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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女尊首辅养成记(科举)

    第141章 摄魂散摄魂散


    周威的一句话,顿时让忽尔汗来了兴趣。


    忽尔汗脑中浮现出在开封一战中被炸得伤痕累累的一众将士,又想到两军交战时从天而降的神秘身影…


    凭一己之力伤了她那么多手下,又单枪匹马从她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的狂徒,他居然是个男人…


    想到这里,原本还打算盘问些什么的忽尔汗也不再说话,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要离开牢房,临走前侧身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杨思焕,用北凉话特地交代:“等她醒了,把她带到我这里。”


    忽尔汗的人走了,牢房一下子变的空荡而安静。


    杨思焕一直昏迷着,嘴唇煞白,像是死了一样。周威一夜也不敢合眼,时不时去探探思焕是否还活着。


    当杨思焕突然睁开眼睛时,却把周威吓了个踉跄。


    “你可算是醒了,你昨夜跟中了邪似的。”


    思焕满眼空洞的慢慢爬坐起来,她虽然昏迷了,但是脑子却是清醒的,昨夜忽尔汗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她说我中了摄魂散。”


    周威感觉自己身上莫名其妙起了鸡皮疙瘩:“什么是摄魂散?”


    杨思焕不回答,只是木木的举起手掌,看着自己手心隐约可见的红色斑点。最近几个月,她发现自己手掌心出现了红色斑点,每个月的十五日,这个斑点就会加深一分,初时不太明显,而今已然清晰起来。


    杨思焕摇头:“自从我离开应天,每个月的月中都会性情大变,会无法自控的做一些怪事。我看过很多郎中,她们都看不出我得了什么病。”


    周威知道这件事,她也私下托人打听过周围的名医,可惜至今无人能治这病。


    杨思焕想起昨夜的事,她似乎找到了蛛丝马迹:“昨夜忽尔汗来时,我像无形中被人抓住手脚,控制不住的往墙上撞。这就是她说的摄魂散毒吗?”


    “你是说,你可以被她们操控?”


    周威的鸡皮疙瘩更加饱满,她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真是闻所未闻,像传奇小说的剧情。


    两个人说着话,来了两个小卒将牢门从外面打开,二话不说就将杨思焕往外拖。


    那架势像要行刑一般,惊得周威当即拼命去抢,她要和她们拼个鱼死网破。


    俩小卒却不是吃素的,一人一脚将周威踹开,然后把杨思焕带走了。


    在这混乱中,才醒不久的杨思焕毫无还手之力,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却没想到小卒将她带出牢房,随手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用北凉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懂,但是她看到衣服是干净的。


    又有两个小卒合力抬了一桶热水,哐当摆在她的面前。


    这下杨思焕才明白,她们这是想让她把自己收拾干净,想必是要带她去见什么人。


    第142章 离开牢房杨思焕将衣服换……


    杨思焕将衣服换好之后,很快有人过来把她带了出去。


    牢房外,风夹着雪,一刀刀剐着杨思焕的脸,她身上的衣服单薄,风一吹,就像掉进冰窟里,整个人都没有了直觉。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在雪夜里慢慢的挪着步子,身后的北凉人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催促着,她很清楚,她们一定是要带她去见忽尔汗,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忽尔汗要专门见她。


    她抬头看着苍茫的夜空,已是三更时分,却因雪光,竟亮的像傍晚一样。


    她想,她带来的两个人,应当已经将火药拿到手了才对。希望一切如所想,否则她就很难活着走出北凉。


    她又想,今夜忽尔汗传她过去,是不是马上就要杀了她,如果这样,是否就在今夜来个鱼死网破?


    正这样想着,迎面又来了三个北凉人,她们与负责押运杨思焕的北凉人说了几句话,两方似乎交谈的很不愉快,突然就打了起来。对面来的三个北凉人身手不凡,很快就把杨思焕身后的两人打晕当场。她们劫走杨思焕,其中一个人用犁语和杨思焕说:“杨大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那人说完,还往杨思焕肩上披了一件雪貂披风。


    杨思焕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


    一时愣住,但很快回过神来。她紧紧裹住肩上的雪貂披风,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眼前的三个人虽然穿着北凉人的服饰,但口音和举止却让她感到一丝熟悉。尤其是那句“杨大人”,显然对方知道她的身份。


    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跟着他们快步前行。风雪依旧肆虐,但有了披风的遮挡,寒意不再刺骨。她的思绪飞快转动: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救她?是敌是友?还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


    三人带着她穿过一片密林,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花掩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隐蔽的木屋。木屋外站着两名守卫,见到他们到来,立刻打开了门。


    屋内燃着炭火,暖意扑面而来。杨思焕被带到一张木椅前坐下,其中一人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接过茶杯,却没有立即喝下,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杨大人,不必担心,我们是来帮您的。”刚才用犁语与她交谈的女子开口说道。她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你们是谁?”杨思焕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对方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大犁的人,奉命前来接应您。您带来的火药已经安全送达,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杨思焕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被警惕取代。“你们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她面前。杨思焕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发现上面刻着大犁官印。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现在才出现?”她问道。


    女子叹了口气,道:“北凉人戒备森严,我们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今夜忽尔汗突然传唤您,我们担心事情有变,才决定提前行动。”


    杨思焕点了点头,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她抿了一口热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计划?”她问道。


    女子正色道:“我们会护送您离开北凉,返回大犁。忽尔汗已经察觉到火药失窃,正在全力追查。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否则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杨思焕沉思片刻,点头道:“好,我跟你们走。”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守卫的低喝声:“什么人!”


    屋内众人顿时警觉起来,女子迅速起身,示意杨思焕躲到一旁。她拔出腰间的短刀,目光锐利地盯着门口。


    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苍白:“不好了!北凉的追兵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了嘈杂的喊杀声。杨思焕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第143章 第143章女子神色凝重,迅……


    女子神色凝重,迅速将杨思焕拉到木屋角落的暗门前,“杨大人,这暗道直通后山,您先躲进去,我们在外抵挡一阵。”


    杨思焕迟疑的望向窗外,她来北凉,自知此行九死一生,她道:“我带来的火药还需派上用场。”


    屋外杀声四起,十分混乱,杨思焕扫视屋内众人,“可有人知晓北凉军营的布防?我们或许能利用火药制造混乱,趁乱突围。”


    一名身形矫健的女子上前一步,“卑职曾在北凉边境侦查多年,知晓军营大致布局。中军大帐守备最为森严,东西两侧是粮草库和军械库,若能炸毁粮草库,定能打乱他们阵脚。”


    “好!”杨思焕闻言也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引开追兵,一路携带火药前往粮草库。”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这是我此前绘制的简略地形图,可作参考。”


    正商议间,屋外的喊杀声更近了。女子猛地推开通往暗道的门,“来不及了!杨大人先走,我们随后就到!”说着,一把将杨思焕推进暗道,自己则带领众人冲向屋外。


    杨思焕在暗道中摸索着前行,暗道内潮湿阴暗,不时有水滴落下。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光亮,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自己竟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中,一支身着黑衣的队伍正在集结,为首之人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姿挺拔。那人似有所感,转头看向杨思焕的方向,月光洒在她脸上,杨思焕瞳孔骤缩——这张脸,竟与忽尔汗有着七分相似,只是她的身形略显清瘦。


    “杨大人,久闻大名。”那人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是忽尔汗的双胞胎妹妹,忽尔玥。”


    杨思焕警惕地后退,依至墙边,“你为何在此?有何目的?”


    忽尔玥翻身下马,缓步走来,“杨大人不必紧张。我与忽尔汗虽是同胞姐妹,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妄图靠武力征服大犁,却不知这只会让两国百姓生灵涂炭。我此次前来,是想与大人合作。”


    “合作?”杨思焕挑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忽尔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杨思焕面前,“这是我与大犁某位大人的密信,足以证明我的诚意。而且,我知道大人身上的摄魂散之毒该如何解。”


    杨思焕把信接过,信上熟悉的字迹令她心中一颤…那是周世景的字,他的字,笔锋独特,无人可仿,她心中一动,“你既知晓摄魂散,可有解药?”


    忽尔玥点头,“我有解药,但需要大人配合。我要利用忽尔汗对您的重视,里应外合,彻底铲除她的势力,还北凉一个太平。届时,我会将解药双手奉上,助大人恢复自由之身。”


    杨思焕沉思良久,忽尔玥的提议虽充满风险,但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既能解开身上的毒,又能为大犁在北凉内部打开局面。她抬头,目光坚定,“好,我与你合作!但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敢耍什么花招,我定让你后悔莫及。”


    忽尔玥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杨大人放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现在,我们先去与我的人会合,商议具体计划。”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女子带领的小队凭借地形优势,与北凉追兵展开殊死搏斗。突然,一声巨响传来,远处的粮草库方向火光冲天——另一队人马成功引爆了火药!


    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北凉军营陷入一片混乱。忽尔汗骑着马,怒目圆睁,“给我追!务必将杨思焕和那些奸细抓回来!”她转头对身边的军师道,“立刻派人去查看军械库,别让他们再有机可乘!”马蹄踏碎寒夜的寂静,杨思焕与忽尔玥奔至一处隐秘山洞。洞内火把摇曳,数十名黑衣侍卫严阵以待,当中赫然摆着北凉军营的沙盘模型。忽尔玥取下披风,指尖划过沙盘上代表中军大帐的红标:“忽尔汗生性多疑,如今粮草被毁,她定会将精锐收缩至中军,只留老弱残兵守城门。”


    杨思焕凑近细看,发现沙盘上用石子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据点,目光突然停在西北角:“此处离军械库最近,若能在此设伏……”话音未落,洞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侍卫浑身浴血闯入:“不好!忽尔汗亲自带队朝这边追来了!”


    忽尔玥神色未变,反倒勾起唇角。她抬手揭开墙上的暗格,取出一个漆黑药瓶递给杨思焕:“这是摄魂散的解药,但只能压制三日毒性。你先服下,我们需要你清醒着完成下一步计划。”


    药瓶在掌心沁着寒意,杨思焕盯着忽尔玥的眼睛,将药液一饮而尽。苦涩在喉间蔓延时,忽尔玥已将一套北凉贵族服饰扔来:“换上这个。忽尔汗曾见过你,既然她一心要从你身上做文章,不如就让你以投诚者的身份接近中军大帐。”


    杨思焕闻言,不假思索便很默契的接住衣物。她原本的计划是在北凉卧薪尝胆几年,再找突破口。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么快就有了转机。


    山洞外,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杨思焕刚系好腰带,忽尔玥突然抽出匕首抵住她咽喉。洞门轰然洞开,忽尔汗提着滴血的弯刀闯进来,却在看清杨思焕装扮后愣住。


    “皇妹,你这是何意?”忽尔汗的目光在两人间游走,刀锋上的血珠滴落在地。


    忽尔玥轻笑,匕首却未移开分毫:“王姐误会了,我不过是帮你抓住了这只狡猾的大犁狐狸。听闻她身上藏着大犁皇帝的秘密,我想着,还是交由王姐亲自审问更好。”


    杨思焕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下,她的脸色煞白,全然是一副被胁迫的模样。忽尔汗盯着她脖颈处的匕首划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最终收刀:“带回去!若有半句虚言,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想来两人虽是双胞胎,却看上去水火不容。


    被押解回军营的路上,杨思焕注意到沿途岗哨比平日多出三倍。忽尔汗的营帐前,军师正对着地图皱眉,见她被推进


    来,突然瞳孔骤缩:“王上!此人诡计多端,万不可留!她之前在断山……”


    “住口!”忽尔汗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的青铜烛台摇晃,“本王自有主张。杨思焕,你若如实交代大犁皇帝的计划,本王可饶你一命。”


    杨思焕缓缓抬头,目光扫过营帐角落堆积的木箱——那上面印着的麒麟纹,与那日在火场见到的骑兵辔头一模一样。她突然笑出声:“忽尔汗,你开封一役,损失惨重,你如今大势已去,还傻乎乎替你北凉皇庭卖命,却不知,这一切都是皇庭对你的算计——你去开封,若拿回火药,你便会在回来的路上暴病身亡、你若是拿不回火药,便是戴罪回朝。你有没有发现,当日在火场被炸死的,都是你最倚重的亲兵!”


    营帐内空气瞬间凝固。忽尔汗的脸色由红转青,猛地抽出佩剑抵住她胸口:“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尽可将我一刀杀了。”杨思焕不闪不避,从袖中掏出半块刻着狐符的腰牌,“这是你手下副将之物,他临死前托我带给你一句话——‘断山的火,是自家人放的’。”


    忽尔汗手中的剑剧烈颤抖。恰在此时,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一名士兵踉跄闯入:“王上!东门失守,大犁军队打进来了!”


    混乱中,杨思焕趁机撞开忽尔汗,抓起案上的烛台掷向木箱。火舌瞬间吞没营帐,她在浓烟中摸到腰间暗藏的火折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的粮草堆扔去。忽尔玥带着人马杀进营中时,正看见杨思焕被忽尔汗按在地上,杨思焕文弱书生一个,根本不是忽尔汗的对手,看样子,就要被掐断气了。


    第144章 第144章烈焰吞噬了整个营帐,……


    烈焰吞噬了整个营帐,热浪灼烧着杨思焕的脸颊。她与忽尔汗在火海中翻滚扭打,火星四溅,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低劣的大犁人!”忽尔汗一声怒喝,她的弯刀划过杨思焕的肩膀,鲜血顿时浸透了外衣。杨思焕咬牙忍痛,趁机将藏在袖中的火药粉末撒向忽尔汗的面门。


    “咳咳这是什么?”忽尔汗剧烈咳嗽起来,眼睛被刺激得通红。


    杨思焕乘机一个翻身滚到燃烧的粮草堆旁,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棍。“都结束了!”她将火把掷向忽尔汗。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军营,杨思焕命人提前布置的火药被引燃,冲击波将她掀飞数丈远。她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中看到忽尔汗被炸得血肉横飞。


    “杨大人!”忽尔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杨思焕努力撑起身体,看到忽尔玥带着一队人马冲破火墙而来。


    “你答应我的,可还算数?“杨思焕咬牙问道,手里攥着的短刀还藏在身下。


    忽尔玥蹲下身,快速检查她的伤势:“东门已破,大犁军队正在进城。你做得很好。”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剩下的解药,能压制摄魂散三个月。”


    杨思焕接过药瓶,却没有立即服下。她盯着忽尔玥的眼睛:“为什么帮我?那是你的亲姐姐。”


    “因为我和你一样,”忽尔玥压低声音,“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只不过你的棋手是大犁皇帝,而我的棋手是北凉皇庭中的某些人。”她的眼神似有水光流动,“至于亲姐妹,在她弑母夺位,又将此事栽赃嫁祸给我起,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姐妹情谊。”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大犁军队的旗帜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忽尔玥站起身:“我该走了。记住,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泄露半句”


    杨思焕点头,将药瓶塞入怀中。她看着忽尔玥带着人马消失在烟尘中,心中百感交集。


    “子初!”熟悉的声音传来,周威带着一队大犁士兵冲了过来。她身上满是血迹,看起来伤的很重。“你没事吧?我们找到火药库了,全炸了!”


    杨思焕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太好了。周威,扶我起来,我们得去”


    话未说完,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她低头看去,发现一支箭矢不知何时已穿透了她的肩膀。


    “有埋伏!”周威大喊,立即指挥士兵组成防御阵型。但箭雨来得又急又密,几名士兵应声倒地。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白色身影如鬼魅般从夜色中掠出。那人手持双刀,动作快得看不清身形,所过之处,暗处的弓箭手纷纷倒地。


    “是他?”杨思焕恍惚中认出那熟悉的身影,但失血过多让她视线越来越模糊。


    白衣人解决完埋伏者,迅速来到杨思焕身边。杨思焕用尽最后的气力,试图拽下他的面具,却还未触及时,就滑落下去。白衣人迟疑片刻,自己拽下面具,露出久违的一张脸。


    “坚持住。”周世景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中满是焦急。他熟练地为杨思焕止血包扎,熟练的让人分不清这双正在包扎的手,究竟是读书人手,还是为人做羹汤的手,亦或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之手…


    “你怎么在这里”杨思焕虚弱地问道。


    周世景没有回答,只是对周威说:“带她离开,援军马上就到。东门外有接应。”


    “那你呢?”周威问道。


    “我断后。”周世景说完,重新蒙上面具,转身迎向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杨思焕想喊住他,但黑暗已经吞噬了她的意识。最后的记忆中,是周世景决绝的背影消失在火光中的画面。


    当杨思焕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朴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杨思焕转头,看到一位身着素衣的中年女子坐在床边。


    “宋宋大人?”杨思焕认出这是开封同知宋世恕,刘仲的师妹。


    宋世恕笑了笑:“别动,伤口会裂开。”她倒了杯水递给杨思焕,“你已经昏睡三天了。北凉那边传来消息,忽尔汗重伤不治,北凉皇庭大乱。”


    杨思焕慢慢坐起身,肩膀的伤处传来阵阵刺痛:\“周威呢?还有其他人”


    “周威没事,正在外面熬药。\”宋世恕顿了顿,“至于那位‘白衣人’,他已经离开了。”


    杨思焕心中一沉。果然,周世景又一次不告而别。


    “杨大人,\”宋世恕突然正色道,“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上盖着刘仲的私印:“这是我师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


    杨思焕疑惑地接过信,拆开阅读。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移动,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不可能”她的手微微发抖,“我怎么可能是”


    “刘仲与陆太傅之子的女儿?”宋世恕替她说完了这句话,“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确实是真的。”


    杨思焕脑中一片混乱。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乡下杨家的女儿,没想到身世竟如此复杂。刘仲是她的生母,而陆太傅是她的外祖母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杨思焕声音沙哑。


    宋世恕叹了口气:“因为皇帝已经知道了。朱承启一直在查你的底细,他手中握着的不仅是你的把柄,还有你两个孩子。”


    杨思焕如遭雷击:“世景和孩子们他们怎么了?”


    “暂时安全。”宋世恕安慰道,“但事到如今,你必须做出选择。你是选择隐姓埋名,保全自身,还是铤而走险,继续回你的朝堂。”


    “皇帝想用我控制刘仲和陆家。”杨思焕苦笑,“我不过是一枚棋子。”


    “不仅如此,”宋世恕压低声音,“皇帝给你的不是毒药,而是摄魂散。这种药能控制人的心智,每月十五发作,最终会让人变成行尸走肉。”


    杨思焕想起自己每逢十五的异常行为,不禁毛骨悚然:“可有解药?”


    “有,但配方在皇帝手中。”宋世恕站起身,“刘仲已经派人去找了。在此之前,忽尔玥给你的药能暂时压制毒性。”


    窗外传来脚步声,周威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你醒了!快把药喝了。”


    杨思焕接过药碗,却无心饮用。她的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身份、家族、政治斗争所有这一切都压在她的肩头,逼得她喘不过气。


    这一切,都太突然。


    “宋大人,”她突然问道,“周世景他知道我的身世吗?”


    宋世恕与周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


    三日后,杨思焕的伤势好转,决定启程回京。宋世恕派了心腹护送,一路上戒备森严。


    “你真的决定去见皇帝?”马车上,周威忧心忡忡地问。


    杨思焕望着窗外远处飞驰而过的山峦:“我必须去。不仅为了解药,也为了世景和孩子们  。“


    “但皇帝很可能”


    “我知道。”杨思焕打断她,“这一去,可能万劫不复,但我别无选择。”


    周威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那日在北凉大狱,你昏迷时说了很多话关于周世景的。”


    杨思焕心头一紧:“我说了什么?”


    “你说他是‘影子军’的首领,是皇帝最信任的暗卫。”周威观察着杨思焕的反应,“这是真的吗?”


    杨思焕没有立即回答。她早知道周世景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他竟是直接效命于皇帝的秘密组织首领。


    “我不确定。”她最终说道,“但如果是真的,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比如为什么周世景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救她;为什么他对朝中动向如此了解;为什么他总是神出鬼没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杨思焕轻声说,“他都是我的夫郎,我孩子的父亲。”


    周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车队在官道上疾驰,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杨思焕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风暴,但为了家人,她必须面对。


    傍晚时分,车队在一处驿站停下休息。杨思焕刚下马车,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那旋律她再熟悉不过——是周世景教她吹过的曲子。


    “你们先去休息。”


    周威了然的带人离开了。


    杨思焕循着笛声走向驿站后的小树林。


    月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古树下,白衣胜雪。笛声戛然而止,那人转过身来,正是周世景。


    “你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中却藏着复杂的情感。


    杨思焕站在原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孩子们还好吗?”


    周世景点头:“他们很安全,在陆府。”


    “陆府?”杨思焕惊讶道,“你带他们去见陆太傅了?”


    “是陆太傅派人来接的。”周世景走近几步,“她已经知道你是她的外孙女。”


    月光洒在周世景俊美的脸庞上,杨思焕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她终于问出这个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周世景沉默片刻:“‘影子军’的存在是绝密,泄露者死。而且”他顿了顿,“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


    “但现在我知道了。”杨思焕苦笑,“皇帝、刘仲、陆家所有人都把我当作棋子。”


    周世景突然抓住她的手:“你不是棋子。”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急切,“我会保护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杨思焕望着他坚定的眼神,过去对他的怨恨与不解,在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已然消散如烟。她知道周世景一向言出必行,但眼下的局势太过复杂


    “皇帝给我下了摄魂散,”她低声道,“每月十五发作,最终会变成行尸走肉。”


    周世景目光低垂:“我知道他给你下了药,但没想到是”饶是他语气平静,还是掩盖不住怒意,“我有解药的线索,但需要时间。”


    他苦心经营这么久,为的就是保家人平安,护她周全,结果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地步。


    “时间不多了。”杨思焕苦笑,“我马上就要面圣,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周世景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塞到她手中:“拿着这个,如果遇到危险,摔碎它。”


    玉佩温润如水,上面刻着精致的云纹。杨思焕认出这是周世景一直随身佩戴的物件。


    “我会在暗处守护你。”周世景说完,像多年前一样摩挲着杨思焕的鬓角,他轻轻在她额上吻过,然后匆匆离开。


    杨思焕握着玉佩,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纷乱时局中,每个人身不由己的命运。


    …


    应天,皇城。


    杨思焕身着官服,跪在乾清宫冰凉的金砖地上。高座上的皇帝朱承启一袭明黄龙袍,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杨爱卿平身。”朱承启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威严,“北凉一役,你立下大功,朕心甚慰。”


    杨思焕谢恩起身,垂首而立,不敢直视天颜。她能感觉到皇帝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听闻你受了伤,可好些了?”朱承启关切地问道。


    “托陛下洪福,已无大碍。”杨思焕恭敬回答。


    朱承启轻笑一声:“杨爱卿不必拘礼。你与朕相识多年,私下里还是如从前般称呼即可。”


    杨思焕心中一凛。她与朱承启确实有过几面之缘,但远谈不上熟识。皇帝这般亲近的态度,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臣不敢。”她依旧保持恭谨。


    朱承启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罢了。朕今日召你来,是有要事相商。”他屏退左右,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刘仲已经上奏,请求朕准许你认祖归宗,改姓为陆。”朱承启单刀直入,“你意下如何?”


    杨思焕心跳加速。她没想到刘仲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皇帝会直接询问她的意见。


    “臣不知。”她谨慎地回答,“臣自幼长在杨家,对陆家并无感情。”


    朱承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但血脉亲情,终究割舍不断。况且,刘陆二家在大犁的地位,你应当清楚。”


    杨思焕明白皇帝话中的暗示。陆家作为清流领袖,在朝中影响力巨大。如果她认祖归宗,将成为连接刘仲军方势力和陆家文官集团的纽带。


    “陛下,”她鼓起勇气,“臣只想知道,您给臣服下的药”


    朱承启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你知道了?”他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不错,那是摄魂散。每月十五发作,若无解药,三年内必死无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皇帝承认,杨思焕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朱承启停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因为朕需要确保你的忠诚。”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杨思焕,你可知你的身世意味着什么?刘仲与陆家的血脉,若能为我所用”


    “若不能为您所用,就必须除掉。”杨思焕接上他的话,心中一片冰凉。


    朱承启笑了:“聪明。但朕不想杀你,相反,朕想重用你。”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三个月的解药。若你答应朕一个条件,朕会给你完整的解药配方。”


    “什么条件?”杨思焕警惕地问。


    “娶朕的弟弟为平夫。”朱承启轻描淡写地说,“如此一来,你与皇室就有了姻亲关系,朕也能放心重用你。”


    杨思焕如遭雷击。皇帝竟要她娶皇室成员?这分明是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陛下,臣已有夫郎”


    “周世景?”朱承启冷笑,“他不过是‘影子军’的一员,朕随时可以让他消失。”


    杨思焕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的玉佩。她突然明白周世景处境的危险——皇帝显然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是“影子军”首领。


    “臣


    需要考虑。“她艰难地说道。


    朱承启将瓷瓶递给她:“三日之内给朕答复。记住,朕给你的选择,已经是最宽容的了。”


    杨思焕接过解药,跪安退出。走出乾清宫,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宫门外,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在等候。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杨思焕熟悉的脸——陆长松,陆太傅的孙女,现任大理寺少卿。


    “杨大人,”陆长松微笑道,“祖母想见你。”


    第145章 第145章陆府正堂内……


    陆府正堂内,沉水香在青铜炉中袅袅升起。杨思焕指尖轻触案几上那幅泛黄的画像——画中少年一袭月白长衫,执卷立于梅树下,眉目如画,唇边含笑。画像右下角题着“天由十五岁小像”。


    “你父亲最爱白梅。”陆太傅枯枝般的手指抚过画上落梅,“那年他刚与先帝定下婚约,却在那紫金山下遇见了刘仲。”


    杨思焕凝视画中人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凤眼,胸口泛起陌生的酸胀感。她从未想过,那个在乡邻口中与人私通而死的“不检点男子”,竟是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


    “陆大人”她声音发涩,“我父亲他为何选择”


    “自戕?”陆太傅接话,眼中精光乍现,“因为他和你一样天真。”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陆长松连忙奉上参茶。


    待气息平复,陆太傅从紫檀匣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存的信:“天由绝笔。道衍和尚临终前托人送来,嘱咐待你认祖归宗之日方可交付。”


    杨思焕接过信,火漆上赫然印着道衍和尚独有的莲花纹。她小心拆开,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阔儿:


    若你读此信,为父已离世十八载。莫要怨恨刘仲,是我执意生下你。陆家百年清誉不容玷污,唯有一死可保全族。


    道衍大师会将你送至安全之处。愿你平凡度日,莫要如为父般为情所困。


    天由绝笔」


    一滴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阔儿”二字。那应是陆天由为杨思焕取的乳名。杨思焕仓皇拭泪,却见陆太傅拄着鸠杖起身,从博古架暗格中取出一方玄铁令牌。


    “这是陆家暗卫的虎符。”老人将令牌重重按在案上,“三百死士,皆可为你所用。三日后大朝会,我要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屋里的谈话声也因此戛然而止,片刻后屋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啊!”


    惨叫声中,一个黑影从屋檐滚落。陆长松箭步上前,却见那人嘴角溢出黑血,已然气绝。


    “七窍散。”她翻检尸体后脸色骤变,“是皇室的秘毒。”


    杨思焕盯着死者腰间若隐若现的云纹玉佩——与周世景给她的信物极为相似,但纹路略有不同。


    “不是影子军。”陆太傅冷笑,“是朱承启圈养的‘夜枭’,专司监视大臣。”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她转向杨思焕,“看来皇上对你很是上心。”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管家慌张来报:“吏部张侍郎来访,说是奉旨给杨大人送赏赐。”


    陆太傅与孙女交换了个眼神。杨思焕迅速将父亲遗信和令牌藏入袖中,刚整理好衣冠,就见张珏一袭孔雀补子官服跨入门槛。


    “下官叨扰了。”张珏行礼如仪,目光却扫过地上未及清理的水痕——那是搬运尸体留下的痕迹。


    …


    “听说杨大人受了风寒?”张珏将锦盒放在案上,指尖不经意划过杨思焕的手背,“皇上特意赐下高丽参。”


    杨思焕接过锦盒,发现底层暗藏纸条。她不动声色地合上盖子:“多谢皇上体恤。”


    “张大人与杨大人既是同窗,不妨带她去梅园走走。”陆长松突然提议,“祖母该用药了。”


    秋日梅园略显萧索,但假山后的石亭僻静无人。张珏确认四周无耳后,突然抓住杨思焕的手腕:“你可知刚才那具尸体是谁的人?”


    杨思焕心头剧震。张珏竟已知晓?


    “我不明白”


    “是先帝的陈贵人派来的。”张珏压低声音,“七皇子生父视你为眼中钉。”她指尖轻敲锦盒,“皇上赐的参茶别喝,里面掺了断嗣散。”


    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杨思焕想起朱承启说要她娶七皇子的话——原来皇室内部对此事也有分歧。


    “为何告诉我这些?”


    张珏的指尖抚过石桌上幼时刻下的棋局,那是当年她们在陆家族学读书时留下的:“还记得这道死活题吗?你总说该‘弃子争先’”她突然抬眼,“现在你就是那颗要被弃的棋子。”


    杨思焕凝视旧友眼角新添的细纹。当年书院里恃才傲物的少女,如今已是深谙权术的吏部天官。


    “张珏,你到底”


    “我要你活着。”张珏突然逼近,身上沉水香混着一丝龙涎香的气味——这是常伴君侧才会沾染的御香。\“三日后大朝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站上丹墀。”


    这句话与刘仲的嘱咐截然相反。杨思焕正欲追问,远处突然传来陆长松的咳嗽声。


    “记住,”张珏最后塞给她一个蜡丸,“戌时三刻,碎玉轩。”


    回客房后,杨思焕捏碎蜡丸,里面竟是一幅精巧的皇城布防图,标注着三日后羽林卫换岗的间隙。她刚将图纸焚毁,窗棂便传来有节奏的轻叩。


    周世景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入室内,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目光扫过灰烬,眉头微蹙:“张珏不可信。她上月刚秘密接任了‘夜枭’统领。”


    杨思焕将今日诸事道来,周世景听到“断嗣散”时眼中杀意骤现:“朱承启不会用这种手段。”他取出银针探入参茶,针尖果然泛黑,“是陈贵人的手笔。”


    “世景,我该信谁?”杨思焕握住丈夫冰凉的手,“刘仲要我公开身份,张珏警告我不要登殿,而皇帝”


    周世景突然将她拉入怀中。隔着衣料,杨思焕听到他急促的心跳:“信我。”他声音沙哑,“无论发生什么,我会护你和孩子周全。”


    这个拥抱转瞬即逝。周世景退开两步,从怀中取出一枚玉扣:“明晚子时,带着这个去白云观见道衍大师。”


    杨思焕震惊地接过玉扣:“道衍和尚不是已经”


    “圆寂是假象。”周世景嘴角微扬,“这世上能骗过所有人的,唯有道衍大师。”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周世景如来时般无声离去。杨思焕摩挲着玉扣上那朵莲花纹,突然想起父亲遗信中提到的“道衍大师”。这位神秘高人,或许才是真正执棋之人。


    …


    次日深夜,杨思焕借口腹痛求医,在陆府暗卫掩护下潜往白云观。秋雨绵绵,山道泥泞难行。当她推开草庐木门时,扑面而来的竟是记忆中乡间小院的白梅香。


    “来了?”


    蒲团上打坐的老僧缓缓睁眼。杨思焕怔在原地——这双澄澈如婴孩的眼睛,竟与记忆中那个每年冬雪天来村里施粥的游方僧一模一样。


    “大师我们见过?”


    道衍轻笑,袖中飞出一串佛珠悬在梁上:“徽州府云溪村,老衲每年腊八都去喝你煮的梅花粥。”佛珠突然散落,又自行串联成圈,“你六岁那年高热不退,是老衲用雪水为你退的烧。”


    记忆如潮水涌来。杨思焕想起那个总夸她“慧根深种”的慈祥老僧,想起他每次都会多给她一块芝麻糖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为什么选中我?”


    道衍示意她看墙上悬挂的江山舆图:“你看这大犁江山像什么?”


    杨思焕凝视那些蜿蜒的朱砂线条:“像一棵梅树?”


    “善哉。”道衍颔首,“先帝开国时,老衲曾卜得一卦——‘梅开二度,盛世可期’。”他枯枝般的手指轻点舆图,“刘仲是梅骨,陆家是梅韵,而你”


    “我是嫁接的枝条?”杨思焕苦笑。


    “不,你是雪中那点红。”道衍突然咳嗽起来,僧袍袖口染上暗红,“朱承启命不久矣。他中的毒比你的摄魂散更烈。”


    杨思焕如遭雷击。皇帝也中毒了?


    “先帝临终前给朱承启和你种下同源之毒,是为让你们互相制衡。”道衍从香炉取出一枚蜡丸,“真正的解药需要两人血脉相融。”


    蜡丸中是半张药方,与陆太傅给她的恰好能拼合完整。杨思焕突然明白了一切:“所以您安排我与皇帝”


    “老衲只浇灌因果。”道衍双手合十,“如何抉择,在你。”他忽然望向窗外,“寅时了,你该回去了。记住,大朝会上无论刘仲如何相逼,都不要第一个开口。”


    雨声中,远处传来陆府暗卫的夜莺哨声。杨思焕深施一礼,转身没入雨幕。她没看见身后道衍嘴角溢出的鲜血,也没听见老僧最后的呢喃:


    “天由,老


    衲终究护不住你的女儿“


    第146章 第146章大朝会当日,寅时……


    大朝会当日,寅时的更鼓刚过,杨思焕已穿戴整齐。镜中人身着御赐的孔雀补服,腰间玉带上悬着陆家虎符,衬得眉目如刀裁般锋利。她将道衍给的药丸含在舌下,苦涩缓缓化开。


    “大人,该动身了。”陆府管家在门外轻唤。


    晨雾中的紫禁城如蛰伏的巨兽。杨思焕随百官鱼贯入宫,在太和殿外按品阶肃立。她余光扫过丹墀两侧——羽林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且都是生面孔。


    “杨大人。”张珏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官袍上熏着浓烈的龙涎香,“今日天凉,多加件衣裳。”说着将一件灰鼠皮坎肩披在她肩上。


    杨思焕刚要推辞,指尖触到坎肩夹层中的硬物——是柄三寸长的精钢匕首。她猛地抬头,对上张珏意味深长的目光。


    “听说刘都督昨夜抵京了。”张珏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带着三千亲兵驻扎在朝阳门外。”


    远处传来净鞭三响,百官顿时肃静。朱红宫门缓缓开启,露出金銮殿内明晃晃的龙椅。但令人诧异的是,御座上空无一人。


    “皇上驾到——”


    司礼监尖利的嗓音里,朱承启着一袭素白龙袍缓步而出,他的面容苍白,手上缠了纱布。


    “众卿平身。”朱承启的声音比往日沙哑,“今日有三件要事议决。”


    殿中落针可闻。杨思焕看到刘仲站在武将首位,玄铁甲胄泛着冷光;陆太傅则领着文官集团,鸠杖叩地声如战鼓。


    “其一,北凉遣使求和,愿割让河套三州。”朱承启话音刚落,刘仲立刻出列:


    “臣请战!狄人狡诈,和谈必是缓兵之计!”


    文官队列中立刻有人反驳:“连年征战,国库空虚!”


    争吵声中,杨思焕注意到朱承启的目光穿过纷扰,直直锁住自己。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怀念,决绝,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悲悯。


    “肃静!”司礼监高喊,“第二事,都督刘仲有本奏!”


    刘仲大步上前,甲胄铿锵作响:“臣要告发一桩欺君之罪!”她突然转身指向杨思焕,“此人并非太康杨氏女,而是十八年前臣与陆府公子天由所生之女!”


    满朝哗然。杨思焕感到数百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她看见张珏攥紧了笏板,陆太傅嘴角浮现冷笑,而朱承启似是丝毫不觉意外,面上竟仍是微笑着的。


    “刘爱卿此言可有证据?”朱承启语气平静。


    陆太傅颤巍巍出列:“老臣有陆氏族谱为证。”她展开一卷黄绢,“当年天由临终托孤,由道衍大师将孩子送至杨家抚养。”


    杨思焕舌底的药丸完全化开,苦涩直冲心头。她突然明白陆老太傅叮嘱——不要第一个开口。这场戏,每个人都在按既定的剧本表演。


    “既如此”朱承启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骚动。一个满身是血的羽林卫冲进来:


    “报!朝阳门外驻军哗变,声称要‘清君侧’!”


    刘仲脸色骤变——这正是她安排的兵变信号,但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


    “好个‘清君侧’。”朱承启轻笑出声,突然扯开右手纱布,露出腕间狰狞伤口,“刘仲,你可知这是什么?”


    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手腕滴落在龙案上,与某种暗绿色液体混合后,竟冒出丝丝白烟。


    “连理枝!”陆太傅惊叹,“先帝竟给你种了这个?”


    杨思焕错愕,这是需要两人血脉相融的奇毒。没想到,竟是真的存在。


    朱承启的目光如钩子般抓住她:“杨爱卿,你可知自己每月十五为何发病?”他举起一个琉璃瓶,里面晃动着暗红液体,“因为先帝取了你的脐中血,给朕种了同源之毒。”


    殿中死寂。杨思焕感到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网——为何皇帝对她格外宽容,为何道衍要她与朱承启共同解毒


    “陛下!”刘仲突然拔剑,“臣请——”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柄匕首从后心穿透她的铠甲,持刀者竟是张珏。


    “夜枭统领张珏,救驾来迟。”张珏单膝跪地,手中匕首滴血,“刘仲密谋废立,罪证确凿。”


    变故来得太快。杨思焕看着生母轰然倒地,鲜血漫过金砖。陆太傅年岁已高,本就身体孱弱,见状瘫倒在地。


    朱承启却看都不看垂死的刘仲,只是凝视杨思焕:“现在,杨爱卿要做何选择?”他举起琉璃瓶,“是接过这解药共同活下去,还是”


    杨思焕突然想起父亲遗书中的话:\“莫要如为父般为情所困”。她缓步上前,在百官震惊的目光中接过琉璃瓶。


    “臣请陛下恩准三事。\”她声音清朗,“其一,赦免陆府满门;其二,厚葬刘仲;其三\”她仰头饮下瓶中半剂解药,将剩余半瓶奉还,“请陛下励精图治,开创盛世。”


    朱承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接过药瓶一饮而尽,苍白面色竟瞬间红润起来:“朕准了。即日起,杨思焕晋礼部尚书,入阁参预机务。”


    至此,几方未曾排练却被演绎得淋漓酣畅的一场大戏终于在朝堂上落了帷幕。


    …


    三个月后,杨思焕站在文渊阁的窗前,望着生满野草的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案头堆着的是北凉和谈的条款,墨迹未干。


    “大人。”张珏捧着热茶进来,官服已换成正二品的锦鸡补子,“忽尔玥派密使送来白貂皮,说是谢您促成和谈。”


    杨思焕轻笑。那日大朝会后,她力主与北凉和谈,并暗中联络忽尔玥——如今已是北凉新王的忽尔玥果然遵守承诺,归还了河套三州。


    “放库房吧。”她转向张珏,“刘仲的墓…”再怎么说,刘仲也是为她而死。


    “按一品大将规格修完毕。”张珏递上一枝白梅,“今早陆太傅派人送来的,说是从天由公子坟前折来。”


    如今的时节,世间白梅多已经衰败,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而眼前这枝不知道为何还含苞待放。


    杨思焕出了神,她想起宫变那日,刘仲终前瞥的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还带着笑意。再细想,一切画面突又模糊。


    梅枝上五点白苞,将开未开。杨思焕记起陆天由画像中的梅树,突然明白陆太傅的用意——梅开二度,盛世可期。


    “周大人来信了。”张珏又取出封信,“他带着孩子们已在徽州安顿妥当。”


    杨思焕抚过信纸上熟悉的字迹。那日大朝会后,周世景便带着孩子离京。他留下的信中说:“待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时,我们自会重逢。”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皇帝的贴身太监陆公公满头大汗地跑来:“杨阁老!陛下在御书房晕倒了!”


    养心殿内药香浓郁。朱承启躺在龙榻上,面容憔悴如纸。见杨思焕进来,他虚弱地挥手屏退左右。


    “子初…”


    久违的一声字。


    “你可知朕为何能识破刘仲兵变?”他指着枕边一个陈旧香囊,“


    这是朕八岁那年,伴读小初留下的。“


    杨思焕认出那粗糙的针脚与周世景随身香囊一模一样,心头猛地一跳。


    “那年朕贪玩,小初替朕受罚而死。”朱承启咳嗽着,“第一次在琼林宴见到你,你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她。”


    窗外乌云密布,看起来就要下雨,天色乌青青的。


    杨思焕终于明白皇帝眼中那抹悲悯从何而来——他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为情所困的灵魂。


    “陛下保重龙体”


    “不必说这些。”朱承启突然抓住她的手,“朕时日无多。这江山你要替朕守好。”


    杨思焕震惊地看着皇帝腕间浮现的黑线——那是连理枝毒发的征兆。可明明两人都服了解药


    “道衍大师没告诉你?”朱承启苦笑,“连理枝解毒需心意相通。朕对你始终存着利用之心。”


    烛光明暗交错,摇曳在朱承启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杨思焕想起那日他问“要做何选择”时,自己心中想的不是权力,而是如何结束这无休止的争斗。


    “传旨”朱承启气息渐弱,“杨思焕晋首辅大臣,辅佐新君”


    当丧钟响彻皇城时,杨思焕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看着跪满广场的百官。她手中捧着新鲜出炉的《新政十条》,其中第一条赫然是:“废除摄魂散等控心之毒,违者凌迟。”


    轰隆隆的雷声滚动着由远及近,大雨倾盆将皇宫内外刷洗一新。


    散落的雨滴溅落在奏折上,将墨迹晕化。她知道,自己的首辅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