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洞话
作品:《大金毛攻略日记》 沈雩心底暗爽,那是“一下”吗,可他面上却装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委屈巴巴地道:“那可不,赖上你了,那毕竟是我初吻,你可得对我负责。”
亓辛本欲反唇相讥,可听到“初吻”两个字时,却有了几分诧异。
这世道,居然还有男子这么在意自己的初吻?那些似《莺莺诗》[1]一类的诗词歌赋所吟咏的,不是以风流韵事来标榜自己的吗?他们哪记得自己第一次亲过谁啊?
亓辛回神之时,沈雩已然让白尾海雕停至一山洞洞口处。他在四周拾了几根柴,吹燃了火折子,将其烧了起来,再走回去将木雕一样的亓辛领过来说:
“夜里凉,到火边烤烤,去去寒气。”
冷静下来,沈雩开始在脑中兀自梳理着方才的情报,他眉间拧着,拇指和食指相互间搓着灰,翻来覆去地琢磨着这前后关联:
“文郎回的词我明白了。”
这二人均是才貌双全之辈,若是这般身份下难通情愫,能选择的隐晦方式,不就是,通过这诗词么?
可这证据……
“你在想什么?”亓辛问。
“我是,跟着慕容匪和文绍来的。”沈雩开门见山地说着,“你来之前,楚贵妃也未出现,而文绍是被慕容匪撺掇着离席的,这里是有一位狐面女子在等着他们。”
“那女子还有何别的特征?”亓辛原本坐在他对面,听得关键信息后,绕过火堆,来到他身边,可他附近有无多余的石头了,她便坐在了他斜后的石头上。
沈雩察觉到她的靠近,没好意思回头,继而道:
“她的防范意识极强,非但面上有遮掩不说,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个米白兜帽披风中,只不过,身手倒还算利落。”
“这般藏头露尾。”亓辛将肘随意地垫到膝上,撑着下巴揣摩着,而后将头微抬起些,靠近他问,“她是城主?”
亓辛的呼吸喷至他脖侧,搔痒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剐蹭着他内心的柔软,沈雩强装镇定地应声说:“应不是她。”
得到否定回答,亓辛下意识地问:“为何?”
“她言辞中有提及主上,应是上面还有人。”沈雩慢条斯理地答复着,不着痕迹地向前倾了倾身子,离火堆更近些:
“不过瞧上去,慕容匪对她的态度是恭敬中还带着畏惧,这么说来,她级别应是比慕容匪要高的。”
亓辛轻轻地敲着自己的颧骨,笑着说:
“可拉拢朝中重臣这档子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有十足的证据,派本身就在朝局中的人去办岂不是更为妥当?他们这城主,显然是信不过慕容大人啊。”
“差不多。”沈雩稳声应答,“毕竟,慕容匪唆使四公主在你回归大典上折腾出的闹剧偃旗息鼓,能连累上的,也就是文绍和湘凝郡主了。”
“哈?湉湉?”亓辛纳闷儿极了,“不能吧,她那不是误食吗?她能与谁结仇啊?”
沈雩沉静着说:“你归于晟都那日,亓湉帮你撑腰,估计得引来不少仇视,加之后花园厢房外,亓烨为你说话,有心之人会以为,整个渔阳王府都被你收入囊中了。”
亓辛垂首,盯着火堆,久久不能平静。
沈雩只觉身后安静了下来,不放心地回头瞅了一眼,安抚道:“不过你也莫要太担心,我让霜降去盯着这父女俩动向了,我觉着这位城主拉他们入伙的可能性暂时不大。”
亓辛压下自己的情绪,佯装着云淡风轻地问:“此话怎讲?”
“先不论这位城主的目的如何,他既能找上文绍,就说明,他要的不是个散官,而是朝中确掌实权者。依此标准,渔阳王亓烨便完全不符合他们的要求。渔阳王的权势,早在遂宁门之变就已然被架空,现下就是个有名无实的闲王罢了。”
沈雩停顿了下,回正了头,试探着问:
“遂宁门之变时,你年纪尚小,不知,还可记得多少。”
亓辛瞧出了他的为难,继而接过来道:“是父皇……”
“其实当初父亲是本与御史大夫息壤一般,皆属中立,可他毕竟做过太子伴读,与陛下的情谊摆在那里,世人是不会相信父亲毫无偏私的。再说了,陛下原也是正统太子,有些本事傍身的,只是——阴差阳错,没什么机会施展。”
沈雩解释着,眉目中满是怆然:
“渔阳王本虚长陛下几岁,因而先帝在时,平乱这样的苦差事,大多都先遣渔阳王这个兄长去做。长此以往,渔阳王在民间的威望逐渐都快要盖过当时身为太子的陛下了。而后,先帝病危,陛下依此前的密谋,将自己的亲兵留在东宫待命,令父亲率靖国军入晟都,自遂宁门而入,直逼太清殿。”
“然后呢?”这段过往让亓辛深觉陌生,甚至未曾听母亲提及过,却也无从于他处考证,只是这行事作风倒与她印象中的父皇,别无二致。
“先帝本就病入膏肓,此时是否提前退位,对他来说毫无区别。”沈雩揽了揽阔袖说:
“可就是在此最后关头,他扯住塌边黄带[2],威胁陛下说,他可以禅位,但条件是,陛下须得放渔阳王一命,说他既得皇位,就莫要再赶尽杀绝、徒增冤孽了。估摸着,恐是他老人家在驾崩前,不愿见到兄弟阋墙吧。”
亓辛面有虞色道:“这,父皇能应吗?”
“先帝,自是想了万全之策。而后,他屏退了一屋子的人,独独将御史大夫息壤留了下来,直至息大人奉命出殿宣读了禅位诏书,才算真正敲定了陛下继位的合法性。在此之前,先帝形如枯槁的手就未松开过那黄带半分,并在诏书上追加了有关渔阳王的事项,因而新朝伊始,先帝朝的人被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也就息大人和渔阳王保住了小命。”
沈雩叹喟:
“亓烨好不容易保住一命又失了至爱,只剩得一女,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将自己和亓湉皆困于渔阳王府,从不理会外面的大风大浪,唯一的念想就是,将来为亓湉寻一真正可托付之人。至于,息大人这性情,为何未与陛下反目,当今仍是个谜。”
“皇叔的先王妃,湉湉的母妃,是怎么没的。”亓辛其实能大致猜出一二,可那窒息的痛让她不愿面对。
“你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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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吗?是当初——”沈雩有些吞吞吐吐的,不时地还瞄着亓辛的反应,生怕这森森白骨一般的真相,会永远横亘于她二人之间,形成裂谷一般,无法愈合的创痛。
“是,又和父皇有关吧……”亓辛生无可恋说着。
沈雩有些许于心不忍,回过身来想摸摸她的发顶,可脑中却不慎回忆起自己在汤泉池中,吻上她就难舍难分的景象。
他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原已伸出的手又堪堪悬停至半空中,在她发顶上自顾自地握了握拳,接着不自然地从她背后绕了回来:
“其实你莫要太介怀此事,先王妃之死就算能与陛下沾上边儿,也撑死是间接关系。你和郡主——”
“她那是被皇叔护得好,不知道罢了。我难不成,也要当作没发生过吗?”亓辛抽刀断水截停了他的感言抒发,弯唇反问着,而圆眸中尽是空洞与绝望。
子期身死,伯牙绝弦,高水流水般情谊确是有市无价,他到底是低估了她二人间的感情:
“祖辈的恩怨,没必要牵连下一辈,毕竟,郡主这样天山雪莲般的秉性,可不就是世间难寻么?”
亓辛睁着惨淡的双眸,唇角笑意却愈加深邃,她平静地问:“那如若是你,你放得下吗?”
沈雩一时语塞,瞬时间瞳孔紧缩,沉沉地低下头去。
“看吧,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往后就莫要再拿来说教了。”亓辛目光钉死在他后领,仿若要将其后颈洞穿似的,停歇了片刻后,这才不温不火地问:
“你又是怎么知晓这些的?”
沈雩不看她,淡淡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面对沈雩的语焉不详,亓辛也无力深究,只得先仅着更要紧的事来问:“可,老国公当年为何——”
“你是觉着,父亲与陛下狼狈为奸吗?”
沈雩敛下眼睫,言辞中却听不出一丝反问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沉如死水一般的语气:
“此前陛下本就是太子,继承大统,并无错处,只是敌不过人言可畏。而那时,陛下已然找上了父亲,以清君侧之名劝父亲出手。父亲也就未多疑,直至入了太清殿,才知晓大事不妙。不过我说句实在话,他就是瞧出端倪又如何呢?顺势而为才能多活些时日,才能保得住沈家满门。”
“所以,这也就是你如今的选择?”亓辛寻摸着问。
“那小九不如讲讲,我还能如何呢?”沈雩分别向外伸展开双腿,散漫地应着
亓辛选择性无视他的撒泼,转头问:“可这些,怎么在昭文阁史册以及密辛中都无载?”
“你怎么这么天真呢?昭文阁是皇家御用书库,无论是否供当世人阅览,你觉着,哪朝皇帝会允任何一犄角旮旯出现有损于自己威名的言论?”
沈雩侧过身来,用中指指骨弹了下她脑门儿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此前对我的了解,基本上都来自于你所谓的那本密辛。”
亓辛摸着脑门儿不以为意地说:“是又如何?可它上面连你的画像都没有,不然,当初在农户小院,我又怎会被你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