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想从这个城市原本的居民身上找出什么违和之处，然后逐个击破。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个城市里的人确实更喜欢待在屋子里。


    比如现在，有三个脑袋上长角的小恶魔正抱着巨大的木桶慢悠悠地从小门走出来，顺着河道向不远处的湖泊走去。


    那湖里的水是咸的，根本就不能喝。他们是打算做什么？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好好地看看。


    找个偏僻的地方用点魔法，他什么都能知道。可还没等他发动魔法，那几个人就开始了抱怨。


    “那条人鱼到底是怎么回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从飞过来的乌鸦身上拿到了张纸条，看完就颓废地坐在一旁。旁边两人见状也马上凑了过去。


    “就那么挑剔？一定要海盐吗？”恶魔将手上的木桶丢在一边。


    “该死的！居然有人需要我照顾，从没听说！”


    “是啊，以为这里是他们那老家吗？要不是城主拦着，我真想把她拿去炖汤……”


    人鱼虽然可以在陆地上长期生存，但是却会因此觉得皮肤干燥。如果能泡在海水里，他们确实会感觉好一些。


    可是，如果费劲心力地寻找海盐的话，这只能证明他那位好妹妹还要在这里住上很久。


    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为难熬的事情。他也不能就这样放着蕾兰妮在城中不管，要想办法进去才行。


    他从树丛后慢慢走了出来，对着距离他最近的那个落了单的恶魔招招手。


    “你好，能帮我个忙吗？”他拿出最为友善的微笑。可是他那头用于伪装的金色长发正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浅蓝色光芒。


    “哦……当然！”恶魔小孩抬起头看着他，笑得咧开了嘴。


    “鱼，你真好看！”


    一个小时后，艾西回到了露西居住的营地。


    他有点疲惫——毕竟拿到想要的东西还是废了些心力的。只是一想到这是为了蕾兰妮，他也不那么难过了。


    露西走上前，将他递到手边的羊皮纸展开，看了几秒钟后直接贴了上去。


    “哦，真不容易，你居然搞到了这里的地图。”


    “我想进城。这河边打洞能过去吗？”他说着用手点了点上面最粗的一道河流。


    “这个距离，你看怎么样？”


    对于一条人鱼来说，想要拿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容易了。他们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足以让他们迷惑任何魔力水平不如自己的人。


    “你说从这里？那倒是没多远了。只是我觉得，他们不一定能给我这个机会啊。”


    “不，他们会的。”艾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因为，没人想让塞西莉亚继续在这个城市待下去。


    她是个大麻烦。


    ****


    蕾兰妮痛苦地瘫坐在木板凳上。


    她太累了。不只是体力上的消耗，还有魔力上的——她真的非常不擅长使用魔法。


    在雷电魔法的加持下，小狗们的康复速度确实有了显著的提升。


    毛茸茸的小家伙们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跑过来，在她脚边笨拙地坐了下来，把脑袋放在她的膝盖上示意她狂撸。


    可是就算是幼崽，也有成年的伯恩山犬那么大了。她费力地抱着那颗大脑袋摇晃着。


    “哦，哦……真是谢谢啦小可爱。”她无精打采地冲着面前的小狗笑了笑。


    “你是想来安慰我的吗？”


    小狗摇摇头，最后拽着她的袖口用力地撕扯着。


    它们不常像现在这样焦躁不安。蕾兰妮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跟着小狗慢吞吞地向前走。


    “你们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轰隆……”


    “汪汪汪！”


    身后尘烟四起，蕾兰妮下意识地往前跳了一步，才转过身。


    她身后的大部分地面已经凹陷下去，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如果小狗没有带着她离开，那么她现在恐怕已经掉到这个坑里面了。


    不是，这地怎么就陷下去了？


    蕾兰妮惊恐地退到一边，牢牢地握着手上的那根撬棍——事发突然，她只有这个。


    她问过那些恶魔。这地下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形成这么大的空洞。


    她的脑子里最起码冒出来十部灾难片。


    火山爆发？地震？怪物来袭？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她现在能处理的了的。


    “不不不，别过来，幸运。”她趁着安静了的空档，把手上的撬棍换成了长剑。


    可是空洞里却冒出来了个浅蓝色的脑袋。


    准确来说，是艾西原本蓬松的长发现在正贴在他的头皮上，这让他看起来狼狈无比。


    但还是帅的。她永远要佩服这张被造物主无限垂怜的脸。


    如果把土换成水，她会觉得多少还有点唯美，但现在简直像是个——


    刚刚出土的白萝卜！


    看多了，她还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是你？”蕾兰妮走上前，拽着艾西的手把他拽起来。


    她拽过来了张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小板凳。


    当然，这本来也是放狗的。她由衷地希望艾西的鼻子不要那么灵敏。


    “怎么不能是我？你还希望是谁？”艾西那张俊俏的脸上出现了点扭曲的表情。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蕾兰妮痛苦地捂着脑袋。


    “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幸好他是出现在这院子里，否则还真跟那些恶魔解释不清。


    艾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强大的人鱼，真的被恶魔打死了可怎么办？她之前的那一切可就全都成了无用功。


    不过好在艾西并不知道她这些内心想法。他只是整理着被弄脏的衣摆，又抱着魔杖坐在了那张小板凳上。


    他的衣角再一次地拖到了地面上，只是现在他根本就没有心情管这件事了。


    可真是累坏了。蕾兰妮瞧着那满地的泥土心想。如果是平时，他还未必能如此坦然的直接坐下。


    小狗们已经跟她混熟了，正七扭八歪地睡着。


    她在围裙上尴尬地擦了擦手。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那一定很困难吧？”她轻声说道。


    “哦，这倒也不是。我知道你应该在有地狱火的地方。所以我们在底下就是朝着更热的地方走的。”艾西认真地解释着。


    但是这样真的不会找到厨房去吗？或者有矿物的火山？


    蕾兰妮呆滞地看着艾西。他不知道，这些恶魔是真的有可能把人鱼丢进锅里煮熟吃掉的吗？


    艾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来这种体力活还是让他非常难过。


    “对了……我想我有些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说。”艾西的表情难得地严肃起来。


    “我也是！”蕾兰妮急切地举起手。


    “你先来。”艾西做了个手势，抱着双臂认真地看着她。蕾兰妮深吸一口气，将对那位混血恶魔的猜想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她觉得这个女孩生下来就是为了统治这个城市的。


    有她在，原本的领主模式都不用改。


    “……说实在的，我甚至不觉得她是爱情的结晶，我觉得她只是个试验品。”蕾兰妮认真思索。


    因为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她认为恶魔比人类真的理性了太多，更像是精密的机器。


    正因为这个，所以他们永远不会被人类理解，当然他们也不需要。


    蕾兰妮只是觉得这些人冷漠的让人害怕，所以她也根本就不想跟他们有过多的交流。


    “……当然，还有，好久不见。”她说这句话时用了全部的气力。


    他睁着那双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看着她，过了许久露出一个微笑。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真真正正的拥抱。


    蕾兰妮被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洗衣液的淡淡香味吸引，待在他怀里不出声。过了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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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多久，他才慢慢地把她松开。


    “我也是。”他轻声地说，凑过来像猫科动物一样跟她额头抵着额头。


    “这里太苦了，你不应该一直待在这里。我真想把你带走。”


    她想躲，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啊，真的吗？”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可最终只是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


    她受不了了。所以，她决定强迫自己去想艾西现在的这个问题——而不是刚才他做的那件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脸颊。


    “我觉得，这倒是挺正常的。作为医生，遇见这种事可太正常了。”


    在宠物医院实习的时候，她还遇见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好歹这些狗现在还算是乖巧，她的意思是说最起码它们能不在她的衣服上呕吐。


    这足以让她夸上一句好宝宝了。


    “我就是说……你不打算给它们洗个澡吗？”艾西用手指挠了挠鼻尖。


    只是想说这个吗？蕾兰妮有点失望，但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他看起来那样憔悴，这些天一定做了很多的事。她实在不应该说什么重话。


    “唔，有这个计划。”她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


    “可是它们的毛太厚，不容易晾干。那样会得皮肤病的。”


    这些狗太大，不可能全都收拾干净。总归还是会有些狗身上的诡异味道。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这个浪费那么多魔力。本来她就是个元素感知非常糟糕的人。


    “我来吧。”他熟练地拿起魔杖，吟唱着蕾兰妮听不懂的魔法。


    每条小狗脚下都升起了一个巨大的蓝色水泡。它们被包裹在里面，奋力地扑腾着四肢。


    很快，小狗们就都被洗得干干净净。蓬松的毛发上带着一点海风的气息，让蕾兰妮想到以前闻过的那些带着“海盐”两个字的香水。


    “它们可能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这样干净过。”她抚摸着一只小狗崽的脑袋瓜。它高兴地摇晃着尾巴，在蕾兰妮的脸上用力地舔了一口。


    “我想，它们也想好好地跑一跑呢。”她意味深长地说。


    她是说，这些小狗，也不应该被局限在这个城市里。时机到了。他们可以离开了。


    “好。”艾西不假思索地回答。这已经是今天他如此坦然地回答的不知道第多少个问题了。


    “真的不打算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蕾兰妮好奇极了。


    只要他问，她会告诉他的。


    “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艾西摇摇头。“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还真不错，至少还有个人肯帮助自己。


    “但我觉得，你这事也没有那么简单。”艾西伸出手拉住了她，她这才勉强站稳。


    地狱犬实在是太大了！蕾兰妮痛苦地想。她转过身，差点直接撞到了艾西身上。


    “……哦，谁知道呢。只要我能做到答应她们的事情就行了。”她红着脸，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在小狗的身上扎着针。


    那位恶魔。


    她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跑过来了？


    蕾兰妮想叫地狱犬们站起来把艾西挡在身后，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慢吞吞地走进院子，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蕾兰妮屏住呼吸，生怕对方冲动之下直接杀了艾西。


    可让人意外的是，她对他的出现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慢吞吞地踱步到蕾兰妮身边。


    “这坑可要修好。”她打量着蕾兰妮的表情。


    “怎么？我不是让你来这里搞破坏的。”


    “我还以为，你会……”蕾兰妮担忧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艾西。


    她担心他被为难。


    “我只看结果。你能拿出我想要的结果，我就什么也不会做。”她头上那明显跟正常形状不同的角正散发着跟平时完全不同的光芒。


    “不过我劝你还是稍微收敛一点——毕竟她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