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这样说，但周轻寒下午和段蕴词一起重新回去上课之际，面对枯涩的经脉和复杂的课程，还是久违地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剑虹开上课的地方被称为灵学，碎云落的灵学则在后崖处。


    为了方便弟子学习，许多年前剑虹开把后崖这里圈出了一大块地修建了屋舍，又竖了高墙合成一座阔气院落。


    她们平时在屋内上课，抬眼可以看见院中间栽的那颗碗口粗的杏树，如今杏树已枝叶繁茂，凉风吹来，透过窗户，十分怡人。


    周轻寒被段蕴词拉着来到屋子里时，碎云落的弟子已经来得七七八八。


    她默不作声地扫过所有人，一眼便看到坐在第一排的阮如意。


    阮如意捧着一本阵法正在参悟，抬起眼来，待看见周轻寒的刹那，眸光骤然亮起，笑道：“周师姐，段师姐，你们一起过来了。”


    段蕴词笑嘻嘻地冲阮如意打了个招呼，低头看见阮如意桌案上做得密集的书籍摘要表情一变：“不是，小如意，你吃完午饭没休息就继续学了？这也太拼了吧！”


    阮如意看着段蕴词震惊的表情，脸色有些红，解释道：“春炼在即，一想到整个宗门排名我就十分紧张，还是要努力一点比较好。”


    她抿起唇，不经意往外瞥了一眼，随即立刻移开了目光，小声提醒道：“你们也快坐好，唐长老马上就要过来了。”


    给她们上课的唐南昕长老是个水木双灵根的女修，据说因为身体缘故无法练剑，这才修了符道。


    对方除了教习弟子以外平时里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见到周轻寒回来那一刻也没什么轻视的神情。


    因为之前周轻寒上课态度很不错，唐南昕微笑着示意周轻寒不必紧张，有什么不懂得可以尽管问她，然后便示意她坐好，准备开始今日的教习。


    周轻寒轻轻颔首，无视其他弟子任何异样的眼神，迅速看了眼剩下的空位置，坐在了段蕴词旁边，正是那个靠窗的地方。


    四周安静下来，唐南昕摊开手里几本薄薄的书册，目光随意地从几本道法上略过，似乎今日仍对符术颇有兴致，给她们讲起了绘符之道。


    “符之一道，攻击防御便利皆能行之，故而符术变化万千……”


    碎云落弟子新一年自灵学上课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有余，现在春炼在即，这是整个剑虹开的大事，所以唐南昕也没有教授新课，只是带着她们把之前学过的几样基础符术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段蕴词缩着头，躲在前面师姐后面，听着这些天书，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昨天山下新开了一家聚财酒楼，她实在没忍住，逛到了半夜。


    今日早课还能打起精神，此刻便实在顶不住了。


    周轻寒看着段蕴词这副状态皱了皱眉，本想提醒她，只是唐长老突然起身示范，这般情况下有任何一点小动作都能够被对方尽收眼底——


    她无奈只能坐直了身子，尽量替段蕴词遮掩一二，继续听唐南昕讲解符经上面的内容。


    传音符能够根据使用者意愿改变声音大小，且传送极远。


    唐南昕拿出常用的那只黄杨木笔，又取出一张灵气净化后的宣纸，只见她手指微动，四周的气流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对方垂眼动了动嘴唇，不知往符咒上说了些什么，而后握笔的手腕急速转动，很快一张绘制精妙纹路的传音符便已经制作完成。


    周轻寒注视着唐南昕的动作，心里跟着同样绘符，发觉她从绘符到符成一气呵成，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滞钝的地方。


    行云流水般，传音符缓缓浮至空中。


    对方突然抬眼，目光扫过周轻寒这里，而后露出微妙笑容。


    周轻寒直觉不妙，刚想提醒一旁的段蕴词什么，下一刻，那张传音符已直直地向她们这里飞来。


    “段蕴词，又是你，天天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吧！昨天刚说完你今天还敢给我犯困，是觉得自己学得足够好了？！”


    唐南昕除了教习弟子以外平时里都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只有教习弟子时便会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严苛，直快，这是整个碎云落弟子都清楚的事实。


    无比暴躁的声音自段蕴词耳边轰然炸起，原本迷迷瞪瞪要进入梦乡的她登时激得浑身一颤，立刻清醒了过来。


    段蕴词睁大了眼，震惊地看着早就把她盯住的唐南昕。


    唐南昕犹觉不够，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把自己手上的黄杨木符笔和宣纸往段蕴词案上一放，原本的温柔和蔼的气度此刻丝毫不见：“学得挺好了？春炼在即，居然还敢偷懒犯困！”


    “好！段蕴词，你现在把这张传音符自己画一遍！向所有人证明，你学会了，不用再学了！”


    ……


    唐南昕的批评如同连珠一般向她滚来，段蕴词吓得立刻起身。


    她惊讶地看着唐南昕走近，而后反应过来迅速垂下头，倒霉地苦笑一声。


    因最早进了剑虹开碎云落，段蕴词自己对于唐南昕这种柔声细语间突然会变成另一个人的教学风格当然已经十分适应，所以眼下对于唐长老当众批评也没有感觉到难堪。


    毕竟她修习很差，能够炼气也不过是靠着自己在碎云落待得时间够长，但是……


    段蕴词往自己案上的纸笔上望去。


    听到唐南昕方才的话，她嘴角不可避免抽搐了一下，心头划过一抹绝望。


    她唯独害怕唐长老让她当众展示。


    这些符术真的好难，她怎么学都学不会。


    周轻寒已察觉到这道传音符被唐南昕使用的运用自如，她抬眼看着唐南昕，对方正在起头上，气势汹汹地盯着段蕴词。


    传音符是道基础的木属性符箓，因为唐南昕精通符术，加上她是水木双灵根，所以这道符合她属性的符术她随笔一划，也能带着一幅游刃有余的架势，轻轻松松地自众人当中精准地落到了段蕴词的耳边，传出的声音也控制得极有分寸。


    如今周轻寒已掌握的问道书前两阶符术，然而以她如今的杂灵根，对于特性属性的符箓，她仍绝不能做到像唐南昕这样轻松。


    这便是天生好根骨的好处。


    她的目光随着唐南昕的视线落到段蕴词身上，段蕴词慢吞吞地拿起案上的黄纸和符笔，被众人盯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偷偷对着符纸说了些什么，而后又拿出笔画出了唐南昕教出的传音符线条，虽不流畅，却也大体相似。


    唐南锡目光如火，一直盯着段蕴词的动作。


    见她没有忘记之前教授的内容，放松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些许。


    所有弟子中她和段蕴词相处时间最久，其实段蕴词的性格她也清楚，毕竟这群孩子都是杂灵根……


    唐南昕心里叹了口气，已经忍不住想着最后批评她两句便揭过去这件事时，段蕴词终于画完了这张传音符。


    随着段蕴词催动灵气，传音符从案上缓慢飘起。


    轻飘飘的符箓像个顽皮的孩子，左右摇晃着越飘越高，段蕴词看着居然成功的传音符，刚想露出笑容，传音符突然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弯儿，最后竟是向着唐南昕横冲直撞而来！


    唐南昕眼底的那抹柔软还未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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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褪去，面前白光一闪，这张传音符直直地拍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是谁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注视着这一幕的弟子纷纷移开了视线。


    唐南昕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整个灵学里落针可闻的时候，她才慢慢掀开了那张传音符。


    修仙者入道后不食五谷，皮肤亦是通透白皙。此刻她面上明晃晃带着被重拍过的红印，脸色十分难看，咬牙切齿道：“段蕴词！这是基础符箓里最最简单的一个了！”


    “还有几天就要春炼了？你给我绘成这个样子！今下午的课就上到这里，所以还不会画符的弟子都滚回去，继续练习之前教过的每个符箓绘法！段蕴词，你——”


    “天天上课走神，技艺差劲，明日上完早课，便去给整理万经阁所有书籍！”


    感受着脸颊的痛意，唐南昕勃然大怒，最后冷笑一声，转身走回主座处卷起方才带来的几本薄册经法，大步离开了灵学，只余下剩下屋子里所有的弟子面面相觑。


    直到有一个弟子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剩下的弟子皆陆陆续续离开。


    阮如意方才便一直紧张地掐着手心，待弟子们一走，立刻小跑着到了她们面前。


    因为段蕴词方才之由，她张了张嘴，眼底有责备和担忧之色，却终是欲言又止。


    段蕴词已经被方才变故吓傻了，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那张被唐南昕怒而摔到地上的传音符似是因为她方才众目睽睽紧张下的迟迟不语，故而声音响起得晚了一些，现在才从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少女声音细微，带着一点颤意，却是故作轻松地撒娇讨好道：“唐长老，我真的知错了。什么样的惩罚都可以接受，但是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上课。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好像真的很难啊。”


    段蕴词仿佛终于惊醒一般，迅速捡起了地上的那张传音符。她强撑着笑顺了顺头发：“在碎云落里大家都说我是四灵根，杂灵根中的好灵根，自己又炼气了，肯定修炼进步很快，可是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啊。”


    “爹的比一百次偷溜下山逛庙会吃酒楼难多了，说起来剑虹开后面那条小道比踏云阶下山快很多，下次你们有时间我带你们都逛逛！”


    段蕴词笑眼弯起，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和周轻寒阮如意两个人分享着昨日下山时碰见的趣事。


    “聚财楼老板虽是做着酒楼生意，看似唯爱钱财的一个人——”


    “谁想到我去他们后院洗手时，瞧见他抱着一只灰蓝色的小猫喊咪咪宝贝！”


    阮如意因方才段蕴词惹怒唐南昕之事一直紧皱着眉，此刻听着段蕴词讲述，眼底原本那些责备和恨铁不成钢却逐渐消散。


    她侧过身，假装没有看见段蕴词偷偷擦拭微红的眼眶。


    段蕴词重舒一口气，继续说得手舞足蹈。


    她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意，再一次把手搭到周轻寒的肩膀上的时候，周轻寒眉心微敛，起身拂开了她的手。


    “唉，轻寒宝宝，你要去哪儿？”


    段蕴词和阮如意靠着一起，因为方才的讲述也变得极为亲近，一口一个“宝贝”“宝宝”。


    现下段蕴词好奇地看着突然起身的周轻寒，见她一副要走的样子，不由出声问道。


    “春炼在即，时间紧张。我要温习符术继续修炼。”


    周轻寒脸上一片冷凝之色，给了这个解释之后，她没有丝毫停留，大步往外走去。


    越听着段蕴词讲述，她心底越发不耐烦。


    若是重活一次，周轻寒的人生就是这样无能，她还不如当初自爆时再也不睁开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