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作品:《为兄不善》 金乌西落几许,拉长屋檐的影儿,窗外竹影轻摇,时而有混着蝉鸣的燥热风从窗外卷进,又被冰的冷气吹散。
祁泠睡醒时,没有寻常夏日午后醒时黏腻热意,衣衫轻贴在身上,略有凉意,浑身松泛,头压着的胳膊微微发木。
她从小案上抬起脑袋,映入眼帘是清幽典雅的书房,思绪有一瞬的空白,后知后觉发现位置不对,未在辛夷阁中。
她手中还攥着算筹,下意识看向身边,更小的案桌上笔墨乱放,一整卷竹简涂着飞舞的墨迹,下面坐着的垫子歪斜,空空荡荡,没了人影,霎时心中一惊。
“云漪坐不住,我许她出去玩了。”祁清宴出声解释。
从她睡醒的那刻,他便注意到了,将醒时她呼吸变得略急,睁眼坐起衣衫微响。
祁泠嗯一声,刚睡醒的声音软糯带着点懵,转瞬又想起,她都不知道云漪出去,那该睡了多久,顿时向祁清宴解释道:“兄长,我突然困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账……”
她低头看,见账本已经看到最后,其上几处描红。彻底清醒过来,记忆回笼,她算完本想同祁清宴讲,抬头看去,他揽袖持笔,似在回人书信,神情专注。
她便噤了声,等着他忙完。
本就几分困倦,身子乏,又算过帐,精神头也没了,她的头越垂越低,这才睡了过去。
“帐对完了,除去字迹不清那处,其余几处错的地方,数目小,时多时少,合起来没差多少。”祁泠悄悄理了理面上与发髻,省得出丑,整理好了仪表,才扶着案旁站起身来,将账本送到祁清宴桌前。
祁清宴检查着,算得比她快上许多,眉眼低垂。祁泠候在一旁,双手攥在一起,注意着他的表情,一时有被长辈检查功课的拘谨与紧张,直到听他道:“只缺了一点,时日久了,便罢了,不再追究。”
祁泠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随着点头,又听他说:“不如再看几卷帐?等用过晚膳再回——”
“不用。”祁泠急急道。她拒绝地太过干脆利落,祁清宴话还没说完,她回绝的话就落了音。
惹得祁清宴抬眼望她。
她被迫停顿一瞬,实在是不想再留下对账,心虚垂头,两只手揪在一处,慢吞吞道:“兄长,我还是回去温习一遍书本,熟悉熟悉,再来算吧。”
祁清宴倒是笑了,“不必了,你底子不差,算成这般就可以了,不会被仆从糊弄就好,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祁泠顿时如蒙大赦,长长松了一口气,晚膳倒也不必等了,看日头不过申时,几人又都在老夫人房里用了午膳。午膳他倒是没吃几口,可他一直在忙,留饭大概是客套之词。
她想明白后道:“兄长先忙,我回二房去便好了。”
“可。”他合上竹简,只道一字。
祁泠账本卷起来,一齐放好,连带着将祁云漪桌上也整理一番,随后放轻脚步,走出书房。
她在门口没见到银盘,只有小沉弦坐在院中石凳上打盹。听见祁泠出来的声儿,沉弦睁眼,打了个哈欠,清醒过来上前道:“三娘子,青娥姐姐陪着小娘子去三房了,银盘本说要等娘子,后来也不知跑去哪儿了。”
银盘就是闲不下来,往日在二房空闲时都去寻旁的婆子丫鬟一处说话,如今在不熟的琅玕院能呆得久才怪。她笑着说:“没事的,我回去路上寻寻她,要是错过了,没遇到,她回这来儿,你与她说一声我走了就好。”
沉弦点点头,想起来什么又摇了摇头,“我送娘子回去吧,怎能让娘子自己回去。”
祁府守卫森严,她又不出去,只过道小门,又有何不能自己走的。不过祁泠看他一片天真又神情认真,便让他跟着一同走了。
琅玕院离老夫人的院子近,再往前面去是三房,东边是大夫人的居所。
沉弦说着送祁泠回去当真就是送祁泠回去,闷着头跟在祁泠身后。两人方走出竹林,迎面看见从东边小路上走来一位侍女,一身水蓝裙子,正是碧若。
三人同走一路,碧若俯身侧行了礼,面上没甚么表情,“三娘子安。”
祁泠应了,让她起身,就此相安无事。
可她身旁的沉弦没得碧若的好脸色,碧若朝他冷嗤一声,带着气走了。
弄得祁泠纳闷,偏头过去看了看沉弦,不明白碧若是冲着她,还是两人私下里起了什么龌龊。
沉弦人小也不是没有脾气,撇嘴,几分窝囊赌气,“娘子莫要理会她,碧若姐姐是与我置气。她被郎君罚了三月月例,这月又不许她上前侍奉,气我占了她的位置,才来生我的气。”
祁泠猜:“那也不至于将气都撒在你身上,她受罚与你有关,也与我有干系?看到你在我身边,才更生气了?”
沉弦顺着道:“娘子之前送来的糕点,郎君有一次没要,以后的全被她扔了。我告诉郎君,郎君罚了她,她没人可迁怒,就生起我的气来。”
祁泠一愣。
沉弦意识到不对,连忙摇头解释,“娘子莫要误会,郎君只那几次没要,此后都收下了。只可惜那些不知去向的糕点……”
听到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被扔了几次,祁泠难免有些不舒服,心头涌上几分失落来。仔细想想,糕点确实不是贵重的东西,祁府有名的厨娘不知多少,总比她这个半吊子做出来好的。
老夫人和姑母夸她,哪一个又真缺这口吃的,不过是借此让她在府中立足而已。祁清宴常在外面,更不缺了。
可总归是她亲手做的,一份心意被轻贱也令人难受。此后记着,少送些便好了,不一定每次口味都得人喜欢。
祁泠打定主意,便不再去想,将失落掀过去,看沉弦实打实惋惜的样子,她道:“今早我给漪漪蒸了些蜂蜜豆糕,又甜又软,容易克化,还剩下些,你可要尝尝?”
沉弦到底年岁小,立刻被转移了心神,“这……这不好吧……”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吧嗒几下,祁泠笑起来:“走吧,同是小孩子,漪漪喜欢吃,你也应该喜欢。”
沉弦顿时欢欢喜喜地跟着祁泠去了二房。他是琅玕院的人,又是个小孩儿,辛夷阁的丫鬟婆子都怕怠慢了他。
他吃了几块糕点,二房到了晚膳的时辰,他又吃了些厨房的菜,虽然和琅玕院平日吃得差不多,但一个房一个口味,尝尝鲜也不错。
临走时,他又被婆子塞了一把甜果子,边走边吃,还剩下些揣在怀里,小肚子鼓鼓的回了琅玕院。
琅玕院还未用膳,他走进院,被忙碌着的青娥一把逮到,“作甚么去了?好一会儿不见你人影,郎君要谢郎君前些日送来的画。是你放的,没人知道,郎君自己还在找呢。”
沉弦闻言来不及没回答,忙跑进书房去,祁清宴正站在书架前寻着东西,他擦了把汗上前去。
祁清宴停住动作,端详着沉弦,问:“你去二房了?”
“嗯!郎君,我送三娘子回去,二房用晚膳,三娘子顺道留我一起吃。”
祁清宴面无表情,冷冷的,“留你吃饭你就答应?白长了嘴不会拒绝的么。将东西找出来,明日随我去燕府一趟。”
沉弦莫名其妙被斥了一顿,可到底是他回来晚了,祁清宴说完就走,只留他抱着刚找出来的画,不停琢磨。
难不成郎君不喜欢琅玕院的人与其他院子的人走得太近?
可他又不会瞎说话。
……
祁泠用过晚膳,去冯夫人的院中请了安。祁云漪玩疯了,还没回来。
银盘晚膳前就回来了,祁泠带着她去三房找祁云漪,顺便同祁望舒商量一同去庄子的事。
老夫人思虑周全,若是邀祁云漱一同,少不得还要因厚此薄彼起纷争,祁望舒便不同了。
祁望舒人淡淡的,对此不在乎,听后没有埋怨老夫人为何从将庄子拿出来,反倒真心为祁泠高兴,细细同她说着如何管庄子。
听祁泠去琅玕院学管账,又说她也是会看账本的,祁泠有不会的日后只管来寻她。
祁泠也觉得好。
姐妹俩说话到底比在琅玕院方便一些,祁望舒与祁既白两个亲兄妹尚有避嫌,她也不能总去琅玕院。
祁泠深以为然,此后常寻祁望舒去,这是后话。
祁望舒果同老夫人说的那样不喜出去。但祁泠来劝,她想着祁泠从没独自出过建业,最终还是应了。
这边说好了,两姐妹又派人去问祁清宴何时有空,最终将日子拖到了半月后。
等到出门日,冯夫人将祁泠唤到近处,细细嘱咐过:“出门在外,不比江州,建业到处皇亲国戚权贵子弟。你如今婚事未定,需要小心,但又不能畏畏缩缩,躲在人后。婚事由你祖母做主,想来是差不了的,你自己也要相看着。我给你带去三百两,你与望舒在外面玩,添几个喜欢的首饰摆件回来。”
祁云漪托腮在旁边听着,笑嘻嘻的,“姐姐别忘了带好吃的回来。”
祁泠摸了摸祁云漪的小脑袋,自是答应。她原打算也带祁云漪一起,可冯夫人说她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带着小孩子吵吵闹闹,一去几日不得安宁。
祁泠与冯夫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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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到马车上时,祁望舒已经在了。庄子远,少不得要做小半日的马车,两人各带一贴身侍女。
祁泠带着银盘,祁望舒身边的侍女名瑞音。
老夫人也放心不下,拨了二十护卫和四个嬷嬷来,跟在后面。祁清宴也会与两人一同前去,不过昨日说有事在身,会在路上迎她们。
马车上备了些糕点果脯茶水,又铺了厚厚的垫子,也不颠簸,祁泠和祁望舒两个在一处,互相作伴,也不烦闷。
走出半个多时辰,车夫道将至城门,马车速度放慢,排队过了城门,却忽而停下,内里四人都稳了稳身形,险些摔倒。
祁望舒身边的瑞音掀帘出去看发生何事,片刻回来禀报:“两位娘子,是皇家的马车,五皇子妃探亲回来,现下周围的车马行人全停下避让,让其先行。”
祁泠对建业中各家关系还不熟,祁望舒蹙眉,吩咐道:“咱们也让着她便是了,叫车夫走偏些,在一旁候着,等着人过去再动。”瑞音应是,掀帘出去吩咐。
祁望舒在祁泠身旁,压低眉眼,和她道:“五皇子出身孟氏,极喜摆架子。她刚生了女儿,应回本家探亲回来。”
没消停一会儿,便有凌厉的声音响起,“是哪家的女儿,见了贵人,还不出来拜见。”
祁望舒望祁泠一眼,满是无奈,又告诉她无事,跟着她便好了。两人依次下了马车,祁望舒道:“娘娘金安,臣女是祁家女,带妹妹出城,恐惊扰娘娘贵体,故未上前。”
路中央立着的马车极宽,两匹马拉着,周身红木,车辕各处用鎏金片裹着,车檐四角悬着宫铃。车周跟着浩浩荡荡的皇家侍卫。
金线绣满日月星辰的马车帘子被一只涂满蔻丹的手掀起,露出一张贵妇人的芙蓉面来,勾着胭脂的眼眯起,打量着对面立着的两位貌美娘子。
孟氏耳旁有侍女道:“前头的是祁观岚的长女,与太常卿的长子定亲,后面的……刚回建业,退了卢家的婚,未有婚约。”
孟氏的目光便多留在祁泠面上,轻蔑又傲慢,许久才慢悠悠道:“原是祁家的妹妹们,女儿家年幼,不知礼节,今日便罢了。”
待皇家的马车辚辚走过。祁泠和祁望舒才重新回到马车上,这一折腾,两人身上都晒出汗来。
祁望舒接过瑞音递来的帕子,擦着手上的汗,道:“外头总有这样的人,装腔作势,我才不喜出来,应付他们。”
“姐姐可曾见过五皇子妃?”祁泠用打湿的帕子擦着脸,问道。
祁望舒抿抿唇,“见过她几次。她从前出身不高,嫁人后尊贵起来,喜仗势凌人。又有些恶毒,皇子府内的嫔妾不知被她弄死多少。我们不与她作对,任由她折腾一通罢了。下车拜见,她必定避而不见,不去又来挑理。也罢了,这几年咱们的日子没有之前好过,虽然怄气,可到底是皇族,不得已之前,只好忍着让着,母亲是这般说的。”
祁泠记下,日后再遇见时避让就好了。
走出城门,不远处亭处有几位贵族子弟。祁家侍从认出自家主子,连忙禀过两名娘子,上前汇合。
祁望舒掀开马车帘子,祁泠也随之望去。
祁清宴正与一位红衣锦袍郎君言语,那郎君眉眼风流,笑了几声,斜望过马车这边来,祁清宴也随着看,像是介绍了两句。
祁望舒放下帘子,转而看向祁泠,看着便单纯可欺。她很不放心,便与祁泠道:“泠妹妹,那是谢子青,三哥的好友。他家世高,生的相貌好,又会哄人,若要来勾你,莫听信他言辞。他家里姬妾不少,又定了门当户对的正妻,哄骗女子厮混,没有半点真心。”
祁泠郑重点头,这类郎君原也不是她的中意。
连着走了两个时辰,遇到一家客栈,既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又看得过去,一行人便停下用些吃食,歇息一番。
祁清宴几人先下马,进了客栈。
祁望舒带着祁泠整理一番衣裙,晚去片刻,店内小二告诉郎君们要了间上房,给她们指了位置。
即遇见了,也少不得礼数。祁望舒识得人,打算带着祁泠去问好。
走到拐弯处,厢房门未关严,有陌生男声传出。
“三郎,我打听到了,那是你二叔的养女,不是亲生的女儿。咱们两家虽结不得正经姻缘,但再加上一层亲岂不美哉?”
祁泠脚步停住,她无意听人闲谈,没想到偶然听到她自己。也知晓她的出身到底是差,应了祁望舒的话,祁清宴友人欲讨她为妾。
内里只寂静了几息,便响起祁清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