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知道「瓷岛」这个名讳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有点真东西的。


    因为最近的一百多年的史书里，瓷岛这个词汇已经逐渐消隐。


    世界政府在这里连连败退，久攻不下，留下的只剩下「恶龙岛」这个糟糕的名字。


    都到这份上了，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下和盘托出：


    “我在香波地群岛的黑市上买医疗器械和潜艇涂料时，有人是这么说的。”


    「嫌贵？你要的这些东西原本没这么贵，但是这种涂料的原材料主产在乌鸦领主的禁地里，这几年那里不再开放，价格可是飞涨啊小哥。」


    「说到这个——你刚才在旁边买医疗器械吧？医生么？小哥，乌鸦领主为什么把无风带划起来，你这个医生听说过吗——那里有能改变世界的东西。」


    「禁区里有座岛，叫瓷岛，岛上有能能治绝症的医术和药材——北海的那个很厉害的传染病，珀铅病，听说过吧？据说那个都能治。」


    「哈哈哈哈，我怎么知道的？拍卖场那帮人弄到手的巨人族说的。巨人族寿命是人类的三倍还多，对咱们来说传了好几代的那些不可考证的信息，在他们那都是上一辈乃至自身的亲身经历。你说，能不可信吗？」


    「开玩笑的，就算是这样，也都是传说。巨人族咱们知之甚少，谁知道那帮家伙嘴里有没有实话？世上哪有能治绝症的医术啊！」


    那个醉醺醺的黑市老板，把木制柜台拍的砰砰响，嘴里吐着浓烈的劣质酒精味道，让罗别信传说。


    可哪怕是传说，他也要跑一趟，亲眼看看。


    对巨人族知之甚少？


    正因巨人族如此神秘，他们会不会，真的知道些人类不知道的情况呢？


    “你就没去确认消息的可靠性吗？”布兰尔微的无语都要写在脸上了。


    罗摩挲着自己的指腹，摇了摇头，“不，我去确认了。”


    消息真伪他无法辨明，但最简单的方法，可以去验证一下那个「消息来源」存不存在。


    也正是为了确认拍卖场是否真的抓了个巨人，他才去了人口拍卖场，见识了一场天龙人跌落神坛的好戏。


    在巨人撕开拍卖台背景墙时，他几乎可以认定，确实有这个传说。


    既然传说存在，那就一定要去。


    罗的脑子里被这个念头占据，无暇多想任何旁枝末节。


    在马林梵多救了草帽小子路飞后，一等路飞情况稳定，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乌鸦领主的禁区。


    仗着潜水艇的便利，他抱了一丝侥幸心理——也许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


    直到在这儿被乌鸦领主本人逮个正着。


    “……”布兰尔微皱着眉头看了他半天。


    按照兰伯特和长谷研泽传授给她的经验，没有找到说谎的痕迹；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似乎罗也没有再撒谎的必要。


    良久沉默后。


    香克斯叹息评价，“冲动。”


    布兰尔微补充，“年轻啊。”


    罗睁大了眼睛，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布兰尔微扶住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始终旁观的香克斯终于加入这场信息差非常严重的对账。


    “年轻人，你被人当枪使了啊。”


    他眼神中不乏怜悯，“你和多弗朗明哥那家伙熟识吗？”


    “……！”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罗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鸟笼切割着一样痛苦，浑身骨头都在被深海万米水压碾动。


    “或者换个问法。”看到他的反应，香克斯已经明白了个大概，“那只火烈鸟，对你很熟悉吗？”


    “…………”


    被香克斯这么一提醒，大脑短暂停摆后，罗立刻反应过来，“我之所以听到那些消息，难道都是……”


    红发看着他，“你知道，多弗朗明哥，也就是「JOKER」，在香波地有拍卖场吗？”


    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个问题已经可以解答很多东西。


    香波地的黑市不是文托商会的主场，而是地下世界的天堂，和人口拍卖场关联密切。


    作为地下世界的最大中间商，多弗朗明哥想让黑市流传什么消息，只是一通电话的事而已。


    什么瓷岛、什么医术，且不提消息真假，这些东西从都到尾都是说给罗听的。


    多弗朗明哥清楚罗的过去，「珀铅病」三个字就能死死拿捏住他的命脉，死亡外科医生一定会去闯乌鸦领主的禁区。


    原来他不过是那些「大人物」之间博弈斗法时，牵涉到的一枚卒子。


    引他过河，过河卒便再无退路，最终结果只能是被从棋盘上吃掉。


    “多、弗、朗、明、哥——！”


    每个音节都像从齿缝间挤碎的玻璃。鬼哭的刀鞘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罗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痉挛般扣着刀柄——就像十三年来在梦里扣着柯拉松的手。


    梦里没有温度，他却总能感觉到那只手逐渐冰冷。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眼前两位四皇的身影连同耳边的海浪声都一同模糊，只剩下了一个身穿粉红羽毛大衣的男人张开双臂，男人咧开嘴，狰狞而猖狂地大笑着。


    「呋呋呋、呋呋呋哈哈哈哈哈……」


    “看起来，仇怨不小呢。”布兰尔微注视了一会儿显然已陷入愤怒和仇恨中的罗，又回头望香克斯，“真可怜，不是吗？”


    香克斯却轻轻替她把脸上的湿发拨开，没附和，只提问，“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小子？食言，还是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


    “话说出口了，我绝不食言。”布兰尔微深呼吸，多少还是能看出些不情愿的，“而且他也是被骗的。”


    “那之后的事——可就是「战场」了。”香克斯的表情晦暗不明，“原本我只是想去你的家乡……不过现在看来，布兰，你守着这里，是另有原因呢。”


    “……”


    布兰尔微没接他这句话。


    趁着罗崩溃这会儿，俩人把想法对了一下。


    多弗朗明哥自己一个人可没这个胆子来碰乌鸦领主的地盘，考虑到他作为地下世界中间人的这个身份，「受人所托」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受谁所托呢？


    有胆子觊觎四皇的禁区之地，又和多弗朗明哥往来颇多的，人选少得可怜。


    算来算去，最大可能性的，也就剩下凯多了。


    “瓷岛，吸引力不小啊，布兰。”香克斯的笑容十分意味深长。


    布兰尔微：“呵呵。”


    “一个比和之国更古老的地区，你说吸引力大不大？”她直言不讳。


    香克斯脸色精彩得像吃了两斤致幻蘑菇。


    那这事就简单了，凯多占了和之国还不够——又或者他在和之国盘踞这么多年，得到了些什么风声——总之，和多弗朗明哥一合计，打算把这块地方的情况给摸出来。


    毕竟是乌鸦领主亲点的禁区，瓷岛的防御情况和「恶龙」的存在性都要确认一下。


    多弗朗明哥一琢磨，过河卒的人选也有了。


    这家伙利用自己在香波地的情报线，把虚构的情报送到了罗的耳里，「有医术能治疗珀铅病」这一条，就足够激他主动探索禁区。


    然后以再观察罗是否生还的方式，来确定乌鸦领主的禁令是空有其表还是货真价实。


    人死了，他们就再按捺一段时间。


    但若没死——


    “那就要来对你下手了。”


    红发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要不要我帮忙？”


    “想多了。”布兰尔微掰了掰手指，嘴角一扯。


    “哪有啊——”香克斯拉长嗓音，伸手勾上她的腰，微微用力一揽，“那帮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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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角在笑，目光里却怒色沉淀，声音低沉了一度，“敢觊觎别人家乡，当然要付出代价。”


    “我是说，他们想多了。”布兰尔微对上那双愠色不加掩饰的眼，“我要是把事甩到明面上，他们又当如何？”


    “明面？”红发那双猎人眼眯了起来，“——布兰，真恶劣啊。”


    布兰尔微冷笑，“他们的把戏玩到我脸上，他们不恶劣？”


    说着，她抬手拍了拍香克斯的脸颊，“行了，你紧张什么？你以为我在海上这么多年是吃干饭的啊？——能不能把手松松，你勒着我了。”


    香克斯不仅没松，反而还收紧了一分环在她后腰的手臂，低头看着那双发着微光的金眸，红色发梢落在她额头上。


    他笑的气息落在两人的鼻息里，“不松。被迷的头晕，一放手就要晕倒了。”


    “少来这套——”布兰尔微抬手就往他腰间戳。


    还没戳到，几米开外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缓过劲儿的罗开口打断，“……咳、咳咳咳……”


    装模作样的，咳得十分辛苦。


    布兰尔微一僵，把原本要戳到红发腰上的手拍在了他额头，一把将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推开。


    “……”红发神色不善的侧过头，“小子，有病就治。”


    他很含蓄了，没把布兰尔微惯常跟着的后半句「没病就死」也用出来。


    罗虽然年轻，但是见过世面。


    面对这俩人的「关系匪浅」直接当做不知道，他面不改色：


    “尊敬的乌鸦领主，您刚才说的我听明白了，现在不管我是重返大海还是留在这，都会给您带来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内心依旧翻涌着愤怒，但还有些别的的什么东西，仍然在灰烬下明灭。


    那双直视着布兰尔微的黑眼睛毫无畏惧。


    “多弗朗明哥利用了我来试探您，这一点我已明了，非常抱歉——但既然我来了，您一定看得出来，他传出的那个消息对我非常重要。”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多年来，珀铅病的阴影从未离开过。如果真的有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哪怕在地狱，他也一定要一探究竟。


    布兰尔微愣了两秒。


    她很少见到这种——「愣头青」。


    最近海上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小鬼越来越多。


    她和香克斯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那丝复杂。


    像是看到，从前的他们自己。


    “我没办法告诉你那个传说是真的。”她轻轻摇头。


    罗的眼神没有熄灭，反而那里有什么东西燃烧的更加汹涌。


    “——同样，我也没法说那是假的。”


    她迎着罗的目光，声音轻飘飘的，“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与世隔绝的地方一样，谁也说不准里面有没有某样东西。”


    “我不是医生，对你所求之物自然不太了解。它也许存在，也许不在，我给不了你答案。”


    罗张了张嘴，话没出口就被香克斯堵了回去，“小子，我劝你别说想去瓷岛上看看。”


    布兰的家乡他都没上去呢……


    布兰尔微瞪他一眼，然后有点无奈地看着罗，“就算你说，我也不可能同意。至于怎么处理你，我还要再想想——当然，不会要你们的命。这段时间，建议你们老老实实待着这座岛上，修船需要的东西列个清单给我，我找人替你订购。”


    听到最后一句话，罗的嘴角动了动，他点点头，看起来放下了不少心。


    想让他们死，就没必要让他们修船了。


    外界传的乌鸦领主信守诺言，看来还有几分可信度。


    罗一边努力忽视着乌鸦领主腰间那只属于红发的手臂，一边确信着传言的真实。


    ……根本忽视不了啊，很难看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