打不过她,她身后还有公会罩着, 不然让我准备一个晚上去骗蠢货, 也有点太侮辱我了。”
王韵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人死,一个人活?”
何琪摸着身上的皮, 反问,“你想跟我抢?”
王韵冷笑,“我抢不过你。”
何琪,“算你有点自知之明,”她看向四周,“不过我们之中不还有一个人一直没出现吗?”
王韵想到什么,又惊又疑,“他还活着。”
何琪,“我昨晚还见到他了。”她转身混进宾客们里,“这个线索还是他告诉我的呢。”
王韵看着她走向通关大门的背影,冷静下来后有些疲惫地环绕一圈,“他在哪?”
何琪摆摆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一步一步向着林府大门走。
没有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去,没有被鬼罩眼原地打转,而是顺顺利利的,迈过了大门门槛。
至此,“新婚”副本已经通关二人。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尤黎蹲在一根高大的柱子背后,死死捂着口鼻,蜷缩成一小团,费尽了全部力气不让自己被发现。
危险,很危险。
副本里现在就剩下了两个人,一个他,还有一个是王韵,只要一暴露,难保对方不会像何琪一样骗他。
尤黎经不起骗,如果不是他对自己下不了手,刚刚被何琪剥皮的就不是健身男,而是他了。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
一定还有其他的通关办法的。
尤敛既然说了让他再想想,肯定不会只有这一条路,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快想,快想,快想——
“走了。”
尤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系统在和他说话,他问,“她走了吗?”
系统应了一声。
其余玩家的踪迹不在被消音的范围内,只要不是太过明显的相关提示,都不会被屏蔽。
尤黎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看,正堂的确没有了其余人的身影,只有童男童女和三三两两的宾客还在。
而健身男已经萎缩成薄薄一片,像人体被塞进了液压机底下,成为了一张被压缩机压成一滩的纸,没有鼻子眼睛任何能直观看出是人的器官,只有一片腥红。
尤黎的整个后背都泛起了寒意,这股恶寒直窜进他的心底,让他止不住地反胃。
他忍不住去想自己的下场,他以为变成这样吗?到了最后都没有找到通关方法,通不了关,他也会变成这样吗?
要么一天比一天变得很像纸人,要么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
尤黎望着四面八方,他不熟悉的建筑,压抑感十足的四合院,被包在四四方方的屋檐下的天,没有任何生气的青白npc们。
不会感受到饥饿,也不会感受到困倦和疲惫,他每天睁眼见到的人只会是另一个自己。
被迫抛却了所有。
他还没有通关多少个副本,还没有赚到很多积分,甚至不知道小丑是不是还躺在冰冷的楼底下等他,和019做的约定也还没有生效。
尤黎站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不能留下来,也不想留下来。
但回过头看,又仿佛看见了灵堂里每日每夜都在点长明灯的身影。
他要救一个人,就必须放弃另一个人。
他要做一个选择,就要放弃选择里的另一个选项,他甚至找不到能选择的选项在哪里。
尤黎有些低落地垂下了眼。
系统催促他一声。
尤黎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他走到健身男的身旁,屏住呼吸看着地上的那一张肉纸。
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些絮状物,像是羽毛。
尤黎收集了一些包在衣袖里。
那些童男童女在做着善后的事,收着桌上的酒菜,一边藏不住好奇地看着府里新来的夫人。
尤黎一转身就对上一个视线,他犹豫了下,招了招手,这些童男童女长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辨男女的方式也就看谁头顶扎了两个小辫。
它们肤色青白,眼底一片漆黑,眼珠是白的,唇是紫的,但动作自如,表情生动宛若活人。
尤黎分辨了很久,才从那个蹦蹦跳跳朝他走过来的小女孩中看见对方的头发缺了一块。
是昨天被他扯下一块头发的那个npc。
对方人小鬼大,做事行礼规规矩矩,“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但从她泛空的眼白里还是能看出她只是一个活过来的纸人空壳,只会按着npc的设定去行事。
尤黎跟她大眼看小眼,吞吞吐吐半天,“你……”他犹豫了一下,“你能不能抓几个宾客过来给我看一看?”
小女孩表情有些机械的扭曲,似乎在挣扎分辨,最后她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道,“主人说,夫、人说的,我们都要照做。”
这句话的重点在“夫人”二字上。
如果是普通一个玩家提出这个要求,
下场是什么恐怕就不好说了。
玩家让npc去抓npc的先例寥寥无几,尤黎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他有一件需要确认的事情。
童男童女们每个人都随机抓取了一个宾客,牵着这些npc向尤黎恭恭敬敬地走过来,这些npc排着队等一个玩家验收。
实属诡异。
尤黎莫名有一种自己狐假虎威的错觉,他走上前,给每个神情空洞的宾客们都扯了一些头发下来,也和童男童女们一样是纸片的材质。
他神色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纸张。
片刻突然转身向外跑,跑到一半又因为自己不认路会迷路停了下来。
尤黎气喘吁吁的,“带我去——”他说出了那两个拗口的字,“寝房。”
小女孩道,“好的,夫人要去哪间寝房?”
尤黎有些不适应地道,“我和夫君的……寝房。”
小女孩走上前,“夫人请随我来。”
他不单走是正确的,这些npc会保护他,就算中途遇见王韵也没关系。
从正堂走向寝房的路很远。
过程很长。
在漫长的时间中,尤黎望着廊外的亭台楼宇,思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飘得很远,他低着眼睑看了一下依旧表情空洞却挂着笑的小女孩,轻声问,“你多少岁了?”
小女孩,“请夫人放心,我的使用年限还有很久很久哦。”
使用年限?
人不会这么称呼自己,只有物品才会,就像在回答纸人不会轻易损坏。
尤黎,“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小女孩,“主人在,我们就在了。”
尤黎换了另一种方式问她,“你们办了多少次婚礼了?”
小女孩,“已经上万次了,我们没有出过错哦。”
这个副本已经进过上万批次的玩家了吗?尤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会数数,每一批次的玩家按最少来算,在这个副本里待三天就能通关结束。
那起码也过了上百年之久。
但尤黎从出声到现在也才成年,作为他衍生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为什么存在的时间年限比他还要长久。
他的时间观念和意识一瞬混乱。
系统仿佛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副本内的时间流速不等于外界即现实的时间流速,而系统空间不存在时间概念。”他说,“它连接无数个时空。”
尤黎似懂非懂,“那副本里的时间流速……”
系统,“从它存在的那一刻、被投放进副本的第一批次玩家开始算起。”
尤黎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他旁边的小女孩道,“但是夫人是第一个夫人哦。”她顿了顿,推开门,“到了。”
小女孩伸出手,全是眼白的眼珠子转过去,“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尤黎,“没有了。”
她背过手,又蹦蹦跳跳地飘似的轻盈离去,光看着背影都有一种诡翳感。
尤黎推门进去,他目标明确地去找第二天早上,他在这里发现的那些制作皮影戏的工具。
尤黎拿出自己刚刚收集的健身男死后身体里的絮状物对比,玩家变成纸人后,血肉絮状化后的状态也十分像芦苇。
他们最初的表层猜想是玩家们都是冥婚背景下,送亲后会陪葬的纸人,所以他们出不去。
但现在他发现离开的宾客们也是纸做的,尤黎想起来刚入副本时,在林府大门前的红灯笼下上演的一出皮影戏。
仿佛一开始就错了,都错了。
他们到底是陪葬的纸人,
还是皮影戏里的皮影人?
第79章 皮影戏21 夫君在,莫怕
这个副本的通关方法并不难, 所有玩家的身体变动都很直观明显,一目了然。
难就难在这个副本的通关人数是固定不动的,最高只有百分之五十, 一个玩家的通关必然踩在另一个玩家的尸体上。
和舟山精神病院、荒漠公路的副本都不同,前两个副本操作得好,自杀的难度容错率并不低,上一个副本甚至存在只要开局扼制住被角色卡操控的情绪, 不让玩家们之间出现死亡后就能全员通关的可能性。
但反之,只要开始了,就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而这个副本把所有的矛盾和通关难度都完美转移到了玩家身上,刚进副本的惊险也完全由设定机制和小npc操控。
副本boss在里面是完全隐身且不用出面的。
如果尤黎只是一个普通玩家,从进副本到和队友自相残杀完出副本,他恐怕都不会见到副本boss半个影子。
尤敛仿佛根本不在意玩家的来来去去。
他们像是路过来求主家借助的客人, 从头到尾能接触到的只有低级的门房。
副本boss连面都不用露,一只手就能把他们玩得团团转, 甚至通关方法后的真相,都是玩家们自以为的表层真相。
只有尤黎。
只有他被留了下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尤黎深呼吸一口气,他自顾自地对系统说, “我们刚进副本的时候就有提示了对不对?”
系统并未回答他。
但尤黎不需要系统回答, 他只是需要有个人可以倾听,他不断地回想,不停地回想一开始那些npc们说得话——
“诸位,诸位莫急, 今日林府大婚, 好戏即刻登台,准保众贵客瞧个痛快!”
“新娘怎么还未下轿……”
“这戏上可不是这么演的,错了, 错咯。”
“错了,错了!”
尤黎不知道现代婚礼和古时的烟亲嫁娶有什么区别,但不要紧,就算是他什么都不懂也知晓,结婚当日,最重要的怎么会是宾客们有没有“瞧个痛快”,婚礼的流程有没有“出错”,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婚事的两位主人吗?
尤黎一个字一个字地怔怔轻声念,“……今日林府大婚,好、戏即刻……登台。”
林府门前的那场戏不是演得给宾客们看的,而是给玩家们看的。
他们的身份不是在进入林府时从路过的看客变成了纸人,而是在这一瞬间,从玩家变成了戏里的皮影人。
所以他们不能出错。
所以“新婚”的流程不能出错。
一旦出错就会砸了戏台子,从而被周围的看客们扑食而空。
所以当时的所有npc们都在念着“错了、错了、错了——”
所以他们一错就会死。
所以……
尤黎低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他宛如常人,没有任何异样的十指。
所以副本boss才能够操控他。
因为操纵皮影的捧杆在尤敛手上。
整个林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玩家们在他眼中宛若蝼蚁。
他站在无可企及的高处,随手拨弄棋子一般,了无趣味地纵观全场。
尤黎像是西洋棋幻化出来的小人,被他放在手里来回把玩,还没对方半个手指大。
棋子的体积和人对比的大小,
就是玩家和副本boss的差距。
他们又好像是对方手中的沙砾,偶尔有沙尘从指缝间落下,也引不起对方分毫的注意。
哪有人会在意蚂蚁的一举一动?
没有办法了吗?
尤黎把自己的所有猜测都和系统说了,他有些茫然,“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系统,“有。”
尤黎眼睛一亮,随即又低落下来,“你不能说给我听。”
系统却道,“你第一个副本是怎么通关的?”
尤黎想了想,“我……”他嘴边还徘徊着那两个字,被019教训过一次后,不太敢想了,“跳楼。”
系统循循善诱,“还有呢?”
尤黎茫然,“哥哥和我一起跳了?”
系统顿了几秒,“然后。”
尤黎回想着,“副本永久关闭了。”他有些茫然,“可是019说……”
019说副本boss没那么容易死。
哥哥还在的话,那为什么副本会关闭?是因为梦魇不在了吗?因为其中一个副本boss的缺失,所以导致副本出现了重大漏洞,不得不关闭了?
所以他才达成了另类true end线。
这只告诉了尤黎一个讯息。
副本并不是坚不可摧。
尤黎,“副本是可以被摧毁的吗?”他说,“它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bug产生无法弥补的漏洞,从而导致副本关闭?”
系统,“无法理解宿主的诉求。”
尤黎眼睛一亮,立刻换了一种说法,“如果副本崩塌关闭了,我们这些还留在里面,不能再进行通关的玩家怎么办?”
带着一些不太熟练的质问语气。
尤黎模仿着坏语气,“这是你们副本准备不完善的原因,后果不需要我们玩家来承担吧?”
系统语气隐隐带笑,“当然。”
他们之间有些难以言喻的默契。
尤黎放下一颗心,这两个字就足够了,不需要问其他的,他也不贪心——
系统,“鉴于玩家的游戏体验会因此受到影响,还会酌情向玩家们发放补偿,请放心。”
尤黎觉得有点不切实际,他很小声地问,“真的会给我吗?”
系统,“空口做梦?”
脱离服务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尤黎呐呐地不敢再问,他仔细地想,“……那怎么才可以摧毁副本。”
系统仿佛等了这么久就在等这一刻,语气都带了些舒意,冷笑道,“都在棺材里躺了这么久就差下葬了。”
“给他烧点纸钱送他去死吧。”
尤黎愣愣地问,都有些结巴了,“哪,哪里来的纸钱?”
系统嗓音冰冷,“遍地都是。”
遍地都是纸人。
遍地都是易燃物。
尤黎呼吸都停了,但很缓慢的,他的心跳愈发快,愈发剧烈,他看起来很安静,眼睑低低的,却冒出了一个很让人不敢相信的念头——一把火烧了整个副本。
系统在让他放火烧副本。
尤黎有些发怔,“怎么烧?”
真的可行吗?
尤黎下意识问,“哪里能有火?”他下意识抬头看天,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白日却熄了。
还有哪里……
尤黎下意识在心里念系统商城,但他翻遍了都没有找到火源。
现代危险物品是禁止购买的,包括枪支弹药和火种,即使是拆卸开的零部件也不行。
还有什么地方有火?还有……
还有——
尤黎转身猛然推开门,他朝南边跑过去,灵堂还有火,灵堂的长明灯是常年亮着的,烛熄了就会换新。
少年跑动的身影很显眼,宽大拖曳的外袍被风吹起来后,让他看上去更加清瘦,长发也被穿廊而过的风吹起。
只要是经过的人,没有人会不注意他。
王韵也是,准确来说,她无法忽视她通关的最后希望,她找了很久,不确定对方这么久不见死了没有。
甚至觉得人死了也好,她捡了对方死去的皮,就能直接通关了。
她没有何琪的心狠,也没有苏云的心细,也很难做到去和玩家自相残杀。
但副本里的残忍会同化每一个人。
尤黎在撞见人后步伐没有停下,他急匆匆地侧过脸看了一眼,光让他的眉眼都染上朦胧的晕层,又跑过,“我找到其他的通关办法了,请你相信我。”
请你相信我。
王韵出手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她甚至没有思考自己被骗的可能,小孩怎么骗人?又觉得有些好笑,下意识问,“什么通关办法?”
最后又看着尤黎跑远。
灵堂的门静静大开着,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但等尤黎跑进去时,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漫天的烛火和无尽的灵位。
尤黎甚至还拜过它们,即使他不知道这是为谁点的长明灯,他怕烫,用衣袖裹在手掌心去捧起一根白烛。
但衣裳很厚,隔冷保暖,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烫意,后知后觉地想,衣裳也是别人给他的。
这烛火也是别人的,而他要拿这火去烧人家的宅子,甚至第一步烧得就是尤敛的灵堂,易燃物除了帷幕就是祭奠用的花圈。
做得属实有些过分。
尤黎把花圈一个一个搬了出去,还是觉得放火烧人的棺材不太好,他把花圈聚集到一起,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白烛。
微小的火苗在上随风摆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熄了,他很小心地用手护着。
系统看他呆呆盯着面前堆成一团的花圈,站了半天也不动,低沉道,“心软怎么做得了事?”
他语罢。
尤黎却仿佛受惊一般,忽然回过头向侧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但方才却好像有一个人,贴在他耳畔静静同他说话,和系统问他的语句完全重合在一起。
可尤黎回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捧着白蜡烛的手都在发抖,深呼吸一口气,颤着眼睑闭上了眼。
在这之前没人敢这么做,尤黎是第一个,尽管他是被教唆的,他深呼吸一口气,烛火从他手上掉落,骤然掉进了花圈里。
尤黎跑开的同时回头去看,几乎是眨眼的事,在他眼前乍然间——
火一瞬间冲天冒了起来。
系统说得是对的,林府遍地都是易燃物,楼台玉宇,假山流水,檐下挂着的八角灯,火似乎一瞬间被风起得很大。
直直往天攀去。
仿佛天与地被什么连在一起,有无数的丝线密密麻麻地连着整个副本,火顺着它们迅速地往上攀岩。
像要把天也给烧了。
尤黎仰头去看,像之前一样仰脸去看,他呼吸都停了,仿佛忘了躲,心跳愈发地快。
天际间什么都没有,他却好像看见了一双手,一双无形的、连着无数丝线,能随意掌控它们的手。
沉甸甸地往下压在整个天际间,要将人都压得透不过气,窒息而死。
宛若神祗。
尤黎以为祂会动,因为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会危及己身,祂却从没有动过。
他莫名想到刚进副本时,因为触犯了副本规则,凭空出现像捏死了一只蝼蚁,将玩家碾压成团的那只无形的手。
他烧得是副本……
还是谁?
他真正要烧得是他吗?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尤黎呼吸急促,他快喘不过气来,站在漫天的火光中看起来那么弱小,悬殊那么得大。
他不知道,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最开始的火源扑进来一个人,尤黎把他自己赚的积分都用来买了水源,放火的是他,现在要救火的也是他。
已经很勇敢了,全力地在挽救,一点害怕都没有浪费时间地表现出来。
直到尤黎跌跌撞撞地在火光里扑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夫君方才说过。”尤敛环着人,低笑地轻声道,“夫人心太软,怕是会成不了事。”
尤黎已经完全吓傻了,他看见人的一瞬间,眼泪无知觉地掉下来,只会反反复复地拼命重复,“我不知道烧得是你,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以为,以为只是在搞破坏烧一座宅子……”
尤敛低叹,“夫人想烧多少烧多少。”
尤黎好像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全身都在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尤敛吻他,“夫君在。”
尤黎在这个细水长流的吻中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像是风依旧在吹过来,他恍恍然睁开眼,呼吸有一瞬停了,然后是猛烈地反扑。
他身处漫天的火光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烫意,就像他深处在燃着数万根长明灯的灵堂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的闷热感。
而是刺骨的寒意。
那火窜到一定程度就停了,看起来猛烈燃烧,视线都出现焦晕,却没有呛鼻的黑烟,所有事物都完好无损。
像被控制住又停留下来的一个假象。
尤敛道完后半句话,“莫怕。”
尤黎浑身都在抖,甚至颤栗得更厉害了,他好冷,好冷好冷,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意,脑海里却仿佛只记得那几个字——
夫君在,莫怕。
第80章 皮影戏22 激怒他
这是一个灵异本, 副本boss连火的温度都可以控制,区区一把火怎么可能烧得成功?
假的,都是假的。
都是骗他的。
尤黎脸上还带着仓皇的泪, 他刚刚真的很怕很怕,怕自己烧了人,呼吸都带着一种闷痛,连着僵直的十指, 滚进心底里。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记不清和对方的过往了,这三天以来都带着一种茫然又惶恐的情绪和人相处着。
就好像习惯了。
习惯了每个副本都经历一些不太好的事,习惯了每次都处在被动方,习惯了自己可能在记不清的过往里欠了很多很多东西,所以现在还回去都是应该的。
每次害怕完, 也不怪别人。
尤黎不知道那股闷痛酸胀感是从心底的哪里生出来的,它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但那一瞬间的难受就这么奇怪地出现了。
扑进冲天的火光里时, 都没考虑过不自量力这四个字,只想着要救火。
头脑一片空白,拼尽全力地去救火。
但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做这些的时候, 从放火到救火, 他夫君都在一旁看着,直到最后才出现在他面前,不紧不慢地环住他,告诉了尤黎一个事实——
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一切的挣扎, 一切的努力, 一切的不放弃,都没有用,有什么一点一点朝尤黎压垮了下来, 他好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却生不出任何取暖的想法。
无力感覆满了全身。
尤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要在这个吻中病症复发而窒息死亡,像快要死去的困兽。
溺死在这个从大火中接住他的怀抱里。
他的喉间挤出了微弱不成调的呜咽声,嘴巴里甚至还塞着别人的东西,应激一般地吞咽着。
藏在里面的臼齿在打着软颤,被缓缓吻进的尤敛察觉到,他顿了顿,笑了一下。
似乎觉着很是可爱。
尤敛用指尖替人拭着泪,“夫君很高兴,夫人选对了。”他张开手,捂住少年的口鼻,缓缓收紧,温声哄着,“好了,没事了。”
明明他有能让尤黎一瞬平复下呼吸的能力,却还是选择了这个方式,人为去控制对方复发的病症。
在他手里逐渐减少变得稀疏的空气仿佛带着一种残忍的窒感。
要凑近了听,才能听到尤黎像求救般的呜咽呼吸声,仿佛坠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的人。
放了火又后悔,怕它真烧起来,现下没真烧起来,又忍不住崩溃绝望。
连在脑子里问系统怎么没有用都问不出口,他怕没用,也怕有用。
系统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出了些状况外的问题,给我点时间。”他利落解释,“卸载一下刚升级的功能。”
尤黎急促的呼吸在系统平静的语气下很慢很慢地安下心来,他有些茫然,还在发抖,但很轻地在脑子里“嗯”了一声。
系统,“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尤黎声音很低,愣愣的,下意识地回答,“他在这个副本里这么厉害,又基本不在玩家面前出现,所以你没有之前那么清楚是吗?”
“只有人才会出错,你不是AI对吗?”
系统没有回答,不能回答。
但没有答案也是答案。
系统只说,“不会很久。”
尤黎又迷茫地安静下来。
好像有些应激,在现实里本能地发不出声音,也不太想说话,他的呼吸平复下来,但情绪却带上一种钝化。
后知后觉,为什么自己还在发抖?
一只手探进尤黎的后脑发间里,抚着他的后颈,不动声色地按揉着。
少年乌色的长发落在那只温润如玉的手上,穿插而过,衬得尤敛原本常年不见光的偏白肤色愈加苍白。
他的手型修长得惊人,骨相也很美,从大袖长摆中探出,为了应景,檀色长衫层层叠叠,如云罩雪般逶迤在地。
墨发在暗红衣摆上蜿蜒,还能瞧见几缕反了光勾金嵌丝。
如瀑青丝下,缓和下来的眉眼昳丽稠艳,神仪邈绝,这张脸凑过来,尽管半阖着眸,却能看出他们的面容相似。
尤黎同他鼻贴着鼻,他的眉眼还未长开,眼睑还晕湿着,细微地发颤。
但也能看出如出一辙的惊人感。
很让人难以想象这两张相似,又带着一点细微的气质差别,让人直观地感受出来他们判若两人的脸贴在一起时窒感。
偏偏两位主人公还不觉得。
王韵跟着跑过来后,因为冲天的火光看不清视线,只隐隐约约瞧见火源中似乎有两个人,她只来得及看清这么一眼。
甚至没这么看清,只一个侧影,边缘诡异地模糊,光是远远看着都感受到一抹森然,明明周围大火肆虐。
她倒吸了一口气后眼前瞬间一黑,鬼罩眼一般,往前走了两步再看,却发现自己早就远离了南院。
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驱赶,她的后背霎时间漫上让人胆寒的阴冷凉意。
那个该不会是这个副本的boss吗?怎么有两个人,另一个人是谁?不会是哪个经常消失不见的玩家吧?
王韵没看清,却也觉得很棘手。
她第一次遇上这种副本,从头到尾,玩家们见副本boss一面都算奢侈,不需要把这个副本摸透,通关方法就这么直直白白地摆在那——要么别人死,要么自己死。
无人能独善其身。
·
尤黎的躯体化反应激化了出来,叫人哄了许久,情绪才猛然反扑,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硬生生挤出来,喉腔里都是囫囵的呜咽,“不想烧你,但我想走。”
尤敛温声,“夫君知晓。”
尤黎,“不想,不想看不见,不想听不见,我怕的,我怕。”他像个孩子一样哭,“有夫君陪,也怕棺材,不想睡、睡里面。”
尤敛吻他的泪,“夫君躺了这么些年,只是一张落脚地,没有其他物什。”
尤黎抽着气,说话都让人听不清。
尤敛俯下身,附耳去听,才听见人在哭着说,“夫君不要睡,不要睡那里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反反复复地说,“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了,为什么总是要吓我,为什么?”
尤敛原本想出声,下一瞬就垂眼望人。
尤黎面上都是湿乎乎的泪,又用自己的泪眼紧紧地去蹭人,哭气从他说话的唇齿中溢出来,一梗一梗地抽着,“我好怕你出事的,我真的好怕。”
“你不要出事,不要用这个吓我。”
尤敛望了他片刻,低低喟叹一声,细细去吻了下人,片刻又停了,问,“不是夫人想走吗?”
他等着下一句。
尤黎却没有再说了,他说不出任何自己不会走、不想走的话,只是在掉着泪。
尤敛叹了一口气,等了片刻,他在等尤黎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见人动静渐渐小了,于是抬手给人擦拭着泪。
他边动了动指尖,漫天的火光瞬间停歇,而后一寸一寸消逝,偃旗息鼓。
只不过几个眨眼,周围瞬间恢复原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宛若神迹。
尤黎呼吸都停了,移不开眼地怔怔看着,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脑子里的系统说,“结束了,激怒他。”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刚升级的功能卸载完了吗?为什么要卸载?有什么用?
激怒?怎么激怒?谁?
尤黎抬眼和面前的人对视上。
他其实能感觉得到,尤敛从没有真正对他动过气,做的一切都有着目的,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尤黎都不知道对方外露的情绪到底是真是假。
他要发脾气,他要怎么发脾气?
尤黎深呼吸一口气,很突然地抬手去推人,眼泪半干着就仓皇地转过身往外跑。
还没到五步的距离,却怎么都跑不了再远,又是熟悉的鬼打墙。
尤黎背过身,尤敛不紧不慢朝他伸出手,示意他过去。
他不过去。
外面走不远,尤黎就跑进里面,灵堂里的东西很多,他推倒的第一件东西是厚重的棺材盖板,因为是重重伸手撞过去的。
盖板瞬间变得很轻,轻飘飘就被尤黎推了出去,然后在离开他手的一瞬间,骤然翻转滚落在地,发出轰然的响声。
尤黎怔怔地转过身,尤敛依旧站在门外,半垂着眼皮,神色如常,见他看过来,也只是散漫地回望过去。
没有任何阻拦他的举动。
仿佛尤黎要做什么,砸什么,都会纵容着,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抬手去推旁边点着的众多繁繁长明灯。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滚烫的触感。
烛蜡犹如墙倒众人推一般纷纷然然在尤黎的手下滚落在地,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他自己甚至还会被吓到。
很着急又很笨拙地做了更多的努力。
高高摆着的牌位也被尤黎挥落,他踉踉跄跄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那些牌匾像一座山一样朝他压倒过来。
又四散而开,掉落在地。
任何一块木头都没砸在他身上。
尤黎竭尽全力地搞着破坏,想惹人生气,却反倒在过激的情绪和行为中,让刚停歇没多久的病症又开始复发。
他呼吸急促的,眼前都有些发晕,但也知道没多少时间,不能耽误了。
于是抬起手准备去狠狠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在这种时候拖后腿。
尤敛才在这时动了,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动,阻止了人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
尤黎的手不受控制地停下,听见在自己猛烈的呼吸中,身前是朝他靠近的步伐声,他怔怔地抬起眼看过去。
意识却好像在这一瞬间剥离,从身体里离他远去,视觉和听觉都在变得模糊遥远。
尤黎最后只听见有人叹了口气,对他说话时的嗓音轻得仿佛落不到实处,“睡罢,夫人该歇息片刻了。”
睡一会儿……
困意从尤黎的全身蔓延。
他好像确实需要休息了。
尤黎想闭上眼,但他最后的意识却似乎在缓慢地睁开眼,最后的画面似乎是尤敛一寸一寸冰冷下去,周身漠然又诡翳。
带着极低的森冷感,几乎让人汗毛倒竖的神色,只一眼就能让人窒息胆寒。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尤黎眼前骤黑下去。
他的五感在这一瞬间被剥夺,意识也被安抚,即将要沉睡不清下去,被迫陷入了缓和情绪的睡眠之中。
好像有人说了一句话,熟悉的冰冷。
……是谁在说话?
好像是他在说话。
他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开合,是他完全陌生的语气,仿佛还没完全适应,带着诡异生疏的非人停顿感。
“我、们,谈——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