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驻扎地时，罗拒绝了同去的邀请。


    “我要在这儿等他们醒。”他指指身后不省人事、睡眠质量良好的一船人。


    布兰尔微也没强迫他，跟香克斯回了扎营的地方，路上还不忘把两人这副落汤鸡造型烘干。


    “我感觉头发打结了……”她郁闷的摸发梢。


    红发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多说一句就容易被迁怒。


    虽然本来就怪他。


    营地里正在准备烤肉，看起来是打算吃夜宵。


    阿列克斯一边打瞌睡一边串羊肉串儿，抬眼看到自家船长和红发从竹林阴影里走出来，他愣了一下，张嘴就直戳痛点，“两位喷发胶啦？”


    “你要不考虑采纳一下妮诺的建议吧。”布兰尔微实在没忍住这个白眼，“找兰伯特要点药，把自己药哑了完事儿。”


    兰伯特一边串蔬菜，一边跟妮诺卡讨论点什么东西，百忙之中抽空抬头一看，“呦，你那个二十多万贝利的墨镜也丢了？”


    “就当破财消灾呗。”妮诺卡扔下手里的签子，冲无所事事的艾斯招手，“陪我去岛那边转一圈，看来有客人。”


    某些人登峰造极的见闻色就拿来看家里来没来人，属实是有点浪费。


    而且自己家船长刚从那边回来，还有这个必要看吗……


    兰伯特把铁签子往托盘里一扔，“我去吧，你来干这个。”他冲蔬菜盘努努嘴。


    “那你让他们收拾完，过来一块吃点吧——感觉那一船人都半死不活的。”布兰尔微嘱咐。


    香克斯酸溜溜地评价，“布兰，你太心善了吧……”


    “如果一顿饭就能算心善，那我早就飞升成善神了。”她挑眉。


    “神……可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啊。”红发冲她眨眨眼，颇有些「你明白的」的意思在。


    就两人掌握的关于「神」的情报来讲，香克斯觉得她懂他是什么意思。


    出乎意料的，布兰尔微并没有如他料想中的那样锐评讽刺天龙人和王座。


    她沉默了几秒钟，点了点头，说：“对。”


    一个字给红发整不会了。


    「对」？


    听起来和讽刺在结果上没区别，但中间的意味区别可大了去了。


    这个「对」……这种反应就像——


    香克斯有个荒谬的想法：他这句「未必是什么好东西」把布兰尔微给捎带上一起骂了。


    还没等他多说一句，布兰尔微就抬头看他，“我去洗个澡，头发——”


    “您请。”红发正色。


    夜幕沉重，兰伯特领着被妮诺卡抓壮丁的艾斯一起往乱石滩走，正看见个颀长身影一手一个船员，把他们往干燥的岸上架。


    “这是……碰上海难了？”艾斯看的十分同情。


    兰伯特摇头，“应该是长谷在电话里说的那个特拉法尔加·罗吧，看着真凄惨。”


    可不是吗？潜水艇扭曲得像是废铁，船员就醒了两三个，船长也是眼里有血丝，眼下有乌青。


    “特拉法尔加，用帮忙吗？”兰伯特挑眉，率先开口。


    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说不用，可又看了看泡在乱石滩里的一个个船员，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再好不过了。”


    兰伯特和艾斯一人分两个船员，没一会儿就帮着罗把人拎到干燥的地方。


    罗坐在礁石上，长出一口气。


    他抬眼看兰伯特和艾斯，“两位怎么称呼？是乌鸦领主的人还是红发的人？”


    “兰伯特。”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兰伯特也坐在不远处的乱石上。


    没必要回答那个「是谁的人」，这个名字出来，伟大航路也不会有多少人不认识他。


    “我是艾……哎呀。”艾斯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人厄」兰伯特……”罗有点惊讶，点点头，“兰伯特当家的，艾亚当家的，谢谢两位。”


    兰伯特点头，“不客气。”


    他身后不远处，是站在月光下的艾斯，他的五官隐藏在渔夫帽帽檐下。他静默着，像一个影子。


    沉默在几人中蔓延，兰伯特毕竟是搞过心理学的人，还算健谈，他率先挑了个话题。


    “敢进禁区，胆子挺大的，特拉法尔加。”


    罗低着头笑了笑，拧着贝雷帽上的海水，“「人厄」当家的，你也是医生。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世上有能治疗一切的医术就藏在这儿，你会不好奇吗？”


    “天方夜谭。”兰伯特四字评价。


    对所有「心病」的治疗尚且是空中楼阁——治愈「一切」？


    听起来像是痴人说了句疯话。


    “那你听说过瓷岛吗？”这句话问出后，罗就紧紧盯着兰伯特的每一丝表情。


    在他想来，瓷岛在乌鸦领主领地里，兰伯特又是索拉海贼团的船医，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所以兰伯特的每一个微表情都至关重要。


    “瓷岛？”兰伯特脸色变得有些发青，“这个名字你对布兰提了吗？她放了你一命？”


    他的声音不自觉抬高，目光灼灼。


    罗继续试探，“乌鸦领主说，她不知道瓷岛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兰伯特的脸上挂出了一种无法隐藏的情绪，那种东西叫做「动心」。


    治愈一切这种话听起来天方夜谭，但如果验证它的方法近在咫尺，没有任何医生不会心动。


    他站起身，“船长让你们等会儿过来吃点东西。”


    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兰伯特当家的，我有个交易，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罗紧随其后站起来。


    不给兰伯特任何考虑的时间，他紧逼而上，“您帮我搞清楚那治愈一切的医术，而今后无论任何时候，我可以帮您为任何人——动一次手术。”


    “我知道以您的医术可能不需要我多做什么，但您总有用得上手术果实的时候，对吧？”


    “住口！”兰伯特的眼神很少是今晚这样的锋锐，他怒喝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不可知的未来，选择背叛自己的船长？”


    罗面不改色，他已经为这种情况做好了预案。


    “并非如此。”那双黑眸里闪烁着炯炯光亮，“我只想听一个答案，「有」或「无」——又或者，今后的某次见面，您说不出「没有」这两个字。”


    兰伯特的眼神中闪过了难以察觉的动摇。他是一名医生，对于“治愈一切”的医术，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特拉法尔加，”兰伯特终于开口，玫紫色的眼睛像绚烂的晚霞，此刻却里面却只有沉沉落日，“如果瓷岛真的有那样的……东西，你觉得它会是什么？”


    “……”罗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古老的秘术？某种宗教仪式？一些超越了现实而存在的东西？”兰伯特静静看着他，“我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把握，能肯定那绝对不属于「医学」范畴。”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找？”


    罗没有说话，缓缓点头。


    像有什么东西坠在他脖子上那样沉重。


    兰伯特缓缓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特拉法尔加，我不会答应你什么，但我会去瓷岛看看。”


    “尽管你我都清楚，”他嘴角意味深长的弧度在月色下有点瘆人，“这是一场空。”


    “空不空，我们说了不算。”罗抱起太刀，把大概恢复过来一点的船员们一个个叫起来，“感谢乌鸦领主的招待，我们……不客气了。”


    反正命饶了、船给他们捞了、问题也解答了、修船材料都答应帮忙运送了——再推辞一顿饭，多少有点虚伪了。


    承情就承到底算了。


    一边往驻扎地走，罗一边打量着兰伯特旁边那个小青年。


    这家伙露了面以后就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在不远处装深沉，一个字都不往外蹦，上半张脸都隐藏在渔夫帽的遮盖下，看上去很是神秘。


    “艾亚当家的，我看你有点眼熟。”


    罗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装深沉的艾斯后背一僵，“啊，你肯定是记错了。”他把嘴角一扯咧嘴笑着，装作无事发生。


    记错了？如果是真的没见过，应该不是这个表述吧？


    「真的？」或者「什么时候见过？」，再或者就是「我好像没见过你」，这一类用语才应该是用来回应眼熟说法的。


    毕竟一般来说，不会有人那么确定，自己从来没和某人有过一面之缘。


    而笃定你记错了……实在是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


    渔夫帽下那张脸的轮廓越看越眼熟。


    越看，罗就越觉得近期见过这个人。


    没人会觉得死人能活过来——如果罗不是前几天刚亲手把那个濒死的橡胶少年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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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记错的话，还有个家伙和路飞受的是同一个类型的伤。


    更巧合的是，那家伙的「遗体」也被带走了。


    而且带他走的可是四皇，四皇到底有多少手段，谁说得准呢？


    谁能证明那具尸体绝对是死的呢？


    艾亚……还是说，是「艾——哎呀」。


    罗呼吸一滞，大胆的猜测在心底成型。


    “那……确实是我记错了，我见过的那个已经死了，不好意思啊艾……亚当家的。”


    他觉得这不是时候宣之于口的时候。


    艾斯安静得像个冬天的鹌鹑。


    十来个人那叫一个各怀鬼胎，穿过竹林，烈烈篝火炸出点点星子，烤的附近温暖如夏。


    一眼看过去，个个都是在伟大航路有头有脸的人物。


    此时这两群有头有脸的名人围着篝火蹲在一起，端着酒杯有说有笑。


    两个四皇团这么和谐，感觉不太真实。


    聊的话题也让人感觉……不太真实。


    比如牙疼、比如护发、比如修补衣服开线该用什么针法……


    “不知道啊，我家衣服开线都是船长补啊。”司尔捧着杯啤酒，跟红发海贼团的尤黎卡碰杯，跨着两个人回复耶稣布的话。


    妮诺卡在不远处补充，“反正缝完看着跟新的一样就行了呗。”


    对于这一观点，以撒点头表示了认同。


    “……”耶稣布直瞅香克斯。


    香克斯举起他的单手。


    “不求老大能缝衣服，最起码在日常生活里稍微靠点谱吧……”莱姆琼斯暗戳戳的吐槽。


    贝克曼趁着布兰尔微不在，疯狂吞云吐雾，“别喝多了以后到处砍东西就谢天谢地了。”


    香克斯：“……喂喂，我听到了！”


    罗：“……”


    这帮人怎么欺负自己家船长啊？


    “有人吃辣吗？不吃不放了。”阿列克斯举着烤熟的羊肉串抬高声音问。


    “变态辣，谢谢！”妮诺卡招手，她的蔬菜才串了一半。


    阿列克斯嘴角一抽，“你能不能动作快点？”


    结果妮诺卡一撩头发，把签子扔回蔬菜盘里，“布兰回来了，让她干，她动作快。”


    某些人的见闻色是真的一点正事不干。


    “……”布兰尔微从竹林的阴影里走出来，穿得像个黑色的幽灵，语气更像幽灵，“我早就说，要是我撂挑子了，你们上哪找这么勤劳能干还任劳任怨的船长……”


    香克斯的嘲笑毫不留情，“哈哈哈哈布兰原来你也是这种地位……”


    “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贝克曼掐灭烟头，眼神幽冷，“一个什么都不做的人怎么好意思笑人家劳模？你要是能有乌鸦领主那么靠谱，我做梦都能笑醒。”


    他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灰发。


    布兰尔微当初从雷德号走的时候，写留言给他推荐的染膏真的很贵……


    跟她给莱姆琼斯推荐的护发秘方里提到的精油一样贵。


    “靠谱？”阿列克斯的笑容非常假，“您是没见过在遗迹里寻宝的时候，她一个人能踩十四套机关。”


    “我们家船长也不遑多让吧。”在这个问题上，贝克曼和阿列克斯对上了电波。


    “布兰会间歇性疯狂消费。”


    “香克斯有钱就留不下来。”


    两人再次对视。


    “上个月她花三百万贝利定了只会说话的鹦鹉寄给妮诺卡做生日礼物。”阿列克斯边撒辣椒面边透露，“结果那玩意被送过来的第一天就对着妮诺卡喊「狗东西」，被她就地正法。”


    布兰尔微怒视妮诺卡，妮诺卡怡然不惧回瞪过去。


    “你们家至少钱花在实物上，看得见摸得着。”贝克曼从喉咙里挤出冷笑，“香克斯用整箱朗姆酒换了个「概念」：论如何摆脱赤字财政——答案是多赚钱。”


    ……首先，有这种草率的船长的话，应该就很难摆脱赤字财政。


    罗携船员蹲在角落里感谢红发海贼团送来的烤肉和索拉海贼团递过来羊肉串。


    吐槽没说出口，但在心里是真没按住。


    “这么看不上啊，那把我换了。”布兰尔微在蔬菜盘前双手如飞，旁边已经摞了一大堆穿好的蔬菜串。


    她神色平淡的提出建议。


    “那可不行。”阿列克斯正色，“把你换了，上哪找这么勤劳能干任劳任怨的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