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作品:《分手也得一起回家

    三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四月底下旬,齐眉的研究生论文盲审已经通过,开始着手毕业答辩。


    而江问舟正准备启程前往京市,要去京大二附院的心外科进修半年。


    京大二附院心外科是国内顶级的心脏专科,在那里有名医荟萃,也有许多慕名而去、将那里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的危重病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于一名心外科医生,那里连空气都充满了值得学习的内容。


    而那时的江问舟初出茅庐,三十岁的年纪,博士毕业定科也没几年,这样好的机会,论资排辈的话,科里肯定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去进修。


    但他的导师郭瑞卿教授积极争取,努力促成了此事,为此那段时间他还听到不少酸话,甚至有人挑唆他和师门其他人之间的关系。


    “都是郭教授的学生,为什么只让他去,不让你们去?论学术水平,你们也不见得比他差吧?论资历,你们比他早进门,轮也轮到你们了,可是现在……你们居然被一个师弟压在头上,啧啧啧。”


    偏偏科主任方仕平和郭教授因为工作理念不合,已经不睦许久,当然想顺水推舟更换人选,但偏偏这时齐眉意外入局……


    后来发生的事,齐眉极力淡忘,总之就在这样的争议声里,江问舟办好了去进修的手续。


    也是这个时候,齐眉向他提出了分手,分手理由是担心家里接受不了。


    “干爸干妈让我们当兄妹的,可是我们现在这样……我怕他们生气,我没有爸爸妈妈,不想连干爸干妈都失去。”


    那段时间那么多的风言风语,甚至是某些人很明显的针对,江问舟都无动于衷,齐眉一句话就直接给他干破防了。


    齐眉永远都记得他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


    先是错愕和哭笑不得:“西西别闹,我半年不到就回来了,我们上个月不是说好了吗?到时候我来开口说这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继而是在她重复了一遍分手的要求之后,他良久的沉默,以及后来几近崩溃的盛怒:“齐眉,你睡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是兄妹?怎么不记得你干爸干妈?”


    这话好难听啊!难听到她捂着耳朵当场就跑了,像掩耳盗铃的缩头乌龟,又像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后来几天江问舟一直试图和她详谈,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要么沉默以对,要么车轱辘话来回说,咬死了是担心家里不同意。


    出发在即,江问舟明知她有重大隐瞒,但又拿她没办法,更没有时间慢慢套她的话,再有针对性的解决问题。


    他好话歹话说尽了,甚至试图恐吓她:“那我不去进修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话还没说完齐眉就腾地一下站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敢放弃,我立刻死给你看。”


    “那你答应我,先冷静冷静,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怎么解决问题,好吗?”江问舟顺势使出了拖字诀。


    但没有用,齐眉当时的沉默并不是默认,只是暂时稳住他罢了,他去京市一个月后,到了六月,她的论文答辩顺利结束,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之后,就立刻离开了申城。


    同时删除江问舟的联系方式,将他全平台拉黑,注销所有社交平台账号,甚至换了电话号码。


    她不仅放弃了江问舟,还放弃了自己本来光明的前途。她原本已经拿到继续攻读博士的名额,却临时放弃,导师闫嫣教授百思不得其解到哪怕几经周折也要联系上她问一句为什么。


    后来发生过什么事,江问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齐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读书时代总体还是很快乐的,有为了目标努力拼搏的激情,也有在旁人艳羡目光里的意气风发,只是最后有些虎头蛇尾。


    反正在她的坚持下,最终和江问舟断掉了联系。


    但是他们的关系太特殊了,江问舟的父母是她干爸干妈,那是从八岁开始,就代替她亲生父母,给她关爱和照顾,将她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的人,她根本无法割舍。


    只要她还想要干爸干妈,就不可能真的和江问舟断得干干净净,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所以这几年她很刻意避开会和他碰面的机会,春节和国庆这样的长假风险最高,她会主动帮同事值班,上一休二的工作制度让她有时间兼顾副业,恰好这份副业节假日生意最好,这样就可以让她忙过整个长假。


    干妈孙茂芸会吐槽她:“假期也不好好休息,这么爱工作,就会有做不完的工作。”


    她每次都撒娇说:“趁年轻嘛,我再攒点钱,够用了我就把店关了。”


    其实是骗人的,她不过得过且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做过噩梦,梦见江问舟结婚,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肩膀让她叫嫂子,他会当爸爸,会和别的人变成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一家四口,渐渐的,这个家就彻底抹去了她存在过的痕迹……


    这几乎是未来必定会发生的一切,齐眉从起初的难以置信,到后来平静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而江问舟在这三年里只和她联系过一次,时间是他从京市进修结束回到申城的那个冬天,号码应该是从干妈那儿拿的,发信息问她,执意分手和放弃读博,是不是跟他们主任方仕平有关。


    她沉默很久,回复说都已经过去了:【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们也未必能走到最后,这是我冷静思考后得出的结论。抱歉,我从前说了谎,我说我想当一名为人类解除病痛的医生,但其实不是,我对治病救人兴趣不大,只是想迎合你,希望你觉得我们是志趣相投,有共同的人生目标和话题。】


    她告诉江问舟:【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要努力变得更好,是为了更配得上你,而不是我喜欢医学。我以为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这份工作不是我喜欢的,我也可以坚持,可是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我们关系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坚持了,白大褂对我而言不再神圣。】


    它变成了权力的代言,洁白的底色上铺满了让人作呕的肮脏和污秽。


    而她用自己的沉默作为交换好处的筹码,似乎也成了其中一员,她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对不起为正义牺牲的父母。


    【这些年多亏有你,我才能成为别人口中“会打扮的女生里专业课最好”的齐眉,只是我不想继续了,脚步一旦停下就再也追赶不上,我很快就只能看着你的背影,比起有一天陷入自艾自怜,不如停留在最好的时候。山高水长,望君珍重。】


    我希望你变得很好,最好能更好,只是我不想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果然,什么害怕长辈不同意,只是借口。


    这次拉黑江问舟之后,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他很少回容城,即便回来,也不会久待,常听干妈说回来两三天就又走了。


    她总以为是年轻人工作都太忙,殊不知另有隐情。


    齐眉以为这样的情况至少还能持续一段时间,但没想到,江问舟突然就回来了,还是回来工作,再不走了。


    她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坏了,以后我还怎么回家?”


    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躲着,她足足两个月没回踏进家门一步,直到干妈告诉她,江问舟为了上班方便,搬到青年路那边那套房子去住了,她这才松口气。


    不过江问舟为什么会回来?申大一附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充满无数机遇与挑战,他的所学在那里可以得到充分发挥,理想和抱负也更容易实现。


    倒不是说容医大不好,而是这一行吧,它存在一个派系的问题,江问舟比起容医系的同事,会不会吃亏?


    不过听干妈说,他的导师郭教授也跳槽到容医大了,他也跟着跳槽……难道他是郭教授的拖油瓶?


    江问舟和她一样,习惯报喜不报忧,所以真实情况怎么样,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干爸干妈根本不知道。


    齐眉好奇,但更怕和江问舟面对面,她想不到该如何尴尬。


    虽然知道迟早都会碰见,但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她远远看着他,看见他一身黑衣黑裤站在来往的人群里,像一个久远又美丽的梦。


    时针好像在这一刻被往回拨转,回到了从前他等她做完实验或者下班的日子。


    他也像这样,站在楼下,或者楼梯口,有人经过,问他一句:“在等女朋友啊?”


    他点点头,等看见她了,就喊她一声:“西西!”


    齐眉被回忆控制着,脚步不听使唤地向他走去。


    早上十点左右的机场人来人往,江问舟站在医务室对面的咖啡店门边,看着齐眉从里面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无袖的圆领松石绿连衣裙,头发用抓夹扎在脑后,扎不上去的碎发沾在她发际和耳边,显得有些毛茸茸的,脸上未施脂粉,一张素颜的脸清淡极了,看上去既熟悉,又有那么一点陌生。


    江问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才会有这种感觉,只想起当时陪她买这件裙子那天,她从试衣间里出来,一边看着镜子,一边问他:“你觉得这件裙子配我哪双鞋好看?白色那双那双五公分高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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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还有,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的包和这件裙子不太配?”


    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狡黠极了。


    他立刻领会精神:“隔壁好像是个鞋包店,我们可以去看看。”


    她便凑过来,笑吟吟地夸他:“你最好了。”


    笑起来时眼睑上的眼影细细碎碎地泛着光,晶莹又动人。


    那时候的齐眉最会打扮了,哪怕每天早上都要早早出门上班,她也要仔细化好妆,有时候他劝她不如多睡一会儿,她就说,用最精神的面貌示人是对这份工作的尊重。


    还会问他:“老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的衣服最漂亮,你不高兴吗?”


    他总是笑着说她傻,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他是人生赢家,名校博士毕业,顺利留院,手抓一堆paper,深得老板青眼,还有一个如花似玉又聪慧过人的女友,他前途光明、生活美满,听到别人羡慕的话语,心里总难免得意。


    一直到后来某一天,他发了奖金,像往常一样要转给齐眉做家用,却发现很快就被退回,她连银/行/卡都注销了,他才意识到,她真的不要他了。


    他糊里糊涂地过了大半个月,同门的师兄在某天下午脸色奇臭地将他堵在实验室,告诉他,方仕平曾经纠缠过齐眉。


    “已经离职的一位护工告诉我的,说她亲眼看见,要不是齐眉反应快,把他推开了,可能就……事情发生在你去进修之前,四月中旬的时候,你问问齐眉……”


    “其他人都知道吗?”


    “有人知道,但他们装作不知道,还有人以讹传讹,说齐眉和方仕平有染,但是我和师姐他们更倾向于,他用好处收买了齐眉,让她不要把这件事曝光……”


    毁掉一个无辜的女孩,最有效也最廉价的办法,就是造黄谣。


    有多少人真的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传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传闻一旦出现,不论齐眉是否能自证清白,最后吃亏的都会是她。


    方仕平是他们的大科主任,齐眉只是一个学生。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可他也只是一个小医生。


    江问舟当然能理解齐眉为什么选择对他隐瞒,在她看来,这件事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至少看起来如此,而当时他的处境也不算非常好,所以她选择忍下这口气,换方仕平的一个承诺,让他得以顺利去进修。


    她是个傻子,为了他的前途竟然受这种委屈。


    他也不理解为什么齐眉要放弃读博,这里不好,换一个地方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放弃这八年的努力?


    江问舟这辈子都会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又想哭又想笑,更多的是愤怒,要咬紧牙关才能忍得住想脱口而出的脏话。


    过了几天,师兄师姐问他怎么办,他说不能怎么办,他和齐眉已经分手了。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在计划周详并且实施完成以前,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但后来也确实受到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帮助,这让他多少没那么心寒。


    这几年里他根本不敢再联系齐眉,怕扰乱她终于恢复平静的生活,怕她再想起从前的事,也不敢面对那个懦弱无能又满怀愧疚的自己。


    所有的感情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恨,恨自己没保护好她,又恨她不信任自己。


    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把前途看得比她还重要?那只是一次进修而已,怎么能和她比?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误解?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以为的为他好,其实是一种独断专横的自作主张。


    可这种恨在终于见到她的这一刻,变成了生气。


    门口那个凑上去跟她打招呼的小子是谁?!


    齐眉刚走到门口,就被肖涵的一声“齐眉姐”叫住,回过神问道:“有什么事吗?”


    肖涵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几秒,很明显是在找借口:“呃、我……我想开点肠胃药,昨天晚上有点拉肚子。”


    齐眉装作没听出来,点点头哦了声:“那让刘医生给你开点药吧。”


    说着她扭头冲同事道:“刘姐,有病人。”


    刘医生诶了声,问道:“着不着急?不着急的话我先查一下药。”


    肖涵连忙摇头说不着急,齐眉便要越过他继续往外走。


    抬眼时看向对面,看见江问舟脸上眉头紧皱,厚薄适中的双唇也抿成一条线,清晰优美的唇线好像被吃掉了似的。


    齐眉心里一顿,忍不住犯嘀咕,这哥生的又是哪门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