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锦赛安排较紧，决赛之前都不方便离开苏黎世，所以仙女峰、日内瓦湖这些热门景点暂时都不在颜芯的计划范围内。


    随便在网上搜了搜旅行攻略，她决定第二天就在老城区随便逛逛。


    早上七点，苏黎世的钟声准时响起。


    拉开窗帘时外面仍是一片漆黑，落下一些雪籽在黑夜中点缀一点点白色。


    颜芯的睡眠依然不好，她不止一次地期待着卓昱给她发些什么，但微信总是毫无动静，她又总想坚持着等世锦赛结束，于是不打扰变成了打扰，卓昱变成了她梦境的常客，只要一闭眼就是他的声音，他的脸。


    甚至于，他的呼吸，他身体的触感。


    坐在窗边，颜芯已经睡不着了，双腿交叠片刻又展开，最后低下头，左手抵着额头放空了一会儿，她打开监控app，对着镜头喊了声十五，等了几秒十五就跌跌撞撞跑到了监控前。


    略微拉伸变形的镜头丝毫不影响十五的颜值，听着它喵喵喵的嗲嗲叫声，颜芯的母爱滤镜只会越来越厚。


    她夹着嗓子说话：“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十五继续喵喵叫，在镜头前走来走去，没有人给它蹭，就时不时蹭一蹭监控。


    颜芯当然不指望十五能回答她的问题，切换app检查了一下自动喂食机的放粮情况，自顾自地接着问：“自己在家会无聊吗？会想我吗？”


    “……我有点想你了。”


    她以前也有经常出差的时候，不放心把十五送出去寄养，最长让它自己在家待了一个星期。但有的情感联系似乎随着距离变远而逐渐加深了，而有的情感联系即使距离已经在慢慢拉近，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结果却通向未知。


    天蒙蒙亮了。


    她对着十五说了声拜拜，换了身简简单单的黑色大衣，还是像昨天那样把手机挂到了脖子上，再藏进衣服里，最后戴上一条白色的丝巾。


    苏黎世早晨的街道没什么人气，她迎面吹着冷风，随便拐进了一家路口的面包店。


    她随着眼缘买了个开心果可颂和一杯意式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金发碧眼的男孩脱下工作服在一旁搭讪，“美丽的小姐，你是一个人来苏黎世旅行吗？”


    男孩的英语带了些口音，颜芯学的完全是应试型英语，实操起来有些困难，需要反应一会儿才摇摇头。


    “不是。”


    她指着前面的射击体育馆，“我是来看世锦赛的，我喜欢的人正在里面比赛。”


    “好吧。”


    一听就知道自己没戏了，男孩无奈耸耸肩，很快又挂上轻松的笑容，“那么祝你喜欢的人能拿到一个漂亮的成绩。祝你在苏黎世玩得开心。”


    他转回去重新套上工作服，待颜芯吃完早餐离开时，友好地向她挥了挥手。


    顺着这条路慢慢往前走，颜芯路过射击体育馆，门口有着穿着各国队服的运动员们，也有来来往往的观众和游客，已然是附近最热闹的地方了。


    站在门口静静驻足片刻，她似乎已经能看到卓昱站在领奖台上，五星红旗高高飘起的画面。


    不过振奋人心的画面很快中止，右眼余光捕捉到几个身着红色队服的人，她不暇思索向反方向离开，一边寻找附近的公交车站，一边觉得自己这样鬼鬼祟祟的，未免也太好笑了。


    而在车站后不远的地方，卓昱穿的是自己的常服，从那几个队员背后走出来。


    “我就不去看比赛了，想出去走走。”


    乔利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半杯豆浆，淡声说：“早点回来，明天就是决赛了。”


    前天拿到资格赛的第一名不能让他过骄过躁，而且随着决赛的日子逼近，他更要保持心态平稳。恰好他又是个让人省心的队员，所以乔利大部分时候都能允许他自由安排时间。


    他点点头，说：“我晚饭之前回来。”


    “要不要给你安排车接送？”


    “不用，我有交通卡，不用麻烦司机。”


    “那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明白。”


    卓昱背好包，径直走向公交车站。


    不过也巧，他刚走过去，前一辆公交刚好启动，颜芯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卓昱远去的身影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起身想要下车，但身体又仿佛钉死在了座位上。


    不行，等明天决赛结束再说。


    呼吸渐渐平稳，她又冷静下来。


    按照昨晚制定的计划，今天的第一站是苏黎世湖。


    一月份的湖边风很大，但吹得很舒服，抬头就能远眺对岸远方的雪山，成群的天鹅昂着高傲的头颅，过来吃一些面包碎屑都像是对平民的施舍。


    静谧的气氛能很快让心平静下来，节奏也慢下来，彻底摒弃掉现实世界的一切困扰。


    美中不足的是脖子上的丝巾材质太柔软，时不时就会滑下来，险些被风吹走。


    颜芯至少系了五六遍丝巾，不得已取消在湖边坐一上午的计划，起身往苏黎世大教堂的方向慢慢走去，沿途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但都不是给自己拍的，全发给了韩露。


    韩露：【这些都是拍给安明看的？】


    颜芯：【对，她前几天一直缠着要我给她拍的。】


    韩露：【我晚一点再给她看。】


    颜芯：【她现在不在孤儿院？】


    韩露：【是我不在。】


    韩露：【悠悠发烧，带她来医院了。】


    看她说得简单，事实肯定要比她说的麻烦得多。但颜芯现在远在异国，也帮不了什么，脚步在原地站定，顾不上丝巾又往下滑了一点，【结果怎么样？】


    韩露：【刚抽完血，还在等结果。】


    言语在这种时刻抵不上多大用，韩露照顾这些孩子十几年，半夜带着孩子上医院的经历多到不能再多，中小学生作文里妈妈冒着雨送自己去医院的桥段，在韩露这里几乎是日常。


    颜芯转了几百块钱过去，【看完病给悠悠买点好吃的，你也是。】


    韩露：【哎，你这是干什么？】


    颜芯：【你收着，都是小钱而已。】


    再僵持下去，无非就是你把钱转过来，我把钱转过去，这样循环往复。这种局面在她们之间上演过无数次，韩露坐手环抱着昏昏欲睡的悠悠，叹了好几口气。


    韩露：【谢了。】


    颜芯：【应该的。】


    等抽血结果也要一会儿，颜芯没再说什么，重新系了下丝带，再一抬头就看到双子塔矗立在眼前，苏黎世大教堂已经近在咫尺了。


    接下来的路程用不上手机导航，她跟随着周围零散的人群找到教堂入口。


    不过她没进去，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来，要进门的时候恰巧看到韩露又回信息了，【血常规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就是着凉感冒，开了点药就让我们走了。】


    颜芯：【也算是好消息。】


    颜芯：【你们快回去睡个觉吧。】


    她忙着低头打字，多余的闲心只够看看地上的路，以及前方有没有遮挡物，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一个拐角之后，卓昱与她擦肩而过。


    但是这一次，卓昱看到了。


    其实他本来就不太会关注身边的路人，更何况这半个多月以来他的睡眠总是不好。除去训练和比赛的时间，他大部分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暇关注他人。


    大概是直觉在指引他，他才会在走过两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大脑当即着充斥着“不可能”三个字。


    如果真的是颜芯，那她来瑞士怎么会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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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难道是不想让他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在一瞬间里全蹦出来，但哪怕看到的只能是背影，他也完全确信，颜芯真的来瑞士了。


    这不是梦。


    可他嘴唇动了动，不确定是不是要叫她。


    偏偏在这时候不知道哪里忽然吹了一阵风，早就快滑下来的丝巾被风向后带走，颜芯没来得及抓住，视线随着丝带一起飘走，最后一同落到卓昱的面前，被他牢牢抓住。


    瞬间四目相对，他们长久地对视，所有的问题都在彼此的注视中迎刃而解。


    无论如何，他们相见了。


    这是上天的安排。


    风还在吹，颜芯感觉就好像是风在推着他们向彼此靠近，随后将丝巾放进了斜挎包里，无奈笑道：“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也变成我的惊喜了。”


    惊喜。


    卓昱还没从这场巨大的意外之喜中回过神来，却敏感地抓住这两个字，几乎无错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想给我惊喜？”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


    颜芯扬眉，坦诚了一部分原因，“当然也不完全是，没告诉你来瑞士的主要原因是，我感觉在决赛之前，我们好像不太适合见面，怕影响你的状态。所以我本来是想等明天决赛结束以后，再来告诉你。”


    “……怎么会。”卓昱低声说。


    他想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颜芯愿意，他们就是随时都可以见面的。


    不过颜芯耸耸肩，“不管怎么样，总之计划赶不上变化，上天让我们提前遇见了。”


    甚至不止一次遇见。


    她忽然又想到了之前在公交车上看到卓昱的那一瞬间，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会坐上同一辆公交车了。


    可就算当时错过了，上天也会给予他们再次相遇的机会。


    苏黎世大教堂入口处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他们往旁边站了点，在日光的照射下，墙壁上的彩色玻璃放射着缤纷斑斓的光泽。


    卓昱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办签证还是花了点时间，没赶上资格赛。”


    颜芯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回眸时又看着他的眼睛说：“虽然现在说已经晚了，但还是恭喜你在资格赛中拿到了第一名。明天放轻松，你想要的都会得到的。”


    卓昱脸上也就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我会的。”


    看他这样，颜芯感觉她先前的担心大抵都是多余了，低眸笑了笑，忽然想起卓昱刚才是从里面出来的，“你已经把教堂逛完，要走了？”


    卓昱下意识“嗯”了声，接着抓紧了背包带子，摇头：“就随便逛了下，没仔细看。”


    “这样……”


    颜芯拉长了尾音，凝视他很久，在他以为心思被看穿了的时候，话锋忽然一转，“不过你今天怎么会有时间出来逛？我以为教练会把你管得很严。”


    说不上是放松还是失落，卓昱摸了下鼻子，“也还好，教练没怎么管我。”


    “所以你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是自由的？”


    “应该差不多，晚饭之前要回去。”


    “那正好，不是没仔细看吗？”


    颜芯忽地笑了一声，把话锋转了回来，听得卓昱心里一紧，终于如愿听到了期盼已久的邀请，“介意再陪我逛一遍大教堂吗？”


    “好。”


    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开，他脸上的欣喜几乎掩饰不住。


    尽管没有牵手，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日光下两条影子靠得那么近，每一次的交叠都足以让他惊喜万分。哪怕这又是一次循环的开始，但至少颜芯没有拒绝他隐晦的暗示，至少着说明颜芯接受他继续出现在身边。


    她能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惊喜。