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所有的良善与真挚
作品:《[葛朗台]女仆的颠覆之路》 暮色沉沉,索漠城的钟声敲了八下,老葛朗台早已锁好他的小金库,像一只守夜的猫头鹰般般巡视葡萄园去了。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或是更夫沙哑的报时声。
欧也妮跪在圣母像前,用清脆的声音朗读着《圣经》,拿侬则心不在焉地抓着针胡乱戳刺着。
很快她的行为就被欧也妮发现了:“拿侬,上次你送我生日礼物之后,我还以为你穿针引线的手艺大大提高了呢!”
拿侬干脆放下针线:“确实如此,小姐,但我今晚并不想做针线,只是想安静地发呆。”
“也许你太劳累了,拿侬,”欧也妮关心地走过来:“每天你都有那么多的活要干,到了晚上你也不得休息!你的眼珠子透出疲惫的光,颧下的阴影深得像淤青!晚上你睡不着吗,拿侬?”
拿侬还真无法反驳,因为她连续好几天晚上都在算账,在没拿到属于自己的全部薪水之前,她在思索如何拿到钱,在拿到薪水之后,她又在思索自己想要在索漠城街道上开一家零食铺的想法是不是异想天开。
在得知心仪的店铺需要四千法郎的价格盘下的时候,拿侬感觉自己像是提前背上了债务,明明她只要放弃开店这个想法就可以解脱的,但拿侬偏偏有点不甘心。
“吃点蜜饯吧,拿侬,”欧也妮毫不吝惜地打开自己的蜜饯匣子,热切邀请道:“你慷慨地让我吃空了你的橄榄坛子,我也要跟你分享我的蜜饯!”
老格里高利蜜饯铺樱桃和蜂巢相交的徽章在油灯的照映下闪闪发光,就听欧也妮道:“虽然每年只有一次能吃到老格里高利蜜饯铺的机会——爸爸只有在格里高利先生生日当天全店五折的时候才舍得买一些蜜饯回来,但也足够了!”
拿侬非常奇怪。
她记得前段日子以前,欧也妮过十三岁的生日的时候,庄园佃户为了表示对她的庆贺,给她塞了不少自己做的蜜饯果脯,一个糖渍大南瓜她们吃了整整一星期呢!
但看起来欧也妮对自己做的蜜饯的热情,远不如老格里高利蜜饯铺的。
“难道你不知道吗,拿侬,老格里高利蜜饯铺的蜜饯有帮助睡眠的功效,”谁知欧也妮道:“因为他的蜜饯的配料,是路易十六国王的御医给的,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故事!”
在欧也妮兴致勃勃的叙说中,拿侬得知老格里高利年轻的时候曾经机缘巧合救下了一个在大革命风暴中险些丧命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路易十六国王的贴身御医,正因如此,也在王室的陨落中受到了牵连——差点被群情激奋的革命军给打死。
老格里高利救了他,后者感激涕零地给了他一个秘方,使得他在之后的蜜饯的制作中添加了一些罕有的药材,能让食客在食物本身的作用下,得到更好的保健效果。
拿侬如听天书,这种所谓的家族传奇、神奇命运什么的桥段,就跟哄小孩子似的,哪有半分的真实呢?
偏偏欧也妮深信不疑:“是真的!最开始发现蜜饯能治忧郁症的是卡特琳太太,作为一个拥有了一切却十分寂寞的富商寡妇,原来她只能依靠对圣母的虔诚度日,可是每天晚上念诵二十遍圣母玫瑰经也没有用,她仍然无法入睡……”
“直到她买了老格里高利的蜜饯,她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地对所有人宣称,她的失眠症得到了治愈!甚至,她因为丈夫离世而患上的忧郁症,也得到了很大缓解!”
欧也妮道:“这种来自客户的真实评价和推荐让老格里高利蜜饯铺的蜜饯一下子变得畅销起来,人们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老格里高利的蜜饯配方,是一般人无法拥有的配方!据说这配方原本是御医让凡尔赛宫里的小公主和小王子可以快速入眠,而现在小小索漠城的人都可以亲身体验一下了,只需要4个法郎!”
欧也妮意犹未尽地评价道:“亲身体验和口口相传,无数次证明了蜜饯的神奇疗效,老格里高利蜜饯铺是索漠城不可或缺的宝藏店铺!”
拿侬:“……”
这不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广告宣传吗?
这不就是打着‘秘密配方’的噱头进行的引流吗?
邀请名流背书、软广再加上故事营销——散布“宫廷御用”以刺激本土购买欲。
在巴黎的广告还停留在三行字的海报、规规矩矩的报纸宣传,甚至街头的叫卖和流动宣传的时候,索漠城一家蜜饯铺已经依靠店主精明的策略,创造了二十年品牌的长盛期。
拿侬不由得想,怪不得老格里高利会如此气势凌人地驱赶她,如此笃定她的蜜饯只能在乡下集市上散称零售,扔下‘不合作就永远卖不出去’的狠话,对她的橄榄做出只有死路一条的判定。
原来他确实有这个资本,老格里高利确实垄断了索漠的蜜饯行业。
不管穷人还是富人,她们已经对老格里高利蜜饯拥有神奇疗效深信不疑——普通的蜜饯留着自己吃,而老格里高利的蜜饯一定会摆出来招待客人。
见格里高利的蜜饯也无法排解拿侬眉间淡淡的忧虑,欧也妮想了想:“拿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需要用钱去解决的难事?”
拿侬回过神来:“为什么这么说,我的小姐?”
欧也妮嘟起嘴巴:“拿侬,你上次就在问我你的年薪!但是显然不够,是吗?你一定遇到了很大的事情,你以前并不曾关注过你的酬劳,你总是这样勤勤恳恳、一丝不苟,把爸爸的话当做上帝的旨意!”
欧也妮小小声道:“但爸爸真的很亏待你……”
拿侬心上涌上了一阵暖流,没想到还有更火热的宽慰等待着她,就见欧也妮拉起了拿侬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房间。
欧也妮的房间拿侬进去过无数次,一张四柱胡桃木床——葛朗台太太的嫁妆,雕刻着繁复的葡萄藤纹饰,象征家族的富足与多子多福,一张嵌铜写字台,旁边是镀金座钟。
在另一面除了圣像和祈祷跪凳,就是放在角落里的嫁妆箱子了,一只包铁角的橡木箱,表面蒙着褪色的绿呢,锁扣处有被多次摩’挲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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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拿侬觉得这种划痕不像是欧也妮磨出来的,到是葛朗台偷偷检查的痕迹。
欧也妮打开了这个箱子。
箱子很大,里面有残缺的象牙圣母像,银锡盒,金线梳妆盒、还有拿侬曾经亲手放进去的格拉桑家那个小儿子的贺礼——一块印度风情的披肩。
但更多的是整摞用麻绳捆扎的金路易(每捆麻绳穿起15枚,共10捆)——压在她的绣花亚麻衬衣上。
就见欧也妮拿起了捆在一起的金路易,看也不看,就这样毫不在意地递给了拿侬:“拿去,拿侬,拿去吧,去救急!”
拿侬怔住了。
金币的光芒映亮了这个有些黯淡的房间,拿侬当然知道这笔钱意味着什么:这是那是她每年的生日礼物、偶尔从父亲指缝里漏出的零花钱,以及母亲偷偷塞给她的积蓄。
在葛朗台家,每一枚铜子儿都要被老吝啬鬼掐着指头算计,而欧也妮竟将她所有积蓄倾囊相赠。
葛朗台用金路易来取悦女儿——他喜欢用这样假情假意的方式看到女儿雀跃的面孔,甚至想通过这样的办法,来培养和苛求女儿成为一个跟他一样对黄金敏感的人。
但欧也妮偏偏不是,在吝啬与压抑的牢笼中,欧也妮并没有成为那样的人,在那层层枷锁之下,她的灵魂仍在无声地渴望着温暖与自由,远胜过眼前这些黄金。
“我不能——”
拿侬的声音哽住了,很快她恢复了平静,摇了摇头:“欧也妮,我不能要这笔钱。”
“为什么?你不是遇到了困难吗,拿侬?”欧也妮不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需要一笔钱,但我不希望你背负了债务!爸爸说,债务问题一定要尽早解决,他见过太多因为破产无法还清债务而自杀的人!拿侬,快收下这笔钱吧,就当是我借你的!”
拿侬下意识拒绝,“老爷要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欧也妮,你也跑不了,他要是发现他给你的金路易消失不见了,他会把你关在楼梯的储物间里的,他不是没有这么干过!”
那是欧也妮六岁的时候,误用葛朗台给的一枚金路易跟门口的人换了一把蜜豆,可怜的欧也妮就被这样粗暴地惩罚过。
拿侬甚至能想象到葛朗台发现嫁妆箱空空如也的模样——葛朗台猛地转身,眼珠瞪得几乎凸出眼眶,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三千法郎!三千法郎!”
他咆哮着,声音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
“不会的,我不会叫他发现的,”欧也妮却没有被吓到:“我有办法,只要他想要检查我的箱子,我就倒在床上,说我的肚子疼!”
拿侬本来严肃的神色微微松了松:“那也瞒不了多少日子的,小姐!”
“几个月还是可以的,”欧也妮道:“拿侬,几个月足够你渡过难关了吗?”
拿侬轻轻搓了搓手,被欧也妮塞进手心的金路易微微跳起,就像她的心一样,不易觉察地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