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溯源

作品:《大金毛攻略日记

    沈雩站起身来,在不远处拣了根粗长些的木棍,回到火堆旁拨弄着,让其燃烧的更均匀些,他琥珀瞳中的黯然转瞬即逝,赔着笑脸说:


    “小祖宗,你可折煞我了。那时前有狼后有虎的,还得陪着赫联烬那个小孩儿做戏,我也是有口难言。”


    亓辛阴阳怪气着搭腔:“呵,怪不得父皇能挑上你啊,这戏精行当,你称第二,我看也没人敢称第一。”


    “有的。”沈雩弯下身子,将手撑在双膝上,将脸凑到她跟前儿,和她平视,勾着唇浅笑道,“这位夺魁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再附一条,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亓辛一板一眼地道。


    而此刻,沈雩眸中映着火苗的光泽,变得愈发勾人,她招架不住这旁若无人的对视,只得默默地将头摆到一旁,用小树枝捣鼓起石缝的土渣来。


    沈雩再未反驳什么,只是视线不自觉地勾勒起她的身形来。


    亓辛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追问起来:“你瞧着那狐面女子,身手如何?”


    “不好说。”沈雩的视线仍停留在她身上说着,“主要是,她就出手了一瞬,还是夺一个册子模样的物件。”


    “等等,册子?是不是楚贵妃说的,什么词?文大人回的?”亓辛想起来了,顺带侃言道,“这状元调情就是不一样哈,这般附庸风雅呢。”


    “应该是。”沈雩附和着,“听他们意思,那册子应是能坐实文绍私通后妃的旷且,能让文绍这样一个儒士急眼,那册子应是真品不假。”


    “额,他们能是什么人?居然能将礼部尚书的私物悄无声息地带出?”亓辛满腹狐疑地感慨着。


    沈雩听出她语意的游离,哼笑了两声,反问说:“你觉得呢?”


    亓辛扯了下湿漉的领口,耐下心来细思:


    “嘶,其实我觉着吧,他们面对的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应是用不着什么高段位的部众或是死士出手,加之,就文大人身份,这位盯梢者还得通点文墨,否则,解不出词下深意也白搭。那么——”


    亓辛远眺出洞外,顿了半刻道:


    “慕容匪就很合适了。他与文大人同窗数十载,对其习惯不说了如指掌,也应略有所知。加之他与之同年明经科探花的身份,就算文大人写的再晦涩,给他些时日,也应是琢磨得明白的。”


    亓辛黑瞳咕噜了两圈,继续说:“慕容匪长袖善舞,这些年估计也是能将同僚之谊玩得明白,如此,便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得此东风之力,可真是,好算计啊!”


    “小九果然,次次都能让人惊喜。”沈雩抚掌赞道:


    “你说的不错,不过就是有一点没说到——慕容匪一个于大理寺混得这般风生水起的人,做事自然会极其周密,他盗出真品的同时,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会留个赝品在原处。若寻着此物,各中经过,便可水落石出。”


    沈雩接着说:“我派人去文府搜搜,宫中的话,就靠你了。”


    “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亓辛拢着双踝,将下颌搭载膝缝,眯缝着双眼道,“你才猜如若是我,我会藏在哪里?”


    亓辛的圆眸本就生得水灵,平日里哪怕是笑着,也像那剥了皮儿的葡萄似的,浑圆俏丽,很少有这般贼兮兮的精明样儿。


    沈雩稀罕地用眼神摩挲着她的一颦一动,玩味道:“哪里?”


    亓辛扑棱了两下双睫,会心一笑:


    “我会藏在一个,好似旁人能够随意出入,实则只有自己熟悉,全然可混淆视听之处。”


    “惯性思维,是个人要查他,便会先入为主地去搜文府。那他又何苦既得每每入宫揣着它,又得防人打劫呢?再说楚贵妃宫里,他若时常造访,怎么看,都名不正言不顺。那么,他日日上下朝都经过,他人又可任意造访,却内有洞天之所,便唯有——”


    沈雩踌躇着接道:“昭文阁?”


    “懂我。”亓辛仿若接收到了暗号对接成功的信号,继而蓦然回首,睨了他一眼:


    “反正我是这么想。毕竟这地方修建之初,不就是彰显我大晟为礼仪之邦,号召士族博览群书吗?”


    想到这儿,亓辛不止一次怀疑,那密辛所在之处,到底密室还是杂物间啊?平日里也无人打扫的,堆着各类书册典籍的陈年旧本,或者积年难断的冤假错案。每每进入之时,自己都得被那浓重的尘土味给熏到。


    或许正因如此,这所谓“密室”,才会这般无人问津吧。


    沈雩被“懂我”二字润得心底美滋滋的,顺口搬出此前在军营吩咐属下的语气了:


    “得,这事儿,就麻烦小九帮咱先探探路了。”


    亓辛闻言,呛声道:“使唤我?嗯?”


    “我……没有昭文阁权限,你不在,也不行啊。再说了,我一个武将,也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你说是吧。”沈雩模棱两可地随口解释了两句,怎么看都像个甩手掌柜。


    “装,你好好装!”亓辛冷哼着,既然他戏瘾上来了,自己索性就陪他演。


    “岂敢。”沈雩说出这俩字的的时候,就差将手也端上了。


    亓辛歪过头来,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侧颜,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样啊。那贯通古今的你都看不懂,我又怎会读的明白?还有啊,凡密辛有载,皆附有画像,为何偏生你那几页,非但是少了画像,且前言不搭后语的,而缝线处还杂着些许纸沫呀?”


    沈雩咂巴了几下嘴,又装聋作哑起来。


    亓辛似笑非笑,平和着语气开口:“沈雩,你不坦诚。”


    沈雩暗忖,这小姑娘真是近墨者黑了,都快比自己还能演了。


    他盘算起来:


    对于第一个问题,他还能掰扯两下,可不料,她又翻了旧账出来。横竖她已然被卷进来了,这些旧事也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得,咱也甭孔融让梨了。”沈雩收了那八面玲珑的嘴脸,聚焦起琥珀双瞳,正色道:


    “也就,彼此彼此吧。我和小八于农户小院之时,就见过你的《诉衷情·枉此征》了,白日曲水流觞,你是有意让着四公主的吧。至于密辛,我幼时仗着你母后恩典,确有私入过昭文阁密室,而后得父亲亡讯后,撕走那两页画像也是形势所迫,不然——”


    “不然你撕走的就不止那两页了?”对于沈雩的戛然而止,亓辛明白,当年之事能是何等的盘枝错节。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是那种,哪怕伤痕累累,也要躲起来自行舔舐的困顿兽王。就算自己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他的领地,到头来,却也只是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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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亓辛破开这气流凝滞一般的死寂,静静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我不逼你。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自己跟我开口……”


    她这父皇,本就多疑暴虐,这遂宁门之变的真相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就不说他明里暗里戕害过多少股肱了,疑心既起,放虎归山本已然令人费解,而后却仍对其委以重任……


    父皇到底想做什么?


    亓辛默然地贴近洞壁,她的位置离火堆有些距离,加之洞里潮气重,身上的外袍及衣裙到现在都还是湿哒哒的。


    她不知是热的还是憋的,已然就着松垮的前襟侧着身子,将脑袋虚虚地靠在侧壁上,瞧上去,有了几分倦意。


    这个角度扫过去,沈雩分明瞧清了她前襟处若有若现的峰峦,方才在池底的冲动又有了回笼的苗头。


    他猛然站起身来,退开几步,展开阔袖隐住了自己不合时宜抬头的欲望:


    “我烘得差不多了,咱俩换换位置吧,你这儿烤不上火,可莫要染上风寒了。”


    “哦。怕我病了拖慢您进度?”


    亓辛未注意到他的异常,起身从石头上下来,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盯着熠熠生辉的火堆,信誓旦旦道:


    “放心,本公主就是高热不退,也照样能办妥。”


    “其实,我忘了一件趣事——”沈雩向着自己腰间摸去,总想着把玩点儿什么,可却摸了个空。


    “什么?”亓辛被这扑面的热浪暖得困劲儿十足,有气无力地吱了一声。


    沈雩若有所思:“那位城主不知是何立场,貌似,对月国印象很差呢。”


    “哦?他们和月国没干系吗?”亓辛不解。


    “不好说。”沈雩眸光闪烁着,狡黠地笑着,“你知道的,赫联烛是什么人,与虎谋皮,又能讨来多少好?”


    “但无论如何,他们定是与晟境暗处的犯上作乱者有关。”沈雩略微严肃起来,“这是我假借污名时期,一直在追查的某股势力……那狐面女子也算是给了我答案。”


    “内鬼呐。”亓辛神不附体地道,“那城主吗?”


    “八九不离十。”沈雩粗粝的指尖依次滑过一旁乱石的棱角,“不过他根系庞杂、牵连甚广,如今我们只得先寻机引蛇出洞。”


    沈雩见她没了回音,瞥过去了一眼,发觉她状态不佳,也就闲扯了句题外话来:


    “那小九,我的平安锁呢?”


    沈雩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搅得亓辛原本酝酿出的睡意散了些许,她随口敷衍道:


    “什么,什么锁?哦哦哦,在府里,等回去,我让杏儿送去,成吗?”


    沈雩并无放过她的意思,紧接着说:


    “这是我贴身之物,小九这般差他人代为转交,不太好吧。”


    “不然,我随身携带着?”亓辛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给逗乐了,好言好语地哄着,“我这不得,在府里好生收着?这毕竟是——”


    这毕竟是老国公给你留的念想。


    她心慈手软地让这句话回到了自己肚子里,绕开了他的伤心事。


    沈雩瞧着她这困得东倒西歪的滑稽样,着实是乐不可支,好死不死地逗起她来:


    “真没想到,你会这般珍视我的东西,我可是,容易会错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