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2024.10

作品:《下游

    十一黄金周过后,桐城便有了入秋的实感。


    寒潮前夕,气温已经渐渐凉了下去。


    老金在下午五点于江北公墓泊车,关上车门,搓了搓手,在公墓门口的小店买了香烛,两束鲜花。


    这才往山坡下行去。


    这么多年,他经手的案件多如牛毛,但当年大天使行动功亏一篑,路西法那场大火在他心里头没有熄灭过。


    他还记得当年目睹的惨状,也记得一向开朗坚强的于莎掩面痛哭的模样。


    于莎告诉他,死的女孩儿叫小橙,是个很善良的人。


    当时案件因为种种外部压力匆匆作结,他也去找上面反映过,跟领导拍过桌子。


    并无作用。


    那之后于莎心灰意冷,申请调去了派出所做妇女儿童工作。


    他也被暂时调离了缉毒大队,在交管系统坐了几年冷板凳。


    直到局里班子成员彻底换了一批,他才重回缉毒大队。


    十月十日,是骆佳澄的生日。


    她的照片已然有些斑驳了,但一眼望去,她还是那么年轻,温柔可人。


    十年间坟茔修葺过,但青青的小草仍从老旧的缝隙中不断争着抢着冒出来。


    骆佳澄的父亲偶尔来。但他这些年得了关节病,行动愈发不便。老邹倒是来得勤快。有时候就是除除草,坐一会儿抽根烟。


    他曾想说服谢存山跟他一块儿来。谢存山不肯,每每只拜托他买花。


    另一束是于莎拜托他买的。她也再没有来过。


    老邹当刑警三十年,心里明白,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呢。


    他自己也有一个女儿,与骆佳澄年龄相仿。女儿小时候曾被劳改后的犯罪分子报复,差点丢了一只眼睛。那之后老婆就带着孩子跟他离了婚,搬去了东北。父女很少见面。


    他也再没有过结婚成家的念头。


    “邹叔。”


    老邹刚把香烛燃起,转过头见一个风衣长靴的女人,站在小径之外,叫他。


    他抬手散了两下烟雾,说:“来了啊,小冉。”


    许冉和老邹每年十月十日,都会在城北墓园见面。这事儿心照不宣,约定俗成。


    谢存山一直不知道,许冉也拜托老邹不要说。


    他们的交流很浅,只言片语。


    老邹告诉她。谢存山毕业了,如愿考入了公安系统,一切平安,诸事顺利。外婆也一切都好。


    许冉也从不追问,心满意足地离开。


    也因此,重遇谢存山,她立马能猜出来。他做的肯定不是送水那么简单。所以她从没多问。


    老邹觉得许冉是谢存山迈不过的一道坎。


    起初他想,不过是些小情小爱。能有多忘不掉呢。


    后来他想,谢存山的惦念不无道理。


    许冉的确是个不一样的女人。


    从她十年前带着三万块钱出现在派出所找谢存山的那天,老邹就知道她是特别的。


    ——所以前些日子谢存山告诉他,许冉还在找万小琴,老邹并不惊讶。


    心里甚至想,果真是天生一对。两根犟骨头。


    “见着小山了?”老邹拨弄燃烧的纸钱。


    “见着了。”


    “回来了也不说跟我说一声。”


    许冉也蹲下来,笑笑说,“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


    “谈朋友了?”


    “嗯。”


    “小山也在相亲呢。”老邹心里不是滋味。


    许冉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骆佳澄的照片,说,“我知道。”


    “怎么着急回来。”


    “邹叔。”


    老邹侧头看许冉。而她在凝视骆佳澄。


    在她脸上他敏锐地捕捉到熟悉的东西。大概是和谢存山类似的隐隐的倔强神情。


    “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但二月我来这里,好像看到了小琴姐。很远。但我觉得就是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回桐城了。”


    “这些都是猜测。”


    老邹点燃一根烟。又深深看许冉一眼,“这些事儿交给公安。你好好开你的店。听邹叔的不会错,知道吗?”


    许冉点点头,将最后一沓纸钱投入渐灭的火焰中。


    蓝色的朦胧的黄昏又一次裹住了天地,也裹住了他们。


    仿佛她年年来此接受的某种审判。


    “谢存山...他最近,还好吗?”


    “他呀。休假呢。出去玩儿了。”


    老邹撑着膝盖,支起身。他今年五十六了,早年膝盖受过伤,护理不得当落下的病。局里其实给过他好几次机会转二线,坐坐办公室写写文件。


    他跟谢存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等这事儿了了...’


    他们已经几乎错过一整个十年了。


    老邹在转身前再次回头,凝视骆佳澄的笑颜。心里想,‘不能再错了。’


    -


    回赌场后,谢存山一直老老实实跟着张坤在内场干活儿。


    坤哥看他事儿少,会开车,人也机灵,渐渐地就更信任他,有时候有饭局,或是一些别的场合,他会叫谢存山开车。


    老金偶尔会跟坤哥一起出席这些饭局。偶尔他会消失几天。


    一问就说是回‘老家’探亲。


    马杰这些年为避风头,一直在东南亚徘徊,徐家集团势力辐射的地下钱庄,地下赌场,与钱相关的,都经过马杰,通过各种方式洗到加拿大。


    ——老邹总爱指着白板上马杰的照片调侃,‘大内马总管’。


    既然马杰身在海外,那么又是谁和他在内地一唱一和呢。


    十月中旬,第一场寒潮后,因涉及洗钱,桐城警方联手广州警方挫掉了坐标佛山的慈善基金会。这家慈善基金会下设的多个账户其实已经搬空了,并不起眼,按道理不会在此时被警方盯上。


    俗话说投石问路。


    果然,佛山基金会被警方查封的当晚,老金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海外协查的结果终于发回。老金,原名金伟,是马杰在内地的‘影子’。


    这也印证了谢存山先前的猜想。


    十年前路西法大火,邵家兄弟倒台,马杰跑去了琅勃拉邦。


    老金是当地华人,从那时候起就跟着他了。


    至于马杰是从何时起转投徐家,路西法那场火他又知道些什么。现在还不得知。


    -


    三日后老金回到桐城,赌场再次转场。平时偶尔允许内部人员请假,现下也一律不准了,轮休日他们只能聚在宿舍里打牌。


    气氛愈发微妙起来。


    张平和几个安保队的闲聊,说张坤说了,最近场子里除了熟客也不再接新的赌客了。听说有意向把赌场彻底关了。


    另一个人问,“关了我们怎么办。”


    “废话。”张平说,“拿钱,闭嘴,滚蛋呗。”


    二零二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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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底,寒露,霜降。接连两场寒潮之后桐城进入深秋。


    安保队陆陆续续走了好些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每天白天干活,晚上就聚在宿舍里烤火打牌吃宵夜。吆五喝六称兄道弟。


    老金有时候也跟他们一起,很是其乐融融。这些安保人员家中什么情况,几口人,小孩上学,老人养老。老金心里都清清楚楚。


    降温的那天,老金亲自下了厨,给大家炖了羊肉汤,开了酒,自己也跟着喝了一点。


    老金有心脑血管疾病,前两年差点脑溢血,自那时起就很节制了。


    大伙儿有说有笑地,有人打扑克,有人拼酒聊天,过一会儿张平打趣,‘老金!你咋往人身上倒呢!这就瞌睡了?”


    张坤也在,看了两眼,脸色变了,摇了他两下,说,“不好,看着怎么像中风。”


    张坤指挥谢存山去开车,自己则和张平两人扛起了老金。


    一出门才发现外面下了好大的雨。这雨已经下了一星期,白天总算停了半晌,现下又开始了。


    老金坐在后座不省人事,眼歪嘴斜,口水直流。张平有点嫌弃,又不好表露出来。


    张坤坐在副驾驶,他从刚刚上车就一言不发地抽烟。车厢里烟雾缭绕的。


    他们住的厂房早就停产了,通往县道的路缺乏维护,又极窄,就算是晴天也不好开。何况是晚上下雨。


    张坤一直叮嘱他,‘安全第一。慢点开。”


    谢存山当然看出来了。张坤有他自己的算盘。


    可老金是一条通往马杰的重要线索,不能断在这里。


    他装傻说,“没事儿,坤哥,你放心,比这差的路我开过的。”


    等到了县里,离县人民医院不到一公里,又塞了车。一问路人,说前面树倒了,堵住了路。


    张坤安慰谢存山,“快了快了。”


    谢存山把安全带解开了,绕到后座。对张平说,“你搭把手。”


    谢存山把一百七十多斤的老金扛到了医院。老金进了急救室,他自己也挂上了葡萄糖。


    老金抢救到恢复意识用了两天。谢存山就在医院里陪了两天。张坤明显放心不下,留了张平‘帮忙’。


    张平不是打游戏就是看直播,谢存山把消息递出去没费什么功夫。


    他躲在医废处理室给老邹打电话。


    老邹说,“你怎么三天两头进医院。”又说,“呸呸呸。瞧我这嘴。”


    谢存山说,“金伟周末出院。他现在脑子清楚着呢,就是左脚有点跛。行动需要有人。我觉得这是最好时机。”


    老邹说,“那就下周三。”


    谢存山说,“行。”


    老邹说,“别嫌我烦啊,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每到这时,谢存山就会收起平素略显散漫的态度,说,“知道了。”


    几多年,这已经成了两人的默契。


    “对了。”


    老邹正要挂断,问,“还有事儿?”


    “算了。之后再说。”


    说罢,谢存山火速挂断了电话。踱步到楼梯间,在窗前微凉的空气里点燃一支烟。他原本想问老邹,有没有在城北公墓遇见许冉。骆佳澄的生日,他想许冉会出现。他想问她最近好不好。


    他两天没合眼,提防着张坤。尼古丁让他清醒,也填补了他理智和冷静的缝隙。


    谢存山庆幸自己没有问出口——他怎么能在此时允许自己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